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揚州三奇花!?
喝,好個聳動的字眼,揚州竟出了三位不輸男子的女英豪、奇女
子,實在是地方上百姓的福氣。
論起此三妹,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已然成為揚州話“名
勝”之一。
其“偉大”創舉實是罄竹難書呀!
每每提及此三女,揚州父老只有一個公式化的動作。
先是了然的“噢──”一聲,然后好笑地搖搖頭:嘆一大口氣,
接著面露苦瓜般愁容問道:“哪個不長眼的又惹禍上身?”
唉!短短的一句話,道盡揚州百姓的苦難。
什么揚州三奇花嘛!稍微識字的即能從字面上看出來,它指的就
是揚州三朵奇怪的花。
女人似花,男人似草,雖然奇怪又住在揚州城內,所以簡稱她們
為揚州三奇花,總不能說是揚州三草吧。
呢!該怎么介紹她們的“不凡”呢?
容貌稱不上天姿之色,身段差人一截,氣腦……這……不討論,
長相算是可看之容,出門不會嚇著街坊鄰居,算……嘴秀可人好了。
至少揚州十美排行榜上,她們只有仰首眺望的份。
但是──
她們真的很有名。
就從她說起!
胭脂湖畔的杜丫丫,早年家里逢大水,無一牲畜……活口幸存,
她被八大胡同的燕嬤嬤拾了去,本想待她大了些好接客,掙點花銀,
可是……
人算不如天算,誰知她打小就聰明過了頭,知曉四處攀關系,這
個爺兒叫干爹,扯著那個爺兒就燃起三柱香結拜喊大哥,叔叔伯伯喚
得可親熱,連丐幫幫主都成了她兄弟,一窩子乞丐全挺她,在揚州城
好不威風。
因乞兒手“巧”,她習得一手好本事,只要她錯身而過小手一溜
,神愉都得甘敗下風。
為了怕她失風被逮,失了丐幫幫主之瞼,因此幫主連祈風不得巳
之下,只好傳授她獨步天下的輕功絕技,讓她在“萬一”中好蹺頭。
杜丫丫又常扮俊秀男子,在八大胡同內亭盡姐妹們的疼寵,即使
明知她是女兒身,但煙花女于那份僅剩的夢想,個個不由得當她是情
人股迷戀,所以……她能不紅嗎?
再來談到小氣財神莫迎歡吧!她家在揚州城里算是“有錢人”。
當鋪是全城連鎖,一開就是二十來家,完全壟斷市場。
目前正擴展到洛陽,經營起賭場和妓院的生意,日過斗金,賺翻
了。
既然號稱小氣財神,就不能指望她有良心這玩意。
人家閨女是系金佩五,她是左系鐵算盤、右佩收銀裝,兩手掌心
永遠向上翻,很少有往下落的時刻。
乞丐是她的天敵,偏偏她和乞丐頭的“義妹”杜丫丫是金蘭之交
,只好勉強接受他們的存在,想辦法從他們身上榨點油水。
瞧瞧,這女人多惡劣,乞丐都不放過,就算她想不成為財神都難
。
最后說說膽小如鼠又好哭成性的云日初,在三個女人中,她的“
殺傷力”當屬最小,舉凡琴、棋、書、畫、女紅和烹調的功夫,連揚
州才女都自嘆不如。
溫婉的性情,甜美的笑容,她蕙質蘭心得可說是人間極品,完美
到叫人捶胸頓足,但是──
一哭長城動,二哭山河裂,三哭驚天地,她的哭功無人能及,隨
時隨地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兒,只要一點點小觸楣,她都有本事哭
得讓人以為一家老小死光光,好不悲慘。
而她是三人之中,氣質最“大家閨秀”、最“正常”的女人。
社丫丫這朵奇花已遭恨天堡堡主尉天栩給摘走,剩下兩朵花兒正
等人來擷。
來喔!不怕死的盡管伸出你的手。
“大耗子,小耗子,沒爹的孩子像陀螺,敲一敲,打一打,耗子
尾巴卷陀螺,轉得耗子頭發昏……”
孩子是天真無邪,但也是世間最無情的角色。
因為他們不懂何謂仁慈。
依著往常的習性,每當林子深處走出一道瘦長的身形,那些個孩
子天生的劣根性總是安不了份,非要前他攻擊,以滿足小小的游戲心
。
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手挽著山雉、野鼠,腰間系著一只竹簍,
竹簍里活蹦亂跳的溪蝦濺得他一身濕。
他不理會一群孩子的惡意嘻寫,左顧右盼似在等人。
五年前,他剛滿十歲,爹因外出經商不在家,向來厭惡娘的奶奶
耳根軟,聽從愛造謠生事的表姑之言,意欲借機凌虐娘。
但生性善良的娘事親至孝,一味的承受加諸在她身上不合理的待
遇,甚至由少夫人身份淪為廚房小廝。
他曾多次以身相護﹔反而換來表姑更陰險的惡語。指稱他是娘偷
漢子生下的小雜種,慫恿原本就不喜歡他們母子倆的奶奶,驅逐他們
出家門。
在無人可伸出援手的情況下,當時,他們母子只有任人遺棄在冰
天雪地里。
可惡的是,表姑競買的一路追殺,害他們有鬼不得訴、有家歸不
得,從此在外流離顛沛,備受艱苦的度日。
一日,娘終于承受不住壓力而痛哭失聲,他才得知前因后果。
原來表姑是奶奶心中唯一的媳婦人選,兩人早已私下論定親事,
以待爹經商回來使行婚禮。
誰知爹外出經商竟帶回一位美嬌娘,也就是他的娘,打散兩人的
計划。一個覺得被親兒忽視,害怕獨子被狐狸精搶走,自然態度不佳
地仇視介入者。
一個感到被背叛的難堪,不甘多年的等候是一場空,因此百般刁
難使陰,意圖將第三者趕出三角中。
但盡管她們一再排斥、阻止,仍擋不住相愛的人結合。
不久爹娘生下他,三個女人的關系才有歇息一會的時候。
而愛妻的爹不愿娘老是受人欺負,故而將愛生是非的表妹嫁予至
交好友,以免紛爭。
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年,直到母親再次產下弟弟,表姑以寡婦的姿
態上門依親,便是受難日的開始。
那日,娘被強行拖出后門即是她的惡行。
而他為了護住纖弱的娘,硬被冠上雜種之名而跟隨娘離家,留下
年僅四歲的幼弟。
“大耗子,小耗子,臭皮耗子偷食米,咬破腳跟沒爹要,哭哭啼
啼說耗子……”
那群孩子無心的惡語仍圍繞著,聲音之宏亮令一名穿著紫衣薄袖
的小女孩眉頭一彎。
接著她露出一抹非常“善良”的微笑,從懷中取出一權枚看似精
巧的五彩煙炮,對准帶頭的孩子一拉──
砰!砰!砰!
貫耳的炮聲讓他們驚得跳腳,個個抱著頭呼爹喊娘,眼淚鼻涕直
流,有的甚至嚇濕褲襠。
“好玩,好玩,一群猴子在踩果子。”小女孩樂得拍掌。
少年面無表情地走向小女孩,眼底有一絲絲縱容的暖意。
“歡歡,你來了。”
“哼!你真沒用,光長個兒不長腦,你不會反走回去呀!”莫迎
歡鼻子仰得高高的。
要不是看在有利可圖,她才不要管他閑事。
做人一定要現實,不然像他喔……一輩子吃土。
“死歡歡,我要跟我爹說你欺負我。”
莫迎歡一手擦腰,一手指著灰布衣男孩的鼻頭。“有本事就去告
狀呀!你爹還欠我家二兩銀子,叫他快點還。”
男孩子抹抹臉,氣得有些不濟。
另一名打扮較體面的小男孩則委屈地瞪著她。
“他去幫我賺錢,你們會嗎?”莫迎歡一臉鄙夷地望著一干孩童
。
一群孩子當場傻住。
他們倒忘了,她是小錢精。
天大地大,唯有錢子最大,這是她一出世就訂下的目標,要與金
銀共存亡。
而此刻她只有六歲。
“歡歡,市集快開始了,我們該走了。”少年催促著她。
她─聽到有錢可賺,眼睛睜得圓亮,迸發出令日月暗淡的光芒。
“快快快,銀子銀子,我來了。”
她比什么都急的拉著少年的手,准備去賺錢。
每隔兩、三天,市集中就會出現一個十分滑稽的畫面,令人莞爾
不已。
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踩著矮凳大聲叫賣,身上的衣物精致而華
美,與她身后那位粗布粗衣的瘦長少年相比,如同一塊美玉和礪石井
齊。
少年恍若街口那座貞節牌坊,冷冰冰的不帶半點笑容,活像來看
熱鬧的路人,他抿著嘴不發一語,兩手張成一直線,任由小女娃指著
挂在他雙肩上的獵貨向人兜售。
“王大娘,你家的翡翠觀音真好看耶,聽說是老祖家的遺物可!
