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學醫學院的下課鈴聲響起,教授們向學生告別離去後,本來寧靜的課室就像舒了口氣般,此起彼落地發出對話的聲音。
楊澄風收拾著一桌的筆記,今天的課堂比平常少,可以先回家洗澡再到吳行那裡去打工。
「澄風,你有沒有空?待會一起去打電動好嗎?」一隻大手突然搭上楊澄風的肩膀,他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只見賈亦誼和他的好友們都在看著自己。
「不,我還有事做。」開玩笑﹗他連逛街的費用也沒有,哪裡還有閒錢去打電動?再說,他和賈亦誼這群人不熟,跟去也是枉然。
「給點面子好嘛?大家也很想和你做朋友。」賈亦誼討好地道。
楊澄風沒有再理會賈亦誼,拿起背包便馬上離去。賈亦誼向朋友們道了歉,馬上跟著楊澄風。
「澄風,我只是想幫你罷了﹗你在我們班都沒有朋友,大家都說你又冷又自以為是,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才想幫你介紹些朋友罷了。」亦步亦趨地緊跟著楊澄風,賈亦誼說道。
「真是感謝你的雞婆,可就如他們所說,我自以為是得很,根本不想跟他們交朋友。」楊澄風冷冷地回絕,學校對他來說只是求知識的地方,朋友甚麼的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算了吧﹗誼,人家是高材生,不是我們能高攀得起的。」從後追上來的賈亦誼的朋友帶著不悅的口氣道。
「對嘛﹗人家才不屑我們﹗」另一位朋友也附和道。
「你們不要這樣說﹗其實澄風他只是、只是不太懂和別人親近而已。」賈亦誼急忙辯解道,在他心中,楊澄風是個不錯的人,只少做實驗時,自己若有困難,楊澄風也會幫忙解決,平常的報告也會借他參考呀﹗
「別再說了。」受不了賈亦誼把自己渲染得像是個想交朋友又交不到的可憐蟲,楊澄風主動轉身道:「你的朋友說得沒錯,我是不屑和你們當朋友。所以你也不要太自以為是,以為把你的朋友介紹給我就是為我好。」
「甚……」賈亦誼的朋友首先發難:「誼,他這麼不知好歹﹗你就別管他好了﹗」
「就是說嘛﹗」另一位朋友拍了拍賈亦誼,走上前怒視著楊澄風,「姓楊的,你可別以為自己課業好就可以自以為是﹗像你這樣的人,我們也不屑和你做朋友﹗」
楊澄風冷笑了起來,正當他想回嘴的時候,身後一陣低沈的聲音取代了他的發言權。
「澄風,我來找你了。」男人的聲音有點唦啞,但不知怎的就是很有魅力。楊澄風回過頭,發現來者是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魏由風…?」楊澄風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一個黑道的危險人物出現在校風良好的醫學院裡,怎樣看還是有點突兀。
「澄、澄風,這個男人是………」賈亦誼看到魏由風便馬上支吾起來,因為魏由風的外表十分兇惡,加上那高大威猛的身形,一看便曉得他不是善良的人。
「你們這群傢伙是在幹甚麼?」現在才發現賈亦誼一干人等,魏由風挑起了眉,「沒想到大學也有『圍堵』這種事呀﹗我唸國中的時候也被人這樣圍過,然後就拿著水管和他們搏鬥,結果就被退學了。我本來以為這種玩意兒只有中學有,沒想到在大學也能看到哩﹗」
賈亦誼等人聽了魏由風的話,不由得退後一步,心中更加認定魏由風不是善類。
「我沒空聽你吹噓。」沒有了賈亦誼等人的阻撓,楊澄風倒樂得輕鬆,因此他馬上自顧自地離開。
「呀﹗等等我,我要去你家上藥哩﹗」魏由風也邊嚷邊吵地跟著楊澄風離去,獨留下賈亦誼和他的朋友們看著眼前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真令人難以置信,難怪他不需要我們這些朋友。原來他的朋友都是這些不良少年。」其中一位朋友道。
「不、是不良男人,那人看起來鐵定比我們大上好幾歲。」另一位朋友道。
「誼,我們還是不要接近楊澄風比較好。他能認識那些人,自身的品格也不可能端正。」其中一位朋友拍著賈亦誼的肩道。
賈亦誼沒有說話,只是神色複雜地看著楊澄風和魏由風漸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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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的傷已經差不多癒合了。」收起繃帶,楊澄風緊蹙的眉卻沒有舒展,「不過,新增的傷口倒也不少。」
和魏由風認識已經有半個月了,每一天,魏由風也會來找楊澄風換藥,閒暇的時話則來聊聊天。若然遇著楊澄風早下課的時候,魏由風甚至會約他吃飯,不知不覺間,二人的感情進展了很多,對楊澄風來說,魏由風也許是從少以來第一位能稱得上是朋友的同輩。
然而,每換一次藥,楊澄風就能從魏由風身上找到新的傷口。今天才上藥,明天又會再添幾道傷痕,敷了藥後又會看到更多的傷口,楊澄風對此只能嘆氣,難道黑道的生活真的這麼黑暗?每天都是你斬我殺的嗎?
