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江南的甘王爺別院中,四周張燈結彩,貼滿了『囍』字的標紙,同時每一間房間都掛上花紅的布,別人一看就曉得這家要辦親事了。

「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甘淵奔進秦冬雨的房間,氣惱地拍桌大罵,從後而來的虞若焚也是一臉不贊同。

秦冬雨正看著一大堆的禮品手飾,頭也沒抬起就道:「你們來得好,替我看看哪一種適合思秋。」

「秦、冬、雨﹗」甘淵氣紅了眼的大罵,「為甚麼你要和那女人成親?你不要雪雨了嗎?」後來發現思秋真實模樣的甘淵十分厭惡她,因為她竟然對秦冬雨死纏難打,還因為她的緣故,令雪雨傷心離開。

秦冬雨沒有搭理甘淵,倒是轉向虞若焚,「若焚,思秋是江湖女子,甚麼樣的手飾才會襯得她美?」

虞若焚抿著嘴,大手把桌上的禮品手飾掃落在地上,凝重地道:「我以為你不會放棄找他的。」

秦冬雨看了看虞若焚和甘淵,嘆了口氣道:「既然雪雨已經離開,我就不必再去找他,各走各路,不是很好嗎?」

「你甘心嗎?你情願嗎?」甘淵拉著秦冬雨的衣襟,一想起雪雨,他就氣得落下了淚,「雪雨愛你﹗很愛很愛﹗為甚麼你會有心思去娶別的女人?你不愛雪雨嗎?」

「我不是。」秦冬雨回吼,「我愛他,無可自拔地愛他。可是我們已經分開了﹗對雙方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你認為像這樣的感情,世上有人會接受嗎?」

「藉口。」虞若焚冷哼,「你若是在意別人的想法的話,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和雪雨在一起。」

「冬雨﹗」甘淵又哭又叫地拉著秦冬雨,「不要成親﹗我們去找雪雨﹗」

「不行。」秦冬雨甩開了甘淵,「思秋懷了我的孩子,我得向她負責。」

「負甚麼責?」甘淵又氣起來,「是她逼你的﹗又不是你自願﹗為甚麼你就得要負責?」

「女兒家的貞節牌坊是非常重要的。」秦冬雨心虛地不敢正視甘淵,可是卻依然回道。

「那雪雨呢?」虞若焚冷笑起來,「你敢說你沒有對雪雨做過那種事嗎?因為雪雨不會懷孩子,所以你可以在任何時候丟下他嗎?對你來說,他只是玩弄的對象嗎?」

啪的一聲,秦冬雨甩了虞若焚一記耳光。

「我不許你這樣說他。」秦冬雨冒著殺意的直瞪著虞若焚,「雪雨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看重他,他並不是玩弄的對象。」

虞若焚有點空虛地笑了起來,他撫著自己被打的臉頰,道:「那你為甚麼還要娶妻?既然你愛雪雨,就不應該成親。」

「你們根本不明白……」秦冬雨頹喪地挎下肩膀,「雪雨立定決心離開我,就代表他要和我一刀兩斷。既然他已經無心下去,為甚麼我還要強求?這是為我們好,至少………我們都可以過回正常的生活。」

「不會的﹗」甘淵拼命搖頭,「為甚麼你要說這樣的話?雪雨和你……都是思秋的錯﹗是思秋的錯﹗」

「小淵。」虞若焚按住情緒激動的甘淵,向秦冬雨道:「秦冬雨,我看錯你了。原來你不過是個在乎別人想法的懦夫。你就和你的娘子成親吧﹗我肯定雪雨也不會對你這種人太過留戀。」

虞若焚不屑地瞪了秦冬雨一眼,才拉著甘淵離去。

秦冬雨無所謂的表情,就在他們離去時裂開了,頰上掛上了兩行熱淚。

「雪雨………雪雨…………」把頭埋在桌上,握緊雙拳用力捶著桌面。找不到雪雨的痛苦,失去雪雨的絕望,只有他秦冬雨曉得有多刻骨銘心。

X                                     X                                     X                                     X

「噯……你終於醒來了。好漂亮的眼睛,是誰家的人把你丟在我們窯子門前?太浪費了。」混雜著嬌嗲、妖媚,卻同時又有低沈沙啞的聲音在秦雪雨身邊響起。秦雪雨從來沒有想過世上會有這樣一把奇怪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看向眼前人。