”
被喚王大娘的年輕少婦面一靦,趕緊揚起笑靠近這要命的小祖宗
。
前些日子手頭緊,她家那口子偷偷抱著祖傳翡翠觀者去典當。就
怕被街坊鄰居得知設面子,怎知這會卻被人拿來威脅。
“莫小小姐,你今天真好興致,‘又’出來做生意呀!”她是嘴
笑心滴血。
“要你多捧場了,小小生意嘛!賺一文也好。”莫迎歡主動解了
一尾快死的鰻魚。“不好意思,算你一兩根子就好。”
“一兩銀子!?”她……她……坑人嘛!
莫迎歡笑得好天真地說道:“是不是太便宜了,和翡翠觀音……
”
“不、不、不,很公道,我買下了。”她連忙掏出一兩銀子,十
分心疼地遞給莫迎歡。
王大娘是苦在心底不敢吐,淚往肚里吞,一尊價值千兩的翡翠觀
音被剝削得只剩下二百兩,光是贖金就得要湊齊三百兩,否則時限一
到就歸英家當鋪所有。
而經英家一轉手,一尊千金的觀青少不得有兩、三千兩。
可現在呢!英家的小錢精以此為要挾,明擺著將三尾一兩的白鰻
喊價成一尾一兩.她是付得不甘不原,滴滴都是心肝肺呀!
“謝謝王大娘,下回再來光顧。”莫迎歡一副生意人的嘴臉。
下回……下回我一瞧見你就繞路。她悻悻然地拎著包著稻草的鰻
魚離去。
王大娘扭著腰子走不久,遠遠地,一個熟悉的人影一見著他們,
就馬上要止足回馬,只可惜……
“張秀才爺,買只山雉回家嘗嘗鮮吧!絕對讓孔、孟聖人贊你為
賢者。”
唉!小孩子眼真尖。
張文才訕笑地揮揮扇子,昨兒個才在莫氏當鋪典當了几本古書,
今日就讓小管家婆逮個正著,真是錢財難保。
“小歡歡!怎么不用溫溫書,‘又’來這日晒風吹?”
“請夫子教太浪費了,有空我會去私塾轉兩圈,憑我過目不忘的
聰明腦子,溫書是小事啦!”
他尷尬得勝一陣青、一陣白,這就是令人汗顏之處。
枉他飽讀詩書二十載才混個秀才之名,而她不責吹灰之力就得了
個女才子之稱,任何一本書到她手中一瞧,立刻就能倒背如流。
尤其是和銀子扯得上關系的算數,她更是精得連老字號的帳房都
甘拜下風,嘆一聲小女娃真可怕,將來不可限呀!
“呵!呵!就來只……山雉吧!”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張文才
心頭有點酸。
“好,二兩。”莫迎歡伸出兩只白嫩的小指頭。
二、二兩!?真敢敲。
買了山雉,張文才無可奈何的一手握著把扇,一手挂著血已干的
山雉,搖著頭走開。
日漸薄熱,叫賣聲不止。
一顆顆小汗珠從莫迎歡粉紅的玉頰冒出,她只顧著要找冤大頭來
消費,哪知汗已濕透烏黑的小發辮。
她的眼睛里只有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子。
“歡歡,休息一下吧!”少年心疼地抹去她額上的汗,以身軀為
她遮擋陽光。
莫迎歡回頭狠凝了他一眼。“你不缺錢是不是?一點苦都吃不得
,你想當乞丐嗎?”
“我是怕你累了。”少年無奈的苦笑。
他從未見過這么愛錢的小女孩,為了錢她可以跟人拼命。
若說她是窮人家的孩子有此心態倒合理,可是她偏偏是出自富裕
人家的大小姐,從小即受盡寵愛,享受一般孩童所不可得的富貴生活
。
而她比同齡孩童早熟,十分聰穎慧心,但是她的聰明才智卻用在
攢錢上,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累累累,我看是你累了,人家精神好得很。”她的黑白杏眼正
打量著人群。
少年笑了笑。“剩下兩只田鼠你帶回去炒三杯鼠肉好了,不要賣
了。”
“不行,做人不能太自私,不可奪人所好。”突然她眼一亮。“
陳大叔,買兩只田鼠回去好下酒……”
莫迎歡的一張沾蜜小口,很快地就把最后兩只田鼠給超乎所值地
銷出去,低頭數著裙兜里的銀子,笑得臉上泛著璨璨璀光。
她什么都不愛,就愛硬冷的銀子。
“今天賺了多少?”少年拿起寬蕉葉為她煽涼。
她笑瞇瞇地摸摸銀子。“二十一兩多。喏!這是你的,八兩喔!
她說得好慎重。
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公平,少年只是笑笑地收起來,在初到揚州那
兩年,這些銀兩夠他和娘生活個大半月。
剛到揚州時,他們的日子相當困窘,他和娘一面幫人洗衣服、補
衣服度日,一面躲避表姑的追殺,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餓著肚子。
一年多前,他替生病的娘送衣到莫家隔壁,遇到鬼靈精怪的四歲
多小女娃,就此注定兩人要糾纏一生的緣份。
一時不察被個小他近十歲的小女娃算計,她笑得好甜好柔地朝他
揮揮手,說要和他合伙做生意。
當時他只覺小女娃太寂寞,需要個玩伴,因此陪她玩上一玩,因
為他也是寂寞的。
誰知道這一玩意玩上了癮,她已罷不了手,三天兩頭不是逼他投
些山萊野參上市集兜售,不然就是催著他多設餡阱捕獸逮雀,連溪中
魚、蝦都不得幸免。
而最精明的不只這些,叫賣功夫更是叫人咋舌,看不出一個四、
五歲小孩的生意手腕更勝大人。
賺了錢,她堅持與他四六分。
當然他四她六,因為叫久了聲音會啞,所以她要多分一點。
還有主意是她出的,動腦的人比較辛苦,自然銀子得多收些,好
補補腦力的損失。
“哪!這兒有十文碎銀,看在你娘生病的份上,拿去買藥吧!”
莫迎歡不舍地將碎銀兩往少年手心一塞。
好心疼好心疼哦!她五官全皺成一個芝麻餅。
少年心里暗笑地收回袖袋,他知道她送錢送得多痛苦,但是絕不
能退還,否則她會翻臉,還會怪他不知她掙扎的苦楚。
她就是這么可愛,他才無法不去對她多付出一份心。
“謝謝。”
如此過了半年多,少年和莫迎歡的相處早已產生出一種默契,少
年几乎只對她說話,旁人的問候、毀譽皆冷眼以待。
莫迎歡也很奇怪,滿腦子怪思想,只要和賺錢有關,一定游說他
入伙。
然后她出主意他出力,合作無間地大賺揚州城百姓的銀子,連外
來過客的荷包遇著這搶錢二人族,不瘦都難。。
這日,莫迎歡又來催少年上市集。
“耗子頭,耗子頭,你動作快一點,不然會趕不上……咦?你怎
么垂頭喪氣,誰家死了人?”
一臉哀戚的少年沒心思理會她的童言童語,兩手抱著膝坐在石凳
上,頭沮喪地垂在兩腿間。
他無精打采的神態令心中只有銀子的莫迎歡困惑,難不成真讓她
這張烏鴉嘴給說中了?應大嬸她……不行了?
“耗子頭,我娘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你要節哀順便
,銀子還是要賺……你……你干么瞪人,我在安慰你耶!”
好過份,她不要這個朋友了,但是……少了他就賺不到銀子吶!
還是原諒他好了,表示她的肚子很大……嗯!好像是度量很大才
是,回去翻翻秀才爺典當的蛀虫書看看。
“歡歡,你在詛咒我娘。”少年咬著牙吐出一句,瞪她是不痛不
痒的傻事,在她心中銀子擺第一。
“哪有,是你的表情像死了爹娘的模……呃,好嘛!你娘沒死,
她會長命百歲看你賺錢。”
三句不離銀子,她真是……幸福呀!不像他煩得心都揪成一團。
他羨慕她的年少無憂。
“歡歡,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揚州,你會不會……想我?”
莫迎歡一聽,急得抱住他。“不行啦!你走了誰幫我賺錢?”
賺錢!
她……少年快氣炸了,以為她會舍不得,結果答案令他吐血,他
干么管她這冷血的小鬼。
只有他才會舍不下她,真是氣人。
“耗子頭,你是不是嫌錢太少,那……大不了我多分你一成,咱
們五五分帳,不過本錢算我的咽!”
