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魏由風抱著昏迷的楊澄風穿過迂迴的走廊,然後在一道特別典雅宏偉的大門前停下。憑著記憶,魏由風確認裡頭就是別墅的監控室。就在他推緊門把,正想推開大門時,裡頭傳來的對話讓他頓了一頓。

「王先生,那個女人現在在哪裡?」東方燎的聲音在靜謐中顯得清亮,然即使有著一門之隔,魏由風也可以感覺到聲音裡不可忽視的怒氣。

「你在說誰?」王再倫冷聲問,「若你是指紗德的話,我得告訴你,我早在知道你們攻進來時就先殺了她,以免她礙事。」

「你應該很清楚我是在說誰。」東方燎的聲音更加沈重,「紗德的姊姊,那個名叫『紗琳』,三十年前化名『吳紗』潛入紅幫當間諜,奉命迷惑魏驚行的女人,現在在哪裡?」

門外,魏由風的身子微微一僵。

「哼。」王再倫發出乾笑,「你認為,我還會把一個已經五十多歲、並且生過一個兒子的老女人留在身邊嗎?」

「你處置了她?」東方燎問。

「這是當然的事。」王再倫點頭,「難不成我要照顧她一輩子嗎?」

「你倒是滿坦白的。」東方燎頓了頓,續道:「那麼……當時和紅幫為敵的幫派,其實就是你們和興幫在台灣的分支,對不?」

「沒錯。」王再倫坦然回道:「但我當時低估了你們,沒想到一個紅幫可以滅掉我的分支。」

「現在也是。」東方燎冷冷的聲音響起,「你以為你可以用澄風來威脅我們,卻似乎低估了紅幫及倒紅幫的力量。」

「我只是算漏了一點,沒想到你們會化敵為友。我還以為當年紗琳的事會令你們兩幫有深仇大恨。」王再倫嘆一口氣,坦白地承認。

「很可惜,一切無法如你所願。」啪一聲推開門,魏由風一手舉起槍,一手緊抱住楊澄風,森冷的眸子緊盯著坐在沙發上的王再倫,「是你﹗若不是你……我父親就不會………」

「那不過是你父親抵不過美色的引誘罷了。」王再倫一臉輕鬆,也許是明知自己逃不了,他更豁然地坦白一切,「這一切都是魏驚行自取的,你倒要感謝我,若不是我,你也不可能出生在這世上。」

「住口﹗」怒吼一聲,魏由風一槍射進王再倫的左腿,然後再一槍,把他的另一隻腳也廢掉。不刻意一撃斃命,反而在四肢開槍,這代表魏由風對王再倫充滿了惱恨,恨不得把對方折磨得生不如死。

王再倫悶哼一聲,然後哈哈大笑,他的雙腿不停流血,但他已經失去了求生之心,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他消極地冷嘲,「魏由風,東方燎,你們鬥不過我的。你們都是受上一代無知的仇恨所擺佈的棋子,你們的父親受我的挑釁,以著最愚蠢的方法死去………」

「嘖﹗」東方燎皺起眉,含著殺意的眸子瞪著王再倫,然後咒罵一聲,對準王再倫的胸口開了一槍。

「啊呀呀呀………」骨肉被子彈刺穿,王再倫疼痛地叫喊起來,然而,死亡只是一瞬間的事。喊了沒一會兒,王再倫便失去了聲音,痛得扭曲的臉僵在半空。

站立著的二人沈默了好一會,他們都冷冷地瞪著王再倫,就像是為長時間的仇恨畫下最後句點一般。

「呃………」過了好久,魏由風才緩緩開口,「我們老爸的事……算是解決了吧……」

東方燎點點頭,然後轉看向魏由風懷中的楊澄風,眸光變得柔和,「澄風他怎樣?」

「他身上有好多傷,我想王再倫對他動過刑了。」魏由風下意識把楊澄風抱得更緊,「我看要早點送到吳行那裡。」

「嗯。那我們走吧﹗」東方燎提起腳步,馬上離開房間。

「喂﹗」見東方燎突然轉身就走,魏由風馬上跟上去,「對了,你是甚麼時候得知我媽就是王再倫的人?」

「正如我之前所說,我有一位朋友在和興幫做事,幫裡頭的情報,他可是掌握得滿準的。」東方燎邊走邊回道。

「嘖,那你幹嘛不從一開始就告訴我?害我們冷戰了那麼久﹗」魏由風挑眉問。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呀﹗因為之前從來沒向那個朋友聽說過這些事……」東方燎咕噥道。

