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paradox之所以能在拉城稱霸,除了龐大的財力、精明的管理者、果斷的決策外,還有賴各方人物的支持。
富商、名門、政要人物,只要來過拉城,就必然會受到卡諾家族的禮待,並成為世代的知交。
因此,每當有大人物來訪的時候,煌羅,身為卡諾家族的一份子,也必須親自迎接。
「好久不見了,煌羅。」
坐在paradox私人vip包廂中的是一位老而精鍊的男人。
德.雅撒,德克薩斯州的州長,和煌羅的父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是從少看著煌羅長大的人。
「德先生,晚安。」煌羅風度翩翩地向德躬身,這是尊重及禮貌的代表。
「不要這麼見外,像從前那樣叫我叔叔就可以了。」德笑著說道,臉上的皺紋雖然顯示出歲月的刻痕,但他的眼神十分有生氣,是位精明且聰敏的政治人物。
「好的,叔叔。」煌羅點點頭,坐到德對面的沙發,露出優雅的微笑,「叔叔已經數年沒來了,怎麼這次會有空來?」
「煌羅呀,你叔叔我也一大把年紀,加上政事煩重,一直都分不開身。最近總算有點空閒,便馬上來看看你。」德親切地回道。
「那叔叔這次來,是純玩樂還是……?」煌羅意有所指地問。
「嗯。」把玻璃茶几上的酒杯拿起,輕嚐了一口紅酒,德的臉色變得有點嚴肅,「上頭要我來見見拉城的州長,解決一些問題。」
「問題?」煌羅輕挑起眉,不追問,優雅地等待對方開口,是出色談吐技巧的一種。
「嗯,煌羅你也有聽過『吸血鬼』的案子吧?」德問道,看到煌羅點點頭後接續下去,「目前,俄亥俄州、德克薩斯州及拉城都出現了相同的案件,因此上頭希望我們三州能更頻繁地聯繫,想出把兇手緝捕歸案的法子。」
「可是………」煌羅想起了庭園中那雙酒紅色的眼瞳,他搖搖頭,把那張臉甩出腦袋,「犯案的州都沒有聯繫,也不是芳鄰,做案子的應該是不同的人。」同一個兇手,來回三州的話可得花上不少的時間。
「嗯,由於案子是接二連三地在不同的州中發生,所以上頭認為這也許是『組織性』犯案。」德點點頭。
「所以就打算聯在一起,打撃那個組織?」煌羅接話,然而,他卻想起了桐山汝貴的話。
不要懷疑你所看到的。
我知道你不相信所有超自然的理論,不過,我就是『那樣』的存在。
若果那個男人真的是吸血鬼,那他是不是有更多的同伴在美國內覓食?
煌羅把疑惑甩開,問道:「你們打算怎樣做?」
「具體的情況還沒有確定,不過,受害人都是女性,這令我們想了一個滿可行的法子。」德回道,「把警隊中的女性調派為臥底,然後二十四小時接受我們的衛星跟蹤,犯案的時候就可以當場抓個正著了。」
「這個做法很危險,稍有不慎,那些女人就會賠上性命。」煌羅分析道。
「我知道,可是除此以外已經沒有別的方法。最令人咋舌的是,兇手的手段十分高明,不但沒有兇器,犯案時更沒有目撃證人。」德有點苦惱地回話。
「這將會是十分有趣的案件。」就此打住話題,煌羅輕笑著走到賭桌,「叔叔,既然今天你來了paradox,就先把煩惱丟在一旁,享受一下賭博的樂趣吧﹗」
「你哦………」德受不了地嘆氣,「果然和你爸同一副樣子,一臉和藹地催逼別人光顧。」
「這是卡諾家族的生意作風。」煌羅淡笑道。
「嗯,很好,我欣賞你的爽快。」德讚許地點頭,向身旁的侍從打個手勢,拿出帶來的籌碼,「今天我要把你賭場的錢都贏回來。」
「但願如此。」煌羅有禮地躬身,知道自己的招呼已經達到效果,優雅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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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adox的營業時間是從上午十時直至第二天早上六時正,為了讓員工得到充份的休息,賭場都採用值班制。而身為負責人並經營者的煌羅在完成所有應酬後,便能回家或到賭場附屬的飯店住宿,洗脫一天的疲勞。