為“錢”途著想。她忍痛割肉。
這么小就愛錢,長大怎么嫁得掉……“嫁”?他心口倏地一緊,
不太舒服。
雖然她很愛錢,但是卻可愛得叫人心疼,突然他嘴角隱隱揚著一
抹談談笑意。
“歡歡,我爹要來接我們回家了。”
她一怔,眼眶紅了濕意,讓少年几乎要以為自己可以和銀子相提
并論。
“你爹是壞蛋,怎么可以跟我搶銀子,我討厭他。”嗚……不要
啦!她去哪找座金山來挖?
“嘎!?你……”算了,她還小,和小孩子計較些什么,即使他
氣到頭頂冒著淡煙,還是決定忍下打她一頓小屁股的沖動。“我不是
銀子。”
“你是啦!反正我不准體走。”他要留下來幫她賺很多很多的銀
子,把揚州城給淹了。
少年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原來他在她心目中還有一點份量。
他不愛設計人,但為了不想把她拱手讓人,就使詐一回吧!畢竟
她才七歲,而且弱點是貧小便宜。他投其所好地掏取一只銀藍色的銀
袋。
“歡歡,我需要路費,這個可以當多少?”
莫迎歡氣嘟嘟地搶過銀袋一看再丟還他。“市集上多得是,一兩
都不值。”
不識貨。“你看看這袋子不一樣喔!不信你放些銀子下去,包管
你會愛不釋手。”
“騙人。”她才不信呢!
少年瞧她一到不屑的表情.于是走回房里取出這一年省下來的銀
兩,大約五、六十兩,一使一錠往看來不起眼的小袋子塞。
巴掌大的銀線寬出人意表的,不管塞多少都能容納,莫迎歡晶亮
的雙眸睜得圓如銅板。
“哇!好神哦!我要、我要。”她伸手要搶,、少年仗著身高往
上一舉。
“你還沒開價呢!”
搶不到的她扁扁嘴,眼睛直往他手中的寶貝瞄。
“兩……百兩。”
少年搖搖頭。“至少要兩千兩,這是我家的傳家之寶。”
“兩千兩!?你有病呀!誰會出價去買一個……破爛。”她好想
要喔!
可是兩千兩,她是絕計拿不出手的。
她的錢只有往內縮,不可能往外揚,就算為了那只渴望得要命的
銀袋也不成。
“好吧!我用另一個方式和你交易。”他故作大方的聳聳肩。
“另一方式,不用兩千兩?”莫迎歡的語氣帶著省躍的遲疑。
“對。”她真是天真。
“說來聽聽,我洗了耳朵。”
少軍眷寵地拉拉她的小發辮。“我把傳家之寶當給你,期限在你
滿二十歲以前我會來贖回,不用兩千了兩哦!但附帶條件是……”
他的條件很簡單,就依她先前的估價當給她,東西必須由她本人
保管,不得遺失,否則拿人來賠。
在期限滿時,她不得婚嫁,連最起碼的婚約亦不可訂,不然就算
違約,不但得賠兩千兩,還要還他一只新銀袋,效用和舊銀袋相等。
“耗子頭,你的條件好詭異,你是不是在算計我什么?”天底下
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她小雖小,可不是笨蛋。
“是嗎?”莫迎歡有些自欺地盯著他晃來晃去的小銀袋。
明知道他這要求怪得離譜,可是二十歲以前不嫁人有何關系,她
的目標只有銀子。
“咦,等一下,拿人來賠是什么意思?”
少年的臉上難得浮上一抹紅。“呃!這個嘛,就是……我家的傳
家寶是傳給長媳,所以……”
“喔!你好詐哦!”莫迎歡跳起來指著他。“想騙我嫁給你!”
“我……”他啞口無語地漲紅臉,早該知她的聰穎非常人可比擬
。
“好吧!”
“好?”
被揭穿的困窘令少年怔忡了會,沒料到她的回答叫人詫異!
“不過我有條件的。”她不想隨隨便便地把自己賣掉,至少要出
個好價錢。
“條件,?”
“對呀!”
少年大概了解她的條件。“我會變得很有錢,帶一堆銀子來娶你
如何?”
“嘿!這是最重要的條件啦!另外一件事我要掌錢,你不可以有
三妻四妾,我要獨占你的財產。”
少年輕嘆。“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擔心我娶太多老婆會浪費銀干
吧!”
這……莫迎歡笑得靦腆地搔搔頭,她就是這個想法。
想想看多娶一居妻妾,一個月要多少開銷……嗯!吃用加上胭脂
水粉和日常所需,就算不給私房錢少說也要一、二十兩。
一個月十兩計算,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十年便是一千兩百兩,
若放在錢在生息可得……
總而言之,浪費銀于會遭天打雷劈,她死都不肯。
“耗子頭,你變聰明了喔!”
他能不聰明嗎?“記住,我的名字是應嘲風,不是耗子頭。”
“應嘲風?”
時光匆匆,一晃眼十數年過去了。
清雅的花廳中忽有一只七彩斑斕的鳳蝶在梁柱邊飛繞,大家的注
意力隨著蝶影而落,一聲輕笑令眾人回眸,繼而脆大眼睛。
似乎有所懷疑地擦擦眼睛,再走神一瞧,他們相信是錯覺,那個
笑聲絕不是冷漠的男子所發出。
一切都是幻覺。
不過,還是有不怕死的人開口詢問。
“大……大哥,你剛才……有出聲嗎?”
聞言,坐在首位的冷漠男子淡然一瞥,端起香味四溢的茶一飲。
他是失神了一會。
那只不安份的斑蝶令他想起記憶中那個小女孩,以致不自覺發出
笑聲。他離開她太久了,久到忘了她可愛的消顏。
唯有那份愛錢的執著,仍讓他深放心底。
“想起一件往事。”
“往事?”應批風不可思議地兩眉一張。“它讓你發笑?”
莫怪他驚訝,所有認識應嘲風的人都很清楚,自從近二十年前被
迫離家后,他的笑容變得多珍貴,几乎是難得見他露齒一笑。
就算有,也是冷冷地勾唇一揚,絲毫不見真意。
“她快滿二十了。”他記挂著的是她那雙算計的眼,總是會發著
光。
“他?是難呀!我認識嗎?”大哥的表情太奇怪了,有點發春的
感覺,他覺得好恐怖。
“不。”
不!?那可絕了,身為親手足的他會不識大哥之友?“大哥,說
說著,別故作神秘。”
應潮風搖搖頭,“沒有什么,一個小女孩罷了。”
“小女孩會引你發笑,你不要耍我這個弟弟了,吊人胃口的滋味
怪難受。”他才不信小女孩會有多大魅力。
“十三年前。她的確是個小女孩。”而且還死要錢。
當年他被爹派去的親信接回時,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拉
著他衣角,叫他要走可以,留下安家費。
天呀!那時她才多大,為了從他身上榨點銀子,連這種令人臉紅
的字眼都脫口而出,害他一路回蘭州被人嘲笑不已,怪他誘拐純真孩
童。
真是天曉得,誰才是那個受迫害的人。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把裝在銀裝的銀子全給了她,而她居然還
嫌少,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加加乘乘,以証他的“小氣”程度。
最后他拜托爹的親信去錢庄領了五百兩銀子,才勉強填了一下她
無底的胃口,甚至還笑嘻嘻地祝他一路順風,今生不見也沒關系。
反正她有銀子就好。
他是氣回冷月山庄的,一別十三年不曾通過半點訊息,旨在懲罰
她的寡情。
只是沒想到、會懲罰的到自己。
“大哥,那她和你有什么關系?瞧你對她懷念頗深。”小女孩也
該長成俏佳人了。
應嘲風冷硬的臉龐倏地放軟。“她是我的……未婚妻。”
“什么?”
在場的人皆發出驚呼聲,但不及杯盤落地聲,他們的目光全都集
中在門口那張蒼白的芙蓉面。
心想,這是一個如何的情繭呀!
第二章
馬蹄聲達達,由遠而近。
三匹俊美無比的騾駒在直道上行進,馬上三名男女亦是令人移不
開視線,外型相當出色。
為首的一人全身罩著冷肅,剛硬的線條襯托出冷峻的氣息,卻不
損他英挺倨傲的容貌,一路趕來吸引不少女孩家的目光,借故與之攀
談。
他身后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俊逸,一表人才,對人和氣溫柔,不
斷安慰被為首男子冷言喝斥的女子。
而女子一臉沉穆不發一言,眼光總是飛向為首的男子,深得叫人
看不透。
“大哥,趕了好些天的路,咱們先歇歇腿喝口茶,揚州城只在几
里外了。”
應潮風看了看他后退:“沒人叫你跟。”
他一次數落了兩個人,一是應批風,一是他師父臨終托孤的師妹
沈靜依。
他對她從來無意,若非師父去得太急來不及交代太多,他根本不
想收留她在庄內,為自己多添一個包袱。
雖然家中長者早已將師父的托孤認定是許下承諾,不斷催促他早
日迎娶師妹入門,以承繼應家香火,但他仍三緘其口,不做任何表示
。
即使師父臨終前拉著兩人的手交疊,意思十分明白,可他自始至
終未曾開回答應。
并非她不美,而是他心中已有牽挂,再美的女子亦是枉然,無法
進駐他的心。
“大哥所言差矣!小弟是替你評鑒未來嫂子,以免你腦筋太過陳
舊,死守著承諾不肯回頭。”他純粹是來看笑話的。
他想瞧瞧是何方牛鬼蛇神,竟能抓住大哥那顆冷冰冰的心,這人
真是偉大得可憐。
“我的事,几時輪到你插手。”
“嘿!關心嘛!誰叫你是我大哥。”應批風脖子一縮,有點害怕
被大哥的冷眼一瞅。
“哼!多事。”
三人騎在黃土坡道上奔騁,遠遠望見林子口有面“奉茶”的大旗
幟張揚,他們頓感有些口渴而緩下座馬,決定計杯茶水喝。
一落馬走近,他們都為之一愕。
這是怎么回事?