「呀?那為甚麼你會突然………」魏由風突然頓住了腳步,不解地看向東方燎。

「因為澄風嘛……」東方燎嘆一口氣,「看他一番好意想要解決我們的仇恨,我就好奇地話查一下當時的事。結果…就發現這件事了。」

「是這樣呀………」魏由風點點頭,突然聽到懷中人嚶嚀一聲。瞬時間,二人的注意力全數集中在楊澄風身上。

「嗯……………」羽睫上下搧動,然後微微張開,墨黑如晶石般的眸子睜開,楊澄風虛弱地看著眼前二人,一時間仍未能意會自己身處於甚麼狀況。

「澄風,你醒了啊?」東方燎帶著溫暖的微笑,輕撥起楊澄風前額的髮問。

「澄風?」魏由風的手把楊澄風摟得更緊,更欣喜地輕喚。

「嗯?」呆了好一會兒,楊澄風混沌的意識才逐漸清明過來,他愕然地喚道:「燎……由風………」

「還好你沒事。」魏由風又擔心又焦急的聲音緩了下來,露出放鬆的微笑,「若你有事,我可真的要到英國血洗黑道了。」

「由風………」也許是身體太過疲憊,神智也在每天的虐待下變得虛弱,看到魏由風的臉,楊澄風的心就像一陣熱流湧溢般,他眼眶微微泛紅,好像感動得快要落下淚般。

「哇?你怎麼哭了?」從來沒想過像楊澄風這種倔強的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魏由風馬上變得慌張又失措。「是哪裡痛了嗎?」

楊澄風笑著搖搖頭,然後舉起手緊緊環住魏由風的頸肩,並把頭偎進他的胸膛裡,深深嗅聞那久違了的氣息。

「我以為我會死在這裡。」楊澄風帶著輕微的哭音道。這個時候,他也顧不得自尊和平常的原則了,就讓他向魏由風撒一下嬌吧﹗

「澄風,沒事了。」東方燎輕拍楊澄風的肩頭,安慰道:「我們已經把你救出來。」

「對呀﹗」魏由風也緊緊回抱著楊澄風,他可是頭一次向自己撒嬌,自己又怎可以不體貼地回應?「沒關係,以後有我們保護你。」

楊澄風無聲地埋在魏由風的胸膛裡,然後在魏由風及東方燎的照顧下離開別墅,雖然楊澄風沒有說話,但魏由風可以感覺到自己的上衣逐漸變得濕潤。楊澄風還真是彆扭得可以,即使是哭,也不願被別人知道。

回到吳行醫務所時,東方燎想要把累得昏睡了的楊澄風拉到病床上包紮,怎料楊澄風的手仍緊緊攀著魏由風,而且怎麼掙也掙不開。魏由風只得苦笑著緊守在楊澄風身邊,當東方燎替他上好藥後,二人就守在病床前,凝視著楊澄風安然的睡臉。

「我現在才知道澄風這麼可愛。」東方燎輕聲笑道。

「我也是。」魏由風點點頭,「我到現在才記起他比我們還少上八歲。」

「哈哈………」笑了幾聲,東方燎注視著楊澄風的臉,意味深長地道:「日後………說不定會有更多人想對澄風下手。」

「那我們就更小心地保護他。」魏由風馬上回道。

東方燎先是一怔,然後又笑著點頭,無言了一會兒,見魏由風已經專注在楊澄風身上,他識趣地反手關門,先行離去。

魏由風凝視著楊澄風的睡顏,卻沒有發現現在的自己把楊澄風看得十分重要,甚至連那位讓自己傾心的易凝灰……都無法讓他如此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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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日光從窗邊透進房間,照亮病床上千綹金黃的長髮,同時也令長髮的主人不適地微瞇起眼,想要躲避刺眼的陽光。