「我是覺得今天還好。」穿回自己的襯衣,魏由風一臉不在乎地道:「至少,今天沒有甚麼大衝突。」基本上,一個在道上混的少年是不會天天遇到危險的。然而魏由風的身分卻是老大,不但要和不同幫派交涉,自己幫的兄弟出事還得出手幫忙,因此一天裡遇到的危險可說是數之不盡。
「說吧,今天怎樣了?」一如往常,楊澄風挑眉問。
和魏由風相處久了,楊澄風也漸漸曉得對方的身分。雖然魏由風對自己的身世絕口不提,但楊澄風多多少少也曉得魏由風是黑道裡新掘起的『倒紅幫』龍頭。所謂『倒紅幫』,顧名思義便是和道上名氣甚盛的『紅幫』對抗,因此魏由風的幫派比一般的幫派更加危險。當然,最常和『倒紅幫』發生衝突及鬥爭的便是『紅幫』,由於『紅幫』勢力甚廣,故魏由風只得更加的小心謹慎,以防自己的勢力遭到吞併。
「紅幫的護法來要人,說我手下的一個兄弟借了他的錢不還。他們還帶了很多兄弟來,我們吵起上來,接著便開打。」魏由風從口袋拿起煙,卻找不到火機。
「讓我來。」楊澄風嘆一口氣,從旁邊的櫃子拿出打火機。由於魏由風常常把火機遺漏在自己家裡,次日找不到後又在外頭買新的,故現在他的家中藏有一大堆的打火機。
楊澄風為魏由風點火,他本人並沒有抽煙的習慣,卻因為這半個月來常為魏由風點煙,把拿火機的手勢練得十分純熟。
「你說,這是哪一國的天理?我兄弟根本就沒有借他的錢,他不過是找藉口罷了﹗真是他媽的可惡﹗」魏由風不悅地道。
「黑道的人不都是這樣的嗎?」楊澄風輕笑道。
「嗯。」魏由風的眼眸閃過絲闇沈,然後突地抬起頭,向楊澄風道:「你吃了飯沒?我們出去吃好嗎?」
「我待會要去吳醫師那裡。」楊澄風搖頭道,由於要替魏由風上藥,他連洗澡更衣的時間也沒有了。
「那……晚上我來找你吃飯好嗎?」魏由風問道。
「可是我不肯定能不能早下班。」楊澄風遲疑道。
「不要緊,我等你。」魏由風咧嘴而笑,反正他是個習慣了夜生活的人,即使楊澄風再晚,他也有時間等。
「隨便你。」聳聳肩,楊澄風轉身拿起背包,「我要去上班了。」
「嗯。」看著楊澄風的背面,魏由風隨意掬起楊澄風其中一綹金髮,細聞了一下,「好香,我的馬子也沒有你那麼香。」
「無聊。」楊澄風忽地紅起了臉,魏由風那傢伙竟然拿他的女友和自己比較,哼﹗他又不是女孩子﹗「你的女友聽了,一定會很生氣。」
「哈,可是我倒覺得你比較生氣。」看著楊澄風脹紅的臉,魏由風笑了起來,似乎是很滿意自己的惡作劇令向來坐懷不亂的楊澄風措手無策。「好了,我們走吧﹗我也得回去看看兄弟們在做甚麼。」
「嗯。」微一點頭,楊澄風便和魏由風一同離開公寓。只是,不自覺泛紅的臉頰,卻令楊澄風自己感到疑惑。
真是的………自己到底在介意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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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頭,晚安。」接近深夜,魏由風推開玻璃門,走進了吳行醫務所。
