第一章

 

「又一次baccarat,二號桌那幫傢伙的運氣還真不濟。」

全拉斯維加斯城中名氣最盛、規模最大的賭場-----paradox』,是城中無人不曉的地方。不論是從外頭來的觀光客,還是長期住在城中的人們,都以能進『paradox』為身分的象徵。

坐在『paradox』中央監控室的煌羅.卡諾,雙腳交疊地坐在柔軟的大椅上,修長有如鋼琴家的白皙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玻璃酒杯,如貴族般優雅的臉上有著泰然的神情。

隨著煌羅搖晃酒杯而發出清脆的敲撃聲,酒杯裡頭的不是紅酒,而是兩顆水藍色的半透明骰子。

「會不會是發牌者有問題?」站在煌羅身旁,一臉嚴肅卻不減其冷峻魅力的男人發出疑問,他是世代侍奉卡諾家族的東方管家.左鴻廷。

「先看下去再說。」煌羅睜著一雙美麗的寶石藍眸子,金黃色的碎髮配以這雙藍眸,看起來就像從玻璃櫃出走的洋娃娃,不同的是,煌羅的眸子裡有著機智及靈敏。

左鴻廷聽煌羅這麼一說,馬上把疑惑的表情收起,忠誠地把視線移至閉路電視之上。

有輸有嬴是賭博的定律,從沒有人對此有所質疑。然而,今天在為『baccarat』專門開設的賭桌上,竟連續發生莊家全勝的局面。

paradox』的規矩是把賭桌上莊家所得分十份,三份歸發牌者為利潤,七份歸於賭場經營者。因此,發牌者的收入和該桌參與賭博的人數成正比例,為了增加利潤,發牌者願意更積極及熱誠地吸納客人。

然而,這種分享制也有一個弊端,發牌者極有可能為了賺取利益而使出不法手段,換句話說,就是出老千。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除了僱用工作人員臨場監視外,煌羅每天都會抽空來到監控室,觀察賭桌的情況。