長髮主人修長的手正被床邊的高大男人緊握著,男人雖然合眼睡了,但雙手仍緊緊握住長髮主人,似乎是怎樣也要願意鬆開。

「唔……………」楊澄風想翻過身,把頭埋在枕頭裡再睡,怎料才稍微牽動身體,全身就發出劇烈的疼痛,使他皺起眉悶哼了一聲。

楊澄風微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不在那所黑暗的牢房,反倒是白得樸素的病房,而坐在他身旁的男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魏由風。

眼睛不自覺往下瞟,楊澄風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和魏由風的手交握著,並且握得非常緊,似乎怎樣也鬆不開。

紅暈馬上泛滿雙頰,楊澄風記起昨天自己迷迷糊糊間被魏由風救出別墅,然後緊抱著他、在他懷裡啜泣的片段。他怎麼會對魏由風撒起嬌來?即使是痛,他也不可能向別人………

是因為太想念魏由風嗎?曾經以為自己不能再見到他,所以當發現自己正躺在他懷裡的時候,就喜悅得………忘了自己的原則。

楊澄風尷尬地抿唇,不曉得由風會怎麼想?自己的感情又會否被他發現?若是發現了,又該怎麼辦?

一連串的問題令楊澄風感到苦惱,他使力抽回自己的手,即使牽動到身上的傷口,他還是要鬆開魏由風的手,因為那隻手實在太溫暖了,他怕自己會沈淪下去…

感覺到握著的手突然消失,魏由風愕然地醒過來,並抬起頭看著楊澄風,眼神就這樣和對方交接。

四目相交,楊澄風先是怔呆了一會,然後才困窘地別開臉,他很怕魏由風會發現他的感情,只怕那時他們連朋友也做不來了。

「澄風,你醒了。」魏由風見楊澄風別開臉,也沒有甚麼表情。只是難得溫柔地上前輕撥楊澄風的前髮,就像對待一個小孩子般,「口渴嗎?要不要我拿點水給你?」

楊澄風很訝異魏由風的語氣怎麼變得這麼……體貼,他從來沒有這樣對過自己。

「怎麼了?」見楊澄風呆住了,魏由風更擔心起來,自昨天看到楊澄風撒嬌時,他才發現楊澄風也只是個彆扭的孩子。因此,他決定細心地照顧他,並把他看成弟弟般溫柔對待。「身體還不舒服嗎?」

「我……沒事。」楊澄風把頭埋在被褥裡,不想讓魏由風看到自己燒開的臉。魏由風幹嘛對自己這麼溫柔?害他都不好意思起來。

「那就好,昨天燎替你上了藥,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生,我還怕他上錯藥,弄痛了你。」魏由風放心下來,說道。

「我現在在哪裡?」楊澄風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

「吳老頭的醫務所。」魏由風回道,「你身上還有不少傷,我想你得在這裡休息一陣子。」

「可是……吳醫師……」楊澄風支吾地道,他當然記得吳行還在養病中,而自己則承諾過會去照顧他,「對了,中年護士她怎樣?」

「她昨天醒來了,精神還滿好。醫生說她沒有甚麼大礙,所以她今天就馬上出院了。」魏由風笑著回道,「現在她已經在照顧吳老頭,你不用擔心。」

「這樣呀……」楊澄風安心地吁一口氣,但隨即又抱歉道:「對不起,因為我的事,害護士她………」

「沒這回事。」總覺得現在的楊澄風就像是脆弱孤單的小貓般,魏由風心中泛起了憐惜之情,他不由自主地緊抱著楊澄風,隔著被單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

「哇………你………」楊澄風連忙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困窘地發現魏由風正緊抱著自己,他手腳慌亂地道:「你怎麼……突然就抱著我?」