眼前的是一位姑娘,可是又不太像姑娘。他的臉極有英氣,而且帶著男兒的俊色,然,這副極男子氣概的臉龐卻塗上了濃濃的脂粉,表情也帶著媚態,讓人看不出他是男或是女。

「先睡一下,不要太粗勞。」見秦雪雨想要爬起來,眼前人馬上把他按住,「我叫阮玉鶯,你可以叫我玉鶯。」

秦雪雨皺起了眉,他張大嘴巴想要用唇語說話,喉頭本該斷掉的聲帶卻發出『呀……』的聲音,秦雪雨為之一呆。

他的聲音…真的治好了?虞言刃那位大夫,真的治好了他的聲音?

秦雪雨是該高興的,可是一想到秦冬雨已經和自己分開,今後的自己只能四處飄泊。他又認為聲音治不治得好已經不是問題,他已經不在意了。

秦雪雨隨即想要開口問這裡是甚麼地方,然而他雖然發得了聲,卻不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聲帶全然不受控制,只能斷斷續續地道:「這………哪…裡?」

「這裡是我的百里館,也就是窯子。」玉鶯回道。對於秦雪雨說話的斷續,他只以為那是因為秦雪雨大病初癒,身體抱恙的關係。

「窯……」秦雪雨呆了呆,隨即不在乎地笑起來。對﹗他記起來了﹗他和虞言刃告別後就茫茫然地在街上走,然後被一群不懷好意的男人帶到林間去侵犯,他全身痛得失去了意識,大概是那幫人把他丟到窯子來吧﹗

「公子,你長得活脫是個美人。我們當駂兒的從來不會胡亂救人,既然救了你,就希望你能在這裡報恩。」玉鶯這時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圖。老實說,當他看到混身是血的秦雪雨被丟在窯子門前時,若不是看他長得漂亮,早就把他扔去臭水溝了。

秦雪雨了解地點點頭,他雖然在皇宮長大,可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他還是曉得的。

「忘了過去,在這裡當我們的小官作為報恩。公子可願意?」玉鶯問道,看秦雪雨的樣子,似乎也無家可歸。那自己姑且收留他吧﹗反正他的樣子吃得開,應該很受客人歡迎。

秦雪雨點點頭,既然別人自願收留他,他也就答應吧﹗即使是要他賣身也沒關係,因為他的身體他的心,早就已經破碎不堪了。

「那……公子,我該怎麼稱呼你?」玉鶯咧嘴露出了笑容問。

秦雪雨想了一想,然後用著破碎的聲音緩緩道:「冬………雪。」

X                                     X                                             X                             X

叮叮咚咚的響著鑼鼓聲,別院的僕人都笑得合不攏嘴。而因為婚禮是設流水席的,只要是有興趣的人,即使是平民百姓也可以前來赴宴。

然而,應該是最快樂的新郎倌秦冬雨卻一臉凝重。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走來跟他道賀,他的臉色越發沈黑。

「哼……」甘淵坐在嘉賓席上,在看到秦冬雨的臉色後冷哼一聲,「活該﹗放棄又美又善良的雪雨去娶那個臭婆娘﹗傷心也是活該﹗」

「小淵。」虞若焚皺起眉,推推甘淵的手,「今天是冬雨的成親,我們不該說這種話。」

「難道不是嗎?」甘淵氣得鼓起雙頰,「笨冬雨,和不喜歡的女人成親很好嗎?他到底在想甚麼?為甚麼要娶那個女人?」他始終還是替雪雨不值,畢竟雪雨會離開,都是那個女人害的,若然冬雨娶她,不就是表示他情願選擇那個女人也不要雪雨嗎?」

