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陣子,魏由風的心情並不是太好。一來是恨了一輩子的仇人手術成功並保住了性命,二來是因為最好的朋友竟然背叛了他,去當東方燎的操刀醫師。

魏由風煩躁地撥著前髮,他心中很清楚,說『背叛』不過是因為自己一直以為楊澄風是自己這邊的人,然而現在細想一下,當密醫的本來就沒有幫派之分,又何來的背叛?

回想起楊澄風被自己打後露出冷得令人結冰的眼神,魏由風實在有點後悔,總覺得自己的衝動似乎破壞了一些無形卻又重要的東西。

澄風他……一定很生氣吧﹗他向來都是那麼的高傲,自尊心又強,我這麼一鬧,只怕他一定對我大大反感。

「可惡﹗」魏由風困擾地搔搔頭髮,這陣子因為心煩楊澄風的事,甚至連黑孔雀也沒有去,而在那裡工作的心上人更是沒有見過面。

東方燎的續命,對倒紅幫來說是十分大的打擊。魏由風的手下也為此感到可惜及不滿,有部分人更是遷怒至楊澄風身上,說他背信棄義,明明是魏由風的朋友,卻走去幫敵人。

魏由風本來也這麼想,但在冷靜下來後,他就曉得自己的想法錯得有多離譜。

即使要怪責,也只能怪責吳行。楊澄風只是打工中的密醫,操刀與否皆由吳行決定。魏由風感到很後悔,為甚麼自己當時要把茅頭直指著楊澄風,並二話不說地送他一把掌?

「他一定討厭我了………」魏由風皺著眉,嘆道。

雖說身上黑道,被人討厭、和人結怨是家常便飯。但不知怎的,當想到以後不能和楊澄風有說有笑,魏由風便感到可惜。

楊澄風是他到目前為止,唯一能夠真正稱得上交心朋友的人。他不經意的細心,語氣間的狂傲,表裡不一的倔強,也是魏由風欣賞及佩服的地方。

本來以為大學生都是無聊的乖寶寶,但楊澄風的出現打破了他的理念。並發現凡事都有『例外』,就如楊澄風這個稱不上是良善的優等學生。

魏由風感到很內疚,沒想到因為東方燎,他便和最好的朋友決裂。但若要他向楊澄風道歉,又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因為這關乎他的臉子問題,若自己向楊澄風道歉,只怕倒紅幫的人會氣得造反。

要怎樣和澄風和好?順其自然?還是送他甚麼陪罪?

就在魏由風思緒著該怎麼辦的時候,外頭一陣吵鬧聲讓他收回心神。

他馬上走到外頭的車場,發現自己的手下們正包圍著一個人,並冷冷地發出嘲諷。

「發生了甚麼事?」魏由風馬上走上前問道,而在看到被包圍的人是誰時,他訝然地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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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由風。」昨夜在公寓裡解決了一切的煩惱,楊澄風在今天下班後親自走來倒紅幫的陣地。

這還是楊澄風頭一次來。離城市若半小時的車程,有一個空置及被改建的廢車場,而這就是倒紅幫的集中地。

楊澄風從沒來過,因為之前的他並沒有興趣干涉魏由風的幫派生活。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來。因為若他不主動前來,魏由風也一定不會來找他,那麼他們之間就來真真正正地決裂。

