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從那次易凝灰把寒洛痕帶進店裡後,他也就每天都來報到。漸漸的,寒洛痕成為了黑孔雀的熟客,憑著他出色的外表,不少客人也對他心生仰慕。可是寒洛痕的目光在進店後永遠也只會聚焦在一個人身上,其他的人想要和寒洛痕攀談,最後結果也是自討沒趣。

「喂,你還真是每天都來呀﹗」這一晚,顧憲行又在同一個位子找到了寒洛痕。

「凝灰他還是不肯和我說話……」寒洛痕有點苦澀地笑,除了易凝灰外,在黑孔雀中和他比較熟的人就算是顧憲行了。

說到寒洛痕和顧憲行,他們也算是一樁孽緣。自升高中後,不管是升級、升大學,顧憲行都很不巧地和寒洛痕同在一科系,同在一班中,因此想不成為朋友也不行。學生時代寒洛痕是個很冷漠的人,所以和顧憲行也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可是自第一次顧憲行在黑孔雀門口發現寒洛痕時,他們就因為易凝灰的話題變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寒洛痕沒有告訴顧憲行有關他串同他的父親強暴易凝灰的事,只說自己是因為某些事和易凝灰發生誤會,害易凝灰恨了他數年。顧憲行一直也信以為真,故總是不著痕跡地幫助寒洛痕去接近易凝灰。

「真是……那傢伙怎會這麼小家子氣?小時候吵的架真的有必要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嗎?」顧憲行呷一口酒,受不了地笑問。

因為你不知道我對小灰做了多麼過分的事……寒洛痕在心頭道,但他還是扯開苦笑,道:「沒辦法,我也只好等下去。」

「洛,事實上,我是覺得有點奇怪。」顧憲行靜默了一會,忽地嚴肅道。

「甚麼?」

「就我所知,凝灰不是個小氣的人。為甚麼你都這樣放低身段來找他,他還是那麼氣你?你是不是還有甚麼誤會仍未向他解釋清楚?」

「這個……」寒洛痕的苦笑顯得更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顧憲行。換作是顧憲行被人強暴的話,也不可能在對方三番四次前來稍微道歉後就會釋懷吧?

所以寒洛痕還是願意等下去,等到易凝灰發現他的真心,真正想要原諒他為止……

啪咧一聲﹗打斷了寒洛痕和顧憲行的對話,二人轉過頭去看看發生了甚麼事,只見寒洛痕皺起了眉頭,顧憲行則是見怪不怪的掛起看好戲的笑容。

「我不會跟你走。」易凝灰未為眼前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男人所懾住了氣勢,反倒是既慎靜又冷漠地回話。

「即使我拆了黑孔雀你也不介意嗎?」和易凝灰對峙的人就是上回向病重的易凝灰找碴那一幫人的首領,在黑道上滿有名聲的魏由風。

「你有本事的話就拆吧﹗」易凝灰冷笑道,魏由風向他發出追求是從一年前開始的。起初魏由風還滿溫柔的,每天坐在黑孔雀和易凝灰搭話,可是到後來易凝灰慎重地拒絕了魏由風的追求。魏由風因為拉不下臉,開始使起強橫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地威脅易凝灰和他在一起。

「凝灰﹗你就這麼討厭我?」魏由風冷峻的臉上有著一絲苦澀。第一次見到易凝灰時就已經把心陷落在他處,其後每一次的追求都希望易凝灰能稍微接受他。可是沒想到易凝灰最後還是拒絕,這讓魏由風傷心之餘,還氣憤自己之前下那麼多的心血是這樣的無用。

「我已經說過了,如果是當朋友的話,我很樂意。可是進一步的關係的話,就請你不要妄想。」易凝灰再一次重申拒絕的說話。事實上,他和魏由風也有過一段時間是好朋友,可是後來魏由風向易凝灰告白,讓二人的關係鬧僵了。

「凝灰…你是有喜歡的人嗎?」魏由風抓著易凝灰的手,緊張地問道。

「沒有。」易凝灰冷冷地回道,卻不自覺地瞥向寒洛痕,發現他的眼眸正和自己交接。

該死﹗我又不是喜歡洛……易凝灰馬上重整思緒別過頭來,臉卻不聽話地浮起了紅暈。

「是他嗎?」一直注視著易凝灰的魏由風看向寒洛痕,同時也感覺到對方拋來了一絲像是敵意的眼神。

「不……」易凝灰搖搖頭,他不可能喜歡寒洛痕,寒洛痕更不可能會喜歡他,他只是……想利用自己罷了。

另一邊廂,顧憲行用著有點驚訝的眼神看向寒洛痕。

「真有你的喲﹗說是要凝灰原諒你,原來是因為你喜歡凝灰。」顧憲行不懷好意地笑道。

「我說過我不是想追求凝灰。」寒洛痕皺起眉,怎麼身邊的人老說他喜歡小灰呢?

