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

男人的鼻和自己的鼻相貼著,噴出的熱氣溫燙了自己的肌膚。男人張開唇,在自己的鎖骨下咬啜。

「唔………」楊澄風難受地仰起頭,被心愛的人觸摸有著喜極而泣之感,他從沒想過一個簡單的吻,便能令他像個女人般發出呻吟。

魏由風抬起頭,眸子裡閃著愕然,印象中的楊澄風絕不會露出這樣溫馴的表情,但現在,就在他懷中,楊澄風的的確確柔順地接受自己的……擁抱。

然而,吃驚了沒多久,魏由風就被楊澄風的美態所迷惑。尚被酒精所左右的腦袋沒有思考的餘地,再加上主動而誘人的楊澄風,魏由風只能丟下一切,忘情地愛撫著楊澄風。

「由風……你是看著我的嗎?」就在魏由風低頭啜吻著自己胸膛時,楊澄風苦笑問,「你抱的人……是易凝灰還是楊澄風?」在問的時候,他同時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微微泛紅。

「風………」像是感覺到對方話語裡的哽咽,魏由風抬頭攫住了楊澄風的唇,「別哭……風………」

聽到魏由風的叫喚,楊澄風全身顫抖起來,他主動環抱住魏由風的頸項,獻上自己的吻。

「風………風………」魏由風一邊叫喚,一邊和楊澄風熱吻,雙手也不停地褪去彼此身上的衣服。酒精燒得他一身火熱,他很想快一點擁抱別人,讓自己的溫度下降。

楊澄風沒有再說話,只是柔順地任由魏由風撫摸,當魏由風的手下滑到他的慾望中心時,他發出愉悅的嗄聲。

魏由風套弄著楊澄風的慾望,直至他嘖灑出令自己的手一片濕滑的熱液。他把正處於解放後迷茫狀態的楊澄風翻過身,手指毫不溫柔地探進他的秘辛。

「嗚………」才剛回神,就受到這麼強烈的侵襲。楊澄風咬牙把自己的頭埋於枕頭中,情願忍痛,他也不要像個女人般咿咿呀呀。

可是………魏由風的手指真的弄得他好痛。

就在楊澄風痛得齜牙裂嘴時,魏由風冷不防又伸進一根手指,雖然他是醉醺醺的,但依然很有耐心替楊澄風打開密地。

「由風﹗別弄了﹗」受不了後穴被強行扳開,楊澄風又羞又吃痛地大吼,可話才剛沒完,卻感覺到身後一陣抽空。

就在楊澄風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比手指更熱、更巨大的東西………在瞬雷不及掩耳之間,一下子擠進了楊澄風的小穴。楊澄風馬上吃痛地尖叫起來,同時逼出了淚水,他好恨自己的叫聲,簡直和蕩婦無異。

「風…………」魏由風就著這後背位抽搐起來,手卻惡意地溜上前套弄楊澄風的慾望,對方才剛解放的下身又硬直起來。

「混………」楊澄風痛得咬牙切齒,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他在心中發誓,以後再也不照顧醉酒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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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魏由風醒來,就覺得自己的頭好痛。

然而除了頭外,他感覺到自己全身都有一種爽利清涼的感覺,不知怎的就是感到非常暢快。魏由風微瞇起眼,才發現自己正一絲不掛地躺著。

魏由風並沒有甚麼裸睡的習慣,也不太喜歡赤裸的感覺,因為他馬上就想要爬起床,穿回自己的衣服。

然而,就在他想要動手的時候,手臂不小心察過身邊的東西。魏由風好奇地轉過頭去,卻看到足以讓他怔呆的畫面。

楊澄風…………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好拍擋,竟然和他一樣,全身赤條條地躺在同一張床上。

魏由風呆了一呆,隨即又安慰自己,「沒事的……我們好男的呀﹗又怎會發生甚麼?」

然而,這番自我安慰在看到床舖上微微濕潤的液體及飄散的氣味時馬上打碎。

魏由風不是小男孩,他當然知道床上的液體意味著甚麼。

難道,他真的和澄風?

