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揚州三奇花!?
喝,好個聳動的字眼,揚州竟出了三位不輸男子的女英豪、奇女
子,實在是地方上百姓的福氣。
論起此三妹,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已然成為揚州話“名
勝”之一。
其“偉大”創舉實是罄竹難書呀!
每每提及此三女,揚州父老只有一個公式化的動作。
先是了然的“噢──”一聲,然后好笑地搖搖頭:嘆一大口氣,
接著面露苦瓜般愁容問道:“哪個不長眼的又惹禍上身?”
唉!短短的一句話,道盡揚州百姓的苦難。
什么揚州三奇花嘛!稍微識字的即能從字面上看出來,它指的就
是揚州三朵奇怪的花。
女人似花,男人似草,雖然奇怪又住在揚州城內,所以簡稱她們
為揚州三奇花,總不能說是揚州三草吧。
呢!該怎么介紹她們的“不凡”呢?
容貌稱不上天姿之色,身段差人一截,氣腦……這……不討論,
長相算是可看之容,出門不會嚇著街坊鄰居,算……嘴秀可人好了。
至少揚州十美排行榜上,她們只有仰首眺望的份。
但是──
她們真的很有名。
就從她說起!
胭脂湖畔的杜丫丫,早年家里逢大水,無一牲畜……活口幸存,
她被八大胡同的燕嬤嬤拾了去,本想待她大了些好接客,掙點花銀,
可是……
人算不如天算,誰知她打小就聰明過了頭,知曉四處攀關系,這
個爺兒叫干爹,扯著那個爺兒就燃起三柱香結拜喊大哥,叔叔伯伯喚
得可親熱,連丐幫幫主都成了她兄弟,一窩子乞丐全挺她,在揚州城
好不威風。
因乞兒手“巧”,她習得一手好本事,只要她錯身而過小手一溜
,神愉都得甘敗下風。
為了怕她失風被逮,失了丐幫幫主之瞼,因此幫主連祈風不得巳
之下,只好傳授她獨步天下的輕功絕技,讓她在“萬一”中好蹺頭。
杜丫丫又常扮俊秀男子,在八大胡同內亭盡姐妹們的疼寵,即使
明知她是女兒身,但煙花女于那份僅剩的夢想,個個不由得當她是情
人股迷戀,所以……她能不紅嗎?
再來談到小氣財神莫迎歡吧!她家在揚州城里算是“有錢人”。
當鋪是全城連鎖,一開就是二十來家,完全壟斷市場。
目前正擴展到洛陽,經營起賭場和妓院的生意,日過斗金,賺翻
了。
既然號稱小氣財神,就不能指望她有良心這玩意。
人家閨女是系金佩五,她是左系鐵算盤、右佩收銀裝,兩手掌心
永遠向上翻,很少有往下落的時刻。
乞丐是她的天敵,偏偏她和乞丐頭的“義妹”杜丫丫是金蘭之交
,只好勉強接受他們的存在,想辦法從他們身上榨點油水。
瞧瞧,這女人多惡劣,乞丐都不放過,就算她想不成為財神都難
。
最后說說膽小如鼠又好哭成性的云日初,在三個女人中,她的“
殺傷力”當屬最小,舉凡琴、棋、書、畫、女紅和烹調的功夫,連揚
州才女都自嘆不如。
溫婉的性情,甜美的笑容,她蕙質蘭心得可說是人間極品,完美
到叫人捶胸頓足,但是──
一哭長城動,二哭山河裂,三哭驚天地,她的哭功無人能及,隨
時隨地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兒,只要一點點小觸楣,她都有本事哭
得讓人以為一家老小死光光,好不悲慘。
而她是三人之中,氣質最“大家閨秀”、最“正常”的女人。
杜丫丫這朵奇花已遭恨天堡堡主尉天栩給摘走了,而目前摳得要
命的莫迎歡也被冷月山莊應嘲風娶走,定居在揚州莫家,更名為追月
山莊。
剩下這朵愛哭奇花,誰來垂憐、珍惜呢?
且看她如何哭到一個絕頂相公。
第一章
“云云,乖,成親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你看喜鵲朝著你笑,
黃鶯對你眨眼睛,滿城的低柳為你歡唱,一嫁值千金……呃,不好意
思,說錯了,是一嫁天下足才是。”
光聽這一副“錢”味甚重的安撫話語;在揚州百姓心中絕不做第
二人想,一致獻上最敬禮。
一個送不出城的霉星──小氣財神莫迎歡。
“歡歡,你沒惡劣到這種地步吧!連好朋友都可待價而沽。”杜
丫丫一臉知之甚詳的模樣。
被評判了,莫迎歡怎好不回應。
“我是賺點媒人錢好糊口,所謂斷人財路十八代窮,我瞧你福氣
不是很厚,要不要……”
“姓莫的,你不會算計到我恨天堡吧?”尉天栩兩道劍光直射向
她。
一奸還有一詐,擋得可正著。“怎么會呢?尉大堡主,君子腹盡
裝小人心是成不了大事,有錢大家賺嘛!”
小腸子小肚子的死男人,也不想想做人的辛苦,明知道她沒別的
嗜好,閑來無事就愛數數銀子、聞聞臭味,還好意思截財去銀。
人,眼光要放遠些,不然……會有報應,莫迎歡陰惻惻地睇了他
一眼。
“你還不夠有錢嗎?莫大財神爺。”這女人還敢瞪他,真是……
無可救藥。
她對他投以鄙夷目光。“只聽過有人嫌銀子少,沒人會認為銀子
有毒。”
“我以為你家的地全挖光填滿銀子為柱子,好像沒地方可擺你那
些命根子。”
“不勞你費心,最近我准備買座山來挖空山腹。”
名副其實的金山銀山。
“佩服呀!”夠絕。
談起這些人,應嘲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自從小氣財神莫迎歡出
閣那日起,追月山莊便陷入一片鬼哭神號的境地,日夜可聞慘不忍睹
的低泣聲。
坐危不亂是石頭,而他們是人。
沒有一個人能幸免,全都被哭聲擊倒,一個個托著額頭黑青兩眼
,一見就知是嚴重失眠者。
而他們殺不得始作俑者,只有忍氣吞聲的苦著臉……好言好語規
勸某人盡早把自己嫁掉,以免危害眾生。
至少害一人就好,不要太“偉大”,留條活路讓人走吧!
“嗚……你……你們都……不關……關心我。”以手背拭淚,云
日初哭得鼻頭發紅。
應嘲風“聽說”她是揚州一奇,如今總算見識到了。“歡歡,可
不可以一掌劈暈她?”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快被逼瘋了。
哪有人一哭就是三天不停歇,她身體的水份足夠哭滿一缸水,缺
鹽加料時倒能利用一些。
“我很想說你別客氣,劈吧!’但是根據我認識她十二、三年的
經驗,那是毀天滅地的開端。”
“這不是個好笑的笑話,她再這樣哭下去,我擔心得先疏散揚州
城百姓。”簡直比江河泛濫還恐怖。
莫迎歡勉強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放心,她最高紀錄是七天,至
今尚無死亡數字出現過。”
那是几年前的事,云云養的一條小花蛇被隔壁的公雞當成蚯蚓,
一口吞下肚,尸骨無存。
當時哭得全揚州城百姓有一大半舉家出外避難,難得離城近七日
才逐漸有人潮回歸,每個人都挂上茱萸,戒慎地跨入自家門檻。
她和丫丫不可能棄友于不顧,于是想盡辦法弄暈云云,免得云云
淹死自己。
誰知──
洪水只能疏導不能阻塞,那一次簡直比天災還可怕,人人自危地
自備舢板和木槳,以免地垮涌波。
好在老天開了眼,突然響起一道雷嚇著了云云,連帶收起她的淚
腺──暫時。
聽不到孟姜女轉世的哭聲,揚州城百姓反而不習慣,好像少了什
么似的,百般的無聊咳聲嘆息,一直到云家傳來抽抽搭搭的聲音才展
眉一笑。
因為……大家都被磨賤了。
這就是揚州奇花的魅力所在。
“云云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別再掙扎了,死吧!”杜丫
丫拍拍耳朵,忍住咆哮的沖動。
莫迎歡瞪了她一眼。“什么叫死吧?她已經夠沒膽了,你還想嚇
死她呀!”