「那你的眼神是甚麼意思?活像想要殺了魏由風似的?」顧憲行惡意地笑道,寒洛痕的眼神不是妒忌會是甚麼?

「眼神?」寒洛痕不解地看向顧憲行,他的眼神像要殺人嗎?

「嗯,就像是最喜歡的東西被人搶走了一般,氣得不得了。」顧憲行呷一口酒,解釋道。

「我哪有……」寒洛痕只覺不可能,他對易凝灰……有的只是愧疚。若果當年他不是這麼自私的話,易凝灰就不會受那樣的苦。

「坦白點會好一點哦﹗洛。」顧憲行看得出寒洛痕心中的猶豫,他也不逼他太急,只是吁了口氣這樣道。

寒洛痕沒有再說話,顧憲行的話卻不停地在他心內盤旋。

X                             X                                     X                                             X

「我說,馬上離開這家店﹗」易凝灰甩開魏由風的手,不悅地道。

「你跟我走,我就離開。」魏由風很無賴地道。

「我在這裡工作,不可能離開。」易凝灰不厭其煩地重申自己的立場。

「平息來搗亂的人,不就是你的工作嗎?」魏由風挑眉問道。

「是。」

「那要平息我的話,就陪我出去。」魏由風不由分說地拉起易凝灰的手腕。易凝灰想要掙開,可一個打手又怎會比得上黑道老大的力氣大?易凝灰只有被拖著走的份兒。

就在魏由風快要把易凝灰拉出店外的時候,有人推門而進,和魏由風撞個正著,那人因為意料不到地摔在地上。

「去死﹗你走路不會看的嗎?」魏由風抓起那人的衣襟喝道。

那人沒有回話,反倒一拳就把魏由風打倒在地上,眾客人吃驚之餘抬頭一看,才發覺這男人長得比魏由風還要高,樣子也更俊挺。

「是你……」易凝灰看著眼前解救他的男子,驚訝地道。

那男子向易凝灰比了個『噓﹗』的手勢,帶著惡意的笑容抓起魏由風把他往店外丟,同時把易凝灰拉進懷裡,豎起中指道:「小灰是我的人,要找碴就儘管來找我吧﹗」

魏由風聽了,又氣又惱,可是又因為怕被這男子再次丟臉,所以只好狼狽地離去。

眾客人呆了半晌,當他們都意識到是這名男子把魏由風擊退後,馬上都拍起手喝采。

黑孔雀中,只有寒洛痕皺起了眉,不知怎的,看到易凝灰被那男子抱在懷裡就感到十分礙眼。

「凝灰,我沒想到你會在外面結識一個這麼帥的男人哦﹗」顧憲行馬上走上前惡作劇地道。

「我……」易凝灰想要回話,卻被那男子打斷了。

「你就是顧憲行了吧?我聽小灰說過,你就是那個做甚麼事都不行,就只有那張嘴像個老媽子般叨叨不休的傢伙吧﹗」男子帶著笑諷刺道。

「喂,他到底是誰呀?凝灰,他跟你講那麼多幹嘛?」顧憲行有點不滿地道,甚麼叫作像個老媽子般叨叨不休的傢伙?

「我嘛?我就是小灰最最最親密的愛人,呵呵呵﹗他從小就很喜歡我的了﹗」男子不知羞恥地道。

「胡說﹗」同時,寒洛痕拍桌怒喝,「甚麼叫作從小?小時候小灰才不認識你哩﹗」在易凝灰的小時候,腦子就只有他寒洛痕一個,何時有這樣一個男人的存在?

「呵呵呵,你就是那個不知羞恥在傷害了小灰後又回來讖悔的傢伙了吧?我告訴你,小灰從小和我認識了,對嗎?小灰。」男子把易凝灰更往自己懷裡抱起,笑問道,易凝灰也點點頭回應,但臉上卻帶著無可奈何的笑容。

「你……小灰﹗你是甚麼時候認識這個人的?」寒洛痕氣得連對易凝灰的稱號都改了。

「我說,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在這裡戲弄他們呢?這實在不像你的風格哦﹗老哥。」易凝灰終於受不了地道。

「老哥?」眾人都是張大了嘴巴。

男子帶著笑的眼神掃視眼前所有人,用著低沈好聽的嗓音道:「對,我就是小灰的哥哥,易寰灰。」

X                                     X                                             X                                     X

