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煌羅,沒胃口嗎?」坐在paradox附設的法式高級餐廳的vip餐桌中,凱恩.瑪倫一臉擔憂地看著面對自己而坐的煌羅。

目前侍者正準備上甜點,在收起煌羅主菜的碟子時,也禁不住皺了皺眉,以為自家餐廳的食物出了問題。

幾乎沒有動過的牛排,對這種高級餐廳來說可是某程度上的侮辱,因為這表示餐點難吃得令人失去食慾。

煌羅是paradox的經營者,因此那些侍者就更加著緊了。看見煌羅吃剩那麼多,還以為他是對餐廳感到不滿。

「對不起……」煌羅明白自己實在太失態,然而在凱恩炯炯有神兼別有深意的打量面前,他實在吃不下多少。他轉向侍者道:「不是餐點的問題,只是我不太舒服。請替我跟主廚解釋。」

侍者這才紓解了眉,然後有禮地欠身離去。

「煌羅,paradox的工作很忙是吧?比起上一次見面,你又瘦了很多。我真的很為你擔心。」凱恩坦率地道,他的手還毫不掩飾地握上了煌羅的手。

「瑪倫先生費心了,paradox的工作還沒忙至令我消瘦的程度。」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煌羅不怎麼在意般道。彷彿藍水晶般澄澈的眼眸移向別處,就是不願意與凱恩四目交投。

若不是站在工作立場上,煌羅才不打算答應凱恩的邀約。他不是同性戀者,也無法接受男人對自己存有覬覦之心。然而,由於凱恩的家族也是paradox的大客戶,煌羅只能曖昧地回應,而無法明確地拒絕。

要在拉城立足,就不能樹敵。這種道理煌羅從剛接手paradox就明白得很,若果凱恩因為自己的拒絕而惱羞成怒,甚至斷絕和paradox的接觸,事情可說變得麻煩而嚴重。

這聽起來好像有點賣身的感覺,然而生意就是這樣。人際關係是非常重要的一環,處理不善的話搞不好會令自己身敗名裂。

「你又來了。」凱恩露出看在煌羅眼裡無疑是噁心的笑容,「每次你都這樣婉轉地拒絕我,到底要到甚麼時候,我才能攻陷你的心?」

「瑪倫先生,很久以前我就已經跟你說過,很抱歉,我並不是同性戀。」煌羅淡淡地道,優雅的紳士態度依然不變。

「我知道,可是直覺告訴我,你並不是完全的正常人。至少,你從來沒有和女人一起過。」凱恩以誘惑的口吻道。

「那是因為我不是個熱衷愛情的人,而且也沒遇上喜歡的對象。」煌羅回道。

「真的是這樣嗎?」凱恩難以置信地摸著下巴,「掛著卡諾家族的名號,多少名門閏秀都想要和你攀關係。你卻告訴我你沒遇到任何一個有興趣的女人?」

「就因為我有卡諾家族的名銜,在選對象時就不得不更加嚴謹。」煌羅不慍不火地以同一藉口回撃。

「不止如此吧﹗」凱恩壓根兒不相信煌羅的說話,「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曉得你是『有可能』的。要不要和我試試看?說不定你就會發現自己其實是……」

「很抱歉,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對於對方近乎無禮的露骨邀請,煌羅盡量保持有禮的態度,嚴正拒絕,「我對我自己的性向非常清楚,不需要你來操心。」

「噯,煌羅,你這樣的口氣是擺明了要拒絕我嗎?」也許是誘惑不成,凱恩的口氣開始變得焦躁,甚或帶著強逼的成分。

「就意思上的確如此。若我的口氣太過失禮,還請原諒。」煌羅知道自己絕不能開罪凱恩,因此馬上稍稍緩和了口氣。

所謂出門在外,必須守禮也就是這麼回事吧?為了paradox,不能開罪別人,不能明確地拒絕別人,即使自己不願意,也只能委婉地表達。明明錯的不是自己,但只要對方不滿意,就得馬上道歉,所謂無奸不商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算吧﹗我也沒放在心上。」拿起叉子吃著剛剛由侍者送來的芝士餅作為餐後甜點,凱恩有意無意地問:「對了,今天晚上有沒有事做?我們酒店最近加建了一些總統套房,要不要去看看?」