「小淵,你太單純了,所以不會明白冬雨的心思。」虞若焚嘆道,事實上,他也搞不懂為甚麼冬雨放棄找雪雨。不過,冬雨是聰明人,他會這樣做自有他一套的想法。

「我就是不喜歡。一想到冬雨要抱那個女人去洞房我就想吐。」甘淵不悅地嘀咕道。

「喂喂……成親可不止洞房,你可否稍為擴闊一下你的思想空間?現在思秋有孕在身﹗這叫她怎麼洞房?」虞若焚提醒道。

「對﹗」甘淵如夢初醒地拍拍頭,「我怎麼忘了?他們根本洞不了房哦﹗」

虞若焚反反白眼,對於甘淵的遲鈍和猛然醒覺感到無可奈何。

X                             X                                     X                                     X

接受了客人的敬酒,秦冬雨沒坐多久就回到成親的閏房中。一想到客人千千萬的祝賀,他就厭惡得想要捂住他們的口。

甚麼百年好合?甚麼相親相愛?甚麼共諧連理?全數都是狗屁﹗他根本就不愛思秋,談甚麼情情愛愛?

秦冬雨走進房間中,芙蓉帳半垂而下,鴛鴦被紅得發火,披著禮服的思秋已經坐在床上等待秦冬雨。秦冬雨瞪著思秋嬌小的身子,沒來由一陣厭惡。

「冬雨……」思秋嬌柔的聲音自披巾下發出,白嫩的手伸出來,似乎是等待秦冬雨的接近,然後掀起她一頭紅巾。

秦冬雨站在門前,對於思秋的聲音、白滑的手,他只想轉身離開。可隨即又想,成親是他自己的念頭,因此他必須履行責任。他走到思秋身前,掀起了她的紅頭巾。

思秋露出美麗的嬌顏,成親之日,她塗的脂粉被往常多了一倍,本就絕色的臉色現在美麗得惹火。

然而,秦冬雨卻沒有理會思秋的美醜,倒是一嗅到她身上濃重的粉味,就有一股嗆鼻的感覺。

雪雨是男子,身上只有清香的味道。親吻的時候,雪雨髮間的淡香會把他搔得慾火焚身,忍不住一吻再吻,然後在床上翻雲覆雨。

然而,眼前的思秋不但沒有半點清香,一臉嬌容都佈滿胭脂口紅。秦冬雨還沒有吻下去,就已經倒盡胃口。

「冬雨……」秦冬雨直直盯著自己看,思秋感到有點羞澀。她輕輕搥打了秦冬雨的胸膛一下,然後指向桌上的交杯酒,「我們……先合卺交杯好嗎?」

秦冬雨拿過桌上的交杯酒,然而,他卻猶豫了。

真的……要成親嗎?

那意味著他和雪雨……將會一刀兩斷。

他將會和眼前這個女子渡過餘生,而雪雨,將會成為他永遠的回憶。

啪咧一聲,本來笑得一臉甜美嬌嗲的思秋僵住了。

秦冬雨把交杯酒往地上丟,然後一臉陰沈地站起來,冷冷地道:「我們已經成親了,你今天就在這裡睡,我回房去。」

思秋先是呆了一呆,然後當秦冬雨離開時,她猛地拉住了秦冬雨的衣袖,淚水撲敕落下,「冬雨﹗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的娘子﹗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為甚麼你要離開?」

「你還不明白嗎?」秦冬雨看不出表情的笑了幾聲,「我說過,我這一生只愛雪雨一人。和你成親不是問題,但是我的心不在你那裡,所以你不要期待我會當個好丈夫。」

思秋瞪大眼,有種被背叛的感覺,然而,是她強逼秦冬雨和自己成親的,這怪不得秦冬雨。

倒是自己,明知道秦冬雨愛的是秦雪雨,卻依然固執和他成親,以為自己的魅力可以令他改變一切。然,她卻失敗了。

「不可以……」本來個性灑脫的思秋因為情愛糾結而哭了起來,她拉著秦冬雨衣服的下襬,秦冬雨甩開她想走,她就撲上前,跪在地上緊緊抱住他的腿。「不要走……冬雨……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我是你的娘子……為甚麼你要去愛秦雪雨?為甚麼我比不上一個男人?為甚麼……為甚麼………」

秦冬雨毫不留情地把思秋拉開,離開前道:「這一切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思秋氣得把桌上所有的餸菜、美酒掃落在地上,她伏在桌上狂亂地哭叫。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她愛的人會愛上一個男人?