「小灰,聽說你好像有個哥哥。」

「是哦,他叫易寰灰,比我大很多很多年。」

「你喜歡你哥哥嗎?」

「嗯……一點點吧﹗因為我和哥哥不是很熟。」

「那你喜歡我還是你哥哥多一點?」

「呵呵……笨蛋洛洛,我當然是喜歡你啦﹗」

聽到易寰灰介紹自己的名字,童年時和易凝灰的一次對話就馬上浮現於寒洛痕的記憶中。

「原來如此嘛……那就是親人了哦﹗嘖……我還以為凝灰在外沾惹了甚麼男人,原來是親哥哥。」顧憲行有點可惜地道。

「喂,請不要把我說得像某人一般濫交。」易凝灰挑起眉向顧憲行諷刺道。

「你在說我嗎?」顧憲行笑著問道。

「廢話。」易凝灰白了他一眼,然後走到吧台前點了一杯酒。

「怎麼這麼說,我一直都是很專一的對自己的情人呀﹗」顧憲行也馬上回嘴。

「可是你的下半身一點也不專情呀﹗」易凝灰笑著反駁。

「天…你以為我可以像洛那樣當個好好男人嗎?我可是有發洩需要的,找別人是應該的。只有像洛這種死守一角的人才會這麼忠實。」顧憲行有意無意地道。

「顧憲行……」寒洛痕揉揉發痛的額角,為甚麼他會結交像顧憲行這樣的人?

易凝灰卻沒有再回話,似乎是特意想要無視寒洛痕的存在,他轉向易寰灰問道:「來這裡有甚麼事?」

「想你替我查點資料。」易寰灰笑著道出來意,易凝灰除了是黑孔雀的打手外,也有不錯的人脈和四通八達的網絡,常常可以查到靈通的消息。這也是易寰灰在易凝灰出國留學後最大的得益。每當有甚麼人想要和他的公司抗衡,他都會向易凝灰詢問對手的資料。

「又是哪家的公司那麼不知好歹地挑釁你的『韶灰』?」易凝灰習以為常地問道,『韶灰』也就是易寰灰的企業。

「宏仁,聽過嗎?」易寰灰在提到對手的名字時,泛起了冷笑。

「宏仁?是那個聽說和黑道有勾結的企業嗎?」未及易凝灰說話,寒洛痕已經插口道。

「對,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洛灰企業的總裁。」易寰灰帶著興味的眼神看向寒洛痕,一口道出他的身份。

「洛灰企業?近三年來急促躍升的公司……」易凝灰馬上翻起腦中的資料,他的確聽過出名的洛灰企業,可是萬料不到……「你是總裁?」到這一刻,易凝灰才發覺自己對寒洛痕一無所知。

「是呀。」寒洛痕看著易凝灰一臉難以置信的臉,泛起了苦笑,所以說……他根本不愁錢,再次來到易凝灰身邊又怎會是為了利用他呢?