套房………煌羅的腦中警鈴大作,然而他還是用著不為所動的笑容道:「很抱歉,今天paradox有幾位老顧客來光顧,所以恐怕分不開身了。」

「真令人遺憾呀……」凱恩的藍眸閃著詫異的光芒,「我本來是打算把套房的佈置讓煌羅先看,然後問一下有關讓總統套房使用者享有在paradox玩樂的折扣優惠的計劃……」

「哦?那不是待落成典禮後才公開讓其他賭場來投標的嗎?」煌羅心裡微感訝異,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畢竟酒店和賭場業是不可分割的,取得更多和酒店的合作機會,也就代表在拉城佔有更大的市場。

「為了煌羅,我可以事先留下來。」凱恩別有意味的口吻彷彿在暗示著甚麼似地---若有所求的眼神挑逗著。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答應跟你走,你就會為我帶來商機?」煌羅打從心底裡嘲笑凱恩這種無聊的要求,並為瑪倫家族的未來感到惋惜。

為了私事而動搖公事,可是商人的忌諱。

「這得看你的決定了。」凱恩也坦率地承應,甚至認為自己的要脅十分有影響力,「你也希望paradox的客源能增加,對吧?」

「我始終還是不明白,不過就這麼一個男人,為甚麼你要對我這麼執著?」苦笑,煌羅無法苟同凱恩的做法。自己不是女人,不可能給他愛情、婚姻、地位,同性戀的交往始終是不為世所接受的事,為甚麼凱恩卻能為這種無意義的東西作出這麼大的犧牲,甚至動搖到工作?

「這和你是不是男人沒關係。」凱恩搖搖頭,以和煌羅完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我只是想得到我喜歡的人罷了﹗並沒有甚麼原因。」

「我不是同性戀。」煌羅嘆口氣,道。

「我相信你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商機。」凱恩回以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反正我不會對你做甚麼,你就不能和我多相處一會嗎?」

「很好。」煌羅微微頓了一會,接著微點了頭,「反正為了paradox,我根本沒有拒絕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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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著足以容納十人的包廂型長轎車,煌羅來到了座落於眾多賭場中心的瑪倫酒店。歷史悠久,以歌德式建築著稱的大樓美侖美奐,是最有名的五星級酒店,即使是有錢人士,若沒有一定的地位,也不一定能夠住進這裡的。

MR.瑪倫,歡迎歸來。」美少年接應生快步上前打開車門,在認出來者是自家老闆是雙頰通紅地笑了。

「嗯,謝謝。」凱恩輕應著,隨手將十元美鈔塞進小弟的懷裡,並親自為煌羅拉開車門,尊重之意可見一斑。

那名美少年在看到煌羅時頓時哭喪著臉,默默地離開了。

「請隨我來。」凱恩故意環住煌羅的腰,在眾人面前闊步而行。

「染指自己的員工還不足以滿足你嗎?」煌羅挑著眉,一路發現像剛才那位小弟一樣清純的美男子在酒店中隨處可見。

凱恩惡意地笑了,「你在意?」

「只是可憐他們白付出了純真。」煌羅閉上眼,張開,看著古董的電梯一層一層上升,「最近發生的吸血殺人事件,有在你們酒店範圍發生嗎?」

「為甚麼這麼問?」

「因為你們這裡美人較多。」憶起腦海中那雙嗜色的酒紅眼瞳,煌羅有點迷惑了。

會看中自己,也是因為外貌吧?