Paradox所附屬的酒店是煌羅的爺爺建造,卡諾家族有自己的主宅,然而賭場和主宅的距離實在太遠,身為經營者的卡諾爺爺就索性蓋了這棟飯店,當工作分不閒身的時候就把那裡當成家,用來睡覺及休息。
煌羅是個頗有潔癖的人,雖然飯店是自家的,但他並不太喜歡那種『投宿』的感覺。因此,他在地價非常貴的拉城賭場區買下一塊地,蓋了自己的房子。
然而,賭場的生意實在太忙碌,為了和顧客打好基礎,煌羅也沒有太多時間休息。能夠回家休息的時間,實在少之有少。
「少爺,明天中午十二時正,漁業的亞哈先生約你一同在馬卡來餐廳用餐,要答應嗎?」駕著高級賓士車把煌羅送回家,左鴻廷忠心地問。
「有沒有其他預約?」
「沒有。」
「那就答應他。」煌羅淡淡地回道,倚在窗子邊的他雙眼低垂,賭場忙碌的工作令他睡眠極度不足,好不容易有空閒下來的時間,讓他直想倒頭大睡。
當然,身為紳士的煌羅還是保有禮儀,說怎樣也不願意在人前打瞌睡。
「少爺,到了。」在一所華麗的洋房前停下,左鴻廷輕喚一聲,然後下車為煌羅開門。
盡責、優雅、訓練有素的服侍是左鴻廷自少陪養成的,在他五、六歲的時候,左家的人就已經教導他如何當個好管家,服侍主人。
「嗯。」煌羅緩緩地站起,向左鴻廷點了點頭,「謝謝,你先回去吧﹗明天十時正來接我,我想先回賭場一趟。」
「是。」左鴻廷了解地躬身,然後得體地告別。
煌羅吁一口氣,然後拿出鑰匙打開自家大門,蓋這棟房子時,左鴻廷曾要求和自己同住,好方便照顧,然而卻被煌羅拒絕,原因是他希望有一個能夠放鬆的個人空間。
對於煌羅的拒絕,左鴻廷只是淡淡地聽命,他的確是位忠心的僕人,然而有些時候,煌羅卻覺得他過於呆板。
除了自己的命令外,左鴻廷並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他所做的一切都以自己為中心,以paradox的利益為優先,煌羅常覺得左鴻廷像個沒生命的機械人,甚至有些時候,會忘了他也是有思想這件事。
是我太自我中心?還是左鴻廷太過守禮?
撇開這種不時會想起的問題,煌羅反手關上家門,並亮起大廳的燈。一般人的房子都會有三、四層高,然而煌羅只蓋了兩層,因為房子就只住他一個人,太大的話反而有種寂寞的感覺。
和paradox不同,煌羅的房子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一切都以淡泊為主。這雖然和煌羅的身份徹然不同,但置身其中,卻最能令煌羅感到放鬆。
煌羅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放在茶几上,然後翻閱左鴻廷定期帶來的雜誌。煌羅是個大少爺,房子的打理、家事他一件也不會做,所以房子的整理只能靠左鴻廷每月一次的清理。
就在煌羅放鬆心情,在沙發上享受閱讀的樂趣時,樓上發出了『喀、喀』的響聲。
煌羅警戒地挑起眉,他的屋子外頭有森嚴的警衛,一般人根本無法進入。那到底是誰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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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羅踮起腳尖,就像貓兒般輕輕走到前廳的大古董櫃前,拉開用沈香木做的抽屜,拿出一把精製的手槍。
美國最好而又最差的政策就是准許人民配帶手槍,雖然能夠自保,卻也令犯罪率攀升。
煌羅的配槍是用來自保的,因為從事賭場行業的人總會被黑道、綁匪看中,綁架、搶掠已經見慣不怪。為了保持自身安全,煌羅都會配備手槍。
大廳的燈刺眼地亮著,煌羅把槍瞄準在連接二樓的樓梯口間,只要對方是不認識的人,他就馬上開槍。
為了繼承卡諾家族,煌羅自少便接受射撃訓練,他的準確率接近99.9%,因此他並不擔心會射偏。
手槍並沒有裝上消音器,但在熱鬧的拉城中,槍聲總會被外頭的人聲及賭場聲掩蓋,煌羅並不擔心事後會受到警察甚麼的追究。
喀的一聲,一雙精亮的皮鞋從樓梯的角口出現,煌羅扣緊機板,作最後的瞄準。
砰﹗
「唔………」