X                                     X                                     X                                             X

在玉鶯的照料下,秦雪雨的身體漸漸康復。一個月後,除了天生的體質虛弱,秦雪雨已無甚大礙。

「來下床走走看。」玉鶯笑著扶起秦雪雨。過去的一個月裡,因為秦雪雨傷得太嚴重,動輒也會危害傷口,因此玉鶯不許秦雪雨下床,必須躺至康復為止。

秦雪雨順從的站起來,久違一個月的地板給他一種冰涼的感覺,自腳底沁進骨髓。秦雪雨閉上眼,享受這種清明舒適的感覺。

「還好,你沒忘了怎樣走路。」玉鶯笑道,「冬雪,今天你休息一天,明個兒我就把你叫起來,開始工作。」

秦雪雨垂下眼睫點點頭,答應在百里館裡當小官,是為了報答玉鶯,也讓自己也個安定的地方。

即使是要出賣身體………

「那你現在四處走一下吧﹗」玉鶯淡笑著拍拍秦雪雨的頭。在百里館,玉鶯雖然是駂兒,但他十分關懷小官們,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兒子般疼愛。

「謝謝。」一個月的調息,讓秦雪雨的聲音恢復過來。雖然現在說話不能太大聲,但已經足夠了。

「別謝,留你在這裡,得利的人可是我。」玉鶯輕笑,在秦雪雨耳邊細細道:「我只是貼了你的畫像在館門,說好明個兒會替你投標。沒想到有好幾個公子哥兒已經來我那裡下注了,而且價錢也尚好,看來你有當紅牌的潛質。」

秦雪雨淡淡回以一笑,拿過床邊的披風,往門外走去。

秦雪雨的房間門前有一個小小的花園,當然,窯子裡是不可能有紛雪,但是這個小花園裡種滿小野花,每朵的顏色也清涼如雪,和紛雪十分相像。

玉鶯知道秦雪雨想四處走走,也就不阻礙他,獨個兒離去。秦雪雨坐在花園的小亭中,才一下子就陷入了沈思。

不知道冬雨怎樣……

回想一下,自己從來沒有和他分別過這麼一段長時間。沒有了他,自己就過得生不如死。現在雖然身體康復,也找到了生活的地方,然而他的心依然破碎,魂魄也落在秦冬雨的身上。

冬雨他……有否惦著我?想著我?

在每個冷清的夜裡,秦雪雨都落淚,有時是想起冬雨溫柔抱著自己的感覺,有時是想起夜裡和冬雨交纏的熾熱,有時是想起冬雨愛語連綿的繾綣,有時是想起冬雨滲滿慾望的眼神……

一切一切,他無法忘懷,也不願意忘懷。

只有分別,才會教人懂得珍惜。秦冬雨沒想到自己對冬雨的思念會是這樣的強烈,然而,他的心裡同時也有著矛盾。他想回到冬雨身邊,但又認為離開冬雨是最好的。冬雨能過正常的日子,而且他和思秋很匹配,自己不應該回去纏著冬雨。

一個又一個的想法不停交替,秦冬雨疑惑又困擾。他不能忘記冬雨,不能磨滅那份愛,然而他又想斷了這一切,更想忘卻所有愛戀的記憶。他不曉得該怎麼做,對於感情,他無能為力。

「冬雨………」撫著自己的喉嚨,秦雪雨心想,若然冬雨看到自己已經恢復聲音,一定會高興不已。然而……現在冬雨卻再也沒有機會和他見面了。

X                             X                                     X                             X

秦冬雨從來沒有和思秋行房過。

思秋的肚子一天一天地隆起,可是秦冬雨卻沒有去看過她一眼,似乎是認為,孩子怎樣也和他無關。

思秋在洞房那夜後,曾經到過秦冬雨的房間,又是哀求又是哭訴的希望秦冬雨能垂憐,然而,秦冬雨只是極度冷漠地回了她兩個字:「活該﹗」

思秋本來以為秦冬雨會淡忘秦雪雨,然後投向自己的懷抱。但在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過間,她發現這根本是個不可能的妄想。