「……老實說,不是沒有。」凱恩哼笑,「不過被處理了。」

「甚麼?」煌羅轉頭看著凱恩。

「我們都把屍體丟到外頭,畢竟被發現在酒店中出現兇案會破壞聲譽的。」凱恩不以為然地道。

「果然是商人呀……」煌羅苦笑,「死者是男?還是女?」

「很遺憾,是女性。」凱恩輕輕湊近煌羅的耳畔,低語,「不過,假若我是犯人,死者必定會是男,而且……是像煌羅那樣的……」

「為甚麼呢?」

「需要解釋嗎?」凱恩揚起嘴角,「煌羅先生是那樣的迷人……彷彿連血液都是甜美的……」他的指腹輕輕掃過煌羅的後頸。

煌羅突然感到全身寒顫,不是因為凱恩無聊的玩笑,而是想起了那個男人。

桐山汝貴,那個男人也是這麼想嗎?

『叮咚』一聲,電梯的門打開了。這裡是二十五樓未開放的新總統套房,一層只有兩個房間,空曠又寧靜。

「不錯的裝潢。」因為凱恩的逼近而感到有點不自在,煌羅率先一步走進玄門大開的套房,打量裡頭的間格。

不論是傢俬的放置、裝飾品擺設、房間的格調及品味,都經過了最悉心的考慮,形成了高品質、高享受的舒適套房。

不愧是瑪倫酒店。

就在煌羅忍不住要讚嘆的時候,一道溫暖的體熱突然自後撲上來,凱恩正以壯碩的手臂將自己緊緊抱住。

「你幹甚麼?」煌羅不著痕跡地想要掙脫,不料對方卻越收越緊。

「你隨我上來,應該有預計到會發生甚麼事吧?」凱恩垂視著煌羅雪白的耳垂,禁不住誘惑輕咬一口。

「用身體換取新套房的優惠計劃?」煌羅不屑地撇唇。

「煌羅,我已經追求你很久了。你就不能依我一次嗎?」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應該繼續壓抑你的獸性。」

「怎麼控制得了?光是吃飯時看著你微笑的表情,我就硬了。」兩人獨處時,凱恩毫不羞恥地讓胯間頂向煌羅,讓他感受自己的慾望。

「我想……」煌羅深吸一口氣,隨即轉過身,輕輕按住對方的領口,「總得洗個澡吧?」

「煌羅﹗」凱恩露出愉悅之色。

「願意等我嗎?」煌羅那雙如藍寶石般的眼眸沒有半點溫度。

「怎會不願呢?」凱恩又在煌羅頰上輕輕一吻,「浴室的架子有浴袍及其他洗滌用品。」

煌羅沒有回應,自個兒轉身往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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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在風光的賭場老闆背後,你還有幹這種出賣靈肉的勾當。」

雙手合上了浴室那道磨紗玻璃門,還未來得鬆一口氣,煌羅便聽到了一道熟悉但帶有略微怒意的聲音響起。

他抬起頭,並不意外地盯著眼前優雅依舊的男人、不,是吸血鬼。

「桐山先生,在批評他人之前,請先收儉一下你這種類似變態跟蹤狂的行為。」挑眉,毫不猶豫地反擊。

「很好,還懂得反抗我。」和緩的語氣,在一瞬間猶如墮入地獄般危險,「那你為何就不會拒絕外面那隻色豬?」

煌羅深嘆一口氣,好整以暇地對著鏡子整理前髮,「這好像和你無關吧?」再說……自己甚麼時候說過要接受他呢?

「無關?」彷彿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謊話,桐山汝貴不屑地冷哼,「怎麼會呢?」他一閃身,煌羅只感到一股強大的迫力把他往牆上撞去。睜開眼睛時,那雙酒紅色的眼瞳已經近在眼前。

「你柔軟的頭髮……」桐山修長的手輕輕撫上對方的頭、然後緩緩下移,「這張美麗的臉……纖幼的脖子……還有……光用想像已經能令男人發狂的身體……」他在煌羅的細腰處停下動作,倏地,收緊,「全部,都是我的。」

煌羅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甩開那雙手,「我想,我也沒有答應過要成為你的食物。」