「由風,晚安。」從少看著魏由風長大的吳行笑著歡迎,並叫中年護士泡一杯咖啡給魏由風。「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這個老頭兒?」
「我是來找澄風的。」魏由風接過護士遞來的咖啡,便馬上道出來意。
「澄風………」吳行有點訝異地挑起眉,本來好客的笑容歛起,換上有點凝重的表情,「你和他……沒怎麼了吧?」
「沒怎麼?」魏由風故作不明白地問,「我不曉得你的意思。」
「由風,你明白的。」吳行閉上眼,倒頭坐在沙發上,說道:「澄風不是道上人,他只是個打工的醫學生。和他牽扯太多,只怕會令他有危險。」
「你是擔心紅幫的人對澄風下手?」魏由風挑眉問。
「不只紅幫,還有道上所有不滿你的人。」吳行淡淡地道出自己的憂慮。「澄風在我這裡工作,但他已經表明立場不想加入黑道。他會選擇當密醫的助手,純粹是為了工資。你實在不應和他走得太近,把他連累進黑道去。」
「我哪有?」魏由風笑著否認,「我是把澄風當成朋友,但我們之間並沒有干涉對方太多。我也沒有把澄風拉進黑道的打算。」
「但願如此。」意識到魏由風正在巧妙地排拒自己的忠告,吳行嘆一口氣,也順著對方結束剛才的話題,「澄風正在看一個病患,應該快出來了。」
魏由風點點頭,燃起一根煙後也不再說話。瞬間,待客室裡變得一遍寧靜,只剩下牆上掛鐘的滴滴聲。
吳行看著魏由風,皺起的眉顯示出對對方的關心。
過了好一陣子,吳行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般,開口問:「對了,下周的星期天便是你父親的忌日,你………」話還沒說完,便被對方打憤怒地打斷。
「不要提那傢伙﹗」魏由風壓抑著爆發的怒氣道。
「嗯………」吳行看著魏由風一臉不馴的樣子,無言了一會,才嘆口氣,道:「抱歉,是我多事了。」
魏由風猛抽了一口煙,然後偏過頭不再看吳行。就在氣氛變得尷尬時,楊澄風從病房走出來。
「由風?」楊澄風脫去身上的白袍,驚訝地看著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的魏由風,「已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保證過今天會等你一起吃飯的,不是嗎?」彷彿剛才和吳行的那段小插曲並沒有發生過般,魏由風咧嘴而笑地回答楊澄風的疑問。
「我沒想到你會當真。」楊澄風輕笑了起來,在當值表上簽名,然後轉向吳行,「吳醫師,我剛剛已經看了那個病患,他腹部的傷口已經癒合,再過幾天應該可以走了。」
「嗯。」吳行點點頭,掛起一貫的笑容道:「今天就辛苦你了。」
「別這麼說,我只是做好本分而已。」楊澄風朝魏由風揚揚眉,「怎樣?去哪裡吃飯?」
「先走再說。」魏由風邊從沙發上站起來道。
「那我走了,吳醫師。」向吳行告別後,楊澄風才跟著魏由風離開。
吳行坐在沙發上,勉強掛起的笑容在二人離去後無力地垂下。雖然不反對魏由風和楊澄風當朋友,但吳行就是怕楊澄風會被牽涉進黑道的圈子中。