「小灰哦,枉你還和這傢伙當了十多年好兄弟,沒想到現在你連人家是甚麼職業也不曉得。」易寰灰皺著眉挖苦道,可是從他有意無意的眼神中,寒洛痕發現易寰灰在打量自己。

「我們不是好兄弟。」易凝灰淡淡地道,同時低下頭,沒有看寒洛痕。

寒洛痕的胸口只覺一窒,早就知道易凝灰會恨他,可是當他親耳聽到易凝灰說出這樣冷淡的話時,他還是有著無窮的內疚。

「小灰真是口不對心……呵呵。」易寰灰見氣氛一下子僵住,只好乾笑著打完場。隨後轉移話題道:「對了,那麼宏仁的資料,甚麼時候可以查好給我?」

「明天晚上。」易凝灰回道。

「好的,那就謝謝你了。我要回家了,小艾在等我哩﹗」易寰灰看看手錶,他的兒子應該在等他吃飯,至於妻子嘛……大概已經丟下他去睡了。

「嗯,哥你和大嫂還是老樣子嗎?」易凝灰露出了解的微笑,易寰灰結了婚還有一個兒子,可是他和高中的交往對象還是保持著關係,所以令他的妻子常常猜疑。

「是呀,不過這也沒辦法。我放不下晞。」易寰灰苦笑了三聲,然後站起來,「那我走了,明天再來吧﹗」

「再見。」易凝灰笑著道,顧憲行和莫子詡也揮揮手說再見。

寒洛痕看向易寰灰,正想說再見時卻看到對方在只有他看到之下造了個口型:我在外面等你。

寒洛痕不知道易寰灰找他幹甚麼,可是他點點頭,表示會應約。

X                             X                                     X                                     X

寒洛痕在易寰灰走後不久也離開了黑孔雀。當他從地下樓梯走上地面時,就看到點著根菸的易寰灰正站在他面前。

「我等你好久了。」易寰灰彈了彈菸灰,向寒洛痕露出精明的微笑。

「你找我是因為韶灰的事?還是凝灰的事?」寒洛痕也歛起在易凝灰面前柔和的目光,面對易寰灰時有著商人必備的銳利。

「是小灰……」易寰灰笑看著防備甚高的寒洛痕,道:「小灰都跟我說了,他在寒家遇到的事。」瞬那間,易寰灰的眸中閃過一點陰冷。

「這樣呀……」寒洛痕的臉有點蒼白,他不曉得說甚麼,畢竟……這是他種下的惡果。

「我本來是想,看到你後一定要打你一身,為我親愛的小弟報仇的。可是看到你,我卻下不了手。」易寰灰深吸一口菸,淡淡地道。

「為甚麼?」為甚麼不打他一身?好讓他減輕一點點對於易凝灰的罪惡感?

「你的眼神……」仰天呼口菸,易寰灰銳利的眼眸看向寒洛痕,「像是比誰都珍視小灰的眼神,讓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那個出賣小灰把他賣給自己老爸的臭小子。」

「呵……」寒洛痕苦澀地笑了,「對,我的確有這樣做。而現在我正因此而後悔,所以我希望得到小灰的原諒。」

「就這樣?」易寰灰挑起俊秀的眉,他所看到的並不只有後悔。

「嗯。」寒洛痕點點頭,只要易凝灰原諒他,他也就心滿意足。

易寰灰嘆一口氣,世故的他不可能看不出寒洛痕眼中對易凝灰所藏的異樣感覺,可是似乎現在,寒洛痕本人還是沒有自覺。

既然如此,易寰灰也不逼迫寒洛痕太多。至少知道他對易凝灰抱持歉疚,那就放心了。

「好好照顧小灰,若果你真的搞不定他就找我吧,我可以替你向他說說。」易寰灰拍拍寒洛痕的肩,算是把易凝灰交託給寒洛痕。如果……如果他沒有猜錯,寒洛痕對易凝灰的感情,一定比一切都來得深、來得重要,若易凝灰待在寒洛痕身邊,縱使兩人都是男人,亦會過得很幸福。

「易寰灰,你的意思是?」寒洛痕皺起眉,為甚麼易寰灰的樣子就像是把易凝灰完全交託給他一般?

「你會懂的。現在你還是回去黑孔雀,好好伴在小灰身邊吧﹗小灰的心腸軟得很,也許很快就不會再恨你了。」不願透露更多,易寰灰笑著向寒洛痕如此道,然後揮揮手,逕自離去。

寒洛痕看著易寰灰離去的身影,不知怎的,他總覺得若果易寰灰想把易凝灰交託給他的話,他會很樂意照顧易凝灰。

哪怕是一輩子他也願意………

X                                     X                                     X                                     X

「你不必要在這種時候送我回家。你不是洛灰的總裁嗎?怎麼可以這麼閒?」黑暗的巷子,易凝灰向身旁的人咕噥著,心中暖流一直蘊釀不止。

「現在這個時候街上都沒有人,你走的巷子又這麼黑,若果像上次一樣遇到那些壞人,而你又病昏了頭應付不來,不就會很危險了嗎?」寒洛痕站在易凝灰身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雖然……易凝灰再三地拒絕讓自己送他回家,可是在自己的堅持執拗下,還是成功得逞了。

「我已經不是那時候的易凝灰,我有能力保護自己。」易凝灰不厭其煩地再次重申,事實上,他是不想和寒洛痕有獨處時間才這麼說的,因為他怕…怕當自己再次習慣寒洛痕的陪伴時,會承受不了第二次的背叛。

「我會擔心。」寒洛痕柔情的眸子看向易凝灰,有那麼一瞬間,易凝灰為此而怔住了。

曾經想過無數次他和寒洛痕再次相遇的情況會是怎樣,大家都恨對方?逃避對方?又或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易凝灰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自己會失去這個從小在一起的好友,可是沒想到的是,再次遇上寒洛痕,寒洛痕不但對過去感到後悔,還用著最溫柔而平和的語氣向自己……懺悔。

「別說這種違心的話。你根本就不可能會擔心我。」對於這樣溫柔的寒洛痕,易凝灰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身體受侵犯、最信任的人的背叛他很難去釋懷,同時心中也老是害怕,若果再一次和寒洛痕成為互相倚賴的知交,當寒洛痕再次背叛他的時候,他一定會痛苦得想要死去。

所以易凝灰只能築起冷漠的面具,用著寒冰一般的語氣及鋒利帶刺的說話去抵抗寒洛痕的溫柔。

不能陷下去……易凝灰不止一次地向自己提醒道。

「小灰……」有點寒洛痕無奈地嘆一口氣,「到底我要怎麼說你才會原諒我?你就這麼恨我嗎?」

「不是……」易凝灰看到寒洛痕皺起眉的苦惱樣子,馬上不由自主地回應。「我……不是恨你,我對你…只是……」

「你真的不恨我嗎?小灰。你……願意原諒我嗎?」寒洛痕馬上緊抓著易凝灰的肩,期望再一次證實易凝灰的說話。天﹗小灰說……他不恨他?