「是我選中的,就是我的。」桐山輕聲說話的姿態就像情人之間的耳語,「人類是沒有拒絕的權利。」

「我並不是達爾文教派的信徒。」煌羅一把推開對方,打破了這浪漫詭譎的氣氛,「再說,我也不認為人類是弱小到只有被選擇權利的生物。」

桐山瞇起眼,揚唇微笑,兩旁的尖長牙很坦率地裸露出來,「煌羅.卡諾,你果然是我所遇到過這有趣的人類。」

「感謝讚美。」煌羅也回以悠然一笑,「如果你已經沒有事要找我,請恕我失陪了。」

「你要去哪?」桐山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難道他真的要出去就範?

「左會在五分鐘後到達。」煌羅炫耀似地從衣襟拿出一顆迷你晶片,上頭正閃著只有擁有者能理解的紅光,「身為卡諾家族的大老闆,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保全人員觀察之中。」

「哼……」桐山哼笑,「原來是自願投入籠中的少爺雀。」

「這是最安全的做法。」

「與其如此,不如做更直截了當的事。」

「甚麼?」還未意會到對方的意思,浴室的門竟然啪的一聲自動打開,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凱恩露出一臉欣喜的表情,卻在發現房間裡還有另一名男人時僵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煌羅﹗這男人是誰?」凱恩難得地露出了既驚訝又憤怒的表情,的確,按照常理,根本不可能有第三者在這裡出現,更何況是在反鎖了的浴室。

「你這白痴,煌羅看在你的身份,才不好意思當面拒絕你,結果你卻一再得寸進尺,可知道造成了他多少的不便?」桐山冷冷地道,暗紅雙瞳在水晶燈的反射下更具魔性。

「甚……少胡說了﹗煌羅剛剛還很欣喜地接受我……你、你到底是甚麼人?你是從、從哪裡來的?」凱恩慌張地發現對方嘴巴裡那超乎常人的尖長犬齒,以及那詭異鋒利的指甲,那雙血紅的眼眸更是昭告著——他,不是人類﹗

「我嗎?」桐山輕輕聳肩,冷笑,「連喜歡的人的背景也不好好調查,你也實在太失敗了吧?」

「你、你是卡諾家族的手下?」

「你說呢?」不否認也不承認,但卻足以令對方驚慌。

「可惡……煌羅的隨從不是只有左鴻廷那傢伙嗎?」凱恩咬著指頭,「而且…這裡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進來,窗子都是密封的落地玻璃……」

「誠如你所說,其他『人』是不可能進來。」桐山那如肉食動物般的尖牙發出森冷的白光,「我想你多少也曉得我不是人吧?」

「你、你是…」凱恩臉色發白,至今他終於了解了,「吸血鬼?你就是最近連番作案的那個連環殺人狂?煌羅﹗你竟然與這樣的人為伍?」

「凱恩…這點我可以解釋……」煌羅皺眉,他可不想被人誤以為自己與這位厚臉皮的吸血鬼是一伙的。

「我不想聽﹗」因為意識到危險,凱恩暴躁地大喝,「煌羅.卡諾,我要通知拉城警署,還有CIAFBI……讓他們知道原來堂堂大賭場PARADOX正眷養著連環殺人狂,四處犯案﹗你一定是為了打擊同業而這樣做吧?藉由發生的命案來降低生意率?哈﹗很狡猾的作法﹗」

「你想太多了……」煌羅責備似地瞥向桐山,後者回他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凱恩,我和這人沒有直接的僱員關係,我也不認識他﹗」

「少胡說了,我不會相信你的﹗」凱恩指著煌羅,一邊不住後退,直至抓住了門把,「煌羅,你就等著條子來查辦PARADOX吧﹗」

說著,他迅速地打開門,轉身就跑。但桐山的速度比他更快,一瞬間,他連哀嚎也來不及發出便倒在地上,被撕裂的背部出現一條可怕的血口。

「愚蠢的傢伙。」桐山以指甲沾了一點溢出的鮮血,放在唇邊輕嚐。

煌羅微後靠向牆上,冷靜如他,也不由得為此血腥的場面落下冷汗。

太快了,這根本不是人類能夠抵抗的速度。

「你不應該這樣做的,殺人,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愚蠢行為。」煌羅試圖平穩住難掩恐懼的心,桐山汝貴的血性遠比他想像中還要兇殘。看著他意猶未盡地舔舐著自凱恩身上益發滲出的黏膩液體,不自覺地就有一種反胃的感覺。