魏由風有點猶豫地看著楊澄風恬靜的睡顏,然後深吸一口氣,把被子拉開。

「天………」魏由風嚇然地倒抽一口氣。

從脖子到鎖骨,從胸膛到下腹,甚至是私密的大腿間,都佈滿了縱情的吻痕。魏由風吞了吞口水,難道自己昨天真的………

「先冷靜下來……昨、昨天是甚麼回事……先想一下……」魏由風叫自己鎖靜下來,然後開始回想昨天的事。

昨天,他去了易凝灰工作的酒吧,然後向他示愛。沒想到易凝灰身旁走來了個高大的男人,自己被拒絕了,就傷心地到另一家酒吧喝酒,喝到一半時又覺得一個人很空虛,便想找楊澄風來傾訴一下。不記得自己又喝了多少酒,就迷迷糊糊地看到楊澄風的臉,然後自己被他扶到他家,接著………

魏由風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一些媲美A片的鏡頭一下子竄住了腦袋。回想起楊澄風在自己懷裡呻吟的樣子,他現在也能馬上起反應……

「呃………怎麼會這樣……」抱頭苦惱地低吼,魏由風全然不明白自己為甚麼會犯下這種事。

他是同性戀,可澄風不是呀﹗昨天……雖然記憶迷迷糊糊的,但魏由風猜想自己一定要強壓著澄風逼他就犯。嗚﹗那澄風對他的印象一定大減了……說不定還會把他看成禽獸………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魏由風苦惱的時候,楊澄風也微微睜開眼睛,看到魏由風猶豫不決的表情,他馬上就能曉得對方是苦惱甚麼。

「由風。」楊澄風輕喚,魏由風就像做了虧心事般,馬上呀的一聲大叫起來,還全身抖了一下。

「澄、澄風……」魏由風有點尷尬地笑,不知楊澄風怎樣看待自己………嗚,都怪自己喝酒喝太多了,竟然下流到對好朋友出手﹗

「早。」看著魏由風難得慌亂的表情,楊澄風倒是一派悠閒地輕笑,伶俐地下床找出自己的衣服穿上。

看著楊澄風滿身的吻痕,魏由風嚥了口口水,不知怎的身體有點熱,他在心裡叱喝自己:澄風可是朋友呀﹗你這個禽獸在想甚麼?

「由風?」楊澄風看著魏由風一臉天人交戰的臉色,心中的笑意又多了好幾分。沒想到這個常常一臉自傲又粗暴的魏由風會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你怎麼了?」

「澄風……」深吸一口氣,魏由風難堪地皺著眉,怯怯地道:「你……氣我嗎?」

「氣甚麼?」楊澄風好笑地問。

「我、就是我昨天……強逼你…」魏由風發覺自己在好友面前實在無法坦率地說話,特別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後。

「我可以氣甚麼?」楊澄風側頭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帶著無可奈何的笑意。

「你不氣?可是……我一定對你很粗暴吧……昨天我喝了酒……呃,對不起……你一定以為我是禽獸吧﹗」魏由風越說越愧疚。

「拜託,我又不是女人,你沒必要一臉像是玷污了黃花閏女的表情。」楊澄風失笑,「再說,昨天你醉成那個樣子,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又怎麼能說是你的錯?」而且,他自己也有份誘惑得魏由風呀…

「澄風……你真是好哥兒…」魏由風馬上一臉感激地上前抱住楊澄風,「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做了,請你不要生氣。」

「都說了我沒有生氣。」楊澄風笑著搖頭,直覺魏由風沒聽懂自己的話,「而且,安慰朋友,也是我的職責嘛﹗」

「咦?」魏由風訝然地看著楊澄風。

「那個易凝灰的事,似乎令你受到極大的打擊。」楊澄風緩聲地道,「既然你想要安慰,我作為好朋友,也不可能拒絕。」

「澄風你的意思是……你自願的?」魏由風呆呆地看著楊澄風。

「嗯。」楊澄風坦然地點頭,既然兩人間已經發生了這樣的關係,楊澄風並沒有打算迴避的必要。反而,他希望藉此讓魏由風知道自己會伴在他身邊。

「可是………你不是同性戀……一定覺得噁心吧……」魏由風想到這裡,又歉疚地看著楊澄風。

「如果是你,我沒關係。」楊澄風不在乎地聳肩,雖然裝著一副淡然的表情,但說出這句話時所付出的勇氣卻又無比地大。

魏由風驚訝地張大嘴,澄風的意思是………因為自己是他的好朋友,為了安慰自己,即使是同性也可以………

噗的一聲,魏由風把楊澄風帶入懷裡緊緊抱住。

「幹甚麼?你還想要安慰嗎?」楊澄風挑著眉問。

「澄風,我真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認識你這位朋友。你是我一輩子的好兄弟,真的很感謝你。」魏由風由衷地道。