「我……」易凝灰低下頭,緩緩地道:「我不恨你……所以,你就不要再露出這麼傷心的表情好嗎?」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嗎?」寒洛痕的臉湊近易凝灰,心驚膽戰地觀察著易凝灰的眼睛裡有沒有一絲虛假。

「嗯……」易凝灰點點頭,明明應該恨他的,可是當他看到寒洛痕欣喜若狂的臉時,心也不知不覺地放鬆了起來。

果然……即使寒洛痕對他做了甚麼,他還是不可能恨他一輩子……

「小灰……那…」寒洛痕帶點緊張的語氣問道,「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看著寒洛痕這樣害怕的表情,易凝灰根本不可能說不,所以他只有點頭的份兒。

「太好了﹗」寒洛痕就像是得到遇上世間上最高興的事,顧不得他們還在巷子中就大力的把易凝灰抱在懷中。

「洛……」易凝灰完全呆住了,他沒想到自己對寒洛痕的影響會這樣的大。

「小灰,你終於叫我的名字了。」寒洛痕有點感動地看著自己懷中的易凝灰,對於不問他過去做出那件事的原因,無條件原諒了他的易凝灰,他心感欣喜。

「洛,為甚麼你會這樣高興?」易凝灰不明所以地看著寒洛痕,總覺得他的欣喜好像有點太過。

「我以為我會失去你。」寒洛痕用著以自己也沒有發覺到的柔和語調向易凝灰道,只見易凝灰的臉上馬上飛起兩抹紅暈,寒洛痕這才發覺自己說的話好像有點過於曖昧。

「呃……」沒多久,易凝灰輕輕地推離了寒洛痕的懷抱,臉紅紅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小孩子的時代,那個動不動就害羞,又孩子氣的易凝灰。

寒洛痕沒有說話,只是帶著淡淡的笑容放開易凝灰。

「那…我回去了。」易凝灰低下頭不敢去看寒洛痕,他怕自己的臉會在四目交投時變得更紅。

「我會每天去黑孔雀找你。」寒洛痕揉揉易凝灰的頭髮,溫和地承諾道。

「嗯。」易凝灰胡亂地點點頭,便逃亡似的奔回家。

X                                     X                                     X                             X

「我說,最近黑孔雀四周都是粉紅色,你說對不對?老闆。」顧憲行呷一口酒,坐在吧台上對莫子詡說,可是眼睛卻直向站在另一邊角落的易凝灰瞥去。

「憲行,這不是好事嗎?」莫子詡笑了笑,也隨著顧憲行看向易凝灰。

那天易寰灰走後,寒洛痕就跟著易凝灰回家,後來的幾天,寒洛痕也會來找易凝灰,而易凝灰也沒有像從前那樣抗拒,反倒是露出讓所有客人為之一呆的美麗笑容。

本來在黑孔雀就大受歡迎,只因為其冰冷的表面而令追求者卻步的易凝灰,在這陣子變得親切又溫和,讓仰慕他的人數一下子飆升了很多。

不過這也是必然的事,因為易凝灰本身就是一位美人,加上現在他不再在人前防備,反倒不論看到誰也露出令人心怡的甜笑,所以為睹易凝灰一貌而光顧的客人越來越多。

「是好事,可是還真是苦了侍應生們。每次打烊後都得幫忙抹走桌上一大沱口水。」顧憲行呶呶嘴。

「怎麼?嫉妒凝灰比你受歡迎嗎?」莫子詡笑道。

「不是。只是有點懷疑罷了……」顧憲行把額角的頭髮向後一撥,不甚在意地道。

「懷疑?」莫子詡挑挑眉。

「凝灰他……是真的只把洛當朋友嗎?」

X                             X                                     X                                     X

「洛﹗」時間接近凌晨,易凝灰向莫子詡說再見後離開黑孔雀,如前幾天一樣在樓梯旁找到了寒洛痕的身影。

「小灰,今天怎樣?」寒洛痕笑著走到易凝灰身邊,習慣地揉揉他的頭髮。

「還好,近來營業額不知怎的多了很多,子詡說也許年尾可以分紅。」易凝灰也笑著看向寒洛痕,柔美的樣子配上毫無防備的笑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黑孔雀的打手。