「放心,他的屍體我自然會處理。」桐山說著,將奄奄一息的凱恩軀體抱起,前一刻仍是意氣風發的他,現在卻脆弱得像被猛虎咬住咽喉的羚羊。

「有很多人目睹我最後和瑪倫先生走進這個房間。」煌羅挑眉,「時逢投標案前夕,我的嫌疑很大。」

「哼,真是不可愛的傢伙。」桐山舉起沾滿了鮮血的手,尖銳的指甲輕刮煌羅的臉龐,笑得耐人尋味,「一般人,目擊兇案的發生,不是應該害怕自己也會受害嗎?」

「承你的話,一般人。」煌羅不帶任何感情地撥開那隻手,事實上,他的內心確有一絲的慌張,但卻巧妙地掩飾起來,不知為何,他心裡覺得桐山還未至於要對他出手,「你打算怎樣處理?」

「你的忠狗會在多久後來到?」桐山汝貴心不作焉地環視著這過分華美雕琢的客房,問。

「一分鐘。」煌羅想了想,又補充,「最遲一分半。」

「很好。」桐山這麼說,突然將凱恩的屍體像垃圾一樣往地上丟,如野獸找著獵物般往煌羅撲去。

「你﹗」爬上心臟的冰冷,令煌羅睜大了眼睛,無比驚愕地瞪著對方,反射性的掙扎,卻意識到自己的能力,是無法和非人類的吸血鬼相比。

桐山汝貴﹗你要殺我……

在思想還未化成言語的一刻,房間的大門被『砰﹗』一聲撞開,闖進來的正是左鴻廷,煌羅最信任的東方管家。

「少爺﹗」持著手槍的左鴻廷甫進門見到的光景就是——雪白的地毯濺滿了刺目的血,他的主人煌羅正躺在血泊之上,被一名擁有深刻五官,暗紅色雙瞳,嘴角上猶染著鮮血的男人、不,該說是怪物,壓倒在地上。

他二話不說,即狠狠地朝著桐山開槍,而對方的動作像是早已預料倒般,鬆容地跳起、迴避,然後手握成拳,輕輕一擊,砸碎了落地的密封玻璃,縱身就往外頭跳下去。

「少爺﹗你沒事吧?」趕走了敵人,左鴻廷連忙上前扶起主子,並檢查他身上是否帶傷——猶其是那纖幼的脖子。

煌羅就像靈魂出竅般,一時間還怔怔地沒有回應。左鴻廷喊了他好幾聲,才漸漸的回過神來。

「左。」煌羅歛下眼簾,瞬間,他明白了桐山的用意。連這一步都算計到,看來,吸血鬼除了非人的力量外,智慧也是不可小覤。

「是上次出現的那個男人吧?」幾經查看,發現主子並沒有受傷,倒是有點受驚過度,左鴻廷忠心耿耿的扶他起來,關心之情溢於言表,「他就是德先生所說的連環殺人狂吧?」這時,他才發現到窗邊躺著的凱恩屍體,他已經斷氣了,「這、瑪倫先生是……」

「通知德先生,還有拉城警署。」煌羅理一理亂了的衣襟,寶石藍的眸子在經過整頓後,回復一如以往的平靜,「瑪倫先生怎樣?」

「已經沒氣了。」左鴻廷邊說,邊拿出電話撥號,通知警員,順道也喚來了救護車,「要通知這裡的經理嗎?」

「嗯。」煌羅已經先一步拿起了房間配備的內線電話,簡要的只命令了高層負責人前來。

晚風源源不絕地自桐山打破的窗戶吹來,吹亂了煌羅一頭金黃的短髮,亦使他再次回憶起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森冷的尖牙。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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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恩.瑪倫,瑪倫家族大企業之子死亡的消息,就像原子彈一樣,轟炸拉城的每一個角落。