大大的旗幟下方,是一座頂寬敞的茶寮,茶水就擱在四方桌上。
喉獨不見杯子。
但更叫他們詫然的是茶寮內盡是一排排的書,中間坐了位看似書
生模樣的俊美公子,正搖頭晃腦地背著書,無視他們三人的存在。
如此忘我的神態,世間思是少見。
應批風實在是渴得受不了,主動步入茶寮拱起雙手詢問。
“請問這位公子,這茶是否供給路人解渴?”
正在背誦詩經的冷謙羽不耐煩地回頭一凝。“你不識字嗎?”
“可是……沒有杯子如何飲?”這書生好大的火氣。
“沒杯子?你眼睛瞎了不成,那兒不正擺著一只十文錢的杯子?
”他將書卷成圓筒狀一比。
順著他指的方向,應批風為之怔然,那一堆黑不拉几的小東西是
杯子?
“這杯子……”
冷謙羽拍的丟下書,“要喝茶就買杯子,十文錢一只,一碗茶五
文,要喝就付錢,不然快滾,少擋公子我的光線。”
嘎?這不是免費的奉茶嗎?他用狐疑的眼神望向應嘲風冷靜的身
影。
一旁趕路而來的老車夫取出自備的大碗,先投下几文錢在茶水旁
的大竹簡內,然后自動自發地倒著茶一飲。
解了渴,他回頭向几位外鄉客解釋。
“這是莫家奉茶,特別生津止渴,不少人遠道至此一嘗莫家奉茶
的獨特口味。”
應批風疑惑,“老丈,這位公子說一碗五文錢,怎地我只見你投
下三文錢?還得自個兒動手,這年頭怪事特多。
“喔!公子爺有所不知。我可是訂下契約的老主顧,每回趕車必
在此歇腳,完全符合莫大小姐訂下的規矩。”
莫大小姐?
應嘲風甚感熟悉的眉頭一皺﹔這等“斂財”手法相當像她的作風
,他正欲開口詢問,一道清脆的嘲諷聲已在耳畔響起。
他不及看清來者的容貌,只覺一抹淡紫的嬌小身影掠過身旁,霎
時鼻翼嗅得一陣幽幽的女子體香,他的身體竟為之一顫,起了莫名騷
動。
“死人頭,我要你看著莫氏奉茶,你的狗眼睛給我盯在什么地方
!”“潑辣女,我想你那兩顆珍珠眼夠亮了,沒看見我在上進嗎?”
他反諷她眼珠是死魚眼。
,“好呀!給你三分顏色就畫起山水了。”女子收起怒色,笑得
可人。
“好說,好說。”
“我家那沒用的丫鬟到底瞧上你哪一點,不就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一個,有啥好寶貝的。”
冷謙羽語氣惡劣地說:“不許批評婉兒,不論容貌和內在,她都
勝你千萬。”
“是呀!可惜紅顏薄命,好好的尚書千金淪為我家鋪床焚香的小
丫鬟。”敢吼我?活膩了。
秋婉兒原本是尚書府的千金大小姐,不意尚書大人太不會做人,
不懂得巴結權貴而得罪某些高官,因此仕途不順而郁郁終了,家道至
此敗落。
人一失勢,親朋好友跟著翻臉不念舊惠,以致她的娘親身染重病
卻無銀可請大夫。
她一聽家中僅剩的老奴提起,莫氏當鋪什么貨色都收,大到遏邏
的大象,小至銀針一支,連人都可典當。
為了籌到一筆醫藥費,秋婉兒將自己典當三年為婢,以換取一百
兩銀子為母治病。
“你……小氣財神,你不要欺人太甚,小心有報應。”人在屋檐
下,為了心上人,冷謙羽只得低頭。
“放心,下雨打雷我一向足不出戶,何況我是大善人,雷神劈你
不劈我。”
“喝!你是大善人?”她敢言他不敢聽。
女子撩撩耳后的珠飾。“我若不善良,早讓你給野狗啃了骨,丟
到山溝里生蛆長虫。”
“哼!孔夫子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無法反駁,
這條命確實為她所救。
見這兩人自顧自地斗嘴,應嘲風不知為何有些醋味橫生的光火,
很想介入兩人之間的交談。
“公子爺,別說小老兒沒提醒你,莫小姐若在氣頭上,你可別去
招惹她。”老車夫看出他的意圖,出聲勸阻。
“哦──”應嘲風看著女子的背影回著老人家。“為什么?”
“莫家是揚州首富,這所有的財富全是莫小姐一手堆積而成,你
道她是簡單人物嗎?”他們揚州城百姓可怕她呀!
應批風倒是興昧十足的問道:“人道有才無貌,她可是無鹽之女
。”
“人的美丑不就是這回事,莫小姐的容貌雖然比不上你身側這位
姑娘,但是也算秀麗吧!”
“那小氣財神之名……”
老車夫笑道:“她是咱們揚州城三名勝之一,等你入了城便知,
小老兒要趕車去了。”
三名勝……之一?
不只應批風困惑,應嘲風的眉頭也直打兩個結,心想會是那個嗜
財如命的冷血小丫頭嗎?
“冷大公子,罵人何必扯到自身,你娘是個女人,不幸生下你這
個小人頭已經夠可憐了、你就饒了她吧!”女子仍和冷謙羽在舌戰。
“莫瘋子,你……”
“少羅唆,臭書呆,本姑娘的時間比萬金還貴,何大、白二,把
竹筒內的銀子數一數。”
她才說完,出現兩道駭人身影,嚇得沈靜衣連退三步,掩口驚呼
。
“對不住,姑娘,下人面容可怖非蓄意,請多包涵。”女子聞聲
轉過頭,沒啥誠意的話語輕出。
她莫迎歡最忌以貌取人的人,何大身長七尺,虎背熊腰壯如山,
外表雖然難看了些,但有一手好廚藝,把她的胃照顧得服服帖帖。
白二人不及五尺,兩眼突如十五月,他手短、腳短活像個鞠球,
可功夫卻是一流,有他的保護,她可以安心地收帳和欺壓“惡霸”。
這兩人本是世外高人,一次意外誤中毒草險些送命,是她抱來云
日初那愛哭神醫,花了七天七夜才將兩人救回。
兩位前輩欠了恩,自此甘心為奴為仆跟其左右效命,殊不知差點
被剛曉醫事的云日初醫死。
一切全是陰錯陽差,而她樂得當起恩人。
反正有便宜不占非她莫迎歡的本性。
左系鐵算盤,右佩收銀袋。
清妍的五官并不出色,一雙亮如星辰的瞳眸卻讓失色容顏炫麗萬
分,叫人只注意她變換多彩的神秘深潭。
由那只略先顯老舊的收銀袋,應嘲風的嘴角肌紋隱隱勾起一道暗
弧,這個視錢如命的冷血小丫頭是長大了,而且更精于收集財富。
“我……我不是有意歧視他們,是一時之間……慌了手腳才……
”沈靜依嚅嚅的解釋。
任誰突然間見到外表差異如此之大的異人,總會失去應有的應對
,她承認是目已的不是,不該以外貌取人。
莫迎歡手一揮,笑意只達眼袋下。“哎呀!不必挂懷,他們是丑
得嚇壞飛禽育走獸,是我當主人該向姑娘賠禮。”
“不,是我不對。”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瞼。
美人粉腮妮紅,不飲也醉。
此等美景卻無人欣賞,只因茶寮內的人各有所思,無心深擷一片
美麗。
“你客氣了,他們丑就是丑,是人都會嫌棄,要不我叫他們向你
賠罪,何大、白二……”
沈靜依連忙阻止。“不用了,是我失禮在先,姑娘不要拆煞奴家
。”
“噢!”她的眼中有抹談談狡光。
“小氣財神莫要捉弄外地的傻子,損人不帶臟字是高明。”冷謙
羽看不慣的出聲。
“冷謙羽,信不信我燒了這一地古聖賢者的曠世巨作?”莫迎歡
眼一掃,不帶好意地朝多話人冷笑。
冷謙羽絲毫不畏懼她的威脅。“要燒之前先考慮一下,它們值多
少銀子。”
“你……”說到銀子她就落于下風。“山不轉路轉,大不了我回
家找丫鬟出氣。”
莫迎歡說得云淡風輕,氣定神困地等著看人抓狂。
“你敢動婉兒一根寒毛,我……我就踢破你家的門檻。”冷謙羽
頓時氣到失去理智,口出令人發笑的字眼。
莫迎歡嗤笑一聲,“果真百無一用是書生,一點豪氣壯志少得讓
人用一根針都挑不起。”她放作沉思道:“我想想怎么訓練你的婉兒
,這么吧!就叫她丑時起床劈柴燒火,洒掃庭院,卯時將地窖里的酒
瓮清掃一番,巳時……亥時就把一家子的衣物全洗淨……”
“你說夠了沒?”冷謙羽忍不住大吼。“是我不長眼得罪莫大小
姐,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
“是嗎?我記得剛才有人說我是小人耶!”看你囂張到哪去?