“喂!我是好心吶,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在開導她的死心眼。”
哼!她的心情一樣不太爽快,而且頭疼得要命。
“你要死了,開口閉口就是死,你是嫌沒死透想要嘗嘗死的滋味
是不是?”莫迎歡故意戮戮杜丫丫曾受重創的傷口。
心疼妻子的尉天栩臉一沉,拍掉她的魔手將愛妻擁入懷中。那次
的傷差點害他捶肝毀肺,比受傷的她還痛。
“你夠了沒?一口氣說了四個死字,找死呀!”這個斂財女。
莫迎歡露出令人發毛的笑臉。“尉兄呀!我最近很缺銀柱填山,
你要盡盡心力嗎?”
“你……你別算計在我身上。”他頭一斜。“應莊主,你是男人
吧!”
聽到譏誚語的應嘲風略微掀掀眉,微鎖的眉宇略顯黑氣。“我沒
聽見歡歡的抱怨聲。”
他們閨房和諧,魚水之歡融洽,即使他現在頭快被哭聲震裂,沒
能盡興享受新婚的甜蜜。
“少轉移話題,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這對夫妻還有沒有羞
恥心?
“很抱歉,忙著賺錢養家活口,不大有時間說閑話。”誰理他,
娘子可是娶來疼寵。
何況歡歡不是尋常女子,誰管得動?又不是活得不耐煩,存心找
閻王爺下棋。
他好不容易在她的心中和銀子同等份量,他可不想只為了尉天栩
的一句挑舋言詞,一個不小心開罪她。
“你是說我很閑嘍?”
不過是來喝杯喜酒,竟喝出個頭疼人物,尉天栩火氣隱隱浮動。
“這點該問你自己才是,聽說你考慮在揚州城定居?”老天,他
頭快炸了。
尉天栩低咒一聲。“全是你家那只麻煩精煽動的,你最好看牢些
,別讓我有毀掉‘名勝’的機會。”早晚有一天他會收不住手掐死那
只吃銀貓。
“我同情你呵!尉堡主。”應嘲風心中暗笑,不認為妻子會寫“
輸”這個字。
“你──”
尉天栩冷哼一聲,后悔自討沒趣,惹上這對銀精夫婦。
“咦!停了?!”不會吧!
大家搞不懂應嘲風的意思,紛紛投以疑問的目光。
“哭聲……沒了?”
對喔!怎么會無聲無息?
兩對夫妻四雙眼睛齊往云日初方向瞧去,為心中的不解尋找答案
。
唉!原來如此。
她終于……哭累了,超過負荷。
“娘子,她睡著了,咱們也去補補眠吧!”倦意十足的應嘲風伸
伸腰摟著愛妻的腰。
“是呀!丫丫,好些天沒睡個好覺,我陪你睡覺。”
困色滿面的尉天栩打了個大哈欠。
可惜為夫們的“善意”似乎得不到嬌妻的回響,莫迎歡甩開丈夫
的手斜躺在貴紀椅上,杜丫丫則斜眄了丈夫一眼,姿態不雅的半趴在
軟榻上。
這是一間特別改建過的書房,本是三個女子閑來無事閑磕牙的臥
室,完全符合“實用”──
也就是懶人專用房,在這里或躺或趴隨心所欲,一切以舒適為主
,誰理他道德不道德,反正關上門也“這個嘛!”莫迎歡笑得眼都瞇
成一條縫。“做人何必太計較,沒人嫌銀子礙眼。”
杜丫丫真想揍她一拳。“云云的終身幸福比不上你的臭銀子?”
“當然……比不上。”銀子。她邪邪地一笑,“楊廣琛雖然年幼
些,但是笨笨的好駕馭,咱們只要多傳授云云几招閨秘……”
“歡歡娘子,你的閨秘用在我身上好了,別忘了我們才新婚三天
。”咬牙切齒的應嘲風似笑非笑的提醒著。
閨房情趣怎好道與外人知,何況他才剛嘗到一點甜頭。
莫迎歡懶懶的眼波一送。“相公,此閨秘非彼閨秘,只不過是一
些持家之道。”
“是嗎?我還以為是馭夫之道呢!”她那些小心思,他豈會看不
透?
“呵……呵……相公真是愛說笑,你認為我需要馭夫嗎?”丈夫
不乖,甩了便是,誰有工夫記挂其他。
他為之一哂地聽出話中話。“我很會賺錢。”
全揚州城的百姓都知曉小氣財神下嫁北方裊雄,為的就是他的生
意手腕高人一等,金滾銀的錢財難以計數,自然得抓牢。
不過這其中當有愛嘍!不然誰理他。
“你們夫妻要恩愛請回房,別教壞了我的丫丫。”
“嫉妒呀!尉堡主。你大概忘了丫丫在哪里長大,她帶壞我還差
不多。”
她們腳踩得全是泥,無一人幸免。
“死歡歡,我可沒像你一樣窩在窗口看人家親熱,還批評人家衣
服剝光了沒看頭。”杜丫丫一口撇清。
“哼!下流人趴在屋頂上偷看,嫌人家太猴急沒看到重頭戲就軟
成一攤泥,還差點失足滑下屋頂的不知是誰喔!”
“那是你推我才滑了一下。”
“原來你承認自己下流呀!”
兩人葷素不忌的說著在妓院里“參觀”人家辦事,比較著誰無恥
、誰厚顏,全然忘卻兩個男人握緊的掌心和逐漸泛青的臉色。
有哪個丈夫氣量寬宏到讓妻子去看其他男子的裸體?更逞論是看
那種見不得人的事。
“歡歡──”
“丫丫──”
一個低咆,一個高喊,莫名的莫迎歡和杜丫丫微微一楞,停頓了
一下,接著又自顧自地談天說地,絲毫不把丈夫的怒氣放在眼里。
一聲細微的嘆息聲隱隱傳來,似乎出自于閉眼休憩的好哭女子,
只是沒人注意到。
離家出走?!
這四個字可以冠在任何人身上,但絕對扯不上正在官道上漫游,
看起來像個瘦不拉几的小乞丐。
他手上拿著一根跟他一樣營養不良的瘦短竹竿,大概只有兩尺長
、纖細如小指般的綠青色小竹,腰間系著一只陳舊的小布包。
他渾身臟兮兮地垂著頭走路,不時用手中的細竹翻弄地下的泥土
,走走復停停,瘦小的身影顯得孤零零,讓人心頭微酸。
走路對他而言并不是難事,他常上山采藥草,在江邊撿拾由上游
流下的云石,和他此刻沉重的步伐完全不符。
“要是歡歡和丫丫知道我離家出走,一定會把我罵到臭頭。”好
熱。
這人不是“他”而是她。
云日初走到一棵大樹的陰涼處,隨手取出包包裹有些發硬的白饅
頭,有一口沒一口地撕咬著。
因為食量并不大,再加上肚子不是很餓,所以她吃得很慢,很斯
文的一點一點撕,純粹是在打發時間。
四方都是路,條條通天際,她微紅的眼中泛出茫然,不知該往哪
邊行。
一直以來,她身邊有兩位好姊妹護著她,凡事不用動到腦,順順
暢暢地過了十七個年頭,現在她不要再依賴旁人,想試著活得有自己
。
如果歡歡聽到她這么說,一定會高興得鼓勵她出走,而丫丫則會
不贊同的直搖頭,要她再考慮考慮。
她不是天生愛哭,只是控制不住情緒,動不動就淚流滿腮,老是
落得人前人后一陣取笑,她已經習慣當個淚水娃娃。
如今不是她刻意要逃婚,而是想在出閣前見見揚州城外的世面,
充實一下貧瘠的過往。
書中千般美景,不如雙眸親見,因此她離家。
云日初十分清楚一件事,她若將心中所思告知莫迎歡和杜丫丫,
就會被兩個愛妻心切的大男人追殺,只為她“勾引”他們的娘子離家
出走。
她們比她還不安份,若是她起了個頭,恐怕她們會玩上一年還樂
不思蜀,苦的可能是她這個想暫時脫軌的人。
“小兄弟,你可不可以分我一口饅頭吃?”