楊澄風褐色的眸子由淺至深轉換了好幾種顏色,最後落入沈鬱的深啡之中。他輕輕伸出自己的手,回抱住魏由風。

一輩子的好兄弟……這樣就夠了,這樣他就滿足了。

當不成戀人也沒關係,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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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楊澄風如常地在醫務所值班。自吳行入院的消息傳開後,一些老客戶都認為楊澄風只是後生小輩,無法勝任行醫之務,故紛紛轉投別的診所,因此,醫務所的客人漸漸減少,楊澄風並不怎麼在意,反倒感到寬心,因為他可以多撥一點時間去照顧吳行。

晚上十時正,楊澄風接到了那個電話。

「喂,吳行醫務所。」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楊澄風先生嗎?』電話裡頭是陌生的聲音。

「我就是。」楊澄風回道。

『我們是從醫院打來的。』對方頓了一頓,才道:『吳行吳先生他剛才突然昏倒,我們正在為他急救,所以先來通知你們一聲。』

楊澄風握緊話筒,心頭湧起了不安,他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就啪一聲掛上了電話。

就在這個時候,醫務所的大門被人嚓地打開。

「澄風,工作做完了?看我帶了甚麼給你。」來者是魏由風,自發生關係後,他們之間不但沒有芥蒂,反而變得更親密。這都是因為魏由風不知道,楊澄風的自願獻身是出於甚麼感情,並天真地以為楊澄風是為了安慰自己的緣故。

楊澄風臉色蒼白地呆站著,彷若未聞,他的手還僵硬地按在電話上。

「怎麼了?」魏由風察覺不對勁地皺眉,瞥向楊澄風按著的電話,「剛剛是誰打來?」

「醫院。」楊澄風壓抑著不安,努力保持平穩地回話。

魏由風臉色倏然一沈,看楊澄風的表情,再加上剛才的電話是來自醫院的,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吳老頭出事了嗎?」

楊澄風搖搖頭,「還不清楚,但醫生說他昏倒了,現在正在急救。」

「媽的﹗」魏由風把本來打算拿來給老是工作得忘了吃飯的楊澄風作晚餐的米粉放到桌上,然後牽起楊澄風的手,「我們快去醫院。」

楊澄風呆了呆,腳步卻沒有提起。他突然感到很害怕,這次一去,在醫院迎接他的也許是吳行的屍體。

「澄風?」發覺楊澄風並沒有跟著自己,魏由風轉回身看著楊澄風,眼中閃過了然。

對呀,即使澄風平常再怎樣逞強,對於有如父親的吳行也有一份獨特的情誼,現在對方正處於死亡的邊緣,澄風又怎可能不感到不安?

魏由風像是安慰弟弟般把楊澄風輕輕摟進懷裡,然後在他的耳邊輕輕地、溫柔地道:「沒事的,你不用太擔心,我們現在去看他吧﹗」

魏由風的聲音就像是微風般輕拂過楊澄風滿載驚慌的心房,他在魏由風的懷中冷靜下來,然後顫抖地點點頭,在魏由風的陪同兼安慰下朝醫院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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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醫師,終究還是離去了。

「喝下去暖一下身子吧﹗」魏由風把溫好的熱牛奶拿給正坐在大廳中發呆的楊澄風。

現在,他們正身處於魏由風的公寓。

雖然是第一次踏進魏由風的家,但楊澄風並沒有心情打量四周。在他的腦子裡,不停地重播著相同的影像。

在十多小時的搶救下,吳醫師還是回天乏術。楊澄風看著從手術室推出來,被白布所掩蓋的屍體,驚愕得差點站不穩,若不是魏由風在後扶著自己,恐怕自己已經倒下了。

他隱約聽到醫生說『抱歉』的聲音,還有病床被護士推到殮房,輪子滾動時發出的嘰嘰聲,還有魏由風緊抱著自己,不停地安慰的話語。

然而,楊澄風還是呆若木雞。他從來沒有任何好朋友、親人,因此從來沒經歷重要的人逝世的事,吳行是第一位把他當兒子的人,因此當聽到他的死訊後,楊澄風整個人呆住了。

說不清是悲慟、不安、空虛還是疲憊的感覺襲上全身,在魏由風的攙扶下,楊澄風迷迷糊糊地來到了對方的公寓,但心……還是一片空洞。

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第一次看著重要的人離開自己,楊澄風感到十分無力,好像生命了缺少了一角般。