逮人弱點可是她的專長,但除了把銀子當愛人對待,她還沒惡毒
到虐待丫鬟十二個時辰不休息,是他太不了解她的處世作風。
說起冷謙羽的身份,來頭倒是不小,父兄旨在朝為官,位居翰林
院士,深受皇上器重。前途可說是如錦緞般光滑,一滑就滑上了榮華
富貴。
偏他一身傲骨,以文人之氣不愿入朝為官,不意得罪了十三皇子
,被大內高手打得五臟俱傷,丟棄在洛陽城外一處臭溝渠。
正巧她采辦丫丫的嫁妝路過二話不說地要白二渡氣護住他心脈,
再命何大背著他上云家求醫。
還非常有良心地留下貼身丫環秋婉兒。
這一留,留出個兒女情長,她這個救命恩人及不上丫環溫婉的柔
弱風情,就這么給搭上了。
施恩不望報是君子所為,她是女人兼小人,怎會錯放賺錢的機會
?
所以,莫氏奉茶便為他留了個空缺,以報她的救命大恩。
“都是我不好,害你們為我起爭執。”不明就里的沈靜依還當兩
人是為她而鬧僵。
“言重了。”你還不夠格。莫迎歡在心里一道。
冷謙羽斜眼怒言。“笨女人,飛禽走獸是說刺你不是人,是禽獸
畜生,你還當是贊美呀!”
全是她的錯,空長了一副好皮相,卻胸無點墨。
“嘎?!你……你們……”沈靜依微露蒼色﹔
“嘎什么,吞吞吐吐、不干不脆,看了就討厭。”手一拍桌,冷
謙羽沒了文人氣度。
他向來厭惡故作大家閻秀姿態的女人,美人故然賞心悅目,但沒
有主見無個性的美女只是一朵多余的牡丹花,看似嬌媚卻無生氣。
不像莫迎歡奸得真誠,擺明了她就是要錢,他是被克得死死的,
想翻身都難。
若不是先愛上婉兒的溫柔和善解人意、他喜歡上的可能是率真的
莫迎歡。但若是如此,恐怕今時今刻他的下場會很淒慘,因為她的眼
中只有銀子,對他人愛慕之心皆視若無睹,叫人徒留一場遺恨。
“這位公子何必動怒,她只是一片善意。”看不下去的應批風笑
著上前當起和事佬。
冷謙羽斜視他一眼,“這笨女人和你什么關系?”
應批風忍住氣。“他是在下與家兄的小師妹。”
“我當是你們暖床的家妓呢,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拙相。”連人家
的嘲諷都聽不懂。
孰可忍孰不可忍,應批風原本帶笑的俊顛霎然凝結成黑色的風暴
,忍不住想抽出腰際的長劍教訓那家伙的妄言,可一只手卻適時地壓
住他拔劍的手背。
“大哥──”
此時的應嘲風仍是一股冷傲,眼底卻多了些難以察覺的笑意走上
前。
“你不配當個文人。”
冷謙羽不在乎地翻開一本書。“誰說手中有書便是文人,迂腐。
”“在下的師妹不像閣下的心機如此深沉,自然聽不出隱諷的暗語,
你的話說重了。”
炫然欲泣的沈靜依驚訝地收起欲流的淚,她沒想到師兄會為她出
頭。
自從十一年前他拜在爹門下學藝,她那顆年少的赤子之心即心儀
于他,至今仍不改初衷的愛慕他。
爹臨終前的托孤更讓她深信,兩人的未來必定同行,從此恩愛至
白頭。
可是,來到冷月山在快三年,她由二八年華已后雙十“高齡”了
,卻仍不見他有任何成親念頭,靜待年華消逝的她不由得心急如焚。
她很清楚庄里上了早已當她是未來的庄主夫人,因此她也常以他
未來妻子的身份自居,自動地打理起冷月山庄的大小事宜,好讓他無
后顧之憂。
豈知那日一句話將她打人阿鼻地獄。
不甘心一番痴心沉入湖底,沈靜依難得任性一回,非要親眼瞧瞧
他的未來娘子是否勝過她,否則一口氣難吐。
愛,就是這般為難女人。
“心機深沉的是揚州名勝,而且我不認為自己誤解了,一位單身
女子與兩名男子并騎而行,若說清白誰能信之。”
應批風可不管兄長的阻止硬要出聲。“那個女人還不是和兩個丑
人同行,并與男子唇槍舌劍,豈不是更加無名節可言。”
“哈……你慘了。”冷謙羽笑得眼淚都擠出眼眶。“莫大小姐,
你的開胃菜來了!”
淡淡的笑渦浮上莫迎歡的兩腮,這人真是不怕死,敢當她的面毀
她名譽。
若不玩死他,枉費“名勝”之盛名。
“公子,貴姓呀?”
“呃!在下姓應名批風。”奇怪,一個很普通的笑容他竟覺腳底
發麻。
應批風?!她眉微微一斂。“應公子,你初次蒞臨揚州城,一定
沒聽過‘小氣財神’是吧!”
“小氣財神?”他斜瞄了應嘲風一眼。
見大哥悶不吭聲,他頓感有片馬云遮住朗朗晴天,似要有慘絕人
寰的悲劇將降臨。
“就是手心永遠向上翻,絕往下落。”接著她笑得好甜。“人欠
我一分,千倍討回。”
“嘎!你是說……”他有些畏意地往應嘲風身后退。
不知為何,他竟怕起眼前這位高不及他肩的姑娘。
莫迎歡故意在他身上打量。“瞧你一身華服,一副小相公的模樣
,應該值不少銀子。”
“我像小相公?”應批民為之低吼。
“你到揚州是尋人或是游玩?”她自說自活的眼神很曖昧,就像
個……老鴇。
心驚膽戰的應批風全身泛冷。“你……你管太多了吧!”
“所謂強龍莫壓地頭蛇,貪心的蛇可是能吞大象,你自個保重。
”她說得輕如柳絮,讓他寒毛聳立。
“你……你在威……威脅我。”她好大的魄力,笑臉絲毫不輸大
哥的冷面。
“你去打聽打聽,莫家從不威脅人。”太小覷她了,她該再多學
些人生經驗,才不會被看扁。
“是嗎?”怎么他反而心更寒?
莫迎歡無心地卷弄垂在腮角的云辮。“我們一向只付諸行動,威
脅人太沒品,收不到賣質利益。”
她絕不做無謂之事。
“你好……恐……”恐怖!他自認不夠陰沉,還是不要跟她對上
。“大哥,這茶別喝了,咱們先進城吧!”
應嘲風文風未動,冷眼直視莫迎歡,瞧得她心下不安,不自覺地
摸摸右側的收錢袋。
銀子是她力量來源。
“奉茶是難喝了些,請到我們揚州城逛逛,莫家是不太長進,只
擁有半個揚州城而已,可別走錯路,誤食什么不干淨的東西,我很容
易記恨的。”
應批風霎時瞠大了眼,這女人豈只恐怖,簡直是夜羅剎來投胎嘛
!
“歡歡,你的優習慣愈來愈嚴重了。”應嘲風充滿興味的說。
不只莫迎歡倏地瞇得眼睛迸出利光,連一向與她作對的冷謙羽亦
斂眉一視。
他似乎是……舊識?
她有片刻的心慌,心頭老是不規則地紊亂成結。
“我們還沒親到互稱昵名吧?”