「你很缺錢?」話才剛問出口,寒洛痕就突然想起:對哦﹗他怎麼沒有想到,在酒吧當打手的職業根本不可能有富足的收入。

「也不是,反正生活剛剛好就行了。」易凝灰笑著搖搖頭,他很高興寒洛痕會擔心他,這讓他有安心的感覺。

「小灰,你可以來我的公司工作,那樣生活應該會比較好。」寒洛痕隨即這樣建議道,這樣的話他不但可以常常見到易凝灰,也可以讓他過更好的生活。

不知為甚麼,寒洛痕就是不想易凝灰受一點點的苦,雖然他們只是朋友,可是寒洛痕對易凝灰的擔心,可說是遠超於情人……

「洛,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我在黑孔雀過得很好,大家都對我很友善。這樣的生活我已經滿足了。」易凝灰笑著拒絕寒洛痕的建議,一來是不想太麻煩寒洛痕,二來是自己真的不想離開現在既定的生活。

「可是……」當寒洛痕想再說甚麼時,卻被不遠處一把尖銳的女聲打斷。

「洛。」

「是你?」寒洛痕和易凝灰同時向前方望去。只見一位長得美麗娟秀的女子站在易凝灰家門前,看著寒洛痕二人。寒洛痕看到那女子,皺起了眉頭。

「你的朋友嗎?」易凝灰抬頭看向寒洛痕,卻見寒洛痕好看的眉皺得死緊。

「我是寒洛痕的女朋友,楚舒妮。」女子看向易凝灰,秀麗的眼睛打量著這名美麗的男子,同時有著掩藏得幾近不見的敵意。

「女朋友?」易凝灰看向寒洛痕,見對方不否認就代表楚舒妮的話是真的。可不知為甚麼,易凝灰覺得心有點揪緊。

「舒妮,你怎麼會在這裡?」寒洛痕一反在易凝灰面前的柔和表情,和楚舒妮對話的話氣中透著寒冰。

「我聽你的秘書說這幾天你都推開了晚上的飯局,所以便找人查一下你的行蹤。沒想到你會和這麼一個漂亮的男人在一起。」楚舒妮依然端麗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浮出來的是醜惡至極的嫉妒。

「我去哪裡是我的自由,和你無關吧﹗」寒洛痕冷冷地回道,同時從身後緊緊握著易凝灰的手。

易凝灰感受到寒洛痕異於往常的舉動,他直覺寒洛痕正築起冷然的防備面對楚舒妮,所以他回握他的手作為鼓勵。

易凝灰卻沒有發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對寒洛痕做出朋友之間絕不會做的事。不管發生甚麼事情也好,男人之間緊握著雙手,實在太詭譎了。

「我是你的女朋友,有權利知道你去了哪裡。」楚舒妮露出自傲的笑容,特別重申『女朋友』這三字,可是易凝灰總覺得楚舒妮和寒洛痕間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情況就像是楚舒妮強逼寒洛痕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一般,而寒洛痕不知被握著甚麼把柄,所以不敢有所忤逆。

易凝灰奇怪地看著二人,他搞不懂寒洛痕的樣子,那種像有著抑壓、屈辱及懊惱的複合感情。

良久,寒洛痕將緊繃的身體放鬆,同時緊緊地握著易凝灰身後的手,向楚舒妮淡淡地道:「我知道了,明天我晚上去你家接你。」

楚舒妮似乎對寒洛痕的服從十分滿意,她點點頭,然後道:「那我們明天見了。晚安,洛。」

X                                     X                                     X                                     X

待楚舒妮走後,寒洛痕就這樣站在易凝灰家門前。易凝灰為寒洛痕擰緊的眉而苦惱,他安慰似地拍拍寒洛痕的背,「洛,進來吧﹗先冷靜一下再回家。」

寒洛痕有點茫然地看著易凝灰,然後任他牽起自己的手走進易凝灰的公寓。

易凝灰不知道寒洛痕和楚舒妮是甚麼回事,可是看到寒洛痕這麼困苦的樣子,他也只想好好安慰他,讓他放鬆下來。

「洛,這是咖啡。」易凝灰從廚房走出來,把泡好的咖啡遞到寒洛痕面前。

寒洛痕看了易凝灰一眼,然後把易凝灰手中的咖啡放到桌上。當易凝灰想問他怎麼了時,寒洛痕卻一把將易凝灰拉往自己懷中。易凝灰萬料不到寒洛痕會這樣做,所以就這樣大刺刺地掉進寒洛痕的懷中。