「你以為自己是誰?楊醫師。你既然幫姓東方的操刀,就沒資格來這裡。」其中一名少年怒道。

「我說,我要見魏由風。」楊澄風只是冷冷地說道。

「讓你見?哈﹗我們老大可不想見你﹗他最瞧不起忘恩負義的人。」另一名少年嘲笑道。

「少給我吠,你只管叫他出來就是了。」楊澄風臉不改容,冷漠的眸子不遜於眼前的黑道流氓,「我不聽看門狗的廢話。」

「你說甚麼?」那名少年馬上變臉,並生氣地緊扯著楊澄風的衣襟。

「嘖。」楊澄風不屑地低咒一聲,然後反手摔開了那名少年,他來不是為了和這群無聊人吵架,而是要找魏由風。

「可惡﹗楊澄風﹗你討打嗎?」其他人馬上蠢蠢欲動,既然楊澄風已經動手了,他們也都奉陪。

正當楊澄風在估量著自己還得應付多少像眼前般無聊的人時,後頭一道熟悉的聲音揚起,讓他停下了手。

「發生了甚麼事?」魏由風穿過一大群齜牙裂嘴的手下,在看到楊澄風時怔呆了。

「由風。」楊澄風攏一下剛才被少年扯亂的衣襟,淡然地道:「我來找你。」

「我們之間還有甚麼好談?」雖然很訝異,心裡也想要和楊澄風和好。但魏由風在手下面前只能裝作冷淡,一臉不悅的樣子。

「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生氣。」看著魏由風冷漠的樣子,楊澄風直覺自己的心緊揪起來。果然,他還是無法承受被魏由風冷然以對的滋味,「我可以單獨和你談談嗎?」

魏由風看了緊蹙著眉的楊澄風一眼,當日在醫務所時的冷漠及針鋒相對在此時似乎已經隱去,現在的楊澄風一臉緊張及歉意,看來是來和好的。

「進來吧﹗」魏由風心裡早就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歉意,現在既然楊澄風已經主動前來,當然不會拒絕。故他微點了頭,並讓楊澄風走進自己的房間。

「老大,你怎麼還和他說話?難道東方那小子沒死,你也沒關係嗎?」一位平常隨著魏由風奔走的手下道。

「對呀﹗老大,怎麼可以讓他進我們的地盤?」剛才被楊澄風所傷的少年也不滿地嚷道。

「我只是和他冷靜地談一下。」魏由風解釋道。

「老大﹗你不要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他不是好人,我怕你會有危險。」一名和魏由風交情滿好的手下道。

「哼,我倒沒聽過密醫有殺人的本事。」楊澄風在一旁冷嘲道,心中對於手下的過分擔心感到多餘。

「總之你就是危險﹗」那名手下瞪了楊澄風一眼,然後又轉向魏由風,「老大,我們幫你殺了這小子好嗎?他今天自己送上門,一定不安好心。我們殺了他,就可以免除後患。」

「我只是要和澄風好好談一會﹗」不耐於手下們的叨擾,魏由風語氣加重,「你們認為我是這麼容易受傷的人嗎?」

「不、不是……」

「老大,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手下們馬上否認似地猛搖頭。

「既然如此,就不要吵這吵那。」魏由風揚揚手,命他們離開,「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你們只管做自己的事,不要多心。」

那些手下們在魏由風的命令下離去,然而在臨走前,還不忘向楊澄風瞪眼。

楊澄風倒是無所謂地挑起眉,對於別人的看法並不怎麼在乎。

「抱歉,我們進去吧﹗」遣退了手下,魏由風推開門道。

楊澄風點點頭,然後隨著魏由風走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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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來找我有甚麼事?」魏由風拿起桌上的香煙叼在口中問。

楊澄風看了魏由風一眼,然後才低著頭,小聲道:「對不起。」

「傻瓜。」魏由風點起火,輕笑了起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竟然打了你。」

「不……」楊澄風搖搖頭,「我已經從吳醫師那裡聽到有關你和燎的事,我是你的朋友,卻去幫助你的仇人,令你生氣是必然的。」楊澄風半垂著眼,雖然認為魏由風和東方燎間的糾葛和自己並沒有太大關係,但由於不想魏由風氣自己,故他還是道歉了。

「我就說沒關係。那天我是氣昏了頭才會打你,冷靜下來後我便感到十分後悔。」魏由風搔搔頭,和楊澄風相處時,向來也是輕鬆愉快的,遇上今天異常的尷尬及靦腆氣氛,他倒是有點不自在。

「你不生氣?」楊澄風微帶訝異地問,若魏由風對東方燎那麼恨之入骨,那替對方續命的自己,不是理所當然地該被討厭嗎?