“歡歡,依你的記性需要我提醒嗎?那只銀袋……”他盯著她多
變的清眸道。
銀袋?!她有不好的預感,小手趕緊寶貝地抓穩飽實的銀袋。
“要進城請早,我不留各位了”
“你見時變成縮頭烏龜了?小錢精。”她這是像小時一般貪得可
愛。
小女孩長大了,不帶稚氣的臉龐有著姑娘家的嬌羞,雖然不是美
若天仙下凡,但自有一份冷靜的出塵美。
心中的愛戀已由年少的誓言變成浩瀚的波濤,只為她點滴凝聚。
“小依精?!”一道模糊的影子在莫迎歡腦中跳動。“我好像認
識你。”
好久好久以前的小綽號,她都快忘得一干二淨了,那是孩童時代
的稱謂,成年之后早已丟棄,現在全揚州的百姓只知“小氣財神”這
稱號。
因為實在太久遠,且又是和銀子無關的事物,所以通常很難在她
記憶中留下痕跡。
“你不只是認識我,而且我們還關系密切。”看來,她是存心想
忘了,好賴掉那件“典當品”。
應嘲風有一絲不悅,他的魅力還是比不上銀子的重要性。
“密切?”我和他?“你是不是搞措對象了?”她只和銀子關系
密切。
“聽清楚,我是應嘲風,銀袋的主人,你的未……”他正要說個
分明,忽地一道粉嫩的藕色身影哭著奔向他的“未婚妻”。
“嗚……歡歡……你要……嗚……救我啦!我……嗚……要要…
…不要……嗚……”
莫迎歡翻翻白眼拍拍差點按倒她的女孩,用感謝的眼神朝日二一
投,沒有他適時以掌氣相托,兩人定跌得四腳朝天,難看極了。
“云云,誰欺負了你?”
云日初只顧著抽搐,眼淚如波的嬌態不減胭脂的顏色,我見猶憐
得叫人想去呵護她。
不包括莫迎歡和冷謙羽,以及何大及白二,他們都太了解她哭功
的厲害處。
“歡歡,嗚……我爹……嗚……”云日初哭得讓人聽不懂她口中
的含糊詞。
莫迎歡嘆了一口氣。“你爹怎么了,該不會駕鶴西歸,去蓬萊仙
島當起逍遙散仙了吧!”
她怎么老是口沒遮攔地詛咒別入的長輩。應嘲風深邃的眸中有一
絲責備。
“不!不是啦!嗚……”云日初猛搖頭,豆大的淚滴挂在白嫩的
玉頰上。
“你好好說,我在聽。”
云云樣樣都好,就是天殺的愛哭。
丫丫、她和自己能結成生死之交,倒是物以類聚,全是吊詭的怪
胎。莫迎歡在心里輕嘆。
云日初邊啼邊說:“爹他要……我嫁……嫁人。”
“嫁人是好事……什么,云老爹要你嫁人?”不會吧!是哪個倒
霉鬼忘了燒香拜佛?
不是云云不夠好,而是她那哭功驚人,連自幼相處的玩伴都勉強
忍受,何況是不明真相的可憐男子。
“歡……歡歡,你去和爹談談……他一向很佩服你……呃!的口
才……”她哭到打了個嗝。
“斷人姻緣會七代窮,你不想和連祈風去行乞吧!”冷謙羽涼涼
地說著美語。
嗯,莫迎歡打了個冷顫。人可以窮,但不能沒有銀子做伴,這種
日子她連想都不敢想。
“云云呀!女孩子長大了終歸要嫁人,云老爹真是個好父親,懂
得為你做好打算。”免得她嫁不出去。
應嘲風眉一挑,聽出莫迎歡的口不對心。
“可是……我不想……嗚……嫁人……人家才……十七歲……”
她還想多研究些醫理。
“什么才十七,過了臘冬就十八了,再不嫁就老得沒人要了。”
多個人來接受她的荼毒也不錯,省得一天到晚為她操心。
“你比我大兩……兩歲都未出閣……我舍不得……離開你……”
這……莫迎歡一下子面子挂不住地干關。
死小孩,沒事提起這碼事干么?她又不是不嫁人,全是為了她的
銀袋……
咦!等等。
銀袋?
莫迎歡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和銀袋有關稅的畫面,食指微顫地指著
應嘲風,吶吶地說道:“你不會是他吧!”
應嘲風冷硬的黑瞳奇跡似地有了笑意。
“你說呢!”
第三章
“不可能,你怎么會是那瘦不拉几,渾身沒三兩肉的耗子頭,除
非撞鬼了。”
莫迎歡根本顧不了哭哭啼啼的云日初,一手推開的跳到應嘲風的
面前。
說跳并不為過,她的動作之快的確叫人傻眼,跟搶錢的速度相差
不遠。
“不對不對,耗子頭的手臂干癟得像竹竿,胸膛也沒這么厚,硬
邦邦得只剩下骨頭,哪像這塊石板肉敲得手疼。”
“喝!不仔細瞧我還看不出你挺高的,耗子頭可沒高成一座山,
你想唬人還早得很,我莫迎歡可不是徒負盛名而已。”
小氣財神要是沒腦子,哪能使莫家成為揚州城首富,想要騙她得
再回去修煉几年。
“喂!你這個女人真不害臊,在男人身上摸來又截去的,到底要
不要臉?”應批風見大哥被吃豆腐大喝出聲。
“批風,不得無禮,她真的會記恨。”這點和她嗜財如命的個性
一樣,未曾改變。
“大哥,你怎么替她說話,她的行為舉止太不合禮教了。”應批
風有些氣悶。
“我合不合禮教還輪不到你來管。”莫迎歡眼神清澈的一轉。“
你到底是從哪個老鼠洞鑽出來的?”
“蘭州。”耗子當然鑽老鼠洞,她真會用形容詞。
“蘭州?那不是快靠近關外的北地。”聽說滿熱鬧的,南北水貨
相當多。
“嗯!”
莫迎歡抬頭瞄瞄他那張死人臉孔,怎么都無法和耗子頭連在一起
。
兩人唯一的共同點是冷漠、不多言。
“歡歡……嗚……你為什么不理我?”云日初覺得委屈,更加賣
力地大哭。
啊!她差點忘了這尊淚菩薩。
“云云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看丫丫嫁得多好,姓尉的把
她疼人心坎里嘍!”
“人家又不是丫丫……我……我不要嫁啦!”丫丫好幸福,嫁給
她喜歡的人。
她不求富貴榮華,但求知心為伴,這不過份吧!
可是爹他……嗚嗚!她不要啦!
還哭,揚州要淹大水了。莫迎歡軟言誘哄,“好好好,我去替你
探探口風,如果對方有才又有財你再嫁。”
“什么才不才?”她聽得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笨云云,是人才和錢財,莫大小姐的眼睛中可瞧不見你的幸福
哦!”冷謙羽用膝蓋一扣便明了。
“書呆子,讀你的四書五經,少管人間閑事。”當你的書仙去。
“是,小氣財神。”銀子有入無出!
莫迎歡沒心思顧及應嘲風的身份,她要是再不把云云給擺平,耳
膜早晚給云云哭破。
她從來不羨慕別人,此刻卻羨慕遠嫁到洛陽恨天堡的杜丫丫。
尉天栩雖然討人厭了些,但出手闊綽,隨她漫天亂喊價地拋出金
山、銀山供她挖掘,眉毛頂多揚上兩下,絕不心疼那身外之物。
她之所以羨慕丫丫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丫丫終于脫離終日不散的
雨云,從此不用飽受云云不停歇的可怕哭法。
“云云,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再說丫丫嫁到洛陽,我不是每隔几
天就帶你去找她玩?我不會棄你于不顧的。”
她是去視察商務,順便收帳。有空才繞去恨天堡坐坐,陪丫丫閑
磕牙,氣氣姓尉的家伙。
“人家……人家就是會……舍不得你嘛!”云日初試著淚,輕扯
她的衣袖。
“有什么好合不得,說不定明兒個換我嫁人,咱們還不是得分離
。”又不是生離死別,終身不得見。
應嘲風唇角一勾。“原來你已做好出閣准備,我當你只記得銀子
忘了承諾。”
“承諾?”她將云日初交給避之唯恐不及的冷謙羽。“你在講什
么鬼話!”
她嫁不嫁人和承諾有何牽連?
“當年典當這只銀袋,你許諾的話語可是明白地著寫在這當票上
,容不得你反悔。”他將珍藏多年的當票拿至她眼前一晃。
莫氏當銷商譽卓越,即使是黃口小兒的戲語,年僅六、七歲的莫
迎歡仍跑回當鋪眷了份收據,表示不欺他。
如今這份收據成了鐵証,賴都賴不掉。
“這是耗子頭的當票,怎么會在你手中?你是不是把他給殺了?
”
應嘲風輕嘆一聲。“離別之際,耗子頭是否要你記住他的本名?
”
她用力點點頭,“當然,他的名字是應……呃……應……”應什
么呢?她怎么想不起呢?