秦冬雨的確不再提起秦雪雨了,然而他整天在花街裡最紅牌的窯子青樓徘徊,玩的是小官,抱的是男寵,對於思秋,他正眼也沒瞧過。

思秋終日以淚洗臉,懷了孩子差不多半年,她卻從來沒聽到秦冬雨向她慰問半聲。

不過,她沒有後悔。嫁給秦冬雨是她的理想,因為秦冬雨是第一個令她動情的人。可惜,秦冬雨太無情了,竟然一點同情也不放在自己身上。

「冬雨,不要再去了。」這天早上,甘淵忍無可忍地站在秦冬雨門前大喊道。

秦冬雨自和思秋成親後,每天就會一大早上窯子,和預約好的小官渡過一天,然後玩至深夜才回家。秦冬雨不再住在西院,因為西院有自己和雪雨的回憶。他現在住在南院,而思秋雖然也住在南院,卻從來不踏進她的房間。

「我晚上就回來。」秦冬雨漫不經心地道。

「你還要再行屍走肉到甚麼時候?」在半年內迅速長高的甘淵現在已經比秦冬雨還要挺拔,因此他揪起秦冬雨的衣襟時顯得毫不費力。

「我只是去窯子罷了。」秦冬雨冷冷地回道。這半年內,他不但沒有理思秋,也不再和甘淵、虞若焚交好,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有好幾次甘淵想等他回來,都見不著。

「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要雪雨,和思秋成親,現在又丟下思秋去找小官,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甘淵變得低沈的嗓音仍帶著稚氣,責備的語調表示他對秦冬雨的不滿。

「這和你無關。」秦冬雨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說甚麼?」甘淵眼睛冒火,想要一巴掌往秦冬雨臉上甩,就在這個時候,一股狠勁的力量拉住了他揚起的手。

「小淵,不可以這樣。」來的人是虞若焚,這半年內他依然沒有停止找尋雪雨的事。每一次的無功而返令他越來越沮喪,才半年之間,他就變得沈重了許多。

「若焚﹗冬雨又去窯子了﹗我實在看不過眼﹗」甘淵氣惱地道。

「你先出去。」虞若焚緊擰著眉,向甘淵道。

「可是我……」甘淵不服氣地想要回駁。

「出去。」虞若焚冷然地道。

甘淵鼓起了臉,半年間,虞若焚已經嚴然成為了他的兄長。虞若焚的說話他都會聽從,因此現在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去。

秦冬雨頹然坐在桌邊,一臉不耐地看著虞若焚。

虞若焚倒是十分平和地坐到秦冬雨身邊,緩緩地道:「雪雨不在江南。」

秦冬雨的表情有一下子僵住了,隨即又冷冷地別開臉,「和我無關。」

「你不在乎?」虞若焚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若然雪雨和別人在一起,你也不在乎?」

「雪雨在哪裡?」秦冬雨滿不在乎的表情在聽到虞若焚這句話時破裂,他帶點陰狠地問。

「和你無關。」虞若焚笑得很惡劣地道。

「嘖……」秦冬雨瞪了虞若焚一眼,「你根本就在胡吹瞎說對不?」

「我只知道,他不在江南。」虞若焚無辜地聳聳肩。

「你憑甚麼這麼肯定?」秦冬雨挑眉。

「我接到消息,上窯子的人曾經見過雪雨。我派人查探這事,後來發現,雪雨曾在百里館裡工作。」虞若焚淡淡回道。

秦冬雨皺起了眉,他在花街流連已經好一段時間。百里館是窯子,但是一點也不出名。因為自己根本沒有去過。秦雪雨在窯子裡工作,不就代表他當上了小官嗎?