根據在場目擊兇案的當事人煌羅.卡諾,亦是paradox賭場主人及其貼身部下的口供,對比檢察官在屍體上所見的傷痕,其手法的確非人類所能為,沒有任何兇器能留下如此詭異又致命的創口,警方於是將此列為連環殺人狂的再一次犯案。

然而,儘管現在美國的警署已著手調查殺人狂一事,對於兇手是何身分、何等樣貌,卻依然毫無頭緒。

而在奢靡的拉城,人人都是各家自掃門前雪,事不關己,己不勞心,瑪倫少主之死只引起了短暫的恐慌。很快地,人們又被繁華的賭場和夜店沖昏了理智,壓根兒把殺人狂之事拋諸腦後。

然而在煌羅的心目中,拉城已經不再平靜了。

不是因為自己受到桐山汝貴的騷擾,而是近日以來,他隱約感到有某道追蹤的眼神一直緊隨著他,不管是在paradox,還是出外應酬之時。

而那名令人目眩神迷的危險吸血鬼則從那個致命的夜晚後像是憑空消失般,沒有再出現在煌羅的面前,讓他不由得有點認為,也許之前和桐山的見面也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時間持續了三個月,緊隨的追蹤從沒有止息過,煌羅的耐性也終於到此為止。

 

某個薰人欲醉的涼夜,煌羅剛結束拜訪同業者的行程,正當左鴻廷打開車門的時候,他卻舉手制止。

「不用了。」

「少爺?」左的眼神透露著不解。

「今天晚上,我想四處走走散心。」煌羅簡潔的說道,這也是部分真確的原因,為了paradox的營運,他每天四出奔波,和各界的人士打關係,又或是積極拉攏與鄰近酒店的合作計劃。適逢旅遊旺季的到臨,他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過。

而另一部分的原因,且容他無法向左坦白。

「嗯。」知曉自己的主子極度重視私人隱私及獨處的幽靜,左鴻廷並沒有作任何追問,只是義務性地叮囑道,「有事的話,只要按按夾子就行。」他瞄了瞄煌羅領帶上的金屬夾子,流線型的光亮外表,看似為西裝添上更成熟的裝飾,事實上卻是同時裝有衛星追蹤與呼救器的微小機械,只為了防止意外事故發生。

這是自從瑪倫一事後,左鴻廷更加嚴格要求煌羅常帶在身邊的重要物品。

「嗯。」點頭,轉身,「明天早上八時來接我吧。」

不好奇,不過問,左鴻廷只是恭敬地點頭,隨即駕著長型的賓治離開,煌羅駐足在五星級豪華飯店的大門口,環視四周五光十色的夜燈,還有越夜越熱鬧的賭場俱樂部,要去哪比較好?他一時之間還是沒有頭緒。

而就在這個時候,敏銳的感覺告知他……那個人又來了。

或遠或近的視線,無時無刻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既非懷有敵意,但也沒有太明顯的善意,讓人猜不出企圖,摸不著頭腦。

也該是時候揪出這傢伙的尾巴……

這麼想著,煌羅故作不經意,一邊哼著某古典樂手的成名小曲,邊往人工開鑿的夜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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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城是在沙漠裡意外綻放的花朵,在數十年前的美國,拉斯維加斯並不存在,德州只有數不盡的黃沙漠風,是非常落後的地方。

而就在那時,總統為了振興沙漠的經濟,以及為當地居民提供食水電力,開創了歷來最大規模的水庫工程,把生命之水導向乾旱的大漠,也透過巨大的水流推動渦輪,作為沙漠居民的供電。