一位莊稼漢模樣的落魄老頭吞噎著口水,用著飢餓的目光直盯著
云日初手中尚存一半的硬饅頭,飢腸轆轆地發出令人窘困的腹鳴聲。
在這種情況下,心存仁善的云日初二話不說地把饅頭送給他。
瞧他似乎很餓的樣子,她從包包又掏出兩粒大饅頭,不在乎自己
是否會餓著。
這若是被她好姊妹瞥見,定要怪她一番,然后講解一堆人性本惡
的大道理,要她千萬別相信陌生人。
可是……她不忍心吶!
“老伯,你打哪來的?”她好心地拍拍他的背,避免他吃太快而
梗住。
“我從前兒個鼓山村來的,小兄弟貴姓?”又是一個顛沛流離的
可憐娃兒。
“云。”她頓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地問道:“老伯家境不好嗎?
”
他怔了怔,吞下一口饅頭。“是村里來了一群大人物,他們搶光
村里的食物,我要到隔壁打些糧。”
“怎么有人那么可惡,一搶就是整個村子?”要是歡歡遇上這事
,恐怕會破財又傷身。
“唉!咱們小老百姓哪能跟尊貴皇室中人斗,人家一句話下來沒
人敢遲疑,馬上全村動員搜刮食物,還得恭敬地捧上前。”
老頭感慨的嘆了口氣,手中的饅頭變得又沉又重,咬得牙酸齒搖
。
“好可憐喔!他們有沒有拿銀子補償你們?”這種有錢又有身份
的惡棍是歡歡的最愛,她……
唉!老想這些有的沒的,老實說她沒有歡歡的膽子和機智,才不
敢去教訓這些壞人。
“我……”老頭哽咽了。“你想怎么可能,我身上只剩一些碎銀
,買不到一石米養全村人呀!
“這些還是全村人偷偷湊出來,准備買些米糧熬成粥喂小孩子,
大人們忍忍吃些野菜山芋里腹倒也還過得去,他們待不久的。”
云日初忍住不掉淚,但是積滿淚液的眼眶是瞞不了人的,她悄悄
用比較不臟的反面袖口拭去眼角淚滴。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戒掉好哭的天性,不要讓周遭的朋友頭痛不
已?
但是好難哦!她已經拼命在努力少喝點水了。
唉,真是知易行難。
“老伯,我這里有張銀票,數目不是很多,你拿去買些食物回村
子吧!”
“你……你有銀子?”他驚訝地張大嘴。
這小兄弟明明很潦倒、很乞丐化,怎么會有銀票救濟人,而且一
出手就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不要擔心,這絕對不是偷來的,是我的朋友……
呃……允許我使用。”云日初心虛地說道、
既然要出來見見世面,路費占很重要的地位。
家里雖然算大富之家,但是爹不可能將銀子全放在家中,大部份
全存在錢莊里?
她膽小,不敢學丫丫那樣偷竊財物,還一副理所當然的驕傲樣,
所以她寫了張借據放在歡歡的銀柜中,“自動”地取用一疊銀票和几
錠小銀子。
畢竟女孩子力氣小,帶太多的銀子不但招搖又重得要命,為了省
麻煩,她就帶了些銀票上路。
問她怕不怕一人獨行,云日初的心頭還有點毛毛的感覺,不太自
在,扮起叫花子是圖個心安,在遇到事時可以向丐幫求助。
至少他們幫主連祈風不會棄她于不顧。
想想,他挺可憐的,受三個奇怪的小女人蹂躪十來年,卻無處可
訴苦。
好心行善未必能得善報。
好想哭的云日初一直假裝鼻子過敏猛抽氣,其實她把淚全往腹里
吞。
吞不進去的殘存淚滴硬是在即將滑落前被她用力抹去,旁人見了
當她在拭汗。
“崔老伯,你們的村子還有多遠?”她手酸、腳酸、腰骨酸。
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不酸痛的地方,每根骨頭都發出尖銳的抗議
聲。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路的盡頭就是鼓山村。”
他的粗糙嗓音中有一絲喘息。
路……的盡頭?
云日初舉目眺望,那路根本見不著盡頭,要不是崔老伯一臉敦厚
,她真當自己遇上賊子被人坑了。
一時的善心大作竟惹來筋骨勞累,這是她始料末及的事。
養在閨房的女子哪知道一百兩可買多少糧食?她又不是錙銖必較
的愛財女歡歡,銀子全用在刀口上,一分都不許別人多占。
因此她在這條杳無人煙的荒野小道,用五兩銀子買了輛破破的木
板推車,為她的善舉付出代價。
那就是幫忙在后面推一車民生用品──好事果真做不得。
“崔老伯,我們為何……不走大路?”抽抽鼻頭,云日初低下頭
好叫人見不到她“又”落淚。
太沒用了。她在心里責備自己。
她沒那么愛哭,都是被寵的,每回歡歡和丫丫一吼,她就猛壓抑
,結果長期下來,就養成好哭的習性。
她也很唾棄自己的無能,但是戒不了也沒辦法。
“不行啦!云小哥,大馬路有些大內高手在那出入,我們若光明
正大的走進去,食物一定會被掠奪。”
“噢!原來如此。”官竟然比土匪還惡霸。云日初請求道:“崔
老伯,休息一下吧!我推不動了。”
崔老伯氣喘吁吁地往后望望被麻布袋遮住的小人兒。“好吧!就
歇一會,再趕個把時辰就入村了。”
“個把時辰?!”云日初睜大了圓亮雙瞳驚呼。
“為了避開那些人,只好繞小路走,是遠了些。”
他不好意思地露出抱歉神色。
“送佛送上天,是我的福氣。”她苦笑地抹掉腮邊淚,坐在大石
上咬唇不哭出聲。
距離村落是不遠,但一老一少推著數百斤的糧食就吃力些,尤其
是有位柔弱的女子,路的確是遠如登天。
醫者的嗅覺總是相當敏銳,一陣淡淡的血腥味傳人云日初的鼻間
,她下意識地蹙起兩眉,抬足順著味兒往路旁的林子走去。
崔老伯的叫喊她聽而未聞,好奇心凝住了她無沛的淚水。
撥開眼前比人高的芒草,云日初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瓜瞧著,
她那對滿是靈氣的黑白杏眼有几分疑惑,不太了解是誰閑得發悶,竟
動起刀槍。
“哇!好冷的男人,和尉堡主及應莊主有得拼,連劍都冷得泛寒
光。”
別離劍應嘲風、絕情劍尉天栩,他們人如其尊稱,在外人面前俱
是冰冷無情,劍起血落、不留活口,冷酷陰狠到不近人情。
但是在心愛女子面前,全是一反常態的深情,溫柔得叫人反胃,
直道見鬼了。
“劍法好像不錯,他們是在練劍還是廝殺?看不懂耶!”