『出老千』是拉城中不被允許的行為。人們會為輸賭而心服,但若是老千的話,便絕不會原諒。若一所賭場被揭發出千的行為,便再也不能在拉城裡混下去。

因此,左鴻廷才會如此擔心。卡諾家族開發paradox並立為家族企業,傳至煌羅已經有四代,身為照顧煌羅的管家,左鴻廷實在不希望paradox會遇上任何倒閉危機。

左鴻廷凝視著監視器中的發牌者,把撲克牌翻開後,再次全勝,莊家累積了極高的籌碼。

「少爺………」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左鴻廷轉頭向煌羅投以『必須行動』的眼神。

「你看出他哪裡動手腳了嗎?」煌羅優雅的姿態不改,利眸掃向左鴻廷。

「沒有,可是……全勝這麼多局是不可能的事,若非出千………」

「抓人,也得有證據。」煌羅以著輕柔但不乏威嚴的嗓音說道。

「我明白了。」左鴻廷點點頭,再次把視線移向電視,這次,他聚精匯神地留意發牌者手勢,若是出老千,對方的手法一定會顯得怪異。

轉眼間,莊家又勝了好幾局。左鴻廷看得冒出冷汗,卻依然不語。賭桌上的籌碼累積越來越高,這讓左鴻廷感到不安,只怕顧客們會抱怨及懷疑。

「少爺,要不要換發牌者?」左鴻廷建議道。

「不,我想他並不是出老千。」煌羅淡淡地道。

「少爺﹗世上可沒有這麼偶然的事﹗」

「我們找不到證據,再說,坐在桌上的都是老顧客,若發牌者動了手腳,憑他們的經驗會看不出來嗎?」

「可是………」

「看。」煌羅突然朝電視指了一下,左鴻廷馬上把視線放回那張賭桌上。

一名穿著西裝的高大男子坐到賭桌,並向發牌者要了一隻牌。

Baccarat這個遊戲是對比莊家與玩家的撲克牌,最接近九的便是嬴家,輸家便是baccarat

這個遊戲玩法簡單,卻十分考驗玩家的運氣,因此又有『king of casino』的別稱,不少人也喜歡這種冒險的賭法。

煌羅看到男子把一大棟的籌碼放在桌上,男子的賭注十分多,比莊家所累積的還要多。

「哇……真不要命。」看到這筆大賭注,左鴻廷咋了咋舌。

煌羅注視著從監控器看到男子的側臉,男子的五官十分優美,有點近似古典的貴族。他身上所穿的亞曼尼西裝更加顯出他的皇者風範,從他的出手及衣著,煌羅曉得男子不是普通人。

莊家發完了牌,在眾人押注後翻開撲克牌,坐在桌上賭了好一陣子的老顧客紛紛嘆氣,有的更沮喪地離桌,因為他們又一次baccarat

神秘男子在此時露出自信的笑容,他用食指夾著自己的撲克牌,即使隔著監控器,煌羅和左鴻廷也能清晰地看到牌上大大的『九』字。

「哇…………我的天……」左鴻廷馬上倒抽一口氣,依男子所下的賭注,莊家累積的籌碼似乎仍不足以回注。

「厲害,抽到九的人可是少之有少,而且還是碰上莊家連勝的局面。左,這人是熟客麼?」煌羅放下酒杯,在忍不住稱讚幾句後問道。

「不。」左鴻廷疑惑地看著電視,在賭場任職多年的他幾乎把所有顧客的樣子記在心底,卻對男子的樣貌感到陌生,「我從沒見過他。」

「有趣。」煌羅逸出輕笑,從寬敞的座椅站起,「我出去一下。」

「少爺,請小心。」左鴻廷點點頭,發出叮嚀。

煌羅回以了然的眼神,反手關上監控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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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adox』分為三大部分,一是有如足球場一般廣大的賭場,不論是甚麼身份的人,只要有錢,就能盡情在裡頭享受賭博的樂趣,另一部分則是vip包廂,裡頭有black jackbaccarat專用的賭桌,是為一些政要人物及商界名人而設的。

第三部分則是賭場門前廣大的主題公園,這也是paradox比一般賭場與別不同的地方。

拉斯維加斯的酒店、餐廳都會以某一特定主題建造個別風格,然而賭場卻鮮少進行主題式建築,這是因為營造風格就得花上大筆的裝飾費,若沒有一定的資金,是不可能造到的。

當然,煌羅身處的卡諾家族是一個特別的案例,他們經營賭場多年,有一定的知名度,因此積存了不少財富。就在煌羅的父親掌權時,為了吸引更多觀光客前來,他撥出上億元的資金,以『歐洲宮廷』為主題建造這個門前大庭園,亦成為了拉城裡首個有主題風格的賭場。

庭園的設計精緻而典雅,走在裡頭就彷如置身歐洲皇宮中,令人感到高貴又閑息。

然而,走在庭園迴廊上的煌羅並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些美麗的風景。

從監控室走到賭場,卻發現那位嬴得大額賭注的男子已經離開,最稀奇的是,他只要了三分之一的籌碼。

男子帶來的大筆賭注及其運氣之好已挑起煌羅的興趣,在發現男子並沒有取走所有的回注後,他更是無論如何也想見上男子一臉。

在管家左鴻廷的通知下,煌羅來到了庭園尋找男子的蹤影。庭園並沒有安裝監視器,故身在監控室的左鴻廷在看到男子走進庭園後,便再也探測不出他的位置,煌羅只好親自去找。

「那傢伙……該不會已經離開了吧?」在迴廊上來回踱步,卻怎樣也找不到想見的人,煌羅秀眉輕輕蹙起,發出失望的嘆息。

就在這個時候,從庭園角落的草叢處,發出了細若柔絲的哀鳴聲。

煌羅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夾集在柔細的聲音中,他聽到了液體流動所發出的噗吱聲音。

這……是甚麼回事?