「洛?」易凝灰坐在寒洛痕的懷裡,輕輕地問。

寒洛痕沒有回答,只是把頭埋進易凝灰的肩上。

「洛?」易凝灰輕輕拍撫寒洛痕的背,他感覺到寒洛痕的身體緊繃得很,似乎還在苦惱的情緒中。

「小灰。」寒洛痕抬頭,深邃的眼睛像有無數的話要說,可他只是輕輕的叫喚易凝灰的名字。

「怎麼了?」易凝灰輕問道,他希望寒洛痕能因為自己的安慰而放下心。

「對不起。」歉疚。

「嗯?」不明所以。

「小灰……」寒洛痕笑著揉著易凝灰的頭髮,「楚舒妮是我繼父死後收容我的人的獨生女。」

易凝灰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寒洛痕。

寒洛痕閉上眼再張開,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告訴易凝灰一切的真相,「我們唸國中的時候,繼父對你很差,我常常聽到你半夜打你罵你的聲音,可是我不敢保護你。」

易凝灰把頭枕在寒洛痕肩上,他知道寒洛痕是在解釋過去那件事的一切。

「我的媽媽,在嫁給繼父不久後就患了癌症。那時繼父根本不顧母親的死,為了治好這個病,我需要錢,所以我和繼父達成了決議。」在感受到懷中的身體僵住時,寒洛痕內疚地嚥了口口水。

「我不會阻止繼父對你做任何事,甚至裝作不知道。可是條件就是繼父必須把從你身上得到的生活費中分一半給我。」寒洛痕輕輕撫著易凝灰的短髮,回想起當時的記憶,「聽到他說想要侵犯你,我是強烈反對的。可是……對不起,那時我我覺得,救母親的事比一切來得更重要。」

易凝灰在寒洛痕的胸口中掩住嘴嗚咽,他終於明白為甚麼當時寒洛痕要任寒真卿對他做那種事,原來……寒洛痕的媽媽……

「可是,那天當繼父得逞後,我卻覺得好內疚,我開始後悔,為甚麼我可以為了救母親的命,而讓我一直最珍視的人受到這樣的苦?」寒洛痕想到這裡,擰緊了眉,「我覺得自己很該死,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所以我選擇逃離。我不回家,在街上遊離浪蕩,我怕見到你時會心虛,也怕你恨我。」

易凝灰的手環住寒洛痕,似是包容,又像是安慰。

「我也沒有去醫院探望母親,我兼任了幾份打工,從早忙到晚,只希望自己可以早點湊好足夠的錢,讓母親動手術。」說到這裡,寒洛痕的語氣帶著幾分自嘲,同時又有苦澀,「最後我終於湊夠了錢,母親的病也進入末期,母親告訴我不用做手術,因為根本就好不起來,可是我還是堅決的要母親動手術。」

「手術……還好嗎?」靜默了一會,易凝灰帶著哭音的嗓音自寒洛痕的胸口傳來。

「失敗了,我母親也在手術中過世了。」寒洛痕淡淡地道,「我突然很絕望,自己付出了那麼多,犧牲了那麼多,甚至傷害了你,結果卻甚麼也得不到。我突然很想見你,被你臭罵一頓也好,被你打一頓也好,我就是希望你可以原諒這麼愚蠢的我。可是,當我回到很久沒有回過的家時,繼父卻說,你已經走了。」寒洛痕的手緊緊抱著易凝灰,易凝灰可以想像到當時的寒洛痕有多麼的絕望。

「那時我才醒覺,失去你,比起我母親的病故更讓我絕望。我竟然為一個明明不可以避免死亡的人放棄了我最重要的人。」

「洛……」易凝灰抬起頭,一張小臉滿是淚痕,他不恨,也不介意寒洛痕做過的事,反倒為寒洛痕的遭遇而感到心酸。

「小灰你這個小傻瓜,怎麼哭了?」寒洛痕泛起溫和的微笑,輕輕拭去易凝灰臉上的淚。

「不……我沒想到,洛會過這樣的生活……如果那時,我陪在洛身邊就好了。」易凝灰把頭埋進寒洛痕的肩處道。

「傻瓜,陪在我身邊的話,只怕你已經被我繼父虐待死了。」寒洛痕道。

「不打緊,反正只要在洛身邊就好了。」易凝灰向寒洛痕回以一記微笑。

「你哦……」寒洛痕無可奈何地嘆口氣,隨即繼續訴說自己的事,「我發現不見了你以後,在一整年的高中都過得迷迷糊糊。然後就這樣混到了大學,繼父也在那個時候過世了。我也在那個時期認識了舒妮。」

見易凝灰沒有說話,寒洛痕接續道:「不知怎的,楚舒妮就是看上了我的樣子。她查出我的家世,並聲明她的父親很賞識我。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就在她的公司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來舒妮答應給我資金擴展業務,所以我在這三年間開創了自己的公司,也就是『洛灰』。」