「澄風,我知道你也會有軟弱的時候。」魏由風倒不怎麼在意,看到楊澄風又要逞強起來,他輕撫著對方的臉蛋道:「以後有甚麼事,你也可以依賴我,我把你當成我最親的弟弟,你可以跟我說任何事,我會照顧你的,好嗎?」

「你………」在聽到魏由風把自己當成弟弟是,一抹苦澀的感覺自胸口化開,楊澄風的心頓時冷了起來,他露出苦笑,道:「好………當弟弟也好。」

「嗯。」魏由風揉著楊澄風的頭髮,道:「我得通知燎你已經醒來的事,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你們……」楊澄風愕然地抬頭,魏由風和東方燎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嗎?「和好了嗎?」

「嗯。」魏由風點點頭,隨即露出溫暖的微笑,「這都得感謝你,澄風。」

楊澄風感到莫名其妙,但在他想要發問的時候,魏由風已經走出房外,他只能躺回床上,呆呆地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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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風﹗」從幫派裡接到魏由風的電話,東方燎便連忙趕來醫務所。在看到床上精神奕奕的楊澄風時,他欣喜地喚了一聲。

「燎。」楊澄風笑了起來,見到多日不見的好友令他感到非常欣喜。

「你的身體怎樣?還好嗎?」東方燎擔憂地問。

「多虧你替我上藥,傷口都沒那麼痛了。」楊澄風回道,還記得被關在牢房時,他身上的傷因欠缺調理而發炎化膿,幸好有東方燎幫忙,他的傷口已經癒合起來。

「喂喂,你也得感謝我徹夜守在你身邊照顧你。」從外頭端來水的魏由風嚷道。

「哪有人在照顧別人時會睡著的?」楊澄風笑著嘲諷道。

「由風,你這就不行了。我還把澄風交給你照顧,你竟然睡了?」東方燎也加入調侃魏由風的行列。

「才不是﹗我只是小休一起,稍微閉上眼休息罷了,才沒有睡﹗」魏由風連忙辯駁。

「分明就是睡,竟然還諸多狡辯。」東方燎裝出可惜的模樣搖搖頭。

「東、方、燎﹗」魏由風氣得咬牙切齒,「你是不是要我把你的一口伶牙俐齒都拔出來才高興?」

「我只是說實話罷了,你若不是心虛,又怎會這麼生氣?」東方燎無辜地貶貶眼。

楊澄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本來在吵嘴的二人在看到楊澄風開朗的笑臉時也露出安心的笑容。

「澄風,有這麼好笑嗎?」魏由風皺眉問。

「不………」楊澄風搖搖頭,卻依然笑著,一想到魏由風和東方燎互相調侃的樣子,他就感到有趣。

「澄風是在嘲笑你呀﹗笨蛋﹗」東方燎連忙調侃魏由風。

「才不是﹗」魏由風連忙白了東方燎一眼,「你這個白痴,不要自圓其說﹗」

見東方燎和魏由風又再吵起來,楊澄風的笑意也越益更深。

二十年的生活,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令他笑得這麼開懷。

楊澄風在心中認為,也許自己的心早就為眼前二人而敞開,若失去了眼前二人,他真的不曉得自己會變成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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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魏由風的電話,楊澄風把醫務所的工作交給中年護士,然後聲忙往就近的酒吧跑去。

本來,楊澄風是個極有原則的人,他從不因任何其他因素而丟下自身的工作,然而今天,他卻破例了。

當他正在病房值班時,醫務所的電話突然響起來,楊澄風見中年護士正在忙資料整理的事,便幫忙接聽,沒想到打來的人卻是魏由風,並叫他到附近的酒吧找他。

若是平常,楊澄風是會推辭的,因為自吳行入院後,醫務所的工作便由他主理,換句話說,他所負的責任非常重大,工作時當然必須全神灌注。然而,電話中魏由風的聲音有著前所未見的脆弱,這令楊澄風的心緊揪起來,並急切地想要陪到魏由風身邊,問他發生了甚麼事。