底下有三個男子迎戰數十位身穿銀衣的侍衛,雖有傷口卻不見有
人死亡,她分不出誰惡誰善,只知人少的三人似乎有意在退讓,出手
在于嚇阻不奪人命。
因此云日初太好奇了,想靠近去看個分明,認為不是每天都有人
願意耍劍娛樂她?
頭一回,她忘了哭泣,專心地找路上前,
一個沒注意,腳底一滑,順著草勢一路溜向劍光血影中,她急著
大叫!
“別殺錯人了,我只是個看戲的小乞丐。”
第二章
“該死,哪來的乞兒?”
虛晃一招劍式,鮮少有慈悲心腸的凌撥云低喃了几句,以連自己
都詫異的飛快身影,接住一邊尖叫、一邊大喊別殺錯人的乞丐。
那恍若無肉的重量讓他眉頭一皺,這乞兒是個風箏嗎?輕得風一
吹就飄上天。
“好……心的大爺,你殺你的敵人不用管我,把我往草叢一扔…
…就行了。”她快嚇掉那顆小小的膽。
云日初并不是真那么善良,而是刀來劍去太危險,擔心他萬一剛
好少了良心這玩意拿她擋劍,那她豈不死得無辜?
歡歡說人不自私天誅地滅,該當小人的時候就不要強出頭,命只
有一條,要好好珍惜,千萬別死得莫名其妙,做鬼都不知找誰申冤。
丫丫也說,做人自私是天性,為不必要的陌生人送命是蠢事,沒
人會夸獎義行可風,只會笑人笨而已。
所以就算他有良心,可刀劍無情的道理她背得很牢,一個沒注意
就挨上這么一下,她一定會痛到哭死為止。
“閉嘴,小乞丐。”這聲音真像女人,惹得他有些不安。
普天下只有女人有本事叫她云日初閉嘴,但不包括他。
“大爺,我很想……閉嘴,可是我怕死呀!”唉!劍差一點划到
她的臉。
雖然她不是啥國色天香,好歹長得不嚇人,她還要……嫁人,不
,還債呢!此刻她心中浮起的不是指腹為婚的未婚夫,而是擔心該怎
么還莫迎歡的銀子。
私逃沒通知歡歡已是天理不容,借錢不還便犯了她的大忌,云日
初想想就忍不住發抖,眼淚扑簌簌地往下掉。
“要命,男子漢大夫夫哭什么哭,你娘沒教過你英雄有淚不輕彈
嗎?”凌拔云抱著她閃身,避過好几道劍光。
娘只教過她女子要格守婦道。“活得了才叫英雄,死了……就不
值……嗚……值錢。”
云日初的哭聲讓一干銀衣侍衛氣血逆流,當場有人口吐鮮血。
“我警告你,小乞丐,再哭出聲我就一劍了結你。”
他當敵人是久戰傷了內腑吐血,全然沒料到是她的因素。
“那你下手要准些,我很怕痛……”一個劍光掃過,她下意識地
抱往他的頸項。
“小乞丐──”凌撥云的怒氣中有一抹很縹緲的無奈。
這不像他的行事風格,竟為一名全身臟得無一處干淨的小乞兒心
軟,使得他生起自個兒的氣。
依照他以往的狠勁,阻礙他的人在不到近身十步內必定濺血,身
首異位從無例外,因此江湖人士給了他一個封號──冷心劍客。
即使他在江湖走動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住在揚州城,死后你若嫌麻煩……嗚……就往那報個訊,會
有……有人來收尸,我叫云日初。”
云……日初?!他……不,她會是……凌撥云驚愕地將目光朝其
中一名伙伴瞟去。
身著白衣飄逸的美男子似覺主子的視線停在自個身上,他略微側
過頭一睨,一面應付節節逼近的大內高手。
“爺,有事嗎?”
凌撥云砍掉一名想傷及懷中女子侍衛的手臂。“她說她叫云日初
。”
“不……不會吧!她看起來像個小男孩。”而且發育不良。他小
心地詢問:“爺,你是不是搞錯了?”
玉浮塵當下懷疑起自己,難道這次他算錯了?
一個小乞丐?!
簡直是諷刺,無法相信神算從不失誤的他竟也會出了岔,算出個
錯字來。
“告訴他,你的名字。”凌撥云用命令的口吻對著云日初說道。
只顧著哭的她才不理會他天生的霸氣,反正姊妹們的相公不就都
是這類頑劣男子,她可不怕。
“人家都快死了,你還……吼我。”
“誰說你要死了,你生病了嗎?”他一急,蹬足一躍靠近玉浮塵
。“陰陽,替她診脈。”
我?!玉浮塵一臉為難,“爺,我是陰陽術士不是大夫,你搞錯
對象了。”天呀!這哭聲……驚人呀!
玉浮塵精通命理占卜,師承退隱多年的當朝國師神算子,極受朝
廷重視。
可惜他生性淡泊名利,不願入朝為仕,跟在凌撥云身側,似友似
臣的相交十年有余,不曾有過貳心,但他卻不精醫術。
云日初含糊的;問:“你……你們誰收(受)傷,我會醫理。”
另一邊正在奮戰的黑衣男子看主子懷中抱了個小乞丐,護主心切
的趕到,為他擋去凌厲的劍招。
“爺,你受傷了嗎?是屬下護主無力,你責罰我吧!”
“玄漠,我沒受傷。”他微惱地想瞪穿一臉臟污又無知的云日初
。
一手抱著她,凌撥云單手應招游刃有余,唯一叫他徒生暗氣的,
只有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會兒說她快死了,一會又說她懂醫理想救人,讓他有一種被戲
弄的怒氣,卻又狠不下心一掌劈碎她的天靈蓋,矛盾得想殺人。
大概因為她叫云日初吧!
“爺,我看別再戀戰了,咱們還是先脫身。”玉浮塵冷著臉看向
凌拔云懷中的小乞兒。
他不相信自己算錯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爺對她的態度十分縱
容,不似平日爺會有的舉止。
縱然府中有十余名侍妾,卻未見爺有偏袒任何人,一視同仁的輪
流傳寢,不允許有爭寵,膩了就賞給近親手下,不曾有半絲留戀。
今日的情況叫他疑惑,如此平凡的乞兒會是爺的……最愛?
不過她的哭聲確是……奇特吧!
“陰陽、玄漠,就由你們陪銀騎軍過兩招,我先行一步。”劍一
揚,凌撥云退守三步。
“是,爺。”
于是,恭敬的兩人招式略顯凌厲,不再手下留情地護守主子離去
,局勢反向一面倒。
雖然擾人心緒的哭聲漸遠,但銀衣侍衛已有不少人內腑受創,再
加上玉浮塵及玄漠詭異難測的劍招,為首之人高喝一聲即撤退。
因為他們要誅殺的對象已不在現場,沒必要再與旁人糾纏不休。
“玄漠,我真希望自己這次的預測是錯的。”抹去劍上血漬,玉
浮塵的表情十分陰冷。
見敵人遠去的身影,冷峻的玄漠微勾唇角。“江湖奇才陰陽先生
也會靈則失蹄,這天下不亂也難。”
“你在消遣我?”他冷冷一瞅,面如冠玉的美顏令人心動。
“不敢,先生。”他口中言不敢,眼底的消色卻明顯可窺。
客夜怎生過?夢相伴,綺窗吟和。
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淒涼,
肯來么?
來去苦忽忽,准待,曉鐘敲破。
乍偎人,一閃燈花墮,
卻對著,琉璃火。
哭聲漸歇,云日初的青杏雙眸經由淚水洗滌后更見明亮,無邪的
神色教人懷疑她斷乳乎,不見絲毫懼意。
云日初單薄的身子微顫,不由自主地抓緊唯一溫暖的來源,涼風
快速的由耳邊呼嘯而過,向來沒有男女之別的她更加偶入他的懷抱。
她被帶壞了,在見到莫迎歡的第一眼起。
“可憐的小東西,瞧你怕得全身發抖,我很可怕嗎?”凌撥云難
得放輕聲音。
有點想睡的臟污小臉仰起下巴。“你不飛了?那我睡一下,你別
吵我喔!”
