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意大利出發到普魯士,輾轉到波蘭、芬蘭、奧地利等不同的地方遊覽,最後來到了自由之都法國,鳩對於流浪的生活早已駕輕就熟。

這段日子以來,他都以街頭作畫賺取旅費及生計。雖然不怎麼富裕,最基本的需求都能得到滿足。

黃昏的時候,鳩喜歡收起畫具,在街頭的咖啡店露天廣場處觀看太陽下山的美麗景色,微黃有如金色醇酒般的夕陽,總令他無法自主地著迷。

在法國待了第三個星期,鳩遇到了一位十分俊帥的男子。

「你可以為我作畫嗎?」男子這樣問。

鳩點頭答應,用炭筆快速掃出男子的臉容,接著在細緻的地方逐一加深筆觸。長期以作畫為生的他已經懂得如何用最短的時間、最少的步驟畫出人物的全神。

鳩把完成的畫交給男子,男子卻深深地凝視著鳩的臉容。直至鳩喊了他一聲,他才如夢初醒似地收起畫,並留下為數不少的金額。

街頭作畫的人多數不會標價,光看客人願意付多少錢。儘管如此,收下錢的鳩還是不由得咋舌,因為一般的作畫根本不用付這麼多錢。

然而,當鳩打算跟男子回絕這筆金錢時,對方卻已經離開了。

第二天,男子又再出現。他再次向鳩要求作畫,然而作畫的時候,眼神卻從來沒有離開過鳩。

第三天,男子照樣來了,同一個時間,同一句說話。鳩默然不語地替男子作畫,男子照樣留下為數不少的金額。

第四天,男子到來。鳩半調笑地開口:「你還要作畫嗎?還是想和我去喝一杯?」

男子有點窘困地點頭,鳩笑著收起畫具,和男子一同到平常黃昏時分才會去的咖啡店。

男子的名字叫艾爾,令鳩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艾克,那個和自己的異母弟弟深深相戀的可憐男人。

「你叫鳩嗎?好奇怪的名字……東方人都是這樣取名的嗎?」早就想認識鳩的艾爾在得到鳩的邀約後,積極地發問。

「嗯,這是我母親取的。」不想解釋太多,鳩含糊地帶過。

「我覺得你很有魅力,從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已經想跟你作朋友。可是……一直不曉得怎麼開口……」艾爾窘困地搔著頭道。

「你可以直接跟我說嘛﹗」鳩笑著回道,雖然艾爾是個高大的男人,自己卻覺得他異常地可愛。

「可是……總覺得有點冒昧。」艾爾像是掩飾羞赧般發出輕笑,「幸好……你主動開口了。」
「因為我覺得你不是單純想要作畫。我替你畫畫的時候,你都看著我。畫好畫時,你卻露出一副不捨得離開的樣子。」鳩回道。

「我明天還可以來嗎?」有點害怕自己和鳩只是萍水相逢,艾爾不安地問。

「嗯,只要我仍然留在這個國家,黃昏的時候我都會在這裡。你可以來找我。」鳩笑道。

「謝謝你,鳩。」艾爾期待而興奮的笑容就像陽光般……燦爛。

不知到何時起,艾爾和鳩就轉變成情人。艾爾很溫柔,然而卻也很強勢,不喜歡鳩否定自己的決定。後來甚至強行要鳩和自己同居,並限制鳩在街頭作畫的時間。

對此,鳩只是淡然地面對。他不討厭艾爾,被愛的感覺也很好,因此他對艾爾非常順從。

然後有一天,當二人依偎在一起時,艾爾說了。

「你其實有喜歡的人吧?」艾爾用那痛苦的聲音道。

鳩沈默著,靠在情人的懷裡。

「我都聽到了…你在睡覺的時候喊著『艾克』……」艾爾沈痛地道。

「………」鳩閉上眼睛,和艾爾的生活,卻無法使他淡忘艾克。雖然對方和自己說不上認識,連點頭朋友也不如,然而打從第一次見面,他就對這個溫柔得令人心折的男人屈服。

「你喜歡我嗎?若果不喜歡,為甚麼要和我在一起?」見鳩沒有回答,艾爾逼問著。

鳩再張開眼睛,墨黑的眼珠深沈複雜令人抓不住思緒。他輕輕吐了口氣。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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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妻子的生活,就像受地獄的烈火煎熬著般。

工作,不停的工作,以工作為藉口和妻子避而不見,儼然成為了艾克的作息。

「主人,夫人每天都在哭泣,她希望你可以見她。」女傭從循循規勸、偶有的責備變成了唉聲嘆氣。基於法國貴族的傳統觀念,丈夫在工作時,作為一個懂得大體的妻子是不可以擅自走進工作場所的。因此,若沒有艾克的允許,妻子根本無法和自己的丈夫見上一面。

「先搞定工事再說……」艾克總是這樣回應著,和妻子相敬如冰,已經有半年了。

揉揉因工作過度地發痛的眉心,艾克承認自己根本不是個盡責的丈夫。除了給予玩樂、必要的家用外,他根本沒有給過妻子甚麼。

失去尼亞的痛苦依然折騰著他,然而那種強烈的思念及錐心之痛已經漸漸忍去,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無淚的痛苦。尼亞的存在成為了他心中的禁地,沒有任何人可以踏進去,沒有任何人知道。

也由於他都把時間放在公事上,本來規模已經不少的公司也在短短半年間大大擴張,成為了人人稱羨、足以在法國左右大局的巨大財閥。

然而,艾克的心還是那樣地空虛。

沒有人了解他的痛,當尼亞死後,他就已經成為了沒有感情的傀儡。除了有尼亞出現的夢,再也沒有任何人能牽動他的心。

行屍走肉,即使得到權位、得到財富,卻無法填補心底的瘡疤。

「拉菲爾斯先生,和孟德先生的預約時間到了。」這時,有禮的秘書輕輕敲了敲門,在書房外說道。

「好的,我馬上來。」收起因想起尼亞而露出的脆弱表情,艾克冷凝著臉站起來,今天他得到市中心的俱樂部,應酬重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