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還在為御書房的事而生氣的趙顒狷在天剛入黑時抵達諸朔的府第,卻意外地看見吟龍獨自一人在書桌上辦公。他走到對方身旁,以有點熟稔的口吻道,「怎麼你在這?」

「太子。」吟龍微微嚇了一跳,接著馬上起身恭敬行禮,卻在跪地時被趙顒狷扶了起來。

「沒有人的時候不用這麼必恭必敬,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趙顒狷說道,接著看了看書桌上的公文,全都是禮部的機密文件,處理事務不外乎於國家、地方慶典及制定禮儀法例,令人奇怪的是,為甚麼批改文件的不是諸朔,而是沒有官職的吟龍?

似乎看出了趙顒狷的疑惑,吟龍回道,「在下在替大人過濾不必要的提案,最近禮部收賄的官員多了,所以提出的多是有利貴族或富商的建議,在下負責把它們剔除,以方便大人辦理政事。」

「是這樣呀……」趙顒狷點點頭,眼神一歛,若有所思地問,「這陣子……小朔怎麼樣?」

「太子指的是在私還是公?」

「當然是私……還有,你不要再叫我太子了,聽了就刺耳。」趙顒狷皺起眉,在青年的時候,他和進皇宮擔任廷衛的吟龍一見如故,成為了知交,彼此之間甚至沒有地位之分,單純地交心。然而,自後來吟龍知道他是太子,並被委以重任照顧諸朔後,二人之間的友情就越來越疏離,到現在吟龍甚至不願意以朋輩相稱。

「太子本來就是太子,在下不可以稱呼你的名字。」吟龍一本正經地回道,「老實說,諸大人最近的心情算是好了一點,不過和從前也差不了太多,常常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看大人有很多心事,可是好強的個性又不許自己說出來,所以就積在心裡,造成鬱悶的情緒。」

「果然……」趙顒狷懊惱地道,自出仕以後,他也感覺到諸朔若即若離的態度,以求越來越冷漠的性格。他知道官場的輿論必定為他帶來極大的壓力,正因如此自己才花盡心力去驅除流言,然而,諸朔那敏感的心靈卻越來越遙遠,從前明明那麼珍愛地抱在懷裡,現在卻連感覺對方的心也做不到。

到底要怎麼做才可以令小朔回復笑容?這個問題成為了趙顒狷長期的煩惱。

「……還有另一件事。」吟龍遲疑了一會,道。

「甚麼?」

「二殿下立冬的時候便會回來了。」

「那又如何?」挑起冷峻的眉,趙顒狷在聽到弟弟的事後變了臉色。

「太子……」吟龍深嘆一口氣,「諸大人經常問在下二殿下的消息……」

「哼,既然如此,就想辦法不要讓他回來。我不會再讓小朔再見到這傢伙的。」趙顒狷冷冷地道。從以前他就曉得諸朔對趙敦頤有莫名的感情,因此在聽到他被調到邊疆戍守時,趙顒狷真的有種快活的感覺。本來以為經過這麼一段時間,諸朔就會淡忘趙敦頤,萬料不到多年以後,他還是對對方念念不忘。

「太子,請別怪在下多言。說不定見到二殿下,大人的心情就會……」

「若真是如此,那我情願小朔痛苦一輩子。」趙顒狷以殘忍的語氣打斷吟龍的對話,「我可沒法忍受自己的人和別的男人私通。」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反正二殿下也不可能喜歡大人,那麼,讓他們見一面又何妨?」吟龍好意勸道,事實上,看著諸朔一天一天的冷漠下去,他也有點於心不忍。

那端正的臉龐雖然無比認真嚴肅,工作時也是那麼地決斷快捷。然而,吟龍很清楚,諸朔那幹練臉容底下的憂傷,以及無處可宣洩的鬱悶。那是孤獨無依的壓力,雖然太子和吟龍經常伴在諸朔身邊,然而那都不是諸朔所要的。他敞開胸懷的對象是趙敦頤,能夠放鬆的場所也只有在對方的身邊。吟龍擔心,當諸朔的心事積到某一個程度時,會因受不了而崩潰。