“別吵你?”被漠視的感受讓他感到不太暢快。“你根本不怕我
,干么抖得像只怕生的野貂?”
“冷。”說著,云日初把小臉埋進他暖呼呼的肩窩。
凌撥云臉色微變地伸出手。“不許睡,我有話問你。”
他的本意是想扯下膩人的小乞丐,誰知手心似有自我意識地撫上
她松落的發絲,那一瞬間的溫柔如涓涓細流,震撼了他的心。
急急地縮回手,心中似有些失落,他頭一次違背自己的意念撫摸
她昏昏欲睡的眼睫。
雖是意在喚醒她的意志,但是他很清楚手指的輕柔是在輕薄,滿
足不自主的私欲。
“你好壞,都不讓人家睡覺,我好累吶!”她剛剛推了近五、六
里的車子,體力不支。
累?凌撥云微慍,“一路上是我抱著你輕點疾行,累的應該是我
吧!”到底誰有資格喊累。
“不一樣。”云日初揉揉眼皮強打起精神。
“哪里不一樣?”好可愛的小動作,他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你的武功高強,馱頭老虎也不成問題,而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弱女……小乞兒,哪能相提并論。”
云日韌暗自吐吐粉色的小舌頭,差點暴露出女兒身事實,殊不知
她自報姓名之初,早已被看破真實性別。
“哈……好個小乞兒,你知我是誰?”馱老虎,虧她那小腦袋想
得出。
她眨眨不解的清眸說道:“你不是人嗎?”
“我不是……人?”凌撥云一愕。
“你不想殺我了嗎?”他一定是和歡歡一樣喜歡折磨人,讓她睡
不成覺好累死她。
“你那么想死?”
他撫上她的頸間,握在掌心的纖細比他的胳臂還瘦小,她是沒吃
飯來著?
繼而心念一轉,她本是四處飄零,餐風露宿的小乞丐,若能吃得
胖才有鬼,看來他得好好為她補補身,抱起來才舒服。
憐惜之色襲上他平靜無波的俊顏,柔和了他一臉的剛硬、冷肅,
像個正常的男人。
“你好奇怪喔!要殺不殺地吊人胃口,我當然不要死嘍!”她好
不容易才溜出揚州城耶,怎可輕言放棄。
想想,她又想哭了。
“停止你的眼淚,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她的眼淚叫他心煩。
偏偏云日初是被“吼”大的,對于他的冷言威脅毫不在意,尤其
深覺被個陌生男子恐嚇感到委屈,原本關不住的水閘更加放肆。
一瀉千里,無挂無礙地淚涌滿腮,哭得讓人心酸。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無奈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處境。
心疼、不忍完全掩蓋他的怒氣,凌撥云氣惱自己的手足無措,竟
然不知該拿她怎么辦,只能笨拙地拍拍她抽動不已的背。
殺她?!
他下不了手、狠不了心。
“好了,乖,別哭了,我不殺你就是。”該死,他變心軟了。
而他不樂見這情況。
“爺,她怎么還在哭?”
擺脫掉一場惡戰,玉浮塵與玄漠施展絕頂輕功追上他們的主子。
他們憑借的不是敏銳的觀察力,亦不是相交多年的默契,而是斷
斷續續的女子低泣聲,說來令人汗顏,徒教英雄氣短。
“你們來想想辦法哄她不哭。”
“我們……”
玉浮塵和玄漠面面相覷,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他們几時淪為哄人
開心的小侍?
凌撥云又說:“你們看她哭得快斷氣,一張小臉漲成紅土色,我
擔心她哭岔了氣會無法呼吸。”
擔心?!
兩人臉色微訝。
“爺,這不過是個身份低下的乞兒,以你的尊貴不該濫施同情心
。”玄漠有些懮心的進諫。
在他眼中,爺是至高無上,非一介平民可以污染,尤其是爺的反
常。
“玄漠,你逾矩了。”凌撥云音一低,雙手仍抱著哭泣不停的云
日初。
“是,爺。屬下知罪。”頭一低,他退至主子身后三步。
玉浮塵俊美無儔的臉皮無故跳動。“爺,也許是同音之誤,請慎
思。”
他怎么瞧都不覺得乞兒適合爺,別說是身份上的落差有如天地,
光是那張平凡的容貌就配不上爺,他十分自責占卜的缺失。
那日閑來無事為爺排上一卦,封面出現十分罕見的虛卦,他一時
不解地翻找命理古書對照,得兩卦文。
龍子寵愛來,福禍各自半;
烏云罩日月,唯有云家女。
凌志不得伸,云女險中求;
為問紅塵事,拔云見日初。
這兩卦文一問未來,一問婚姻。
龍子寵愛來,意指爺身份尊貴,受盡聖思,無人可比。
但是高處不勝寒,位高權重之人總叫人眼紅欲除之為快,因此有
福有禍,自是不能避免。
而要破除烏云罩頂的劫厄,唯有姓云的女子。
那第二則卦文就更不用明言了,擺明了凌撥云的終身伴侶必為云
日初,此乃天定姻緣,凡人無力改寫,只有順從。
“不管是否為同音之誤,我要她。”凌撥云說得斬釘截鐵。
“這……也好,爺的侍妾眾多,增她一人亦無妨。”
爺大概貪一時新鮮吧!玉浮塵自我安慰。
“誰說我要收她為妾?”凌撥云尚搞不清自己的心態,只是不想
放手。
“你要玩弄她之后再棄之?”這點,玉浮塵就不太能諒解。
凌撥云冷嗤一聲。“這小東西要胸沒胸,瘦得沒几兩肉,我會看
上她?哼!”
他的姬妾個個艷美無雙,丰胸翹臀好不風情,尚無法留住他太多
臨幸,何況她的姿色是如此平庸。
只是心里頭老是犯喃咕,不把她留在身邊,他放不下心。
“爺的意思是……”換他犯迷糊了。
凌撥云傲慢地睥睨懷中人。“就留她伺候我飲食起居好了。”
“我……嗚……我不要。”云日初哭著反對。
“為什么不要?”她怎么還在哭。
“我……我……我沒有伺候過人,為……為什么要……伺……伺
候你?”她在云家可是人人捧在手掌心的千金大小姐。
玉浮塵半捂著耳朵說:“你可知他是何人?一旦跟了爺,榮華富
貴伸手可取。”
“我管他是……什么人,就算是……當朝皇帝我也不……折腰,
我……我又不缺銀……銀子。”以及榮華富貴。
云家在揚州城是仕紳人家,家中田地萬甲,每年稅收十來萬銀兩
,年分三節必廣施米糧、寒衣,是出了名的積善之家。
和莫氏當鋪相比較是略微失色,但在揚州城可是大富之家,人人
敬重云老爺子樂善好施,貧苦百姓都喚他一聲云大善人。
只可惜有財無丁,云家求神拜佛兼吃了三年長齋才盼來一個獨生
女,其受寵程度可想而知。
保這次的終身大事,云家兩老不敢用強迫的方法逼女兒上花轎,
一再情商她的好友來當說客,期盼女兒有個好歸宿。
不然尋常人家的女兒一過十五,不是已為人妻便是几個孩子的娘
,哪能如她一般逍遙愜意,無懮無慮的在莫家出入。
當然,她的“特色”也因云老爺的善行而被鄉里接受。
“乞丐不缺銀子?你倒挺有志氣的。”凌撥云眉尾一揚,語帶譏
誚。
云日初哭得有點喘地說:“你……你不知道天下第一幫是乞丐嗎
?連大哥很照顧……丐兒們。”
“連大哥?!”他不悅地問道。
“連大哥很有名,你……你不認識他?”倏地,她瞠大眼,用無
法理解的眼神瞧他。
被歧視的酸澀感讓他十分不快。“這個姓連的是干什么的?”