有一肚子的悲傷難以宣洩,但卻哭不出來。楊澄風所能做的就只有發呆,不停地發呆,迷糊了感覺,令心扉變得空洞。

「澄風。」看到楊澄風少有的失樂模樣,魏由風嘆一口氣,他在黑道上打滾了許久,早就見識過人生無常,但楊澄風卻不然,即使在醫務所看過不少的生離死別,但從沒有一次是發生於他身上的。因此,楊澄風才會這麼無神吧﹗

「澄風,乖,喝這個。」現在,魏由風能深切體會到自己和楊澄風的年齡差別。少他八歲的澄風,現在和個受驚的孩子無異,「喝了它,就會舒服一點。」

楊澄風睜著無助的眸子凝視魏由風,自綁架事件後,他的心靈就對魏由風有了倚賴。現在和親人無異的吳行逝世,受到重大打撃的他當然更需要魏由風,因此他溫馴地倚在魏由風懷裡,輕啜著杯中的熱牛奶。

「放鬆,澄風。」魏由風拍撫著楊澄風的背,安撫道:「我知道你很不安,但吳老頭的病本來就很嚴重,會死,也是必然的事。」

聽到魏由風直接地說出讓自己痛苦的事,楊澄風皺著眉閉上眼,握著杯子的手更加收緊。

「澄風。」用著低沈好聽的男音在楊澄風耳邊輕語,魏由風輕輕扳開楊澄風僵硬的手指,直到對方的手和自己的手相握,他不著痕跡地把牛奶放到几上,然後溫柔地安慰道:「你得去面對。世上有太多的生離死別,若你每次都受到打撃的話,總有一天你會熬不下去的。」

「別說了。」楊澄風搖搖頭,埋進魏由風的懷裡,明知道魏由風殘酷的話正是事實,但他就是不想去面對。

呵﹗沒想到平常的堅強,在遇到自身的事時都毫無用武之地。

魏由風沒有說話,只是安慰似地輕揉楊澄風的頭,彼此沈默了好一會,從楊澄風髮間散發出的縷縷清香,讓魏由風不時受到蠱惑。

他知道現在是安慰澄風的時候,也知道自己和澄風並不是那種關係,但當看到楊澄風抖顫的細小身子時,他就不由得有種想要『擁抱』的感覺。

嚥了口口水,想要滋潤有點乾澀的喉頭,魏由風卻發現自己無法從楊澄風輕啟而又不安地抖著的薄唇移開視線。

楊澄風也感覺到魏由風變得有點不尋常的視線,但他沒有移開,只是睜著褐眸筆直回視魏由風。

就如受到蠱惑般,魏由風緩緩低頭,輕輕的、彷若碰觸羽毛般,擦過楊澄風的唇。

楊澄風低垂眸子,卻沒有拒絕。這樣的他看起來該死地誘人,魏由風的理會在提醒自己,現在並不是在那檔子事的時候,但楊澄風的美態,卻讓他一時難以自制。

魏由風再次試探地觸上楊澄風的唇,這次不單唇瓣相接,他伸出自己的舌頭,探進楊澄風的口腔內採擷、翻攪。

楊澄風只是無言又柔順地任由魏由風親吻,也許是因為吳行的死,令他精神十分脆弱,所以對於這種親暱甚至近於情事的接觸沒有抵抗。

軟弱的人最需要倚賴,不管是甚麼樣的倚賴,都急切地渴求著、期待著。

魏由風放肆地再次親吻楊澄風的唇,大手開始不規矩地遊走楊澄風身上。

錯誤的第二次關係,就在這毫無預景及無原因可遁的情況下,倏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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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行的喪禮十分簡單,但來觀禮的人卻十分多,這也許是因為他生前救過不少人的性命,大家都很感激他。