因此,在這個平常還在打工的時候,他來到了酒吧。

楊澄風的生活十分簡樸,雖然他並不是只會待在家裡的乖孩子,但酒吧這種地方他倒是第一次來。原因無他,只是因為他覺得酒吧是一種十分浪費金錢及時間的地方。

醫務所附近都是清一色的夜店,楊澄風走在道上,依著魏由風所說的酒吧的名字,走進了一所看起來頗有特色的酒吧。

雖然從來沒到過酒吧消遣,但楊澄風在走進這所酒吧時便有種『這裡不是一般的酒吧』的感覺,因為他察覺到店裡客人對自己打量的眼神,並瞥見不遠處的角落正在親熱的同性情侶。

這是一所同志酒吧。楊澄風在心中確認。但他卻沒有太大的驚訝,也沒有排拒,反正他自己也愛上了一個男人,來這種地方也沒有甚麼問題。

而魏由風出現在這裡也不是稀奇的事,他喜歡那個叫易凝灰的男人,同志會來同志酒吧,並不是一件特別的事。

但楊澄風就是覺得不悅,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單戀是沒有可能實現的,當他看到那些躲在牆角互相撫摸彼此的男人時,心裡頭竟因不甘而發出怒氣。

楊澄風覺得自己很窩囊,明明是和自己無關的事,自己卻莫名地不高興。他到底是從甚麼時候開始學會無理取鬧?

去﹗現在又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搖搖頭,楊澄風丟下這些無聊的想法。他依舊站在門前,但眼睛卻四處搜尋魏由風的身影。

就在這個時候,也許是見楊澄風獨自一人,又站在門前四處張望,一些酒吧的客人走上前來。

「一個人嗎?」一名高大的男子問道。

楊澄風白了那男子一眼,然後彷彿沒聽見地繼續他的搜尋。

「你在找人?」那名男子似乎沒有放棄,反而笑著追問。

楊澄風沒有理會男子,對於閒雜人等,他才沒那麼好心情應付。

「要不要我幫你?店裡頭的人我大多都認識。」男子見楊澄風沒有回應,又更進一步道。

「全都認識?」找來找去就是看不到魏由風,聽到男子這句話,楊澄風轉向他,但神色還是帶了點疑惑。

「嗯,你想要找誰?」男子嘆一口氣,看來眼前的楊澄風對自己實在沒有興趣。不過,看在楊澄風是一個美人,他也樂於幫他找人。

「那……魏由風在哪裡?」楊澄風緩緩地問。

男子聽了『魏由風』這名字,臉色馬上一沈,一反之前的嬉笑,凝重地道:「你確定是魏由風嗎?」

楊澄風點點頭,看這男子的神情,好像見魏由風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

「請問一下……」男子皺了皺眉,似乎是在思索著該怎麼開口,「你……和魏由風是甚麼…關係?」

楊澄風呆了一呆,然後馬上意會到男子誤會了甚麼,看來他以為自己是魏由風的戀人。「我是他朋友。」他馬上澄清。

「哦…原來如此。」男子像是鬆了口氣般又露出了笑容,「我早就覺得他不是那麼花心的人………原來只是朋友呀……請跟我來吧﹗」

楊澄風有聽沒有懂地隨著男子走,這才發現酒吧還有上層的套房,難怪他之前找不到魏由風。

男子把楊澄風領到走廊最端端的房間,然後道:「魏由風就在裡頭,有甚麼需要的就用傳話機喚那些侍應生吧﹗」

「好的,謝謝。」楊澄風點點頭,在男子離開後深吸一口氣,然後推門,走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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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兩瓶、三瓶………哇﹗五瓶哩﹗楊澄風在看到桌上空空的酒瓶時咋了咋舌。