「我想過了,無謂為了東方燎那混蛋而失去一個好朋友,再說,密醫本來就沒有幫派之分。」魏由風說出自己的反省,「所以……你根本沒有錯。」

「謝謝你。」聽了魏由風的話後,楊澄風露出了微笑。雖然只是朋友,但魏由風能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他在魏由風心裡地位匪淺。

「不過,我有一件事要先跟你說。」見彼此總算是和好了,魏由風也露出了笑容。

「甚麼事?」楊澄風回問。

「待你畢業後,我一定要收你為倒紅幫的專屬密醫。到了那個時候,你可不能再救那混帳。」魏由風咧嘴笑著道。

「哼。」楊澄風輕笑一聲,帶著挑釁地揚起了眉,「誰說我一定會當你的專屬密醫?我的薪金可是很昂貴的。」

「沒關係,我付得起。」魏由風自信地道。

「笨蛋。」輕笑一聲,楊澄風又回復了以往和魏由風相處時必有的調笑態度。

經過這一場小小的決裂,魏由風和楊澄風又重修舊好。不同的是,楊澄風對魏由風的感情已不止於友情,而是混雜了………愛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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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的那個人,名叫易凝灰。他的樣子很柔弱,但卻是黑孔雀的打手。」站在海旁,感受著強風吹送,魏由風邊抽煙邊道。

楊澄風站在魏由風身邊,一雙褐色的眸子微暗,像在試探著魏由風的心思。

今天,他主動來向魏由風道歉。而二人總算重修舊好,到了晚上,魏由風便拉著楊澄風一同用餐,然後來海旁看風景。

「說起來,真的是很嘲諷的事。明明說過不會愛男人,並認為同性戀是很噁心的事,但在看到凝灰後,我便不由自主被他吸引。」魏由風的視線沈在黑夜的海中,似乎正在想著那個讓他著迷的人,「他總是不經意地露出讓人著迷的魅力,我和不同的女人交往過,卻從來沒有人可以把我迷得這麼徹底。」

楊澄風心裡感到酸澀,但他不能讓魏由風知道自己喜歡他的事,故他勉強露出鼓勵的笑容,道:「既然你這麼喜歡,為甚麼不把他追到手?」

「我已經追他很久了,只是最近因為你的事感到心煩,才沒有去找他。」魏由風一臉『都是你』的表情,續道:「他對我一直都是漫不經心的,只怕現在甚至已經忘記我了。」

楊澄風輕笑出聲,心裡卻有點高興。魏由風說因為他的事而心煩,甚至煩得沒有去找喜歡的人,這是不是代表自己在魏由風心目中有著不輕的地位?

「澄風,我告訴你這些事,是因為我覺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說到這裡,魏由風突然轉向楊澄風,「我很欣賞你,也很想和你交心。」

「我也是。」楊澄風微微側頭,一臉淡笑地回話,「就是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我才會主動走來道歉。」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出於自己對魏由風的依戀。

