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漠風塵日色昏，親身站在這大片荒土之上，趙顒狷才真正體會到這是多麼肅殺的情景。
他心愛的，珍而重之地愛著的諸朔，真的就在這個地方嗎？
之前聽北方戍守的將軍說，大漠的氣候不但極端，還經常刮起了沙塵暴。像小朔那樣嬌生慣養的人，又怎麼能受得住這麼惡劣的居住環境？想必在初來的時候，因不適應而病了一場。
想到自己沒能在小朔生病時好好守護著他，趙顒狷就有種無助的感覺。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想好好呵護著對方，卻在危急關頭時幫不上忙，甚至害了小朔。也難怪小朔會以為自己只把他當成玩物………
這次，再見面時，他一定要好好地珍惜小朔，寸步不離地呵護著他，直到他感受到自己的愛為止………
「先生，過了居庸關便不再是中土的範圍了。現在你還可以作出抉擇，到底要不要跟我到大月氏國去。」途中為趙顒狷領路的平民指引道。
趙顒狷朝無邊無際的大漠眺望，離開京城趕了一個月的路，他終於抵達了中土與北方交接的地區。對他來說，孤身一人來到甘肅的確有某程度上的危險，但為了能見到諸朔，他毫不後悔。
駕著途中更換的北方壯馬，趙顒狷奔馳到接近荒漠的地方，益發走到邊彊，就覺得喉頭更加乾渴。
趙顒狷始終還是在京城享慣福的皇子，即使素有習武，還是難耐連日的趕路，加上北方惡劣的天侯，令他身體不太舒適。
趙顒狷駕到甘肅的軍營，上頭懸著數十支軍旗，上頭皆寫著大大的『趙』字。
「來者何人？」守門的士卒們馬上攔住了欲進去的趙顒狷。
趙顒狷冷冷一瞥，接著拿起腰上懸掛的玉佩，那些士卒們馬上臉色一變，接著紛紛下跪。
「叩見太子……請恕屬下無禮。」
「帶我去見趙敦頤。」趙顒狷冷冷地命令道。
「是的。」士卒們馬上二話不說，領趙顒狷往將軍的帳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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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幾乎難以相信地看著來人，趙敦頤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
「叩見……太子殿下。」安仲翔和一眾副將也都有致一同地跪下。
趙顒狷並沒有給予回應，只是一逕走到趙敦頤面前，問，「小朔呢？」
「呃………」
「你把小朔藏到哪去了？」見對方不回答，趙顒狷猛地抓住了對方的肩，以幾乎可以震破山川的聲音怒吼道。
「太子、請冷靜。」副將們連忙上前勸阻。
「趙敦頤﹗」趙顒狷猙獰地凝視著自己的弟弟，這個一直成為諸朔心裡的牽絆的男人。
「太子……小朔他被蠻子抓去了，現在一直失去了蹤影。」安仲翔按下趙顒狷的手，要他冷靜，「請告訴我們，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甚麼……」趙顒狷微一怔，「小朔不在？」
「皇兄﹗別這樣﹗」知道趙顒狷看諸朔比誰都重要，趙敦頤忙上前勸慰兄長，「我能確定，小朔還在生，我們正在追蹤一名叫革勒爾的蠻子，只要找到他所屬的部落，就曉得小朔的所在地。」
「嗯……」趙顒狷這才終於輕鬆緊繃的心情，「敦頤，對……我得跟你說一件大事。」
「甚麼？」
「父皇他過世了，陸皇叔他把殺父皇的罪名嫁禍於我，項兒及吟龍把我從天牢救出來……所以我才能來到甘肅。」趙顒狷握著趙敦頤的手，「我決是做不成皇帝的了，敦頤，你可以替我……繼承嗎？」
「怎麼可以呢？」趙敦頤完全呆住了，「皇兄是父皇所封的太子，我……」
「我只求能和小朔一起，根本無心於政。你是好人材，一定可以好好治理天下的。」趙顒狷搖頭，「這次我是為了來找小朔的，我已經不打算回京師了。」
安仲翔在心中忍不住感歎，他一直覺得太子對諸朔的執著是令人瘋狂的，卻沒想到竟然倔強得情願放棄皇位，拋下江山。
「皇兄……」趙敦頤皺起眉，「一切我們再從詳計議，現下你剛到甘肅，就先休息一晚，我們再來談論以後的事吧﹗」
趙顒狷點點頭，在趙敦頤親自招待下送到客帳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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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不能去。」
首年參與政事的趙顒狷因為不太適應朝政的關係，每每都要和父皇挑燈夜談，直至半夜才回房。這段期間，他和諸朔除了身體的交流外，幾乎都沒有半點對話。因此，當今天晚上回家嚇然發現諸朔要背著包袱離宮考科舉時，趙顒狷更是怒不可遏。
才剛滿弱冠的諸朔經過發育後已經脫去稚氣，幼嫩可愛的臉蛋也變得成熟端正，散發著男性俊秀的魅力，然而趙顒狷卻依然為之著迷，甚至對不停改變中的諸朔益加愛慕。
這到底是甚麼樣的心情？當時的趙顒狷還搞不清楚。
「為甚麼？」向來溫順的諸朔，首次睜著挑釁的眸子盯住趙顒狷，「夫子說我已經有應試的資格了，我不希望再待在宮廷裡當小侍，我想當官，為陛下效勞。」
「你想離開我？」趙顒狷低沈的聲音中有著明顯不過的怒氣，「你就那麼想出外去嗎？」
「我不是要離開你，而是要去考科舉﹗」諸朔覺得趙顒狷簡直是不可理喻，「我只是到貢院而已，結束考試後便會回來﹗」