「你知道嗎?洛灰的意思就是我和你,我一直也希望可以在公司成名後,再一次找回你。」寒洛痕笑看著易凝灰道。

「洛,我只是你的朋友,你不需要對我這麼好。」易凝灰低下頭,對於寒洛痕充滿柔情的目光,他不知該怎麼應對。

「不一樣的。寒洛痕執起易凝灰的手,輕輕親吻,「你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人,而最近,我更發覺自己對你還有另一種的執著。」

「執著?」

「我很喜歡你,小灰。不是朋友,而是情人之間的喜歡。」寒洛痕深沈的眼眸直視著易凝灰,好像一下子就要把他吸進去一般。

「這……不可能……」易凝灰睜大眼睛呆住了。

「沒有不可能。你的哥哥和憲行已經不止一次地對我有所懷疑,我起初仍是不相信自己對你有任何感情,可是在看到你的笑容時,在和你相處時,我發覺自己對你,比起從前的情人更親澀。」寒洛痕認真地道。

「可是……我是男人哩﹗」易凝灰自己是不怎麼介意男或女的問題,在黑孔雀已經遇到不少同性的情人,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他又覺得不可置信。畢竟……寒洛痕並不是黑孔雀的人呀﹗他甚至還有女朋友……

「你討厭嗎?」寒洛痕有點緊張地皺眉。

「不是。」易凝灰怕寒洛痕誤會,馬上搖頭,「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你。對我來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當情人的話……我想考慮一下。」

見易凝灰沒有拒絕自己,寒洛痕吁了一口氣,他道:「不打緊,我會等你。」

「對了,洛,剛剛楚舒妮的事,你還沒有說完。」易凝灰問道。

「嗯。」寒洛痕點點頭,續下去道:「洛灰企業成立後,我當上了總裁,當然就有女性自願來到我身邊。可是楚舒妮卻因此對我展開箝制,她認為她是讓我成名的人,所以我的女朋友,只可以是她。」寒洛痕說到這裡,不自覺感到有點無可奈何,「舒妮是個嫉妒心很重的女人,不少喜歡我的女性都被她對付得很慘,我對舒妮已經沒有了喜歡的感覺,可是因為感謝她給我開創事業的機會,我還是儘量不忤逆她。」

女人,就是這樣。也許對楚舒妮來說,寒洛痕是很珍貴的人。因為寒洛痕是企業總裁,不但有美貌及頭腦,更有豐厚的身世,再說他是在楚舒妮幫忙下才會成功的,所以楚舒妮對寒洛痕的佔有慾自然就大得不得了。

「可是,當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後,我就決意擺脫舒妮。我希望和你在一起,和過去的一切斬斷關係。」寒洛痕有如承諾般慎重的語氣讓易凝灰的心頭有種盈滿的感覺。不曉得為甚麼,聽到寒洛痕這樣的說話,就讓他有種滿足的感覺。

「洛,楚舒妮她……愛你嗎?」易凝灰突然這樣問。

「不……她已經很清楚的跟我說過,選我為男友只因為我的條件好。」寒洛痕有點自嘲地笑了,若果他是個沒沒無名的人,楚舒妮根本不會看上他。

「洛喜歡她嗎?」易凝灰又這樣問道。

「怎麼可能?我剛剛已經跟你說了,我喜歡你呀﹗小灰。」寒洛痕皺起了眉,有點生氣易凝灰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洛……」易凝灰不知道該說甚麼,看著寒洛痕緊張的表情,他反而退縮起來。

為甚麼要這樣著緊他?他不過是個酒吧的小小打手。為甚麼洛會喜歡上這麼沒用的他?

「對不起,小灰,是我把你逼得太急了。」看著易凝灰為難的樣子,寒洛痕嘆一口氣,他把易凝灰抱回沙發上,自己則站起來。

「洛…你要回去了嗎?」易凝灰馬上站起來跟在寒洛痕身邊,對於自己不懂得如何安慰寒洛痕,易凝灰感到有點內疚。自己還真是一點也不中用呀﹗

「嗯,明天很對不起。我晚上恐怕不能來了。」寒洛痕點了點頭,走到大門前拉起門把。

「不要緊。」易凝灰低下頭,老實說,知道寒洛痕是要去陪楚舒妮吃飯,易凝灰是感到那麼一點的納悶。

「小灰,抬起頭來。」寒洛痕突然在易凝灰的耳畔道。

「嗯?唔﹗」易凝灰才抬起頭,就被寒洛痕握著下巴,送上一個纏綿的親吻。

「後天我會來找你的。」移開那香甜的唇,寒洛痕在易凝灰頰上又輕點了一下,才推門離去。

「真是………」易凝灰掩住嘴看著大門慢慢關起來。

臉………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