槍聲與痛哼,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出,煌羅只看到那穿著高級晚禮服的身影微微一傾,卻沒有倒下。
中了槍卻像沒事人般站著,穿著禮服的男人胸口摒射出血花,血水卻不是純粹的鮮血,而是滲集著淡紫的詭異色調。
煌羅的眼微微睜大,他愕然地看著樓梯處,正捂住心口朝自己露出『真拿你沒轍』的寵溺笑容的男人,那雙酒紅色的眼瞳給了他強烈的熟悉感。
「卡諾家族的人都是這樣招呼客人的嗎?煌羅先生。」男人並沒有因槍傷而痛叫,反倒露出一臉愜然的神情。他的胸口還淌著那紫豔的鮮血,然而男人卻無動於衷。
「桐山汝貴。」煌羅放下槍,看著對方,他肯定自己發出的子彈已經不偏不倚地射中對方的心臟,然而對方卻彷若沒事人般和自己輕鬆交談。
首次,煌羅相信世界上有『那東西』的存在。
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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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咖啡還是茶?」
「我想我還是比較需要繃帶。」
「我以為吸血鬼的傷口可以自動復原的。」
從來沒有招呼過任何客人,屬於煌羅私人休憩空間的豪華洋房,如今正有一位穿著晚禮服的俊帥男人坐在客廳中。男人一雙魅惑的紅眼配上彷如貴族的五官,與大廳的歐陸古典傢俱十分搭配。唯一讓人皺眉的是,男人的胸口開了一個小洞,還不斷逸出紫色的液體。
煌羅在古董櫃子上翻找了一會,拿出一卷看起來有點古舊的繃帶。
「那只有電影的情節才會出現。」桐山汝貴優雅地扯開繃帶,修長的指甲就像一把小刀般把白帶切斷,然後脫下上衣,包紮傷口。豔紫色的血液馬上滲入雪白的繃帶之上,看起來格外綺靡。
「我本來也以為吸血鬼只會在電影裡出現。」煌羅輕笑,走到廚房泡了一壺咖啡。
「我不喝咖啡。」桐山汝貴馬上說道。
「我是泡給自己喝的。」煌羅淡淡地回道,當咖啡機發出嗶一聲後,他拿出黑色的麥克杯,醉人的咖啡香氣馬上溢滿大龐。
「煌羅先生,黑咖啡對身體不太好哩﹗」看到煌羅甚麼也不加便喝下去,桐山汝貴咋了咋舌。
「這和你無關吧﹗」帶著優雅的動作坐到桐山汝貴身邊,煌羅的表情即使在知道對方是吸血鬼後,還是一樣無動於衷。
彷彿不管發生任何事也無法令他動搖般的撲克臉,屬於外國人少有的纖細型,寶石藍的眼睛就像黎明時分的海洋般,清新而耀目。煌羅的身型差不多一百八十,然而他的身段十分修長,給人的感覺十分纖幼,若是女人的話,穿起高叉貼身晚裝一定會非常美麗。
「那麼,」輕輕把麥克杯放下,煌羅清澈的藍眼落在身旁的人身上,「告訴我你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吧﹗桐山先生。」
「沒甚麼理由,只是想見你罷了。」桐山汝貴掛著無害的笑容道。
「我要問的是,你進來的方法。」煌羅好整以閒地回道。
「這個嘛……基本上,只要是我想去的地方,我就一定可以去到。」桐山汝貴丟出一個含糊不清的答案。
「就像電影裡的瞬間轉移嗎?」煌羅沒有甚麼吃驚的表情,彷彿是討論天氣般問道。
「差不多。只要我想,去哪裡也不成問題。」桐山汝貴傲慢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個無所不能的國王,的確,對人類來說,吸血鬼的異能就有如神明般令人敬畏及吃驚。
「包括一下子來回三州做案?」煌羅輕軟的聲音就像風一般,讓人捉摸不住。
「這個當然。」桐山汝貴點點頭,奸笑著凝視煌羅:「你已經從德.雅撒那裡聽到我的事了,對不?」
「是一個人還是有同伴的?」煌羅不答反問。
「就我一個人啦﹗」桐山汝貴調皮地眨眨眼,就像惡作劇被逮倒般,「聽說FBI警探也出動了,不過很可惜,他們不可能抓住我。」
「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洩露出去?」煌羅擒著笑問。