一身黑衣跪在靈前的楊澄風沒有落淚,前些天因為有魏由風的安慰,他漸漸能把吳行的死放開。

「澄風,多頭又來了好幾人,你去迎接可以嗎?」走進靈堂,東方燎在看到楊澄風沈默地跪在地上時微微皺起了眉,他上前拍了拍楊澄風的肩膀。

「燎……」楊澄風緩緩抬起頭,並扯開微笑站起,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沮喪的時間,在吳行喪禮之中,他是主持者之一,必須幫忙接待來弔唁的人。

「澄風……」東方燎頓了一頓,向正要走出門外的楊澄風輕聲喚道。

「甚麼?」楊澄風倏然回頭。

東方燎沈默了一會,然後搖頭回道:「不,你去吧﹗」

楊澄風沒理會東方燎突如其來的沈默,轉身離去。

「吳叔……」待靈堂只剩下一人時,東方燎撫摸著吳行的靈牌,像是困擾及不安地喚著已死的人的名字。「你曾叫我好好照顧澄風………那麼、澄風的感情呢?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那我是否需要插手?把他帶回正路?」

東方燎皺著眉看著靈牌,沈默著,似乎在等待對方回應,然而,一室的靈堂依然寂靜無聲。

「為甚麼你這麼快便離開………吳叔……」口中喃喃問著,東方燎閉上眼,首次露出脆弱哀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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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嗎?」在外頭跟來弔唁的黑道朋友打完招呼後,魏由風走到正在休息室的楊澄風身邊。

由於來喪禮的人每每會出現情緒激動的情緒,所以這家靈堂的主持特地為每一家弔唁的人設了一個休息室,作為安撫情緒之用。

「嗯,我沒事。」楊澄風淺啜著水杯裡的水,微笑回道。

「真的沒事?你的臉色很蒼白。」魏由風不加思索,伸手輕輕撫摸楊澄風的臉頰。這些無心卻親暱的舉動,自二人發生關係後便日益增加。魏由風自己雖沒有自覺,但楊澄風卻曉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正由朋友……轉變至更曖昧不明的方向。

「那是因為剛才忙了好一會,來弔唁的人實在太多了。」楊澄風笑著解釋道。

「澄風。」魏由風嘆口氣,把楊澄風拉進自己懷裡,「若果心裡還是感到不舒服,你可以哭出來,我會待在你身邊。」

聽到這近乎情人般的話,楊澄風眼眶微紅,他知道魏由風只是把自己當作弟弟般,說出這種話也是無心之失,但自己卻不由自主地在意,並希望……魏由風說出這些話是因為他把自己看成戀人。

當然,楊澄風也曉得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魏由風心裡早就有了易凝灰。

楊澄風認命地推開魏由風,老實說,他很怕自己會沈淪在魏由風的溫柔中,害怕把這一切當成理所當然,因為在失去的時候,自己定會受到極大的打撃。

「怎麼了?」魏由風挑眉,不明白楊澄風怎麼推卻自己的擁抱。他把楊澄風當成朋友兼弟弟,故希望楊澄風也倚賴自己、相信自己,現在楊澄風卻掙開自己的懷抱,這令魏由風莫名不悅。

「我…真的沒事。」楊澄風笑著搖頭,「那天……託你的安慰,我已經看開了。」

看著楊澄風的笑靨,魏由風突然有股想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的衝動,他道:「今天晚上來我家,好嗎?」

楊澄風先是呆了一呆,然後徐徐地點頭。

「喪禮後我來找你。」魏由風摸摸楊澄風的頭,然後離開休息室。

楊澄風盯著手中的杯子發呆,魏由風邀請他的意思十分明顯,然,他從沒想過對方會這麼直接地邀約。楊澄風的心突然升起了盼望,魏由風想要自己………那是不是表示,他對自己有一點點………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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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之間的身體廝磨比正常的做愛還要來得激狂,但那並不代表付出的愛較多,亦不代表彼此都是真心看待對方。