“你一定不是江湖中人,連丐幫幫主都不知曉,連大哥是有名的
逍遙神丐,五湖四海任他游行,是天下最快樂的乞丐。”
云日初眼中進出的羨慕光彩和崇拜口吻,聽在凌撥云耳中很不是
味道,不就是一個乞丐頭,值得她大肆贊揚嗎?
他是鮮少涉足江湖,也從不主動和江湖人士打交道,自然不熟悉
江湖中人的動向。
以他的身份在江湖走動易引起非議,每回出府視察自己的封邑,
總是刻意低調處理,以免招惹不必要的是非,讓奸佞有機可趁。
如同他剛才遭遇的銀騎軍。
凌撥云是當今聖上第九個皇子,和太子同是皇后所出,當年因戰
亂遺落民間,為當時的凌將軍所拾,一養便是二十載。
為感念凌將軍養育之恩,以及他未有子嗣,因此并未改回皇姓,
為凌家延續香火以報其恩。
但再怎么說,皇上和皇后恩愛有加,非其他嬪妃所能取代,所以
對這個失散二十年的幼子也特別寵愛,在無功勛之下封地受爵,好不
威風。
他封號為威遠侯,人稱九王爺。
不過,有得必有失,引起僅次于他受寵程度的十三皇子妒心,背
地里欲除他以奪回皇上的偏寵,處處找機會下手。
銀騎軍便是十三皇子特別從大內高手精挑而出,意在對付不住在
宮內的九王爺凌撥云。
目前十三皇子的精兵隊正駐扎在附近的小村落內,也就是云日初
遇到那位崔老伯的村子,仗勢欺人地強搶糧食和貌美年輕的女人狎玩
,等著他走出王府而誅殺。
“你和叫化子頭交情很好?”
很好的定義是什么?
云日初停止了哭泣,抬起頭望著凌撥云嚴厲的臉。
“連大哥對我很好,他從來不罵我。”不像歡歡和丫丫常吼她。
才離開兩天,她已經開始想念她們在耳邊吼她的大嗓音。
“哼!再好也只是一個乞丐,會比在我身邊吃香喝辣的好嗎?”
還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
他的話讓玉浮塵及玄漠緊鎖眉頭,爺分明在吃醋嘛!
“可是我不在你身邊也一樣吃香喝辣的呀!五個銅板就可以吃一
碗道地的四川麻辣面。”
三個男人當場眼凶眉豎,這像話嗎?
她應該沒那么天真吧!聽不出真正的含意,一碗五個銅板的麻辣
面哪能和御廚的手藝相比?
雖然同是吃香喝辣的,口感卻相差甚遠。
“跟在我身邊可以享受更好的美食、華服,珠寶、翡翠、瑪瑙、
珍珠更是一應俱全。”他不相信乞丐頭能提供她這些。
云日初微微抽抽鼻頭地回道:“那些全是身外物呀!我才不要為
了這些庸俗的東西失去自由。”侍女吶!就算是愛財的歡歡也不一定
肯要,除非換成白花花的銀子。
“你把人人費盡心思弄上手的寶物當庸俗之物?!這是故作清高
嗎?”抑或是愚蠢?
“你放開我啦!這樣摟摟抱抱很難看耶。”他的手勁好大,快折
斷她的腰。
嗚……好痛哦!
“不會比你哭啼不止的丑模樣難看,你打算哭多久才過癮?”他
竟為她眼角的淚動心,真是見鬼了。
云日初邊哭邊認真的思考,突然冒出一句令人吐血的話。
“你還要不要殺我?”
凌撥云的冷靜被她搞火了。“你是故意和我唱反調是不是?”
“如果你不殺我請放手,我還要趕路呢!”天快黑了,她得找個
住宿的地方。
“趕路?!”他頭頂開始冒起白煙了。
“聽說這兒不太平靜,你們看起來很有錢,最好去躲一躲。”咦
!他的臉色怎么變成青椒色?
躲一躲?很有錢?這妮子說話夠傷人。“你想去哪里呢?”
“嗄?!我得想想。”云日初低下頭用力地想。
“你該不會是居無定所,隨處而安以乞食為生吧!”
凌撥云眉斂怒氣。
“我有帶饅頭。”她燦然一笑地拍拍小布包。
好燦爛的笑容,他為之失神地怔了一下,几乎想將她美麗的笑顏
收藏在香閣,一世不厭倦。
“爺,天色不早了,咱們是否該啟程回府了?”玉浮塵提醒著。
“呃!”他略微掩飾的重咳几聲。“陰陽,你先行一步吩咐下人
把浣花院整理整理。”
“浣花院?!爺要帶……她回府。”這怎么成?她是一個小乞丐
耶?
“是的。”
云日初掙扎地挪挪身子。“我不要跟你回府啦!人家真的不會伺
候人。”
“那就讓人來服侍你吧!”凌撥云一句話決定她的命運。
“嗄?!”
沒有選擇余地,云日初這個平凡女子竟然被“搶”,她想哭卻哭
不出來,太詭異了。
浣花溪上挽紗女,容顏勝雪伴君眠。
不知身是客來或是憐花人,
一朝夢醒,
杜鵑啼血五月天,無人問。
“這個沒血沒沼沒心肝的死云云,一聲不響地說走就走,太不把
我放在眼中了。”她竟敢卷款潛逃。
“對呀!要私逃也不來打聲招呼,好歹咱們這么愛護她,找到她
人非揍一頓不成。”
兩個氣呼呼的女人在云家拍桌敲椅的,一致譴責不夠義氣的云日
初,要走也該通知一聲,她們好去“保護”她。
三從四德她們沒讀過,出嫁從夫當笑話、
“丫丫呀!是不是我們太縱容她?”云云居然沒叫她一起走,沒
有一點姊妹情,還有她可愛的銀子。
杜丫丫笑得很虛假。“歡歡,我好擔心云云的安危,咱們去找找
她吧!”
“呃!好嗎?咱們都是弱女子耶?”莫迎歡說得更虛偽,眼底閃
著興奮。
兩個安靜的男子同聲發出咳嗽聲。
“歡歡娘子,我們尚在新婚期間,不宜遠行。”她又不安分了。
“丫丫,應夫人說得是,你們是弱女子,這種勞心勞力的粗事就
交給鄙人去做吧。”
“鄙人”很認命地甩甩綠竹棒。“是呀!各位。就交給丐幫吧!
”
連祈風苦笑地接受來自兩方的壓力。
一方是怒視,一方是感激,他發誓解決了這件事后,定要卸下幫
主重擔去大漠隱居。
他被壓榨得夠久了,自從遇上小氣財神莫迎歡及愛“逛”屋頂的
杜丫丫,還有愛哭成性的云日初之后,他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
第三章
浣花院花廳
位居天子腳下的江山是瑰麗多嬌,美不勝收得如同受恩寵的嫵媚
佳人,娉婷妍美而多變。
威遠侯爵府邸有七院十三閣,倚山傍水,集靈秀之總匯,占地之
廣不遜皇宮內院,各院各閣水謝相連,四季花卉隱于假山之中,和流
水相互呼應。
十三閣樓住著皇上賞賜的眾多美人兒,一人一閣鮮少往來,每隔
一、兩年就有一批失寵的姬妾被送出府,好容納新進貢的異國美女。
鮮少有女人能在威遠侯爵府待上兩年,唯一的例外是玲戲閣的水
玲瓏,她在府中已待滿三年余。
不過她并不受寵,凌撥云很少至玲瓏閣過夜,三年來侍寢的次數
不足十根指頭,憑借的是她有一手好琴藝及出色的歌喉足以娛賓。
“爺,你還要放任十三皇子繼續可笑的派人追殺你嗎?”