希望,他的猜想並不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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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街道有了街燈的照射,變得繁華耀眼。
楊澄風雙手插在口袋,跟隨著身前比自己高大的男人走在街道上,由於他們二人的外表也比較突出,故不少路人也帶著欣羨的目光向他們頻頻投注目禮。
「你今天不用和你的兄弟去飆車嗎?怎麼會有空等我?」楊澄風邊走邊問。
「今天他們說要去甚麼同性戀酒吧見識見識,我沒有興趣,所以就不去了。」魏由風啜著煙回道。
「同性戀酒吧?」楊澄風有點驚訝地揚起眉,「沒想到他們會去那種地方。」
「不過是好奇罷了,聽說有些同性戀的樣子長得比女人還要美,那些兄弟便想去看個究竟。」魏由風一臉不屑地道。
「那你為甚麼沒有興趣?」楊澄風打量地問。
「我對男人沒興趣,再怎麼美還不過是條光棍。」魏由風毫不猶豫地回道。
「話可別說得那麼狠,說不定看了就會喜歡。」不知怎的,楊澄風對於魏由風表明不愛男人的話感到有點……失望。
「我可不能想像自己和一個男人做愛的樣子。」魏由風抿著唇,語氣中明顯有著排拒。
「嗯。」楊澄風隨意應了一聲,心裡卻感到莫名的失落,他感覺自己的心好像流失了甚麼般,變得空虛。
楊澄風不明白自己為甚麼會有這樣的感覺,魏由風不愛男人本應是最正常的事,但當自己聽到後,卻不覺得理所當然,反而內心深處希望……魏由風能愛上男人?
楊澄風突然捂住嘴,對自己突發的想法感到驚訝莫名。為甚麼他會這樣想?他在期待甚麼?
「喂,你怎麼了?」走著走著,魏由風發覺身後沒有了跟隨的腳步聲,故他奇怪地轉頭看著楊澄風。
「不……」楊澄風搖搖頭,對自己心裡的想法依然感到震驚並難以瞭解。
「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是剛才工作太累了嗎?」魏由風伸手探探楊澄風的額。
被魏由風碰到的地方就像是電流竄過般,令楊澄風僵住了身子。他不自覺臉色泛紅地看著魏由風,不知怎的,他今天就是有點反常。
「你呀………」當魏由風還想說甚麼時,突然一道叱喝聲打斷了他,也打斷了楊澄風正因不知所措而泛起的慌亂。
「魏由風﹗今天便是你的死期﹗」一群早就埋伏在小巷的男人突然冒出來,並朝著魏由風放大話。他們穿的都是西裝紅領帶,魏由風馬上能分辯出他們是紅幫的人。
「澄風,躲在我身後。」魏由風沒有想太多,下意識便架起開打的姿勢,便保護身旁的楊澄風。
「我不是女人。」楊澄風皺起眉,好歹他也是個男人,怎麼魏由風要保護他?
「我知道,可是你還是要躲在我身後。」咬咬牙,魏由風緊盯著逐漸把他和楊澄風包圍的男人們,對方可是有名的紅幫手足,幹架都有一定的水準。楊澄風從來沒有接觸過黑道,身子又是文弱類型,怎麼能和這群人對抗?