「你太天真了。」趙顒狷瞇起雙眼,以陰沈的聲音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小朔的魅力,只要小朔有那個意思,皇弟是不可能不動心的。我無法忍受,即使是說一句話,又或是交換一個眼神,只要小朔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也會嫉妒發瘋。」

「太子,我也是男人呀﹗」吟龍嘆氣,「你既然有信心讓我擔任大人的僕人,為甚麼卻連讓二殿下和太子見一見面的膽量也沒有?難道太子沒信心,怕大人會被二殿下搶走嗎?」

「吟龍。」趙顒狷冷哼一聲,「你越來越多話了。」

「是在下潛越了。」吟龍連忙低頭賠罪,「在下不能說甚麼,只希望太子能作出適當的判斷,請不要把大人逼得窮途末路。」

就在這時,交談中的二人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趙顒狷微一頷首,二人彷彿沒事發生似地繼續談話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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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狷……抱歉,我剛剛到了城門那邊散步。」用晚膳的時候,諸朔向趙顒狷解釋道。

沒想到自己回家的時候,趙顒狷已經到來好一陣子了,而吟龍則正在為自己過濾文件。諸朔換了換衣服,便在僕人的叫喚下到大廳去用膳。

「沒關係,我才來了一會兒而已。」趙顒狷回道。

「你今天怎麼那麼早過來?沒有公事要辦嗎?」諸朔邊夾菜邊問。

「都辦完了。早朝問的都是很普通的事,還有一致的政積報告,並沒有實質決議。」

「是這樣呀……」諸朔點點頭,突地問道,「對了,昨天我到仲翔那裡,聽到了一些事……」

「甚麼?」趙顒狷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是關於陸王爺的,仲翔說最近收到不少有關收賄的消息。我想還是跟你談一下好。」

「你剛才說甚麼?」

「哩?我說陸王爺……」

「不是這個,你說你去了安仲翔那裡?」趙顒狷挑起眉,一臉不滿地問。

「呀……因為…」糟了…諸朔為自己說錯話而暗叫一聲。每每趙顒狷知道自己見過安仲翔後,也必定會生一場悶氣,這次大概也不例外了。

「我不是叫你別再去找那傢伙的嗎?」趙顒狷的話語裡有著危險的意味。

「我們只是敍敍舊而已。」諸朔慌忙解釋道。

「我不想聽廢話。吟龍,你退下。」趙顒狷朝吟龍打了眼色,對方馬上會意離去,臨行前還不忘關上飯廳的門。

「狷……這裡是大廳。」難不成要在這裡………感覺到趙顒狷的手已經不規矩地探進自己的衣襟,諸朔俊秀的臉佈滿紅暈。

「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趙顒狷二話不說地拉開諸朔的衣服,手指毫不猶豫地探進了緊緊收縮的秘蕾。從十一歲纏綿的現在,諸朔的身體可說是由趙顒狷一手調教出來。因此當手指技巧地在小穴在翻弄時,諸朔已經發出不耐的喘息聲。

「看…你果然還是想要……」緩緩地泛起惡意的笑容,趙顒狷加快手指的抽搐,諸朔的前端即使不被愛撫,卻也已經硬直揚起,前端滲出動情的蜜液。

「狷……啊嗯………」雖然不喜歡,但早已習慣的身體已經無法擺脫對快感的渴求,在趙顒狷手指抽出的一瞬,諸朔低吟了一聲,氤氳著情慾的淚眼若有所求似地看著對方。

趙顒狷的聲音也變得粗喘,他扶著自己賁張的慾望進入諸朔的體內,感受到內壁的收縮後,他低吼了一聲,開始了狂野的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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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是甚麼時辰了………?」