凌撥云半瞇著眼,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反正日子太清閑,陪
皇弟打發打發時間吧!”
“他愈來愈過份,連大內高手都敢收買,不再是小孩子爭寵這么
簡單。”玉浮塵十分擔懮兄弟鬧牆之事會傳進皇上耳中。
“哼!他不值得我用心思。”一個被寵壞、自以為是的皇子。
“明槍易躲,暗箭卻是難防,這些年他耍弄心機而變得陰險,低
估敵人是要不得的致命傷。”
打從爺七年前真實身份被披露之后,一夕之間就由將軍之子榮升
世子,后又因其聰明才智受皇上賞識,不到一年間封為侯爺。
當今聖上有二十一名皇子,除了嫡傳太子必須受嚴格訓練以接續
大統外,以容貴紀所生的十三皇子最受寵愛。
但是爺搶走了他所有風光,滿朝文武官員忙著巴結九王爺而冷落
驕縱的十三皇子,他心生不滿地找人發泄仍不甘心。
于是,他開始背著皇上做出一些傷害爺的事。
大概一直都未如願,所以十三皇子便積怨成恨,不顧及手足之情
,一次比一次殘忍的用盡心機,只為除去比他優越的兄弟。
為搶皇位的兄弟反目不在少數,但為了面子而弒兄倒是少見。
“陰陽,你是不是算出我近日有劫難?”凌撥云淡漠地說著,恍
若與己無關。
“爺,你想得太多了。”不愧是爺,一眼就看穿他未竟之語。
凌撥云狀似無事地勾起唇角。“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看不開
嗎?”
“我……”玉浮塵干笑地拉拉衣袖。“爺就不能稍微有人性點,
倒叫我出了個糗。”
“難為你了,陰陽。我這個主子不好伺候吧!”有個老愛幽冥路
上闖的主子。
“至少比脾性陰晴不定的十三皇子好一點,我不貪心。”玉浮塵
說得暗含埋怨,怪凌撥云太狂涓。
“別裝委屈了,我又不是今日才認識你這只野生狐,你是不受禮
教約束的聰明人,待在我和玄漠身邊才不會讓一群飢渴的女禍撕成碎
片。”
玉浮塵笑得局促,連一旁冷眼旁觀的玄漠都微露談到几近看不見
的薄笑。
威遠侯爵府的人都深知他那張比女人還俊美的臉蛋,曾惹來多少
姑娘家不要命的示愛方式,前仆后繼地像失魂的鬼魅般在他四周游蕩
。
他被女人纏怕了,更忌憚她們急切近乎放浪的淫相,因此找了兩
尊羅漢來擋災。
凌撥云和玄漠外表冷漠陰狠,一見便知是不好惹的人物,女人們
心寒膽戰得不敢靠近,即使他們同樣的出色,長相不下俊美的玉浮塵
。
也許他們有股天生霸氣和渾身血腥味嚇退了她們吧!畢竟術士練
武不殺生,不若他們可以狠下心奪人命。
“爺,你非讓我鬧笑話不成嗎?”玉浮塵頭一轉。
“玄漠,要我幫你算算姻緣嗎?”
個性沉穩的玄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少多事。
“陰陽,你別嚇玄漠了,小心他一劍揮掉你的項上腦袋。”凌撥
云打趣地瞄瞄玄漠放在劍上的手。
玉浮塵故作害怕地抖抖身子。“哎呀!爺,我擔心他公報私仇。
”
“噢,怎么說?”他配合地順順話,真想瞧瞧手底下兩員大將如
何自相殘殺。
“前兒個玄漠紅著臉向我示愛被拒,所以他惱羞成怒……唉!玄
漠,別想殺人滅口好掩飾你的丑行呀!”
一個閃身,玉浮塵笑嘻嘻地避過玄漠惡狠狠的一劍,他飄逸的身
影美如天上謫仙,迷炫了一干下人的眼。
唯獨一臉冷厲的玄漠和看笑話的凌撥云不為所動,他們本身便是
美男子。
“玉浮塵,你給我站住。”
“玄漠,你當我是木頭人兒等著挨刀子呀!好歹我也是有痛覺的
人。”他真惱了耶!
“是嗎?我看你是蛇,滑溜溜得令人惡心。”玄漠啐了一口以示
不屑。
“爺,他污辱我的清譽,我可是個活生生有溫度的人,和冷血的
蛇類可扯不上半點關系,你要幫我澄清。”
凌撥云狡獪一言。“我沒跟你相好過,怎知你冷不冷?”
“爺!你真邪惡。”玉浮塵見玄漠一劍使來,趕緊慌亂地一跳,
差點撞到一位黃衫女子。
而玄漠的劍尖正巧對上那名女子。
紫絹捂著快嚇掉的心口,一把銀晃晃的長劍直指著她鼻頭,原本
端平的瓷盤就落在腳旁,碎成七、八片。
“玄……玄爺,我罪不致死吧!我一家老小還靠我在府里打工過
日子呢!”她泫淚欲滴的盯著劍尖。
“失禮。”玄漠冷淡地收回劍,斜視了幸災樂禍的玉浮塵一眼。
“你會有報應的。”
“我等著呢!玄爺。”玉浮塵故意拋個媚眼調戲他,不在乎因果
報應這件事。
他自己就是個陰陽術士,算不出禍福吉凶,豈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
“好啦!別鬧了。”凌撥云嚴峻的問起紫絹。“你的主子怎么了
?”
“侯爺,你去勸勸云姑娘,她動不動就掉眼淚,我聽得心都碎了
。”紫絹怕她哭化成水難交代。
不是她愛抱怨,而是浣花院的新嬌客太厲害,一哭便是三個時辰
不停歇,一邊用膳一邊拭淚,好不辛苦。
府里有七院十三閣,是仿皇宮內苑而筑,除卻閣里的美人兒,每
一院皆有其貴賤之分,有浣花院、瓊花院、杏花院、芙蓉院、迎輦院
、青鸞院和可梅院。
可梅院是下人們的居所,最小、最簡陋,但比平民百姓的茅屋好
上許多,不失大戶人家的氣派。
青鸞院和迎輦院是招待一般賓客的廂房,干淨、簡潔,面向一片
青翠的山色,非常典雅。
杏花院和芙蓉院是玄漠和玉浮塵的居所,平常人不許往院里走動
,尤其是女人更是止步,打掃、伺候的全是十五、六歲的侍童。
瓊花是高貴聖潔的,因此瓊花院只用來招待身份特殊的貴客,偶
爾皇后和太子會來小住一、兩日,里面的擺飾和皇宮相似,連把小梳
子都得玉雕象牙刻的才行。
至于浣花院是凌撥云的私人禁地,沒有通行令不得進出,是全府
最大也最嚴肅的院落,四周種滿參天高木不見花草,花廳后便是相連
的兩間王爺房和王妃房,書房更是拐個彎就到。
不過,此處卻是距離正廳最遠的一個院落。
“云姑娘還在哭?”