「澄風,你終於來了呀?」魏由風臉色微紅地坐在沙發上,手裡還拿著一瓶喝剩一半的啤酒,在看到楊澄風時露出有點迷濛的微笑。

「你怎麼弄成這樣?」楊澄風皺著眉,邊坐到魏由風身旁邊問。

「我?哈哈哈………」傻笑了好一會,魏由風又舉手去灌那瓶啤酒。

「別喝了。」他來可不是為了看魏由風的酒量。楊澄風強硬地從魏由風手中抽回酒瓶,並把未開的酒都拿到一旁。

「呵…咳……」也許是已經有了醉意,魏由風倒沒有甚麼大反應,反倒是自憐地道:「我……他拒絕我了……呵呵……」

「拒絕你?」楊澄風愕然地睜大眼,「誰拒絕你?」

「凝……咳……灰………」魏由風口齒不清地道。

「所以……你就在這裡喝酒?」楊澄風壓抑著心中的不滿,沈聲問道。

哼﹗虧自己這麼擔心他,原來只是因為失戀?還要自己看著他為情敵而傷心,真是可恨﹗

楊澄風雖感到生氣,但看著魏由風一臉受傷的表情,卻不忍心丟下他離開。

「嗯………嗚…凝灰……他已經有、咳、喜歡的人………呵呵……」魏由風半哭半笑地道,然後又像小孩子般窩到楊澄風懷裡,「呵呵哈………凝、咳、灰…原來……一點也不、咳、喜歡我……」

「別再想了。」楊澄風輕拍魏由風的背,這已經是他壓抑著怒氣,唯一能做到的安慰。他又揉著魏由風的頭髮,道:「感情這種東西,你不能強求。」就像他喜歡魏由風一般,只能默默地愛戀著,卻永遠不能坦承面對。

「可是…嗚咳……我明明對他很好……他為甚麼………咳…不喜歡我?」也許是因為魏由風真的醉了,躲在楊澄風懷裡說話的他帶著半點……哭音。

「魏由風﹗」楊澄風不悅地皺著眉,這太殘忍了吧﹗易凝灰是他的情敵哩,魏由風因為他而傷心,竟然要自己來安慰﹗「你待人家好,不代表人家就會喜歡你呀﹗」就像他自己一樣,待魏由風好,也不見得魏由風會把心放在他身上。

「可是……嗚咳……咳咳咳…咳咳…」魏由風似乎還想爭辯甚麼,但話還沒有說完,他就猛烈地咳起來。

「你怎麼了?」楊澄風馬上拍順著他的背,看到魏由風的臉咳得漲紅,他就更加緊張。楊澄風連忙拿來桌上的清水,送到魏由風的嘴邊。

「咳………咳咳咳唔唔唔…………」突然被灌水,魏由風先是抗拒地搖頭,但水在進入喉頭時令他沒有了咳嗽的感覺,故後來他甚至主動拿起水杯,大口大口啜著水。

「好點了沒?醉鬼。」楊澄風挑起眉語氣不太好地問,他從來沒有照顧別人,會為魏由風餵水實是逼不得已。然而,即使他的語氣不悅,動作卻溫柔體貼,並發自內心地想要照顧魏由風。

「嗯………」喉嚨清潤了一點,魏由風便瞇著眼窩在楊澄風懷裡,酒精令他的神智十分迷糊,只想好好休息一會。

「喂﹗」楊澄風拍了魏由風的臉一下,卻發現對方沒有了反應,看來是睡死了。「真麻煩﹗先離開這裡好了。」

楊澄風扶著魏由風,草草結了帳便離開,魏由風在他來前已經喝了很多酒,而且都是價值不非的洋酒。楊澄風在看到帳目表時呆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結帳。

嗚﹗這可是他在醫務所工作了三個月才得來的工錢,沒想到一下子就花清光了﹗這筆帳,他會好好跟魏由風算﹗

楊澄風咬咬牙,然後扶著魏由風,腳步不穩地往自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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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呵呵………凝灰……凝灰………」滿溢著醉意的聲音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但不論是哭是笑,話與話之間皆夾集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喀嚓一聲,楊澄風打開自家公寓的大門,臉色寒得有點可怕,但扶著魏由風的動作依然溫和。