「這件事就別再提了,反正我們已經言歸於好了。」魏由風搔搔頭,想起當初自己衝動地打楊澄風,實在有點尷尬及不好意思。

「對了,我和你和好的事,你打算怎樣跟你的手下交代?」楊澄風突然問道,從剛才在車場的事件,他就曉得魏由風的手下對他恨之入骨。

「這個………」魏由風打著哈哈,然後有點靦腆地道:「其實我是想到一個好解釋的,不過……我想先得到你的同意。」

「是甚麼樣的解釋?」楊澄風挑眉問。

「我打算說之前因為一些小事,我和你吵架了,你為了氣我而故意賭氣去替東方燎操刀。而現在我們已經解開誤會,所以就和解了。」魏由風說出自己想好的說辭。

「真是簡單又令人難以置信的話。」楊澄風輕笑,「你認為你的手下會相信嗎?」

「老大說的,他們就得聽。」魏由風揚眉得意地道,「況且他們的腦子比我還要笨,應該不會起疑的。」

「哈。」楊澄風笑了開來,「這個解釋應該可以用的,你就這樣跟他們說吧﹗」

「嗯。」魏由風呼一口煙,不經意地掬起楊澄風的一綹金髮,「你的頭髮……是甚麼時候挑染的?」

「高中。」楊澄風不著痕跡地把頭髮鬆開魏由風的手,過分的接近會讓他感到緊張。

「為甚麼要挑染?你喜歡金色嗎?」魏由風好奇地問。

「不怎麼喜歡,但高中時我常常被人欺負。我個子小,配上本來的頭髮和個小女生無異。一些較大的學長常常欺負我,所以我就挑染了金髮。」楊澄風撥著頭髮淡淡地道。

「這和那有甚麼關係?」魏由風摸不著頭腦問。

「大家都說染金髮的都是不良少年,學長們見我一頭金髮,便以為我不好欺負,久而久之便沒有再來煩我了。」楊澄風想起過去,也不由得笑了起來,「這是一種『假定形象』,在高中時可是有很多同類的東西,像是男生穿耳環就是同性戀,制服凌亂點便是不良少年,現在想起來……實在笨得可以。」

「是這樣的嗎?我唸高中時都沒有發現這些東西,只覺得乖學生老是避開我。可是我沒有染髮,制服也穿得整整齊齊,為甚麼他們還是會怕我?」魏由風笑問。

「那是因為你本來的樣子就兇巴巴的,別人看了便曉得你是黑道。」楊澄風抿唇,「這是你與生俱來的氣質,哪像我……需要挑染頭髮甚麼的才能避開學長們的欺負。」

「別這麼說,你也有很特別的氣質。」魏由風像安慰小孩般揉揉楊澄風的頭,「外表看起來斯文,骨子裡卻是個自大的傢伙,我覺得你滿有趣的。」

「你是在明褒暗眨對不?」楊澄風斜睨向魏由風,「你是在埋怨我自大是不是?」

「怎麼會呢?」魏由風慌忙否認,「我是真心想要讚你的。」

「哼,但願如此。」楊澄風把臉轉向大海,讓晚風吹起自己的金髮。

「喂,澄風,你有沒有未染髮前的照片?」魏由風好奇地問。

「幹嘛?」楊澄風反問。

「沒甚麼,只是想看看罷了。」魏由風笑了開來,道:「本來的你……應該長得滿漂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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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澄風在公寓裡踱步,看著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心中暗罵白痴。

魏由風不過是隨意說一句罷了,他竟然真的走去把髮色還原﹗他是瘋了不成?

「算了,還是染回金色好。」楊澄風甩甩頭,總覺得自己實在太傻了,「反正他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我在在意甚麼?」

就在楊澄風想拿染髮劑往洗手間走去時,耳邊又憶起了魏由風昨夜的說話:

本來的你……應該長得滿漂亮的吧?

楊澄風覺得自己很窩囊,明知魏由風不喜歡他,但他心中卻在期待,期待魏由風在看到褐髮的他時會稱讚他漂亮。楊澄風只覺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麼笨的事,但因為魏由風的一句話,他竟然就這樣毅然、決然地做了﹗

會為魏由風一句無心的話而改變自高中以來採用的髮色,這是不是表示……他喜歡得魏由風已經到了無以後加的地步?

楊澄風坐在沙發上嘆一口氣,隨手執起一綹微褐的頭髮。

他從來沒有戀愛過,所以不知道戀愛的滋味是怎麼樣的。然而在和魏由風和好、相處後,他發覺自己的視線越來越離不開對方,甚至在意對方對自己的感覺,時常害怕自己說錯話,惹對方生氣。

這就是愛情嗎?那種在一起時才會有,酸酸甜甜的感覺,就是喜歡的感覺嗎?

一想到魏由風,楊澄風便心跳加快,甚至會像個女孩般臉紅。他覺得自己很窩囊,卻又無法不去在意魏由風的想法。

愛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嗎?為了對方,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原則、步調,甚至連生活習慣也隨著對方而變動。

楊澄風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總覺得自己對魏由風的感情越來越深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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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澄風,你怎麼又把頭髮染金了?之前回復原色不是滿好看的嗎?」解剖老鼠的實驗課上,賈亦誼好奇地問。