這不過是宣洩慾望的方法,野獸性的進出更表現出彼此之間的關係有多薄弱。然而,楊澄風還是感覺很滿足,不論是身體,還是心。

他是真心愛著魏由風,完完全全,毫無保留地戀著這個只把自己當作朋友的男人。因此,當二人發生關係時,他幾乎喜極而泣。

當魏由風的手碰觸他時,他享受地閉上眼睛,當魏由風烙下親吻時,他溫馴地承受,當魏由風進入他體內時,他主動地要求更多。

這都是因為他愛他,希望在床上,可以感受到對方同樣的熱情。

做完愛後,楊澄風和魏由風躺在床上喘息。魏由風不會在事後擁著楊澄風,也不會落下溫柔的愛撫,他只會從地下撿回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

楊澄風瞇起眼凝視著魏由風的動作,剛剛得到的滿足感現在像被掏空了一般。前一刻還對自己有著劇烈索求的魏由風現在冷靜沈著,彷彿之前的做愛並沒有發生過般。

楊澄風心痛地別開臉,和魏由風發生關係是自己促成的,然而現在又貪婪地想要更多,一個吻也好,一句話也好,他就是不想魏由風像沒事人般穿回衣服。

「由風…………」

到底……魏由風對他抱持著甚麼感覺?

「怎麼了?」魏由風穿衣的手一頓,看向楊澄風的眸子依然溫柔,卻沒有了之前的火熱。

於魏由風來說,自己只洩慾工具嗎?還是………有更特別的存在?

楊澄風渴望確認自己在魏由風心中的地位,亦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意,故他坦然說道:「我喜歡你。」

魏由風怔了一怔,然後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你累的話今天不要回去了,在這裡過夜吧﹗」

「由風………對你來說,我是甚麼?」楊澄風知道魏由風有心逃避,畢竟他們的關係複雜並曖昧,但他並不想繼續模糊下去,他想知道,到目前為止,魏由風答應與他發生關係,是出於甚麼感情。

魏由風對上楊澄風認真的眼眸,他笑著回道:「你在問甚麼怪問題,我早就說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把你當成我的弟弟。」

「你會和你的朋友、弟弟上床嗎?」不希望魏由風在這種時候槓出膚淺的答案,楊澄風進一步問道。

「…………」

「你只把我當床伴……對嗎?」有點心碎,楊澄風苦笑著問。

「不………我不知道該怎樣說明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但我肯定,你並不是床伴。」魏由風連忙否認,嚴肅的神色有著誠懇。

「那我到底是甚麼?」楊澄風裹著被子,坐在床沿,「由風,你喜歡我嗎?」

楊澄風很清楚自己並沒有資格求魏由風的愛,畢竟自己是主動纏著對方的,然而,他仍然盼望著,盼望著魏由風對自己有那麼一點的感情。

魏由風緊蹙著眉看向楊澄風,似乎是在思考楊澄風在自己心裡的地位。

沈默的時候並不是很久,但楊澄風卻緊張得僵住身子,畢竟魏由風的回答,將會對他的心造成極大的影響。

倏地,魏由風用低沈得令人感到絕望的聲音回道:「我想,我還是喜歡凝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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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酒吧中,除了狂歡的人們,還有因遇上不如意的事而喝悶酒的人及約朋友來歡叙的人。

魏由風屬於後兩者的結合,他約了朋友,但同時也因為心情不好而喝了好幾杯悶酒。

然而,他的朋友似乎並不太了解他的心情,反而有點惡質地嗤笑。

「你笑夠了沒?」看著身邊一向斯文優雅的臉在自己面前壓抑笑意直至臉容扭曲,魏由風有股想要一拳打下去的衝動。

當然,那只是『衝動』。若真的打下去,只怕黑道上有一半的人都視他為大敵。

「呵呵………你認為我笑夠了嗎?」東方燎輕哼著笑聲,不甚正經地回道。

「哼。」魏由風偏過頭,一口乾掉自己手中的酒。

過沒多久,東方燎才總算停下笑聲。他瞪著魏由風的臉,指著他頰上的瘀青道:「沒想到澄風出手這麼重,你到底是做了甚麼?害他有這麼大的反應。」

「我哪曉得?」魏由風挫敗地怒吼,並撥開東方燎的手,順勢送他一記白眼。

昨天二人在激烈的情事後,楊澄風竟然告訴自己,他喜歡他,並問他把他當成甚麼,這令魏由風怔了好幾陣子,只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澄風在自己心中是甚麼樣的存在。

一直以來,他都是用『兄弟』及『朋友』來含糊自己與澄風的關係,然而在澄風的逼問下,他不得不認真地考慮起來。

他對澄風是有慾望的,看到他的笑靨他的唇他的身體,自己就有想要抱他的衝動。由於澄風並不排拒和自己發生關係,因此魏由風也順著慾望,放縱地擁抱對方。

然而,這說得上是愛嗎?