“應嘲風。”
“對對對,就是應嘲……”莫迎歡突然一怔。“你剛說你的名字
是……”
“應嘲風。”
“你是耗子頭!”她終于反應過來。
“我說過了。”
“怎么可能?你一點都不像耗子頭。”
應嘲風笑了笑,“十三年不見,容貌總會有所改變,你就變漂亮
了。”這是他的真心話。
所謂情人眼中出西施,即使平凡的容貌亦美若桃李。
好虛偽,她看了自己的瞼近二十年,哪里漂亮了?“你真的是耗
子頭?”
變化太多,叫她無法信服。
“四六分帳,我四你六,我負責捕魯獵物,你負責叫賣。”他還
記得當時不合理的分帳法。
熟悉的場景浮現眼前,莫迎歡綻開如見銀子般的燦爛笑容,欣喜
若狂地往上一跳,雙手勾住他的頸項,就像小孩子一樣。
她沒有久召別重逢的喜悅,而是想起他幫她賺錢時,那份數錢的
快樂。
人可以沒志氣,銀子不可不賺。
“哇!太好了,死耗子頭,少了你幫我賺錢,日子好難過哦!害
我少賺好些銀子,好在丫丫是神愉,可捕你的缺。”
佳人在懷理該開心,可是應嘲風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你從沒
想過我──”
“想你干么!賺錢都快沒時間了。”她只會想念她的銀子。
“你、很、好。”他咬牙切齒地環住她的腰,俯近她的耳低語。
“你不會也忘了婚約一事吧!”
聞言,莫迎歡的笑臉頓時凍住,身子僵得直在的,勾住他頸項的
雙手不自在地松開。
這時她才發現兩人是多么地親近,几乎整個人挂貼在他身上,無
留一絲空隙,難免有些落人話柄。
“我們好像靠得太近,這樣太失禮了。”莫迎歡推推他胸膛未果
,反而被他緊緊鉗制。
“是嗎?我覺得還不夠近,夫妻間可沒隔著這一層布料。”想推
開他?她太天真了。
習武多年,他豈會輸她一名小小女子。
她臉微赧,氣得急中生智。“想娶我,總得先上門提親吧!”
“想嫁人了?”應嘲民心中的怒氣略微消滅地睨她嫣紅的桃腮。
“是呀!莫家人最信守承諾。”她輕巧地隔開兩人之間的空限。
“你打算贖物還是娶親?”
莫迎歡左手往后一背,用手指頭作了個指示,何大、白二立即將
竹筒內的銀子用布中一包塞人懷袋,准備配合主人的動作。
聽不見他們的交談,沈靜依美麗的花顏失去血色,用著受傷的目
光瞅著應嘲風環繞她腰間的手臂,一顆心苦澀不已,痛如蟻噬。
他臉上的縱容和疼惜。是她渴求多年不得的痴念,她的心好痛好
痛,几乎喘不過氣來。
“我從來沒打算要收回銀裝,那本來就是要送你的禮物,它配你
可說是相得益彰。”應嘲風打趣地捏捏莫迎歡不馴的鼻尖。
奸詐,騙她一個小女孩允婚.“你對我真好。”
“等我們成親后,我還會對你更好。”他完全松了戒心,以為她
的心如他一般。
莫迎歡“激動”地握住他雙手。“趕了這么久的路,唱杯莫氏奉
茶消消渴。”
“沒想到你也有溫柔的一面,要付銀子買吧!”他可不敢指望她
一夕間變得不貪錢。
“當然要……呃……不……不必。”銀子哪!她拗得心好痛。“
盡管喝。”
強裝著笑,莫迎歡朝冷謙羽使使眼色,要他代為照顧云日初一會
兒。
手持廉價茶杯,她忍痛掀開奉茶頂蓋,用木勺輕舀一瓢清香黃茶
,正欲倒入林子里,手一彎,往應嘲風臉上潑去。
“白二擋駕,何大背我,閃人。”
應嘲風早在她把銀子看得淡漠那刻,即已心生警覺,知道她絕不
會放棄賺錢的機會,可明知有詐,他仍中了她的美人計。
是他太輕忽,自認為可以制住她的小把戲,才叫茶汁濺了眼蒙成
一片,迷茫而難以視物,讓她輕易閃過他驟然出手的掌控。
待他恢復清明雙目,何大高壯的身影早已背起女主子健步而逃。
白二身材矮小,奇貌不揚,但功夫卻高得出奇,他根本被困住,
分不出身出茶寮追那個可惡的小女人。
兩人過了數十招,他才決定放棄無謂的爭斗。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揚州城的名勝呵!
“前輩武藝過人,晚輩造次了。”
“你對敝主人不軌,我不喜歡你的前倨后恭。”白二是位忠心的
下人。
“不,是你家主人先失信于晚輩,并非我躍矩。”這小妮子挺會
收買人心。
“我不管誰是誰非,總之我的主人不會犯錯。”白二一心向主。
他和何大人稱祈山二怪,本是為非作歹的大惡人,殺人無數,淫
人妻女,在江湖上惡名遠播。
但是與遇著救他倆性命的主人,他才知世間竟有人不嫌棄他們面
丑而挺身相助,不僅親身用料他們一身惡臭還愿收留他們。
他不知道她用了何種手段化解仇家來尋仇,只知跟了主人之后,
江湖上再無人持劍相向。
何大與他并非刻意要挑起武林血腥,只因天生長相特異,四處遭
人恥笑才惡向心中生,不惜殺戮人今建立威信,以回報他人的鄙視。
活在世間四十余年,頭一回有被人重視的感動,叫他們兩人不計
較為奴為仆,誓死踉隨主人左右。
是非對錯無所謂,他只遵從主人的命令。
“歡歡真有一套,能有前輩這般高人相識。”應嘲風不怒反生安
慰。
“休說體面話,你若與我主人過不去,勿怪我手下不留情,告辭
。”手一甩,白二掉頭離去。
應嘲風為他的警告而露齒微笑,她的確非平凡女子,竟有此高人
愿為她舍命為奴。
“大哥,你居然……笑了。”
莫怪應批風詫異得嘴都合不攏,連沈靜依落寞的神態都為之一震
,几乎要錯認眼前男子非她痴心所愛之人。
“你不覺得她很可愛嗎?”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夠辣!
“她?”應批風難以抑制的高呼。“你不會是指剛才那個狡猾的
女人吧!”可愛?是可恨才是。
應嘲風不贊同的一瞪。“她叫莫迎歡,你的未來大嫂。”
“什……什么,你瘋了!”
這是他大哥嗎?竟然要娶那種女人為妻。
光想他都全身發冷,家中有個冷面大哥已是叫人戰戰兢兢,不敢
妄動。
若加個笑面狐大嫂,他的日子可想而知,必定活在水深火熱之下
,一輩子抬不起頭來,而且她特別聲明過會記很,那……他還能活命
嗎?
好險,好險,幸虧她逃得快。
莫迎歡撫撫心跳急促的胸口,拍拍何大的肩頭要他放下她。
“主人,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只是一時氣血不順,你不要擔心。”她是被意
外懾了一下魂罷了。
她下意識地將手擱在銀袋上,回想起自己倉皇而逃的可笑舉動,
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懦弱。
不過是個銀袋嘛!大不了還給他,用不著賠上一生的幸福來保住
那不起眼的小東西,她若不想嫁人,誰能逼她嫁。
現在莫家是她當家主事,老爹和娘早已不管,整個揚州城已在她
的掌握中。她何必怕個外來客,真是自己嚇自己,無趣得很。
她心一寬,笑容也就輕柔些。
“主人,餓了吧!何大下廚燒兩道好萊。”
是好久沒嘗嘗他的手藝。“好呀!麻煩你,我還真是餓了。”莫
迎歡頑皮地摸摸小腹。
“咳!跟何大不用客氣,我這就去廚房准備,等會端進花廳是嗎
?”受到禮遇.他反而有些局促。
“嗯。”
何大一雙長腿一跨,很快地消失在她眼前。
莫迎歡有氣無力地推開房門,一道淡綠的紗市隔開花廳和內室,
屏風后是一座手工精巧的花型裕地,四周雕刻著動人的海棠花,栩栩
如生仿佛能聞到淡淡花香。
迎面而來的是水仙般嬌美的優雅丫環秋婉兒。
“婉兒,叫人燒兩桶熱水,我要沐浴。”
文靜的秋婉兒淡笑不語,轉身邁出門檻。
不一會兒,一名體壯的家丁持了兩桶熱水注入浴池,不久又蜇出
門外再取來一桶冷水和一桶備用熱水。
秋婉兒舀冷水調調水溫,待水溫適中,她從衣櫥中捧出換洗衣物
擱在浴池旁一個造型討喜的置衣架上,而后洒了些花瓣在水面上浮沉
。
“小姐,需要我為你寬衣嗎?”