「沒關係,即使他們知道了也抓不到。倒是你………」桐山汝貴的頭微微向前傾,在與煌羅的臉接近到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氣息時停了下來,酒紅的眼瞳妖魅地瞪視著對方,「真的會把我洩露出去嗎?好狠哦﹗」
「哼。」煌羅哼笑出聲,水藍色的眼眸直勾勾地回視對方,「我不需要對一個連真名也不告訴我的陌生男人寬容。」
「你在生氣?」桐生汝貴緩緩地湊近煌羅,唇與唇幾乎要緊貼在一起,「為我不對你誠實而生氣?」
「笑話。」彷彿要突然打斷這種曖昧的氣氛般,煌羅一把推開了桐山汝貴,臉上雖然掛著一貫的禮貌笑容,眼神卻沒有了溫度,「桐山先生,若果你只是來見見我,那你現在已經達到目的了,請你離開吧。」
「嘖,別人都說煌羅.卡諾十分受男人歡迎,最吸引的地方就是他優雅有禮的態度。怎麼現在看起來,你卻這麼沒禮貌?還趕我離開。」桐山汝貴擒著惡劣的笑容道。
「那是就『人類』而言。」煌羅冷冷地掃了桐山汝貴一眼,拿起變冷的咖啡往二樓的睡房走去,「我對擅闖民居及有事沒事靠近自己的吸血鬼沒有好感。」
「講得這麼狠,那麼說……煌羅先生是不會接受吸血鬼的追求對不?」桐山汝貴故作可惜地嘆氣問。
「你想追求我?」煌羅轉身,挑起秀眉問。
「我不像嗎?」桐山汝貴理所當然地反問。
「為了甚麼?血嗎?還是paradox?」煌羅問。
「別把我說得這麼勢利好不好?」桐山汝貴再嘆口氣,銳利的紅眼卻在煌羅身上打量個不停,「不過………的確,我是有那麼一點想嚐嚐你的血。」
「那直接來吸不就好了?為甚麼要追求?」煌羅富饒興味地笑問。
「這個嘛……是我個人原則問題。把不認識的人抓來吸血,感覺上就像強姦一般……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格山汝貴很認真地回答,「所以,被我吸血致死的女性們百分之百是經歷過溫柔纏綿,死心塌地地在我愛撫下合上眼的。」
「哼。」煌羅不屑地哼笑,嘲諷道:「還真是隻有高尚情操的吸血鬼哦﹗」
「你和傳言一點也不同。別人都說你是個有禮的貴族紳士呢﹗怎麼卻老是嘲諷我?」桐山汝貴皺起好看的眉道。
「我說過了,那是就人類而言。」挑起眉,煌羅再次下逐客令,「我累了,桐山先生請回吧﹗想要追求我,首要條件就是對我唯命是從。」
沒待桐山汝貴回答,煌羅便上二樓去了。對於這隻自大又傲慢的吸血鬼,他壓根兒沒有好感。
也許是自少就見過很多大場面的關係,煌羅並沒有因為見到吸血鬼而吃驚。對他來說,吸血鬼和人差不多,只不過是多一點異能罷了。
然而,桐山汝貴自以為是的語氣、有事沒事也帶著挑釁的眼神都令煌羅打從心底裡厭惡。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不知好歹的人,還大放竅詞說要追求自己,即使是比煌羅還要富有的酒店董事獨生子追求他的時候,也不曾如此傲慢自負過。
再說,追求他還明言說是為了吸他的血,世界上哪有自動去送死的人?煌羅不自覺發出冷笑,他絕不會讓這傢伙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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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羅,有興趣和我賭一手嗎?」次日晚上,煌羅來到了paradox招待一些老顧客。他們有的是煌羅父親的朋友,更有的是煌羅爺爺的朋友,不是富商便是政客。這些人從小就看著煌羅長大,接管paradox時也全靠他們幫忙,才不被卡諾家族其他有異議的外戚奪走繼承權。
「不用了,史叔叔。我的賭運很差。」煌羅客套一笑,帶著對方來到VIP包廂,兩張大賭桌及五位侍者兼發牌員已經有禮地站在裡頭準備。
「呵呵,煌羅你就是這麼謙虛。你父親當年可是十分熱絡地和我們賭,還說不嬴錢就不離開﹗」史先生是一位老年的男人,臉上帶著紳士的笑容,想起煌羅的父親時卻笑得非常豪邁。
煌羅淡淡一笑,每每聽到老顧客談起父親時目光也會變得柔和。煌羅的父親亞倫.卡諾,在拉城十分出名,關係網也十分廣闊,只要是商業界稍為有面子的名人也和他有交情。