為甚麼雪雨會流落到那種地方………秦冬雨一想到這裡,心就揪痛。這半年,雪雨有被多少男人佔有過?雪雨受了多少苦?

想到雪雨被別的男人擁入懷中,秦冬雨便妒火中燒。他的雪雨,他一直視為最愛的雪雨,竟然要當小官,在男人的膝下承歡﹗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

「那……他現在在哪裡?」秦冬雨沒忘記虞若焚剛剛說雪雨已經不在江南。

「三個月前,有一位姓吳的公子把雪雨贖走了。我查過那人的背景,卻發現對方在贖了雪雨不久後就遷往京城。」虞若焚回道。

「在京城……」秦冬雨有點嘲諷地笑了。千迴百轉,結果還是回到了出身的地方。

「你會去找他嗎?」虞若焚用著期待的目光看著秦冬雨,因為自己是江南的捕快,不能擅離職守,所以他期望秦冬雨可以去找雪雨。

秦冬雨沈默了一會,然後微微困惑地問:「為甚麼你要告訴我?」這半年來,他每天到窯子縱樂。別人都以為他已經不愛雪雨了,然,為甚麼虞若焚又會突然來告訴自己這種事?又為甚麼虞若焚會堅持繼續找雪雨?

「你愛雪雨,不是嗎?」虞若焚回以一個淡淡的笑容,「我也很喜歡雪雨,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

回想雪雨離開之前,當自己看到雪雨痛苦地哽咽的樣子,就莫名的憐惜心痛。他虞若焚雖然從來沒有動過情,但是也曉得秦雪雨是自己難得在意的人。他喜歡雪雨,想要保護他,讓他幸福,就像是對弟弟一般的保護。

因此,他一直四散人手去找尋雪雨。

「我已經……娶妻了。」秦冬雨有點遲疑地道。

「可是你不愛思秋,對不?」虞若焚了解地笑了。

「她有我的孩子。」秦冬雨又一次推辭。

「可那卻不是出於你的意願。」虞若焚回道。

「我不知道。」秦冬雨蹙起了眉,即使半年內他藏起所有思念、所有愛意,但當別人提起雪雨時,他依然站在原點困惑不已。「我不曉得過了這麼久,雪雨對我的感情會不會改變?是我害他離開、害他當了小官,受盡其他男人的凌辱。我怕再見到雪雨時,他已經不愛我了………」

說穿了,最害怕的人其實是冬雨自己。

分離的時間越長,回憶就越迷濛。縱使感情沒變,分別也會令雙方失去了信心。秦冬雨怕,怕秦雪雨會不愛他,怕秦雪雨已經忘了自己。

雖然只有半年,但對秦冬雨來說,差不多有一輩子那麼長。

每天每夜,腦子裡浮現的都是雪雨美麗的笑靨。他的溫柔他的專情他的體貼他的包容,在在都令自己無法忘懷。看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逝去,自己念著惦著的人卻依然沒有聲色,令秦冬雨空虛感脹滿心頭。

因此他上窯子,希望透過一個又一個的小官忘記愛人的深情,希望透過肉體的擁抱尋得短暫的慰藉,然而,封印在心內的困惑糾結卻停步不前,他不敢去找雪雨,不敢去想念,因為他怕自己一輩子也再沒有機會見雪雨。見不到雪雨,想念就會把他的心給覆蓋,所以他盡量不去想雪雨,盡量不去讓自己被那份深情主宰。

然,這一切都因虞若焚帶來的消息而缺堤了。

聽到虞若焚提起那封塵於心,卻依然深愛的名字,秦冬雨甚至有股想要哭的衝動。

他還是愛雪雨,很愛很愛。他想要找他,然後好好抱著他,安慰他,糾纏他。

「若果你甚麼事也不做,一切也無補於事。去找他的話,至少還有一點機會。」虞若焚淡然地道。

「嗯。」明白自己這一生也不能放開雪雨,秦冬雨了然地笑了,「我明天就上京。若找到雪雨的話,再回來見你。」

虞若焚也笑了,他拍拍秦冬雨的肩,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