        交纏在塌上的兩具軀體緊緊密合,經過剛才的情交,裸背上佈滿汗水。諸朔翻身想要站起,卻被趙顒狷馬上壓住身軀,並給予濃烈的親吻。

        「狷………」舌頭的繚繞磨擦,早就已經熟悉的吻法,卻總會令諸朔忘我地泛紅雙頰。熟悉了男人的軀體只要經過熟稔的撩撥,就能輕易達到高潮,雖然這令諸朔感到不恥,但卻是無可避免的事實。

        「別起來,陪我睡。」知道諸朔打算在交纏過去到書案去辦公,趙顒狷把四肢壓在對方身上,不讓他起床。

        「狷。」嘆了口氣,諸朔苦笑。只有在自己面前,這位人稱冷漠無情的太子才會露出孩子氣的一面,這大概是因為二人實在太了解彼此了吧﹗即使相對,也不用有所避諱。

        「對了…」趙顒狷在諸朔的額上輕吻,「你剛才說在安仲翔那裡聽到甚麼?」

        「呀……是陸王爺的事。」閉上眼,諸朔也任由他吻,「他曾經送禮給仲翔,又來禮部施壓,想要他的甥子陸玄出仕。」

        「哦?」哼笑一聲,趙顒狷銳利的眸子像是會看破一切般閃著精準的光芒,「那傢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難道他不曉得你是我的人嗎?」

        「他沒有直接跟我談,只是對那些大學士們說好話。」諸朔嘆口氣,「聽仲翔說,最近六部的副使都有收受陸王爺的賄賂,本來我以為他是打算為當富商的親戚們打通水路交通,但想深一層,其實根本沒必要巴結其他部門。」

        「你說……他是有進佔朝廷的意思?」趙顒狷瞇起眼,以不屑的表情問。

        「這只是我和仲翔的推測,不過……八九不離十吧﹗」

        「荒謬,陸王叔他是父王的親弟弟,要甚麼有甚麼,為甚麼還要王位不成?」趙顒狷坐起身,淡淡地道。

        「沒有人不想當皇帝,古今多少朝代都是由皇族內亂引致滅亡,相信你再清楚不過吧?」諸朔也認真地分析起來。

        「你的意思是,王叔他有意無視我這個太子,奪權篡位?」趙顒狷傲慢地挑起眉。

        「我已說了,這是猜測,並不完全真確。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小心,皇上已入暮年,在你登基前的交接時期是最敏感的時刻。我認為你應該在朝中多培養一些心腹,才可以安定後路。」諸朔真心地哄勸。自小他就和趙顒狷一起生活,他們之間的牽絆比甚麼都要深,因此諸朔是打從心底裡關心趙顒狷的安危的。

        那是一種近似家人的關懷。       

「你剛才說…沒有人不想當皇帝…」趙顒狷倒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若有所思地問,「那麼你呢?你也想當皇帝嗎?若果我當了皇帝,你會不會妄想奪權?」

「你在說甚麼?」諸朔皺起眉,「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當不當皇帝於我來說根本無分別。」

「那就是呀……並不是所有人也想當皇帝的,老實說,我實在無法相信王叔會有叛逆之心。」趙顒狷苦笑,「不過,既然你是這麼猜測,我也會保持戒心。畢竟你的直覺從來沒有錯過……」

「這不是我的關係,你唸了帝王學那麼多年,難道就不曉得嗎?」諸朔感到有點氣憤,總覺得自己有種不被信任的錯覺,「在登基前培殖勢力,杜絕所有會對自己構成威脅的人,增加自己的名聲,這都是為了將來穩固皇基而必須做的。你已經到了參政的時候了,做這些事也是必要的﹗」