「凝灰……我好愛你…嗚哈哈………」魏由風全身軟軟地往楊澄風靠去,卻喃喃地說著自己對心上人的感情。

「進去﹗你這個醉鬼﹗」楊澄風像是再也承受不了似的怒吼出來,他奮力往魏由風的臀部一踹,讓他『摔進』大廳中。

夠了﹗不但在他面前唸著情敵的名字,還一臉悲傷地說自己有多愛他﹗楊澄風的心揪痛著,幾近瘋狂的嫉妒感令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可惡……原來他愛魏由風已經愛到這個地步?平常坐懷不亂的性格都到哪裡去了?現在才不過是聽一個醉漢的醉言,就氣憤得要死………

「哎喲…………」魏由風被踹到地上,馬上可憐兮兮地皺著眉,「好痛………」他揉揉自己的屁股。

「活該。」見魏由風沒有再鬼叫易凝灰的名字,楊澄風稍微舒展緊皺的秀眉,反手關上門後,他走到廚房打算先給魏由風一杯醒酒茶。

楊澄風找出茶包,卻察覺廳外沒了聲息,他微皺著眉,把頭探出廚房外……

「喂﹗」不看還好,當楊澄風看到魏由風正在做甚麼時,馬上驚訝地奔到他身前,並把他硬扯起來。

我的天﹗他竟然把自己辛苦整理好的醫務所文件用剪刀剪成紙碎﹗

「魏、由、風﹗」楊澄風惱火地瞪著魏由風,酒醉的人真是麻煩﹗他瞥了自己那些碎成紙屑的文件,心想明天自己又得好好忙一番。

「哦………凝灰……」魏由風迷迷濛濛地瞇著眼,也許是因為楊澄風和易凝灰的樣貌長得一樣清秀,故他一把緊抱住楊澄風,並在對方的臉上烙下輕吻。

「魏由風﹗滾開﹗」楊澄風想也沒想便甩了魏由風一把掌,然後把他踹到沙發上,「我現在去泡茶,你給我乖乖的在這裡等。」

魏由風呆呆地點點頭,若是平時,他一定不會這樣聽話,但現在他已經醉得一塌糊塗,平常的性格也不脛而走。

楊澄風轉身又走到廚房去,並下意識地擦著剛才被魏由風吻到的地方。

被喜歡的人親吻,是一種很美好的事。但在被誤以為別人的情況下被喜歡的人親吻,卻是倒人胃口的事。

楊澄風緊皺起眉,從來沒想過自己和魏由風會有任何親密的接觸,更沒想到他們之間可以有朋友以外的舉動。

的確,楊澄風是渴望著魏由風的吻。但當聽到魏由風邊低喃著易凝灰的名字,然後親吻自己時,他就氣憤難平。

為甚麼是易凝灰?他又不是易凝灰,為甚麼要喊『凝灰』?

因此,楊澄風才會毫不猶豫地踹開魏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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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來呀﹗」楊澄風端著泡好的茶走到大廳,發現魏由風已經倒在沙發上睡去。

雖然魏由風就這樣睡去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楊澄風不用再忙著照顧這傢伙,但深知道睡在這沙發上會對腰骨不好的楊澄風還是固執地把魏由風弄醒。