「哈,魏由風,那個金髮人妖是你私人用的吧?看你多愛惜他?你們是不是正想去飯店,卻被我們礙著了?」紅幫裡其中一名男人猥褻地笑問。
「閉上你的臭嘴。」剛剛才在講同性戀的事,沒想到下一刻就被人誤會了。魏由風皺眉看著發話的男人,不悅地抿起唇。
「你說誰是人妖?沒長眼的白痴。」楊澄風站在魏由風身邊,冷冷地道。
他知道自己的樣子是稍微秀氣了點,半長的金髮也沒有甚麼男子氣概。但從來沒有人會說他楊澄風是人妖,因為曾這麼說過的人,都被楊澄風明嘲暗諷及暗地修理得不敢再開口。這個禁忌只在高大時被幾個自以為是的男孩打破過,升上大學後由於自己不和別人結交,故再也沒有發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種地方,被這群陌生無聊又痴呆的人重提這個令自己可恨的字詞。
「怎麼?不高興嗎?」那些男人在道上也混慣了,故對楊澄風的冷語只是嘻嘻大笑,「你不是人妖嗎?長這副模樣,要不就是平胸的女人一個。」
楊澄風的眸子露出寒茫,他輕聲喚起身邊的人,「由風。」
「怎樣?」從來沒有見過楊澄風發火的樣子,故現在的魏由風笑得一臉興味。
「多嘴那個混帳就交給我,你替我擺平其他的人,可以嗎?」楊澄風冷聲問道。
「明白。」魏由風點點頭,然後握緊拳頭,直往發話的男人身邊二人擊去。
楊澄風也上前朝多話的男人進擊,舉起自上大學便沒有再用過的拳頭,他感覺到一身………爽快的感覺。
從來沒有早退、遲到,在醫學院裡數一數二的優等生楊澄風,一直是老師們引以為榮的榜樣。
然而今天,楊澄風竟然在接近中午時回到學校。而且臉上還有一抹明顯的瘀青,看來是和別人打架而引起的,這不但令學生們紛紛耳語,來上課的老師更是嘖嘖稱奇。
醫學院的學生沒有一個不認識楊澄風,但是真正和他交好的人卻是一個也沒有,故他們雖然好奇楊澄風突然的失常,卻沒有人敢鼓起勇氣去問本人。
對於同學,楊澄風並不把他們的騷動看在眼內。畢竟他來學校並不是為了和這些閒人打交道,故也不怎麼在意。
向來十分欣賞楊澄風的教授們也紛紛擔心地詢問楊澄風是發生了甚麼事,楊澄風也隨口編了個藉口,說自己不小心摔倒,今天早上又不舒服,才會遲到並且臉上受傷。
若果讓教授們知道他和黑道上的人有來往,只怕再怎麼努力打工賺學費,學校也不會讓他唸下去。所以楊澄風只能用最原始的謊話去欺騙老師,幸好老師們對他的信賴滿高的,故除了向楊澄風叮嚀兩句外,也沒有甚麼懷疑。
事實上,楊澄風臉上的瘀青的確是打鬥造成的。昨晚和魏由風在路上遇到紅幫的幫眾,本來他是想把這事交給魏由風解決的。沒想到那群男人竟說話中傷他,令他不得已動起武來,和魏由風一起對付那幫男人。
然而,畢竟楊澄風不是常打架的人,雖然最後在魏由風協助下狠狠教訓了對方一頓,自己的臉卻難免掛彩。
回想這件事,楊澄風不自覺紅起臉來。料理完紅幫的人後,魏由風便棒起楊澄風的臉,突如其來地靠近他。
「你受傷了。」魏由風低沈的嗓音夾著關心的口氣道。
「不過是一點點罷了。」楊澄風支吾地回應,神智早因為魏由風的突然靠近而變得慌亂。
魏由風沒有說話,有如黑曜石般的深沈眼眸只是緊緊盯著一臉不知所措的楊澄風。然後,冷不防在楊澄風受傷的頰上………烙下一吻。
「喂﹗」慌亂、尷尬交錯,楊澄風馬上就送了魏由風一拳。「你幹嘛?」
「只是開玩笑罷了……」捂著吃痛的肚子,魏由風嘻皮笑臉地解釋道:「剛才的你看起來好像黃花閏女哦……好像在期待我做些甚麼般,所以我便親下去了﹗」
「去死﹗」楊澄風馬上轉頭,心中驚訝對於魏由風的輕吻,不但不感到厭惡,甚至為此而赤紅了臉。
「呀﹗別生氣吧,小澄風﹗」魏由風連忙上前緊追著楊澄風,安撫道。
「別這樣叫我,不然我就宰了你。」楊澄風冷聲回道,掩飾著內心的慌亂。
「是、是,對不起好了……」魏由風笑著點頭陪罪。
「哼。」看著魏由風的笑臉,楊澄風發覺自己氣不起來。但他還是惡作劇地道:「要我原諒你,今天的晚餐便由你付帳。」
「我?」魏由風驚訝地指著自己。
「不要拉倒,你以後也不要來找我。」楊澄風冷冷地揚起了眉。
「不………我請客………」算是妥協,魏由風氣餒地垂下了肩。
「噗嗤﹗」回想到這裡,楊澄風笑了起來。
「哇﹗」本來在解剖白兔的賈亦誼因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嚇得尖叫了起來,手上拿的鉗子也摔倒在地上。