和楊澄風在一起的感覺和見到易凝灰不同。易凝灰是主宰自己內心的人,當自己看到他時,自己也會隨他而有不同的心情起伏。跟他在一起時,即使得不到他的愛,即使他老是拒絕自己,但自己也感到幸福。魏由風相信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因此他確定自己是愛易凝灰的。

然而,和楊澄風在一起時魏由風卻有與別不同的感情。他和楊澄風平常就像朋友,喜歡閒聊、喜歡一起吃飯逛街,他欣賞楊澄風的才智,楊澄風對他也十分尊重。在床上,他對楊澄風有慾望,然而那種慾望是焦躁而短暫的,自從第一次關係發生後,他只要看到楊澄風的笑靨就會有想要抱他的慾望,做愛時,他感到美滿,而楊澄風在不自覺下所發出的媚態亦令自己癡迷,然而,當發洩過後,他對楊澄風的熱情就會逐漸減退,甚至連抱著他睡覺的慾望也沒有。雖然他會關心他、在意他,但那與在意易凝灰的感覺迴異,這樣的心情,真的是喜歡嗎?

魏由風猶豫了好久,終於決定回答『我還是喜歡凝灰』。然而,沒想到才剛說完,楊澄風便冷不防朝他的臉上重撃一拳,並趁他驚訝得尚未反應得過來時道:「對不起,我手滑了一下。剛剛的話只是開開玩笑罷了,我還是先走了,再見﹗」然後快速披上衣服離開。待自己回過神來時,楊澄風早就不見了。

接著的好幾天,他都到醫務所找楊澄風,卻發現對方沒有來上班。後來在收到自己手下的通報時才曉得,楊澄風已經轉到東方燎手下當專屬醫師。

魏由風感到很生氣,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覺得楊澄風的突然轉職是因為自己。然而,他卻想不出自己做了甚麼開罪楊澄風,並把他逼到不得不避開自己的地步。這令他十分困擾,因此他特地約了東方燎,希望知道楊澄風的近況,並希望藉他口中探聽一下楊澄風到底是為了甚麼而生氣。

「你不曉得?」東方燎懷疑地挑眉,「澄風即使在我手底下工作,卻總是神不守舍,而且常常犯下小錯誤。我想你一定是做了甚麼難以原諒的事,才會令澄風如此反常。」

「媽的………我也不知道他幹嘛突然發脾氣。那天我不過是和他……吃個飯罷了,真不曉得他在想甚麼。」魏由風支吾一聲,把自己和楊澄風的情事隱瞞過去。他知道自己並不能把和澄風的關係公諸於世,即使是朋友也不可以,因為這事若被黑道的人知道,將令倒紅幫的聲望大減,道上人也會對楊澄風抱有不信任及猜疑。

「哦?」東方燎意味深長地點頭,銳利的眼眸緊盯著魏由風,道:「那就是說……澄風不是在生你的氣了?」

「嗯。」魏由風點點頭,煩躁地從口袋裡拿出煙要點,卻發現自己的火機遺留在家裡。

平常澄風都會在他身邊,當自己找不到火機時,他便會幫忙點煙,因此自己漸漸都忘了帶火機。習慣這種事………還真可怕呀。

「那……會不會是女朋友?雖然澄風不說,但看他這個年紀,臉又長得滿好的,應該已經交了女友吧﹗」東方燎一邊打量著魏由風的表情,一邊道。

「女朋友?」魏由風微微一呆,也許是因為澄風不排拒和自己發生關係,害他一直認為澄風也是同性戀,沒有女朋友。現在聽東方燎說,才猛然憶起澄風也是個普通的男人,而且正值年輕二十歲,以他的樣貌,應該有很多女性喜歡。