直覺情況不對勁,身為賭場負責人的煌羅卻沒有任何離開的念頭,甚至決定要看清楚草叢裡頭發生了甚麼回事。

這就是卡諾家族的血統,不管是遇到甚麼事,也不會退縮。

煌羅張開步伐,擦得精亮的皮鞋踏、踏地發出聲響。

「唔…………嗚…救…救命………」隨著與草叢的距離逐漸縮減,煌羅辨認出發出哀嗚聲的主人是一名女性,而且,是一名有美國口音的女人。

就在煌羅想要撥開礙眼的樹枝看個究竟時,一個火紅的物體從煌羅身旁飛離,煌羅回頭,那是一名穿著紅色緊身洋裝的美國女人。

女人雙目微微張著,臉色蒼白並發出劇烈的喘息。煌羅看到女人脖子左側處,有兩度鮮明的齒印,看來是被某些尖細的東西刺穿的。傷口不停地流出血水,煌羅猜想,這度齒印被想像中還要來得深。

拉城的報紙每天也有有關女人被襲的消息,不少受害者的脖子上也出現同樣的齒印。有一些超能力及神怪論科學家已在揣測齒印的來源,並不約而同地指出這是『吸血鬼』所為。然而,在奢華享樂的拉城中,根本沒有人在意這種事。每個人也只顧著自己,別人的生死,社會的安定與否,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屑一顧。

身為paradox的經理,煌羅每天也會閱讀拉城的報刊,以掌握社會的動向。女人被襲之事他亦略有所聞,不過,他並不相信這是『吸血鬼』所謂。

煌羅是無神論者,相對的,在他心中也沒有『鬼』的存在。對於這種莫名奇妙的兇案,煌羅認為是一些變態殺人狂為掩飾罪行而用來誤導人心的手法。

然而,下一刻所發生的事,完全推翻了煌羅的想法。

「你還蠻鎮定呀,煌羅.卡諾先生。」一隻指甲長得過分的手輕輕環上煌羅的頸項,煌羅悄悄地向下瞥一眼,指甲的形狀既尖又鋒利,與其說是指甲,倒不如稱之為利針。

「你就是假裝成吸血鬼到處做案的殺手?」煌羅挑起眉,態度優雅而平靜。

「假裝?」手頓了一下,接著發出不住的朗笑聲,「你認為,我是假裝的?」

煌羅沒有看對方的臉,但從對方不住地抖顫的身軀可以曉得,自己的問句已經成為了對方的笑話。

「我不曉得你為甚麼要對女人下手,不過,請不要在paradox裡頭生事。要殺人要害人,請到拉城的其他地方。」煌羅平淡的語氣,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處境放在眼裡。他的眸子是平靜無波的,從二十歲開始接管賭場,八年的經營造就出處變不驚的本領,現今在面對這位『吸血鬼』時,更是完全地發揮出來。

自煌羅出生那天開始,他就注定要當上paradox的繼承人。因此,在成長過程中所接受的教育,無一不是和營商有關的。

煌羅今年二十八歲,憑著這麼年輕的歲數掌管拉城中數一數二的賭場,的確讓人眼紅。然而,儘管不少人感到不滿,到最後還是會感到折服。

這是因為煌羅有一副和優雅外表背道而馳的性格及行事作風,他決策果斷而精明,性格嚴謹且公正,在短短八年的時間把paradox打理得井井有條。因此,對煌羅有異議的人雖然滿肚子不滿,卻因煌羅非凡的才能而無話可說。

「煌羅先生,聽說你是個十分精明的生意人,可是,在我的眼中,你實在愚蠢得不得了。」聽罷煌羅那番以paradox的利益為中心的話後,聲音半帶慷懶,卻又不失魅惑地道。

「此話何解?」煌羅好奇地挑眉,從沒有人說他愚蠢。他倒想聽聽這位變態殺人狂的看法。

煌羅並不害怕身後的人會對他出手,若對方真的要殺自己,早在自己發現美國女人時,就已經遭到毒手。

「到了這種時候還不為自己的生命著想,我活了那麼多年,從沒有見過像你這麼愚蠢的人。」聲音雖然高傲悠閒,但煌羅還是從中感覺到一絲血腥,看來,聲音的主人是一位長期享受著虐殺的男人。