「那麼……即使是你,我也要去除掉嗎?」趙顒狷笑得有點苦戚,撫上了諸朔的臉,「為了自己的名聲,就得把所有有害的東西除掉嗎?」

諸朔的臉在瞬間發白,他當然曉得自己的存在一直是朝臣嘲笑趙顒狷的把柄,堂堂一個太子,卻沈迷於狎玩孌童之中,這根本是不齒的事。

「我無法這樣做。」趙顒狷把諸朔擁入懷裡,不懂得怎麼表達情感的他只能真切地說出心底話,「小朔,難道你期望我做一個只為皇位不擇手段的男人嗎?」

「你說得對…」諸朔撇開頭,自嘲地笑,「其實我之前就想跟你說……假若可以的話,你還是該先娶個妻子,或是立妾室,畢竟我們的關係……根本是不為人所接受的,即使是狎玩的孌童,多數王子在立冠以後也都不會再玩了。」

「………」

「我只是你的伴讀,並沒有甚麼權利左右你的決定。但我還是打從心底裡想你過平步青雲的日子,聖上也希望你能早日立太子妃,才准許我出仕禮部吧?」

這是最好的,對狷,對諸朔,也是一種解脫。

從十一歲起,無法切斷的糾纏關係,既悖德又逆倫,像他這樣的伴讀,若是偶然狎玩也不成問題,但若因而不娶妻立妾,就會被眾人說為沈淪、罪惡,甚至被標上骯髒的惡名。

「你不在意嗎?」未幾,趙顒狷開口,他的聲音裡有著壓抑的痛苦,然諸朔卻並未察覺,「若果我立太子妃,那麼你就只是我的……」

「本來就是這樣。」諸朔的聲音除了淡然也只有淡然。老實說,他根本就不看重與趙顒狷的肉體關係。即使斷了,也不會有甚麼留戀,因為他愛的不是他。分開了,他也毫不在意,因為在他心中,趙顒狷只是主人、親人及朋友的綜合體而已。「反正是不對的……就讓它這樣斷了,不是很好嗎?」

「就只有這樣?」

「對。」

倏地,趙顒狷的心冷了一大片。他是那麼地珍視諸朔,沒想到最後,對方對自己卻沒有任何的感情,甚至建議他娶妻杜絕謠言。

這其實再清楚不過,趙顒狷早已知道,自己在諸朔心中說不上愛人,然而,他總是抱著期待……

他以為,諸朔的心底處始終還會對他有所留戀。

他以為,諸朔是把他看成情人的。

他以為,他們並不是單純的肉體交往的…………

然而這一切,卻只是自己的妄想罷了。

『唦』的一聲,趙顒狷把棉被丟到地上,赤身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諸朔不解地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還是趙敦頤比較好嗎?」趙顒狷套上外衣,背對著諸朔自言自語。

「﹗」聽到預期外的名字,諸朔全身一震。

「可惜……他對你卻沒有那個意思,不然以你這樣的身體,一定能夠勾引到他吧﹗」趙顒狷冷冷地笑了,別開的臉卻有著無限的憂傷,在說這些惡意的話時,他的心同時被刺傷了。

「狷……」諸朔握緊拳頭,對趙敦頤的感情被識破令他驚訝,但更訝異的是趙顒狷會毫不留情地說出這種帶刺的說話。

趙顒狷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麼過份的話……

「反正我和你一起,你就只覺得委屈而已,因為你的立場只是一個卑微的小伴讀兼孌童。」趙顒狷淡淡地說,「既然你一點也不高興,那我也不用再來找你。以後要男人的話,你就自己到外去找吧﹗」

「你說……甚麼……」諸朔簡直無法相信那是趙顒狷所說的話,他竟然把他說得像是後渴望男人的蕩婦一般……

「想要裝作清高嗎?少騙人了,從十多歲抱你時我就曉得你有多淫亂,你是想男人想瘋了,才會把腦筋動到趙敦頤那裡去吧﹗」拍了拍穿戴整齊的衣服,趙顒狷在離去前對諸朔投以一個鄙夷的眼神,「我以後也不會來找你了,你也不用再委屈你自己。這對你來說,應該是再高興不過的事吧﹗」