「呃……抱歉。」發覺自己竟在不自覺想起魏由風,並突然笑起來,楊澄風困窘地道歉。
可是,回想起來,那時的魏由風樣子還滿可愛的,看起來就像是隻垂著耳朵的大狗。
「沒、沒關係……」賈亦誼從地上拾回鉗子,「澄風,你怎麼突然笑起來?」總覺得今天的楊澄風很奇怪,遲到不說,臉上的傷不說,但喜怒不形於色、老像座冰山般不變臉的他竟然突然笑了起來,這實在太詭異了。
雖然上次自己的朋友和楊澄風吵架,然後被一個一想就曉得是黑道的男人打斷後,他便沒有和楊澄風深交。但實驗課都被編定和楊澄風一組,故賈亦誼在同學中算是和楊澄風最有交情的一個。
「只是想到些可笑的事罷了。」楊澄風搖搖頭,上前拿起手術刀,「我來幫忙。」
「嗯。」賈亦誼點點頭,瞥了楊澄風一眼,又顫巍巍地問道:「對了……澄風,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我以為你請假了哩……」
「只是身體不舒服罷了。」楊澄風敷衍道,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昨晚和魏由風吃飯、逛街直至零晨,才引致今早起不了床吧﹗
「是這樣呀……」見楊澄風願意告訴他,賈亦誼又好奇地多問一句:「那……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了?」
「摔倒。」楊澄風臉容不改地重覆今天說過不下數百次的回答。
「摔倒?」賈亦誼有點擔心地道,「那你一定摔得很嚴重了,竟然連臉也傷了………你身上應該也有很多瘀傷吧﹗」
「嗯。」隨口應了一聲,楊澄風專注取出兔子的心臟。
「你是摔在甚麼地方?是怎樣摔倒的?身上的傷有上藥嗎?有沒有找醫生看看?」天生好管閒事的賈亦誼馬上劈頭問了好幾個問題,也許是見楊澄風難得告訴他受傷的原因,故他也關心起上來。
「關你甚麼事?」楊澄風不耐煩地皺起了眉,他可沒有預先擬好這麼仔細的藉口,「又不是你摔倒,你知那麼多幹嘛?」
「嗚,對不起……」怎麼澄風又變回這拒人千里的態度………賈亦誼被楊澄風這麼一罵,馬上抿著唇,不敢再提出任何發問。
楊澄風在心中感謝賈亦誼的識相,不然這一次,他又要把兔子的心臟往他口中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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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風,這是新來的病患資料,你看看。」吳行把一份文件遞給楊澄風。
「這……」楊澄風翻看了一下,然後皺起了眉,「肺部有問題………這不是我們能做的範圍呀﹗」
「我知道,可是這人的來歷不少,我不得不救他。」吳行婉轉地道。當密醫最大的壓力便是病人身分,若對方是一幫的頭頭,密醫的心理負擔便更重。搞不好病人保不住性命,便會受到整個幫派的怨恨。
「可是,這不是外傷,而是病症。以我們的醫務所配備,要做這樣的手術實在非常勉強。」楊澄風坦白地分析道。
「澄風,病人正被警方通緝中,不能到醫院去才來我這裡。我不能不救他。」吳行嘆氣道。
「吳醫師的意思是?」楊澄風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記得你在醫學院也有學過肺病的手術,以我們醫務所有限的資源,你認為你可以勝任這項任務嗎?」吳行凝重地看著楊澄風。
「吳醫師﹗」楊澄風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只實驗過一次………根本不可能………」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吳行篤定般道,「你在我這裡工作,累積了不少的手術經驗。我沒有做過任何外科的手術,所以只能指望你了。」
「甚………」楊澄風難為地皺眉,「這麼大的擔子……我真的………」
「相信你自己,澄風。」吳行放柔了聲音,就像父親般輕撥著楊澄風的頭髮,「我對你深寄厚望。」
楊澄風凝視著吳行雖然蒼老但堅定的雙眸,沈思了好一會後,終於微微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