莫迎歡橫瞪了秋婉地一眼。“你天生丫頭命呀!非要找罵人才甘
心。”
“你脾氣暴躁。是誰意你生氣了?”她只是笑笑地接過一只銀釵
。
“還有誰,不就是你。”尚書千金做起丫環事,比真正丫環還稱
職,她看了就一肚子火。
當初接受婉兒的典當并非少個丫環,而是看不慣呂家仗著有個女
兒是親王的寵妾,以勢凌人意圖強占她的清自身子才出手。
入府后,她當真換上丫環的簡便衣著,無怨無悔地做起丫環,把
她伺候得像個“殘廢”,凡事都不需自個動手,只要張開兩片嘴皮。
起先她還費心解釋,這一切純粹救急不用放在心上,要婉兒安心
地幫她整理帳目就好。
可是婉兒太有骨氣,非要典身為婢,以報她的急施援手之恩。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唉!是她命太好還是運氣佳,總是有便宜送上門讓她拾,而且還
沒有拒絕的權利。
“你要穿著單衣沾水淋浴嗎?”可見小姐這會氣得不輕,但揚州
城里,應沒人惹得起她才是。
每回她只要受了些閑氣回來,一定先沐浴淨身,說是去霉氣,所
以秋婉兒才會如此想。
莫迎歡臉一沉,氣呼呼地剝光衣物下浴池。“看我生氣你很得意
是不是?”
“奴婢不逾越,只是善盡奴婢的本份,提醒小姐氣糊涂的小事。
”秋婉兒屈著身子半跪在池旁為她順發。
“你是千金之軀,何必委屈自己來服侍我,搞得我氣得內傷。”
她眼半閉,享受著秋婉兒的服侍。
莫迎歡就是這么個心口不一的懶女人,嘴上說的和她此刻表現的
態度完全不符,還不是攤開四肢任由秋婉兒洗掙一身疲憊。
她愛銀子,也懂得享受人生,絕不虧待自己。
人家既然拜托她當恩人,何樂而不為地順著人意,大家皆歡喜嘛
!
“休提過去事,秋家早已沒落,若非小姐的善心,婉兒已是花殘
之身,無顏見穿于世。”
“跟你說過多少回,是我看呂家的敗家子不順眼,故意找他晦氣
,干么老挂在心口當碑石惦念著。”
“你的用詞叫人汗顏,什么碑石都胡亂編之。”小姐是口惡心似
水,可柔也可冷如冰。
跟在小姐身邊一年多,還會摸不透她的性子嗎?
她除了愛財些,喜歡耍點小聰明戲弄人,設計旁人為她生財,其
實本性倒是不惡﹔有點小孩子的驕氣,但不致傷及無辜。
受她懲戒的人大半是些故作聖人的惡徒,而少數惡作劇的玩弄對
象,也大抵是她的好友,但他們氣過、鬧過也就笑開了,不會心存芥
蒂。
“看看你小我一歲卻老氣橫生,比守著貞節牌坊的寡婦還嚴謹,
只有死書呆當你是寶,無聊!”
一提及心上人,秋婉兒嬌顏一郝。“是他惹你生氣嗎?我替他賠
罪好了。”
“嘖!沒媒沒聘,你當自個是他未過門的娘子呀!真不害羞。”
莫迎歡故意逗著臉紅的丫環玩。
“人家……人家是怕他生氣頂撞了你,你知道冷大哥心直口快…
…”
“心直口快”說得好聽,姑娘家一遇上感情事,心都偏斜了。
“呃……他是有些……偏激,口氣沖了些,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
秋婉兒舀了一瓢熱水,臉上挂著溫柔多情的淺笑,冷大哥因為愛
她,所以不忍她為人奴婢,老是無法控制理智找小姐斗嘴。
他的出發點全是為了她,令她覺得好氣又窩心。
“哼!我看他是太憤世嫉俗,自以為清高,哪天真惹毛了我,叫
他光著屁股滿街跑,看他神不神氣。”
她掩口輕笑。“別說賭氣話,到底是誰惹你發這么大火?”
“怎么,你不是才替窮酸鬼求過情。”
“他的本事我清楚,絕挑不起你的火氣。”她這話不是看輕地,
而是事實。
嬉笑怒罵皆由人是小姐的淡然,若真功了氣,只有她侮人的份,
鮮有人能給地排頭吃。
這回小姐八成是整不到人而生暗氣。
“噢!”
“小姐不想將今日受的氣告訴奴婢?”小姐大概氣得不輕才不愿
吐實。
“哎呀!一筆陳年老帳而已,沒什么大不了。”她可不怕他來催
討。
甩甩頭,莫迎歡從浴池中站起身,讓秋婉兒為她穿上一件件衣服
,然后光著腳丫子走到梳妝台前坐定,任人擦干那一頭濕發。
看著鏡中倒影,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并無一張傾城傾國的絕美容
顏,他為何一到非她莫娶的模樣?
雖是匆匆一瞥,他身側那位女子的姿色堪稱絕妍美女,而他卻有
如此行徑,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女人總是多了顆嫉妒之心,說她不吃味是騙人的,除非她不是女
人。
不過叫人猜不透的是,哪有人上門索討遲來的婚約還帶個美嬌娘
,是他大自負想享齊太之福,還是來示威,表明他的身價搶手得緊。
看盡兒女情事,聰明如她豈會看不見那名女子眼中的痴情?
“主人,我燒了一桌好菜,你快趁熱嘗嘗鮮。”
“呵!何大,你的手腳真快,我正念著呢!”她是說謊不打草稿
,哄得何大心花怒放。
收買人心不是光靠銀子了事,適時的贊美才留得住人心。
莫迎歡穿上緞花繡鞋,讓秋婉兒隨意地扎了束發,神清氣爽地由
內室走出來。
她的笑容在瞧見花廳圓桌邊坐的小人兒,立即換上一張后娘臉孔
。
“死小鬼!你敢來搶我的東西吃。”
“大姐,你愈來愈美麗,銀子一定賺好多好多哦!”十歲大的小
男孩十分諂媚地說道。
她不屑地冷哼一聲。“口蜜腹劍,少灌港米湯,我可不是娘。”
小男孩名喚莫笑痴,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莫迎歡的娘原本是名前來依親的寡婦,來自大漠。
三十歲左右的寡婦不失大漠兒女的豪放健美,因為盤纏用盡,突
發奇想把自己給當了。
當時年僅二十歲的少老板不知所措,他是頭一回聽聞有人以身當
典當品,遲疑地不敢接受,只當同情她而收留在府內。
內向含蓄的少老板碰上熱情洋溢的消寡婦,日久竟生情意,無視
年齡的差距而成就了好事,不久寡婦有喜才正式拜堂宴客成為夫妻。
少老板非常迷戀年長的妻子,几乎是愛不釋手夜夜春宵,拿她的
話當懿旨百般依從。
也許兩人太恩愛了,獨生一女便不再傳出喜訊。
十年后,長女已九歲,快四十歲的莫夫人好想有個小娃兒來要玩
,因為女兒太一精明了不肯讓她玩,因此提議要丈夫納妾,誰叫她生
不出來。
深情不渝的丈夫自然不允,當她是開玩笑,試探他的情意是否有
變,兩人纏綿了一整夜。
孰知一個月后,妻子從妓院買了個尚未開苞的伶妓回府,偷偷在
丈夫茶水里下春藥再將兩人關在房里三天,三餐藥劑照放,非要逼他
留下種。
三天內,受藥力控制的丈夫不得不和伶妓行房十數次,但累的是
身體,痛的卻是心。
三天屆滿,氣憤難當的丈夫整整半年不曾和妻子說過話,也未曾
再與新寵有過肌膚之親。
畢竟是多情丈夫,在妻子百般求恕的情況下,他還是原諒她,夫
妻恩愛更勝往昔。
而伶妓因那三日之歡受了孕,不久產下一名男嬰,在莫夫人默許
下,成了有名無實的二夫人。
只是小男孩從一出生就和親娘不親,老是喜歡賴在莫夫人懷中,
因此所謂的二夫人更是沒有地位,比守活寡還叫人歉吁。
所幸她甘于平淡,不與人爭咱得其樂。
“大姐,你上次不是答應我要送匹小馬給我?”莫笑痴不怕她生
氣,用手指挑起一塊肉塞入口中。
“上次的事我記不得。”好小子,搶菜又討馬,皮痒了。
他賴皮的搶白。“所以我來提醒你,不要忘了我的生日快到了。
”
這對姐弟看似仇入,其實感情十分融洽,莫迎歡和地娘一樣,十
分地寵溺他。
“好啦!羅唆。回頭我找乞丐頭幫你弄一匹。”
這時在另一方,正醉臥美人膝的連祈風莫名打了個噴嚏,不安地
左顧右盼,不見食銀精身影才安了心,當自己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