………

門啪嚓一聲關上。

諸朔呆呆地看著雕花的木門,午夜透進的涼風是那麼地淒楚,害他有種從骨子裡發寒的感覺。他無言地坐在床上,就連淚水從甚麼時候開始落下也不曉得。

為甚麼……為甚麼趙顒狷要這樣侮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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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請起來吧﹗早朝的時間已經到了。」宮娥提醒的聲音在耳際響起,趙顒狷微微張開眼,半瞇起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床頂的紗帳。

        「殿下?」見趙顒狷沒有回應,宮女又上前再喚了一下。趙顒狷翻過身,看到大開的房門外正照著燦爛的太陽,不經不覺,已經睡到上午了……

        「嗯……」趙顒狷爬起來,有點疲憊地搔搔頭。昨天半夜回來皇宮,就一直喝酒,直到醉醺醺時才糊里糊塗上床入睡,因此現在身體累得像要散掉似的,頭也因宿醉而痛得不得了。

        那位宮娥大概是新來的,她看著趙顒狷一臉不適的表情,卻不曉得該做甚麼,只是拿著水盆呆站。這時,一道十分兇狠的聲音自外頭傳入,「小秋,你這是在做甚麼?殿下昨天喝了酒,你就該識相的拿醒酒茶及熱毛巾來。怎麼還杵在這發呆?」

        「呀…對不起…」名叫小秋的宮女連忙道歉,放下水盆奔出房間。趙顒狷皺起眉,看著一位姿色豔麗的中年女人走進來。

        「殿下,身體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下?今天早朝就別去吧﹗」女人熟手地從衣櫃找出好幾件衣服,接著恭敬地彎身為趙顒狷著衣。她是宮中婢女的主管,名叫煙羅。

        「不用了……若早朝缺席,父皇可是會召我到卿書房訓話的。」趙顒狷站起身,到書案前把好幾份卷宗拿起,那是他打算向趙文帝提出的條旨。

        「對……殿下,真的很抱歉,剛剛那位宮女是新來的,還不太懂規矩,下次我會調些老手來服侍你的了。」煙羅道。

        「……之前服侍我的冬梅呢?」

        「前陣子調到麗妃那裡去了,因為珍妃好像不太滿意之前服侍她的丫頭。」煙羅嘆了口氣,「最近又有一批宮女告老還鄉了,說實話,熟手的已經剩下了好幾個。太子殿下,別怪奴婢多嘴,假若能把諸大人召回宮,實在是再好不過。因為大人他可是最熟悉殿下你的人,要服侍的話實在再合適不過。」

        「……」聽到這個令他心痛的名字,趙顒狷的眉皺了一下。的確……諸朔從五歲服侍他到現在,自己甚至不用說一句話,對方就馬上知道自己想要些甚麼。相處了那麼久,他們對彼此也習慣得不得了,記得諸朔出仕那年,自己就因為受不了宮女的笨手笨腳而任性地決定在諸朔府中暫居。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近乎可怕的固執。

        諸朔於趙顒狷來說,其實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在對方搬離皇宮前,趙顒狷一直這麼相信著。即使諸朔喜歡的是趙敦頤,即使諸朔只是他的伴讀,但趙顒狷就是相信,諸朔是不可能離開自己。

        然而,分居後,趙顒狷才發覺失去諸朔的自己是那麼地無助。明明是呼風喚雨的太子,卻怎樣也無法滿足,見不到諸朔,心就有種不知名的納悶;懷裡沒有了他,晚上就無法入睡,趙顒狷肯定,這就是打從心處植根的,對諸朔的愛戀。