「我喜歡。」楊澄風把新挑染的金髮往後撥,繼續專注在實驗之中。

本來打算讓魏由風看看自己褐髮的模樣,沒想到這一整個星期他也沒有來找自己,而自己也不好意思特地去找他,故他們根本沒有見面的機會。

就和中學時代一樣,原髮色只為他帶來麻煩。楊澄風回想起好幾次被誤認作為女孩的事,好看的眉緊蹙起來。

升上大學後,他的樣子已經不稚氣了,金髮配上這張早熟的臉,看起來就像個文質彬彬的男孩,但在還原髮色後,不知怎的就是像個溫文的女生,害他被誤認性別了好幾次。

而在大學裡的同學對於楊澄風突如其來的轉變更是訝然,雖然楊澄風不怎麼在意他們怎樣看自己,但每次經過人多的地方,他就會聽到敏感的耳語,這並不好受,故楊澄風還是決定染回金髮。

真是白幹一場………不但造成了那麼多麻煩,本來最想給予驚喜的人卻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見面,這令楊澄風感到沮喪。

「澄風,我總覺得你最近有點不同了。」看著冷著一張臉的楊澄風,賈亦誼吶吶地道。

「有甚麼不同?」楊澄風不甚在意地問。

「從前你對人總是冷言冷語,但現在你卻比較開朗了。我跟你說話時,你也會回應我。」賈亦誼有點靦腆地回答。

「我從前不也有回應你嗎?」楊澄風笑問。

「不、你也有回應我。」看著楊澄風的笑臉,賈亦誼呆了好一會,「可是…從前跟你談幾句就會被你說麻煩,現在卻能和你閒聊。而且……你從前都不會這樣笑。」

「呵。」楊澄風心裡也明白自己有了轉變,卻沒想到有這麼明顯,「我有變得那麼誇張嗎?」會變的原因,當然是因為自己已經坦誠地喜歡上魏由風。

「當然有,你從前可不會『呵』一聲笑出來﹗」賈亦誼忘不佚點頭,同時補充道:「可是,這樣的你很好,比從前親切多了。」

「誼,你還跟這種人談話呀?」突然,從一旁的實驗桌走來了幾位同學,楊澄風認得他們是賈亦誼的朋友,自上次魏由風的突然出現,這些人就對自己不怎麼友善。

「別這麼說,澄風很好。」賈亦誼辯解道。

「像他這種和黑道掛勾的人,身份一定也不怎麼清白。誼你還是少接近他好,免得他抓你去幹些不乾淨的事。」另一位賈亦誼的朋友半嘲諷半叮囑地道。

「不要這樣……」賈亦誼小聲地向他的朋友說,「澄風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是好人。」

「他好不好人他自己最清楚。」那些人有一下沒一下地瞥向楊澄風。

楊澄風嘆一口氣,然後丟下手術刀,向賈亦誼道:「賈亦誼,我去整理一下報告。餘下的有勞你整理了。」

「呀……澄風﹗」賈亦誼還想說甚麼,楊澄風卻已經冷冷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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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來臨,楊澄風看著牆上的掛鐘,時間是十一時正。

「辛苦你了。」吳行笑著送上一杯熱茶,並解釋道:「這是護士特地沖的花茶,嚐嚐看。」

「謝謝。」楊澄風接過花茶,並把自己的白袍掛在門邊,「燎最近有來覆診嗎?」

上回手術後,東方家的人便強行把昏迷中的東方燎帶走。也許是害怕魏由風走上醫務所加害,他們還叮囑吳行不要把東方燎的病歷洩露出去。

雖然手術是成功了,但楊澄風沒看見東方燎康復,站在朋友的立場,他是感到有點擔心,故有意無意地向吳行詢問。

「不知道,自東方家的人把小燎帶離了醫務所,我就沒有收到任何有關他們的情報。」吳行回道,「你關心小燎的話,當心由風會生氣。」

「他不是三歲小孩,應該懂得我的立場。」楊澄風淺啜了一口花茶,問道:「吳醫師,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呵,你怎麼猜到的?」吳行笑問。