就此,沙漠之中,不知從哪而起,一個小小的城鎮漸漸成形,很多有慧見的商人紛紛前往小鎮投資,他們工作之餘享樂,在這小鎮上建設了賭場、酒店、俱樂部。如今,小鎮不再是貧窮荒涼的不毛之地,而成為了以賭錢耍樂著名的賭城——拉斯維加斯。

在拉城之中,水電都是應有盡有,而人們為了儲水,更在拉城中央建設了一條橫亙整個地區的人工河流,名之為『夜河』。夜裡,臨近河道的飯店都會舉行大型的煙火匯演,娛樂遠道而來的遊客。煌羅不喜歡那種熱鬧繽紛的花火,但卻愛極了如命脈一般流過全城的夜河,因此,每當忙裡偷閒之時,他總喜歡來到遠離鬧市的河道,倚著欄杆感受隨送的清風。

這裡還有更好的優點,就是靜。夜靜,無人,他才能夠仔細聆聽四周的聲音:聽大自然的天籟,以及蛩伏在暗處的不知名跟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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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寶石藍般的眸子淡然但敏銳,雖是由始至終注視著平靜的河岸,卻也一直警戒著背後的不速之客。煌羅禁不住朗聲,且就讓他看看一直跟隨著他的人是誰。

對方還是在黑夜的草叢中一動也不動,似乎是不認為煌羅在說自己。就在煌羅忍不住直接去掀出對方的蹤影時,身旁竟傳來了久未聽過的聲音。

「唉呀呀……還真是敏感哩,才不過躲一下下,馬上就被發現了。」與前幾次見面迴異,穿著休閒牛仔褲與白襯衫的他搔著頭在不遠處的河畔走來,煌羅訝然,只覺得桐山比起從前似乎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桐山汝貴……又是你。」不想承認,煌羅心裡竟覺得有點安心,像是許久不穩的心湖終於能夠平靜下來。他看著男子一步步的靠近,卻又賭氣的別開面想遠離他,「我不是在說你,我是說……」跟蹤他的,並不是桐山,這點他非常的肯定。然而直至剛才,他以為這裡只有他和跟蹤者二人,卻想不到桐山也在暗處跟隨著他。

「煌羅﹗」桐山誇張地棒起對方白皙的臉蛋,強行封住了對方要說的話,在月亮暈黃的光線下,煌羅依稀看到那雙暗紅色的眼瞳帶著警告,「你就是愛嘴硬,明明想我想得不得了,為甚麼現在又要否認呢?」

「……桐山。」是要他不要逼迫跟蹤者現形嗎?煌羅沈住氣,撥開那雙似乎有修剪過利甲的手,「你怎麼現在才來……這些天你到哪去了?」

「我去四處賭看看,老是在PARADOX玩,很快就會膩了。」好孩子……桐山揚起唇,像是獎勵著煌羅的聰敏,他低頭就在那嫩薄的唇上一親,「寶貝……始終還是你好。」

是要玩情人遊戲嗎?……煌羅挑起眉,他不介意在別人面前作戲,但他也不會容許桐山趁機佔他任何的便宜,「謝謝,只是你的突然離開令我很不快,所以現在若你不向我低頭認錯,以後別想碰我半根汗毛。」

「呵。」桐山眸中閃過讚賞,「低頭認錯又有何難?為了煌羅……要我死也甘願。」說著,他真的單膝跪了下來,就像古代騎士發誓忠誠一般,在煌羅纖瘦的手背上一吻,「原諒我,我的陛下。」

「聰明,我就勉強接受。」抿唇一笑,真是敗給這傢伙。煌羅拉他起來,隨即環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獎勵的親吻。