        然而,諸朔卻不是這麼想。

        在他的心中,趙顒狷永遠只是霸權的存在,他強佔了他的身體,逼他去服從,逼他去屈服。他對趙顒狷並不抱有任何感情,因為他不過是位『主人』而已。

        心切明白到這點的趙顒狷只覺心都涼了,因此他才會擱下狠話,決心斷絕關係。昨天晚上,明明是那麼不捨,卻還是要狠下心分開,因為趙顒狷知道,再面對諸朔,自己只會越陷越深,而心裡的痛苦也會益加沈重。

        所以,他離開了。選擇了逃離那個令他又愛又痛苦的人,希望這樣能讓自己喘息一下。

        「總不能委屈堂堂一個禮部尚書來侍候我吧?這是不可能的事呀﹗」閉上眼,趙顒狷苦笑。「若真的調不出老宮女來服侍我,那就乾脆不要服侍吧﹗反正我又不是飯來張口的人。」在諸朔家住的時候,他就經常得自己照顧自己,穿衣、梳洗這麼基本的事情,他當然會曉得。

        「太子殿下會這麼懂事,奴婢感到好欣慰。」煙羅笑了笑,接著苦惱地說,「倒是那個麗妃,仗著自己是聖上愛寵的人就胡作非為,宮裡誰不知她和王爺私通?那些當宮女的呀,只要稍微知道一點消息,就會四處流通的了。」

        「你說甚麼?」趙顒狷倏地抬起頭,愕然地問。

        「太子殿下不知道嗎?也罷,反正你三天兩頭就外宿,皇宮的事當然也不清楚。」煙羅輕笑,「陸王爺呀,在幾個月前勾上了麗妃,三天兩頭就命人送來金銀布帛,前幾星期還來一探香閏,徹夜不離。若不是聖上年老不能行房,早就發現私通的事了﹗」

        「這怎麼可能……王叔他……」趙顒狷除了驚愕還是只有驚愕。

        「殿下你也得小心,我看陸王爺他安的也不是甚麼好心。麗妃已經人老珠黃,王爺巴結她決計不是為了美色,奴婢雖然不黯政事,但也略略知道麗妃有不少朝中勢力。」煙羅撥撥自己的長髮,慎重地道,「奴婢雖不知道官場怎樣黑暗,但也大概知道王爺有不軌企圖。太子殿下,奴婢忠告你還是提防一下好。」同時,外頭的小秋端著茶和毛巾回來,煙羅馬上識相地閉嘴。

        「殿下,茶。」小秋恭敬地遞到趙顒狷面前。

        「你們都下去吧﹗」趙顒狷揉著有點痛的眉心,向煙羅及小秋下命令。待二人離開後,他才鬱悶地躺回塌上。

        陸王爺……麗妃,私通的事……

        腦海裡又下意識浮現諸朔的樣貌,還有他昨天向自己諄諄告誡的模樣。

        『沒有人不想當皇帝,古今多少朝代都是由皇族內亂引致滅亡,相信你再清楚不過吧?』

        對,這些我都知道,但卻不願意去細想。

        『皇上已入暮年,在你登基前的交接時期是最敏感的時刻。我認為你應該在朝中多培養一些心腹,才可以安定後路。』

        雖然平常處理政事是那樣地冷酷,但當真正要勾心鬥角時,我才發現自己是個很猶豫的男人。

        殺害血親,誅除異己之士,這些都是帝王學所教的,趙顒狷雖然很清楚其中的道理,但卻做不出來。

        腦海中突然憶起了五歲的小朔所說的話:

雖然狷哥哥老是一臉愛理不理的,但骨子裡卻是個很溫柔的人。

只有你了解我,我的小朔。你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在我看透自己以前,他就先看穿我了。

        可是,既然是這麼了解,為甚麼卻又沒有在一起?為甚麼卻沒有愛上對方?

        「小……朔……………」當今的太子,正脆弱地呢喃著愛慕的人的名字,一滴滴水珠沾到絲絨被單上,化成朵朵無色的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