沒辦法呀﹗他就是不能放下魏由風不管﹗

一想到明天他起來時會腰酸背痛,楊澄風就無法讓他就這樣睡在沙發上。

「魏由風?」輕喚一聲,楊澄風把茶放在小几上,然後輕拍魏由風的臉蛋,「快給我起來﹗」

「唔……」魏由風不悅地轉身,並把騷擾自己好夢的手緊握著,道:「不要吵……我要……睡……凝灰……凝灰………」

楊澄風冷冷地挑起眉,他是打算溫柔地照顧魏由風,但既然魏由風不領情,還老是把『凝灰』掛在嘴邊,就別怪他不客氣。

楊澄風很快地到廚房倒了一杯冰水,然後往魏由風的臉上撥去。

「哇﹗」魏由風馬上大喊一聲醒來,再多的睡意也馬上被驅走。

「由風,你醒了嗎?」楊澄風撇著薄唇微笑,一手還拿著剛才載滿冰水的杯子。

「澄風………」呆呆地抬頭,魏由風才發現自己身處在楊澄風的家。

「很好,認得出我了。」楊澄風鬆一口氣,然後把几上的茶端到魏由風臉前,「先喝這個,醒醒酒。」

「唔……」魏由風有點木然地點頭,看來還有點醉,他順從地喝下茶。

「很好,我扶你到睡房。」見魏由風乖乖地喝盡熱茶,楊澄風點點頭,然後伸手就要扶起魏由風………       

噗一聲,隨著魏由風大力一撲,二人雙雙倒在沙發上。

「喂﹗魏由風你還沒有醒嗎?」楊澄風挑眉拍著倒在自己胸前的頭顱。

「我真的很喜歡他………」半晌,魏由風悶悶的聲音徐徐地發出。

楊澄風沈默著,只是伸手輕輕撫摸魏由風的頭髮。

「只要我有空,就必定會去酒吧看他………我甚麼也可以不要,我就只想要他……」魏由風依舊窩在楊澄風懷裡,語氣裡卻帶著……悲傷。

楊澄風沒有說甚麼,只是任魏由風緊抱住自己。

「我可以離開黑道,可以放棄倒紅幫,可以丟下一切,為甚麼他就不喜歡我?是我太強硬了嗎?」魏由風迷茫地道。

「他要的不是你。」楊澄風閉上眼,只說了這句話。

魏由風抬起頭,平常粗獷俊帥的臉上現在卻滿是憂鬱,楊澄風看到他微紅的眼眶,但他始終沒有哭。

也許魏由風對易凝灰的感情,已經不能用哭來宣洩。

楊澄風的心有種空洞的幻滅感。

「那誰才會要我?我付出那麼多,為甚麼他要的不是我?」魏由風茫然地問。

楊澄風輕撫著魏由風的臉頰,看著他無助的表情,彷彿和心裡的自己重疊一般。

他也付出了很多,為甚麼魏由風要的卻不是他?

這是個連他自己也搞不懂的問題,因此,他無法回答魏由風。

「澄風……」魏由風的聲音有點乾澀,「你告訴我呀………」

楊澄風垂下眼簾,然後輕輕的、緩緩的,把自己的唇貼上魏由風的唇。

唇瓣間起初只是輕微的磨擦,楊澄風的唇因畏怯而顫抖,老實說,他真的很害怕魏由風會一臉鄙夷地推開他。

然而,魏由風沒有。

魏由風的唇先是訝異地怔住,然後……彷彿是要尋求安慰般,他張開唇,並輕輕咬住了楊澄風的下唇,然後伸出舌頭,舐舔輕啜。

「澄風………」魏由風低喚一聲,然後抱住楊澄風的頭,給他一記濃烈的深吻。

「唔………」唇瓣被啜咬著,口腔敏感的內壁受到對方煽情的舔吻,楊澄風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只知道他們放開彼此的唇瓣,然後緊密地貼合起來,微微轉換舌頭的方向,然後深入對方的口腔內索取著刺激,直到彼此相濡以沫,直到快要奪去彼此的呼吸,才不捨地移開唇。

「澄風……………」魏由風墨黑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視著楊澄風,裡頭閃爍著情慾的意味。

楊澄風低垂著眼,卻沒有任何拒絕的舉動,緊抱著魏由風的手輕輕收緊,顯示無言的邀請。

魏由風低下頭,再一次親吻楊澄風的唇。也許是失戀的打擊,或也許是酒精作祟,亦也許是楊澄風難得及反常的索求,他對於自己和楊澄風這種超出朋友的親密舉動,完全沒有『不應該』的自覺。

楊澄風知道魏由風看的是自己,在這一刻,他願意擁抱的也是自己,因此他沒有任何反抗,只是溫馴地任由魏由風深吻著。

魏由風一邊吻楊澄風,一邊伸手把他拉到自己懷裡,在吻的同時,他抱起了楊澄風。

楊澄風的身體雖然纖瘦,但畢竟也是男人,有一定的重量。魏由風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楊澄風抱到睡房的床上。

楊澄風從來沒有親吻過別人,因此他被魏由風煽情的吻技弄得神智迷亂,在魏由風一連串的吻結束時,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被帶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