「不行﹗你只能待在這裡﹗」趙顒狷強橫地道，他不管諸朔是去那裡，但就是不許離開自己，即使是一下子也不行﹗
「狷﹗你怎麼這麼霸道？」諸朔氣得大吼起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來﹗而且若中了舉當了官，我還是得天天回宮﹗我根本不打算離開你呀﹗」
「我就不行就是不行。」趙顒狷斷然地說，並把諸朔的包袱用力擲到一旁，「你只要待在這裡，每天服侍我就行了。」
「不行﹗我無法接受﹗」諸朔搖著頭，終於忍受不住地哭了出來，「你根本不了解﹗你甚麼都不了解﹗只會為了你自己著想﹗你可曾想過我？每天像個廢人似的在宮裡踱來踱去，別人是用甚麼樣的眼光看我呀？」
「小朔……」趙顒狷呆住了，諸朔說的，他都知道，因此他才努力地適應攝政的事，建立自己的勢力，他相信當自己在朝中得勢時，就再也沒有人敢對諸朔有閒言閒語，難道不對嗎？
「我已經受夠了活在你的庇蔭下﹗」諸朔一把推開了趙顒狷，「我是個男人，即使平常要得你臨幸，也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兒身﹗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要用自己的力量，令別人瞧得起我﹗」他一邊吼著一邊撿回自己的包袱，往房門走去。
「小朔……為甚麼………」趙顒狷的怒意減退了一點，卻增加了迷惘，「我保護你不對嗎？我想要保護自己喜歡的人……這種心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少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諸朔就站在門口處，用佈滿淚水，也透著冷意的目光盯著趙顒狷，「你是希望我能成為你的禁臠，每天也沒有自尊地待在房間等候你的臨幸嗎？我告訴你，我不是這樣的人。」
不………趙顒狷全身的血液凍結了，他沒想過諸朔心中的自己會是這樣的。
「科舉是我唯一取回自尊的機會。」諸朔續道，「你放心，我依然是你的孌童，只要你臨幸我，我不會抗拒。我不會離開你的，因為皇宮始終是我成長的地方。」
接著，諸朔便關上了門，離開皇宮去應試了。
趙顒狷崩潰似地坐在地上，他狂笑著，那笑聲淒厲而且悲涼，似有無數的痛苦無法發洩出去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小朔你一直都是這麼想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
我加諸於你身上的愛，就這麼讓你困擾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好……我不會再說愛你，你不希罕，我就不給………
「哈哈………」
笑聲到了後頭，卻倏然終止了，趙顒狷垂下頭，啞著聲音低泣了起來。
你不知道…小朔，你不知道我有多不安………只要你喜歡，你隨時都可以離開皇宮，飛翔到你喜歡的國度，然而我卻不行，我是太子，出生在帝皇之家，永世也無法離開這片宮牆………所以，我只能用盡手段，綑綁你、拘束你、禁錮你，讓你只能成為我的……成為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我只是太愛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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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顒狷在睡夢中憶起了一段幾乎遺忘掉的過去………
那令他裹足不前，一直只用曖昧的態度去對待諸朔的原因，其實只是出於趙顒狷的不安。
他害怕，諸朔會離自己而去。因此他只能以強勢的手段去佔有，然而，他卻沒發現這樣做只會為二人帶來滅亡……
這只是無止盡的痛苦……
「太子殿下……將軍請你到主將營用餐。」一道清朗的聲音打斷了趙顒狷的沈思，他起床，發現安仲翔正在營門站立著。
「嗯，我馬上。」趙顒狷隨意披一件衣服，卻見安仲翔仍凝視著自己，他挑眉問，「怎麼了？」
「我一直很不屑殿下，以為你只是在玩弄小朔。」安仲翔苦笑，「沒想到……你卻能為小朔做這麼多的付出。」
「我愛他，沒有人比我更愛。」趙顒狷淡淡地回道，語氣裡充滿著深厚的感情，「沒有小朔，一切於我來說都沒有意思。」不管是皇位、江山也好。
「我欣賞你。」安仲翔認同地點頭，「你和一般的皇族是不同的。」
「過獎了。」趙顒狷掃了安仲翔一眼，接著往趙敦頤的主營走去。
副將們早就已經在軍案前等侯多時，當趙敦頤看到趙顒狷時，馬上遞上一份信件。
「這是甚麼？」趙顒狷問。
「大月氏國想要送往京師的，正好被我們的兵士截住。」趙敦頤回道，「他們……正想請你去大月氏國一趟。」
趙顒狷打開信封，幾絲黑髮自裡頭掉落，他隨之神色一變。
「是小朔的……吧？」安仲翔了然地道。
「嗯。」趙敦頤點點頭，「大月氏國之前曾屢次向我們示好，只是因為位處偏遠，我一直不在意。沒想到這次卻會是……」
「我去。」趙顒狷握緊斷髮。
「你瘋了嗎？那可不是隨隨便便的談判呀﹗」趙敦頤皺眉，「皇兄你對於軍事的經驗不多，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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