生長在這麼一個龐大的家族,煌羅自少就得到家人的疼愛。他的父親更是把他當成寶貝般愛護,只要是煌羅希望的,他都會儘量滿足。
煌羅少時候是個很聽話的孩子,加上他的樣子和娃娃一樣標緻可愛,paradox的老顧客都很疼他,每次見面時,都買一大堆禮物給煌羅。
在這種幸福的環境長大,煌羅就像一張白紙般,純真地活在快樂中。然而,隨著他懂事以後,他才發覺這快樂的家庭並不是真的那麼快樂。
煌羅的母親和父親十分恩愛,可是母親只是一個舞者,偶爾來到拉城遇見父親繼而相戀。爺爺因為看不起母親,對她總是疾言厲色。即使在煌羅面前稍為柔和,臉上掛著的鄙夷表情仍舊洩露出他的不屑。
而煌羅的父親一直被夾在中間,他愛著妻子,卻又不想違逆爺爺,生活有著十分大的壓力。但,他還是努力帶給煌羅快樂,希望維持一個幸福的家庭。
煌羅二十歲那年,爺爺和煌羅的父母發生了一頓很大的爭執。原因是甚麼煌羅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他的父親因為受不了而帶著母親私奔,把煌羅一個丟給爺爺。幸福的生活突然間破碎,煌羅卻只是木然接受,他沒有哭,因為身邊的一切不容許他懦弱。
父親離開,paradox需要有能力的人來經營。從前和煌羅玩得不亦樂亦的表兄弟姊妹在一瞬那間變了樣子,裝出一副同情的表情,貪婪地覬覦著卡諾家的產業。
經營paradox的人就相等於卡諾家族的領導人,因此他們都以煌羅還年少為藉口,自願幫忙接管paradox。
當時平定亂成一團的卡諾家族的人,是煌羅的爺爺。他是前一代paradox的經營者,親戚也對他言聽計從。爺爺當著眾人的面,宣佈讓年僅二十的煌羅接管paradox,支撐他的、扶持他的,便是爺爺及paradox一眾自少看著煌羅長大並把他疼得像寶貝般的老顧客。
起初接管時煌羅十分吃力,paradox的規模實在太大了,一個沒有經驗的男孩根本無法一力承擔。然而煌羅知道,他必須堅持下去,否則自己就會被虎視耽耽的親人吞噬。
和外表背道而馳的決斷性格及精明手法,加上絕不放棄的強韌精神,令煌羅成功打理paradox,並令所有親戚跌破眼鏡。
煌羅打理paradox一年後,疼愛他的爺爺也終於永世長辭。意外地,煌羅在這個時候收到了父親寄來的信。裡頭的首句便是道歉,然後向煌羅解釋,他不是不愛自己,而是必須護著唯一的妻子不受爺爺的逼害,才不得已丟下他私奔離開。他們不打算再回卡諾家族,寫信也不過是想要讓煌羅明白,他們是疼愛煌羅的。
這封信是煌羅的秘密,為了防止其他人看到,他已經把信燒毀了。他不會天真地以為父母還會回來,也不會盼望他們再次來信。只要知道父母還活著就足夠了,反正事情過了那麼久,他也漸漸淡忘了。
然而,只要別人談起亞倫.卡諾,煌羅都會下意識地想起過去。父親是世上最疼愛他的人,雖然後來丟下他離開了,煌羅卻不曾忘記過他。接管paradox,有部分也是為了不想丟了父親的面子。
「話說回來,亞倫消失已經有好幾年了。」看到煌羅一臉回憶的樣子,史先生也不由得露出感慨的神情,「那時他在拉城呼風喚雨,我們這些老客人都把他當知交。沒想到他會在一晚之間突然失蹤………」
「對於父親的事,我也感到十分遺憾。」煌羅歛下眼睫由衷地道。
不過,為了母親捨棄拉城所有財富及親情的父親也令煌羅感到欽佩,這代表他真的很愛母親。
「煌羅………」深深嘆口氣,史先生慈愛地看著煌羅,「你變得更成熟了,越來越有你父親的樣子。但同時也冷漠了,從前你見到我們,都會叔叔、叔叔的露出可愛笑容。」
「長大了就要收儉,史叔叔總不能期望我現在還繞著你四處跑吧﹗」煌羅苦笑。
「煌羅……」史先生重嘆了口氣,就像慈父一般輕輕掃過煌羅柔軟的金髮,「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甚麼也瞞不了我。」
煌羅瞼下眼睫,維持著淡淡的笑容,卻沒有說話。
「你過得並不快樂吧?從亞倫走後,我就看到你在不斷壓抑。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知道身在卡諾家族就不能任性,因此一手扛起paradox這麼大的重任。然而,你所受的壓力也相對地大,讓你快喘不過氣來了吧?」史先生柔和的目光關注地盯著如同他親兒子般的煌羅。