「每次你有話要嘀咕,都會先拿飲品給我。」楊澄風笑著回道。

「嗯。」吳行點點頭,然後緩緩地開口:「澄風,有個問題,我從前曾經問過你,而你也很明確地表示過你的立場。然而現在我卻想多問你一次,想知道你的答案是否和當時一樣。」

楊澄風默言地看著吳行,等候他說下去。

「你有沒有興趣………繼承我的醫務所?」吳行深吸一口氣,道。

「咦?」楊澄風像是嚇了一跳地瞪著吳行。

「當然,你沒興趣的話,也不要緊。」吳行連忙打著哈哈,「我只是想問一下而已……」

「吳醫師,為甚麼突然會問這種事?」楊澄風看著吳行的眸子,有點打量的意味。

「畢竟你在我這裡已經做了兩年多,所以我想問問你有沒有做密醫的意思。」吳行笑看著楊澄風,「並沒有甚麼特別原因。」

「吳醫師。」楊澄風加強了逼問的口氣,「你從來不做沒有原因的事,你問出這個奇怪問題的原因,和你之前操刀手術逐漸減少有關嗎?」

「沒這回事,澄風你多心了。」吳行有點心虛地別開臉。

「吳醫師﹗」楊澄風略微嚴肅地喚了一聲,「我想要知道事實。」

「澄風…」吳行凝視著楊澄風筆直的眸子,像是被打敗般嘆一口氣,「我雖要一個有能力繼承醫務所的人。」

「為甚麼?是出了甚麼事嗎?」楊澄風問。

「我……」吳行再嘆一口氣,然後從待客櫃台拿出一疊文件給楊澄風。

楊澄風翻閱了一會,然後驚愕地看著吳行,「這是………」

「就如你所看到的,我已經沒有操刀的資格。」吳行低著頭,因心虛而不敢面對楊澄風。

「你為甚麼不早說?」楊澄風拉起吳行的衣襟,「從初期的時候你就發現了吧﹗不然你不會減少進行手術的機會,那你為甚麼不去做手術?要不我也可以幫你……」

「澄風。」吳行淡然地鬆開楊澄風的手,「你也是行醫的,很清楚除去腦袋裡的腫瘤是多麼難的事,即使手術成功,日後的復發還是難以避免。既然如此,動手術又有甚麼用?」

「吳醫師﹗」楊澄風皺眉,吳行就像是他的父親,現在聽聞他患病的噩耗,令楊澄風痛苦又難堪,「即使這樣,你也應該做手術,或是做電療也可以,為甚麼你卻整天待在醫務所?甚麼也不做﹗」

「生死有命。」吳行安撫般拍拍楊澄風的肩,「醫務所是我密醫生崖最值得驕傲的事,我希望死前還能在這裡上班,看著你打工,還要喝護士泡的咖啡……」

「夠了﹗」楊澄風受不了地落淚,「你明天就給我辦入院手續﹗我不能讓你再上班,你需要的是休養﹗」

「澄風。」吳行露出了微笑,「你看,我這個當老闆的竟被你禁止我上班,我真是太沒用了。」

「不要這樣說。」楊澄風氣惱地吼,「我才沒用﹗在你身邊做事那麼久,卻發現不到你有病這件事﹗」

「別責怪你自己,這是我所希望的。」吳行安慰地道:「……澄風,你願意繼承醫務所嗎?在我死後當個稱職的密醫?」

「別說甚麼死前死後,小心我宰了你。」楊澄風別開了臉,並倔強地擦去眼淚。

「呵,兩年前你進來時還是個心思純潔的小子,甚麼時候學會這種黑道用語?」吳行呵呵笑了起來。

「吳醫師,你怎麼還可以笑出來?」楊澄風難受地掩住臉,「報告上說你的腫瘤已經到了中期,你可是會死的呀﹗為甚麼還可以這麼高興?」

「因為我很滿足呀﹗」吳行的語氣帶著強力的安撫,「看著你一天一天的成長,我就有了成就感。即使死了,我也會感到滿足。」

「但是………」楊澄風還想說甚麼,本來正笑得一臉慈祥的吳行卻突然撫著頭,悶吟了起來。

「吳醫師﹗」楊澄風緊扶著吳行的肩膀。

「嗚………唔…」吳行老得緊皺的臉因為疼痛而變得扭曲,他壓抑著痛苦,卻受不了地往地上摔去。

「吳醫師﹗」楊澄風連忙上前拉住吳行,卻發現他已經昏倒了。楊澄風連忙撥了急救車的號碼,然後檢查吳行的頭部,看看在摔倒時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