「那我是否該感到榮幸?能夠成為你所見過的人中最愚蠢的一位?」煌羅輕揚嘲角,帶點嘲諷的意味問道。

「哼,煌羅.卡諾,你這種厚臉皮的思想方式也是我前所未見的,拉城的富商都是這樣的嗎?」聲音由鬼魅轉變成爽朗的笑意,看來煌羅的說話令聲音主人感到非常有趣。

「只要你和他們見過面,不就曉得了?」煌羅淡淡地回道。

「很好,煌羅,你令我對人類另眼相看。」突然,巡迴在煌羅脖子上的手倏地扣緊他的肩膀,並強逼煌羅轉身。

瞬間,四目交接。

「原來是你………」煌羅抬起頭,看著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男人。對方正是剛才baccarat的大嬴家,也是煌羅正要找的人。

「幸會,煌羅.卡諾。」男人微微側頭,有如寒冰舨的眼神帶著深沈的笑意,直視著煌羅。

煌羅微微打量男人的臉,在監控室裡,自己只從遠方看到男人的大致容貌。現在近距離觀察,才發現男人的五官十分深邃,有點類似古希臘的神袛。現在是拉城的晚上,透過庭園迷濛昏黃的燈光,煌羅看到了男人那雙酒紅色的美麗眼瞳,以及唇邊醒目的血跡。

難道是喜歡飲血的心理偏執狂?

煌羅一邊在心裡猜度著,一邊毫不猶豫地伸手和男子交握,在拉城,握手代表最基本的尊重,即使對方是個害人無數的殺人犯,煌羅也保持著必要的禮貌。

沈穩,風度翩翩,這就是煌羅.卡諾的作風,也是他成功的因數。

「不問我叫甚麼名字?」見煌羅一臉淡然地看著自己,男人咧嘴笑問。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煌羅的確看到,男人兩側分別長著一隻尖銳的獠牙。

在人類的進化史上,從沒聽說過有人會有一對長得足以嵌入下排牙肉的犬齒。煌羅開始對眼前男人有了好奇,這個人,不、也許對方根本不是人………

煌羅確信的『無神論』開始有所動搖………

「不要懷疑你所看到的。」男人似乎知道煌羅的迷惑,他露出魅力的笑容,並從容地撥撥撩亂前髮,「我知道你不相信所有超自然的理論,不過,我就是『那樣』的存在。」

「為甚麼要告訴我?」直覺上,煌羅認為男人根本不必要坦誠身分。既然是超自然生物,就得躲在暗角,迴避世人的目光,然而,為甚麼眼前的男人卻……

「我欣賞你。」男人側頭,笑容有著幾分認真,「你是個十分有趣的人類。」

「彼此彼此。」煌羅不慍不火地回話。

「我叫桐山汝貴,下次,還可以來找你嗎?」男人看著煌羅的眼眸中有著興味。

「這是你的真名?」煌羅不答反問。

「假的,我沒有真名。」

「哦。」煌羅點頭,他不會笨得去問男人真名,若是男人要說出真名的話,一開始便不會告訴煌羅他的假名。

就在這個時候,煌羅的手機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出左鴻廷的名字。

「喂。」煌羅向汝貴露出一個抱歉的神色。

『少爺,德克薩斯州的州長來訪,他想要見你。』

「我明白了,馬上就來。」煌羅應答了一句,然後掛上電話。他把視線轉向汝貴,「那容我先告辭了。麻煩你把你的女伴也一併帶走好嗎?」

桐山汝貴微笑點頭,他修長的指甲輕輕覆上煌羅的臉頰,道:

「我們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