「沒這回事…史叔叔。」煌羅笑著否認,然而長期掛著客套笑容的疲憊感令他的嘴角微微抽搐。
沒錯,他是在壓抑自己。
因為沒有任性的資格,煌羅一直堅守自己的本分,學習經營paradox的技能。
不知不覺間,卻忘了自己還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就連少時所擁有的夢想都被日復一日的賭場事業磨光。
應酬、會見,再應酬、再會面,周而復始的上流社會生活令煌羅對生活感到乏味,在別人眼中奢侈豪華的拉城首富,其實卻只是個心靈空虛的男人。
然而,煌羅不打算在史先生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軟弱。
把自己軟弱的一面顯現在別人面前,就是認輸。
煌羅.卡諾絕不會做這樣的事,也不能做這樣的事。
就在煌羅以公式的微笑應付史先生的寒喧時,左鴻廷有禮地敲了敲門,向煌羅報告。
「少爺,瑪倫酒店的凱恩先生來找你了。」左鴻廷臉無表情地說道,彷彿是一尊木偶般冰冷的表情一點也沒有人的氣息。
「好的。」微微皺了下眉,煌羅依然優雅地站起,「那麼,史叔叔,我先告辭了。」
「嗯,有機會再見吧﹗」知道煌羅有應接不暇的大人物,史先生也不多留。
煌羅最後向史先生有禮地點點頭,然後關門離開。
「左,凱恩先生是甚麼時候來的?」走在充滿著高級掛畫和吊燈的長廊上,煌羅以不慍不火的聲音問。
「十五分鐘前。他還帶著一大束純白的玫瑰,說是想約你用餐。」左鴻廷臉無表情地道。
煌羅的眉皺得更深,凱恩.瑪倫是瑪倫酒店的太子東,和一般的大少爺一樣有著嬌縱自以為是的性格,最糟糕的是,自從某次來到paradox玩樂後,他就緊緊黏著煌羅不放,並毫不保留地發出追求。
雖然拉城是以玩樂為主的墜落城市,然而同性戀這種為世不容的事,始終還是無法被廣泛接受。
覬覦煌羅的男人不少,然而膽敢明目張膽地追求的卻只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凱恩.瑪倫。
不……還有一個。
煌羅的腦海中浮起了昨天擅自闖進他家的桐山汝貴。
那隻可笑的吸血鬼,竟然如此坦率地說想要追求自己,並表明追求背後的原因就在於自己的血。
「少爺。」就在進入宴客廳之前,左鴻廷突然叫住了正在沈思的煌羅。
「嗯?」煌羅抬頭,有點愕然地看著左鴻廷。
「凱恩先生的來意有點不善,待會若果作出外出的邀約,請少爺在答應前通知在下一聲。」左鴻廷冷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
煌羅呆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左鴻廷是在關心自己。他有點尷尬地搔搔頭,然後答應道:「嗯,我知道了。」
左鴻廷就是這樣的人,平常都是一臉不在乎的冰冷樣子,在情況不對勁時卻總會發出擔憂的忠告。
比別人還要來得細心,總是在事情發生前有完全的自覺,就是因為這份自小培養的敏銳直覺,令他成為卡諾家族當家者最信任的秘書。
雖然煌羅早已習慣左鴻廷那種冷冰冰的處事方式,然而對對方偶而發之的關心,卻總是應付不來。
當上paradox經營者那一天起,他已經不期望會得到別人的關心。即使有,也只是鑑於自己的地位而發出的表面在意。
煌羅早就習慣了一個人支撐權力的日子。
即使將來結婚,有了伴侶,煌羅也不打算跟妻子分享自己的內心。
冠上卡諾一族之主的冠冕同時,煌羅也緊閉了自己的心扉,不論誰也不能掌握自己,主宰自己的感情。
誰也不能左右他,相對地,他也不會在意任何人。
看著如此高貴而冷漠的主子,左鴻廷的眸子閃著擔憂。自我封閉、以孤立來保護自己的煌羅比誰還要脆弱,處在主子身邊的左鴻廷清楚地了解,煌羅那顆寂寞的心。
然而,財富與權力令世人對煌羅更加虛偽,明白這一切的煌羅也更加故步自封。
雖然老是一臉冷冰冰的表情,然而從小就看著煌羅長大的左鴻廷一直由衷地希望著。
希望他這位孤獨寂寞的主人能找到一位能夠託付真心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