桐山樂得只想把舌頭伸進去好好纏綿一番,可煌羅只是作戲似的晃著頭,事實上,他的嘴巴都是閉得緊緊的,擺明了就是不允許對方進犯。

而在二人表面上好像很激烈的纏吻之中,那道跟蹤的目光終於遠離了,甚至漸漸消失。

確定了不明者終於離開,煌羅毫不留戀的推開了桐山,並擦了擦唇,「他是甚麼樣的人?」

桐山意猶未盡的再撲過來,又強行的親了數下,卻始終被煌羅推開。

「回答我。」戲作完了,煌羅可不打算鬧下去。

「讓我吻,不然我不回答。」桐山負氣地道,他可是頭一次遇到像煌羅這樣倔強的人。

煌羅白了他一眼,見對方似乎是打定主意,他無奈地嘆一口氣,放鬆了身軀朝對方吻去。

「我不要單純的『親』,要很深入那種。」桐山得寸進尺地要求。

「……隨便。」煌羅閉上眼,隨即感受到一道濕熱的氣息直直竄進了口腔。男人靈巧的舌就像蛇一樣敏捷地搔過他口腔裡每一顆齒貝,他就像是灼熱的糖醬,一旦嚐過了,就怎樣也放不下,只能任由那股甜膩的味道侵襲味蕾。而桐山的手也沒有閒著,一邊吻著對方,一邊帶有暗示意味地滑過背、腰,甚至在接近臀部的位置輕輕磨蹭。

二人糾纏了許久,才氣喘呼呼地分開,煌羅看到瞬間還連繫在一起的銀絲,只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和這傢伙做出這樣的事來。

「怎樣?……第一次的吻,還滿意嗎?」就像急著得到主人讚美的拉布拉多犬,桐山眸裡閃著期待的的光芒。

「不過不失,就是太自作聰明了。」把那雙緊扣著腰部的手揮開,煌羅別過面,「怎樣?可以說了嗎?」

「嗯。」桐山聳聳肩,「答案很簡單,FBI已經盯上你了。」

「哦……為甚麼?」煌羅挑眉,但心下已了然。

「當然就是因為模彷吸血鬼作案的連環殺人狂一事。」桐山汝貴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尖長非人所有的犬齒卻顯得十分刺眼,「若非殺了他反而更惹人懷疑,我早就把他做掉了。」

「是哦。」原來這陣子避而不見,不是因為不在意,而是為免跟蹤者猜疑……不知為何,煌羅竟覺得有一絲的寬心,「那你今天出現又是為了甚麼?不怕被發現嗎?」

「他們依然處於初步懷疑的階段,目前是來看看你有否和可疑人來往。」桐山大手一張,把煌羅擁入懷,「你太敏感聰明,但這也是會令人可疑的地方。連環殺人狂也很精明,精明到警方目前連他的長相和基本身形也沒有概念,煌羅.卡諾是唯一在兇案發生了在場並沒有絲毫受傷的人,他們很自然就會聯想到你和兇手是否有所關聯。」

「這麼說來,似乎你那天的作戲掩護……也不是很有用?」挑釁。

「唉呀……好毒的說法,但也不能這麼絕情否定我。畢竟在你的忠狗面前,我是真的攻擊你,只是你僥倖逃過大難而已。FBI到現在依然只是懷疑你,就是因為他們覺得你也有是受害者的可能。他們甚至推測上次的不成功,會使殺人狂鎖定你作為下次的目標。」

「我該感謝你嗎?為我帶來如此大的麻煩?」水藍的眼眸並沒有半點溫度。

「不客氣,感謝的最好方法就是以身相許。」桐山不正經地眨眨眼,「要在河景面前作?還是去有心形跳彈床的愛情旅館裡比較好?」

「吸血鬼都是這麼無恥的嗎?」不以為然的輕笑,「還是只有你特例?」

「不無恥一點,就得不到你。」非人如他,也難以招架煌羅的時縱時拒,時軟時硬,「夜深了,需要騎士送你回家嗎?」

「不用。」煌羅掙開溫暖的懷抱,心裡覺得有點落寞,但他不認為自己該留戀甚麼,「再見。」

「很快就會見。」桐山不捨地凝視著對方逐漸遠去的身影,到底是著迷於那個人的血?還是那個人不凡的氣質?是為了生理的衝動還是心靈真正的吸引?這一刻,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