不知怎的,想到楊澄風和別的女人一起,魏由風就莫名不悅。總覺得楊澄風和女人依偎在一起的畫面,十分刺眼。

東方燎沒有看漏魏由風臉上任何一個表情,他滿有試探意味地道:「澄風有跟你說嗎?他的女朋友甚麼的………」

「沒有。」魏由風苦笑著搖搖頭,「他有跟你說嗎?」

「沒有,不過我想,能讓他這麼失魂落泊的人,除了女朋友外絕不會其他可能。」東方燎篤定地道。

「也許吧……」魏由風喝掉杯中最後一口酒,然後道:「我本來還想問你澄風最近為甚麼心情不好,既然你也不曉得,那我還是先走了。」套不出情報,魏由風也無意多留。見不到楊澄風讓他有點鬱悶,連喝酒的心情都沒有了。

「嗯,慢走。」東方燎點點頭,似乎知道魏由風的心思,也不多說甚麼。

魏由風放下酒錢,然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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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醫師,這個東東好有趣,有甚麼用的?」坐在紅幫高森莊嚴的附屬急救大樓中,一名大約十五、十六歲的可愛男孩就像小狗一般閃著眼睛,緊跟著楊澄風進進出出。

楊澄風從正在閱讀的病歷中抬頭,看到男孩好奇的眼神,便笑著解釋道:「這是量求心跳的儀器。」

「會量心跳?好厲害呀﹗」男孩馬上睜大晶亮的眼眸,一臉佩服地看著楊澄風。

楊澄風無軏地搖搖頭,再次集中精神閱讀手中文件。

來到紅幫工作剛滿一星期,東方燎把他安排在急救大樓內。由於紅幫有很多資深的密醫,故相比之下經驗尚淺的楊澄風只需要做照顧病人的小職,一天裡頭有大多時間都是沒事閑坐。後來東方燎怕楊澄風一個人會感到沈悶,便特地把他這位志願是唸醫科的好表弟帶來給楊澄風解悶。

男孩的名字叫東方瑜,長得可愛又標緻,是十分典型的發育中少年。楊澄風在大樓中走動,東方瑜就跟在他身邊,不時問問儀器的名字和功用,不時又跟他請教醫科的問題,有些時候則甚麼也不做,坐在楊澄風身邊看著他批閱文件。雖然二人有著四年的差距,但楊澄風並不認為東方瑜麻煩,相反地,更因多了一個像弟弟般的男孩陪伴而稍微紓解近日深鎖的愁眉。

所謂愁眉,還不是由於魏由風………

楊澄風本來還以為魏由風願意與自己發生關係,是出於一點點的好感,又或是一點點的喜歡,沒想到當他問他喜不喜歡自己時,得到的答案竟是『我還是喜歡凝灰』。楊澄風當時首次有了晴天霹靂的感覺,結果他氣惱地揮了魏由風一拳,並語無倫次地倉皇逃出寓所。

楊澄風知道魏由風一定會來找他,問清楚自己幹嘛平白送他一拳,但楊澄風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心情面對魏由風,甚至難保在第二次看到魏由風時自己會再度情緒失控。因此他毅然跟東方燎簽約,當上了紅幫的專屬醫師。

在吳行死前,楊澄風一直確信自己會獨力擔起醫務所,並當個中立的密醫。沒想到吳行死了沒多久,自己就因為私事而出賣了醫務所。回想一下,自己和個意氣用事的小孩子根本無分別。

這也證明了魏由風對自己的影響力。不但害素來平靜的自己情緒失控,還違反原則及打破了吳行留下的規條,楊澄風心中隱隱覺得,自己愛魏由風的程度已經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

就在楊澄風胡思亂想時,一雙手在自己眼前晃呀晃的。他抬頭一看,發現東方瑜正以疑惑的眼光看著自己。

「楊醫師,你又發呆了?」東方瑜和楊澄風認識的日子並不多,但從早到晚都待在對方身邊,讓他掌握了楊澄風的大致性格。楊醫師聰明又耐性,遇到棘手的事都能迎刃而解,然而,每每在空閑的時候,他就會突然發呆,而且遊神的時候都一臉茫然,這讓東方瑜十分不解。

「哦?呀……抱歉。」發覺自己又不自覺發起呆來,楊澄風吶吶地道歉,這幾天以來,他常常想魏由風想至出神。

這是不是表示………他已經愛慘了魏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