“是的,侯爺。”紫絹恭敬地望著地上碎瓷片興嘆。
凌撥云隱隱一痛。“我去看看她。”
玉浮塵及時攔住他。
“爺,別讓自己陷進去。”他的擔心不是無的放矢,而是其來有
自。
爺太投入了,思緒正被一名陌生女子所牽動,這不是件好事,即
使是出自他從不失誤的卜卦所斷。
“陰陽,你可以懷疑自己,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沒那么
大的魅力誘惑我。”凌撥云好笑地說道。
玉浮塵搖搖頭輕嘆。“倩之所以可怕是無形,定力愈強反而愈沉
淪,皇上不會允許你與一名乞兒有白首之約。”
“哈……你多慮了,她根本還沒長大嘛!”但柔柔軟軟的觸覺還
在,他心神一悸。
他取笑自己未免太急躁,她八成只有才十三、四歲,要侍寢得再
養兩年才成,待會隨便找個侍妾來溫存一番,免得他禁欲太久蹂躪起
小姑娘。
女人在床上的表現不都是那樣,被動地等著他寵幸,誰都可以,
無關美丑。
只不過美麗的女子較能引起男人的欲望,他的十三位侍妾皆是嬌
艷如花的天仙姿容,可是奇怪得很,沒有一個人挑動得了他的心,連
一絲絲波紋都不曾起。
“玄漠,你認為是我多慮了嗎?”玉浮塵懮心仲仲地望著主子大
笑離去的背影。
“你該相信自己的卦文,云姑娘不像外表一般單純。”他唯一受
不了的是她的哭功。
他微楞地低吟。“你說她是個城府深沉的女子?”
“你被眼睛蒙住了,我的意思是她并沒有迷上我們其中一人,反
而以平常心對待。”
經玄漠一點化,玉浮塵豁然開悟,他怎么會忘了人不可貌相這句
話?
若非大智慧者,豈會不被他們表象所迷惑,和一般庸俗女子一樣
露出垂涎的痴述祥,巴不得粘在他們身上而不是一再地要求離開。
雖然她好哭些,但舉止言行似出自名門之家,看來是他眼拙了。
龍藏于池非鮫,有朝一日必升天。風落于塵非難,光華顯露無法
隱。
好想家,她好想家。
她想念爹和娘,想念歡歡攢錢時的笑臉,想念丫丫不男不女的扮
相,想念門口的老黃狗,想念庭后的玉蘭花,想念養在小魚池的烏龜
王,想念她那充滿怪味的藥居。
她好想好想回家,待在這間華麗的囚室好無趣,那個一直問她“
知道我是誰嗎”的霸道男子太可惡,居然限制她的行動自由。
從來沒有被關在房子的經驗,所以云日初悶到以哭來打發時間。
“初兒,你到底要哭多久?”
初兒是誰?云日初不解地開口,“我要回家。”
“你沒有家,你是小乞兒,記得嗎?”他不懂這兒有錦衣玉食有
啥不好?
“那我不要待在這里。”她換了個要求。
凌撥云凝住脾氣,輕柔地托高她的下領,少了臟污的小腸出奇的
清麗,他竟看呆了。
原來她是如此美麗,像朵不染塵土的玉蟬花,沒有牡丹的嬌艷,
少了芍藥的妖美,自成一格地綻放小小的花瓣,不與百花爭寵。
難怪他以前總覺得侍妾們濃香嗆鼻,一個月才找她們几次,原來
是他獨愛淡馨的緣故。
“你好美。”
美?!他在說誰?
云日初第一個念頭是當他病了,抬起纖蔥的柔荑覆在他額頭試試
是否發燙。
“你生病了?說的話古怪,我都聽不懂。”她眼淚仍不住地往下
落。
凌撥云輕輕握住她的小手親吻。“你是美麗的女子,我的小玉蟬
花。”
“我美麗?”她心頭跟著怪起來,他干么吮她的手指頭?
“是的,在我眼中。”他好想一口把她吃掉。
晶瑩的淚珠對凌撥云而言是甘醇的瓊汁,他親昵地低頭舔吻入口
腔,再三的回味仍不知足。
不經人事的云日初僵直了身子,她不懂害羞為何物,只覺得很尷
尬,他居然用濕粘粘的舌頭幫她洗臉,好像家門口那只諂媚的老黃狗
,驚得她把淚收回去,半滴都不願流。
“咦!你怎么把甘泉封住了?我嘗得正起勁呢!”
好可惜,待會再弄哭她好了。
“我……我不是山泉啦!你去找別人。”討厭,喝人家的淚。
凌撥云輕笑地含住她左眼尾一顆尚未成形的甜液。
“不行,她們沒你可口。”
“我是人又不是食物,你可不能亂咬,我真的很怕痛。”因他的
親近,云日初瑟縮了一下。
她不懂心脈為何跳如雨豆,當自己怕他咬她而緊張得心跳加快。
“你說了好几遍,我已記在腦子里。”他近乎輕佻地要摸她光滑
的頸項。
好在玄漠和陰陽不在這里,不然地上會有兩雙凸眼珠可拾。
在他們眼中嚴厲精銳的主子此時已不復穩重,有些吊兒郎當地調
戲他向來不齒的女人,而且一副還樂在其中的模樣,有失皇族身份。
“呃,你不要一直靠過來,我會被你壓扁的。”云日初直往后退
,跌坐在繡床上。
“這聽起來像是邀請,我們來試試會不會壓扁你。”
凌撥云欺上身,惡棍似地貼著她的臉細喃。
云日初的頭往后仰。“不要啦!你那么高大一定很重,我會死的
。”
“我好看嗎?”
“嗄?!”她一怔,接著很專注地直視他。“還不錯啦!和尉堡
主、應莊主、連大哥一樣好看。”
像打破了醋壇子,原本溫和的凌撥云變得陰驚狂狷,雙手用力地
抓住她薄弱的細肩,眼底冒著火,全然不顧她的疼痛。
“誰是尉堡主?哪個又是該死的應莊主?”一個乞丐頭來搗蛋還
不夠嗎?
疼呀!可是斗大的淚硬是留在她眼眶內。“你……
你不知道他們嗎?他們很有名的。”
“有名個屁,我一個也不認識。”凌撥云氣得口出穢言,恨她老
吐出他不熟悉的人名。
“你……你好凶,我不要跟你說話。”
“我凶……”他在她眼底看見自己的倒影,猛然住口地低咒几句
,“我捏疼你了?”
他是會凶殘冷酷的對付敵人,可是這一刻他恨透了這一份特質,
竟將它完全用在她身上,忘了她不過是嬌弱的姑娘家,怎受得住他的
殘酷。
從她的眼中,他看到一個惡魔,張牙舞爪地逼迫一位認識不到五
個時辰的姑娘家。
他是惡魔。
“當然疼了,你好用力地掐我,骨頭都快碎了。”
她是夸大些,但是疼嘛!
一股自責油然而生。“我幫你瞧瞧傷著了沒?”凌撥云作勢要掀
開她的外衣。
“不……不必了。”云日初趕緊拉攏衣物向后移了一寸。“你不
可以亂看我的身體。”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凌撥云懊惱地撥撥頭,他是怎么搞的?大男
人居然使起小性子,像個要不到糖吃就大鬧的孩童。
吐了口氣,他撫撫她細嫩的臉頰,似安撫又似在道歉,口氣和緩
了些,但眼底仍有殘存的妒意。
“告訴我,尉堡主和應莊主是如何有名。”他要命玄漠去殺了他
們。
云日初嘴干地抿了抿。“你真的不認識他們?”
“真的。”但他很快就會認識。
他正考慮弄本武林諾將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全登錄在上,免得她一
開口就“你不認識他嗎?他很有名耶。”
“絕情劍尉天栩是恨天堡堡主呀!別離劍應嘲風是冷月山莊的莊
主,他們都很有錢。”她畫蛇添足的加一句。
很有錢?凌撥云投以怪異的一瞥。“你和他們的交情都很好?”
“好?”云日初偏過頭思索了片刻。“應該不壞吧!至少不像他
們的妻子那樣會吼我。”
“他們成親了?”吼她?這些女人真該受教訓。
不懂他在高興什么的云日初輕頓首。“他們娶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嘛!”
“那她們還吼你。”他內心感覺很復雜,既是釋懷的喜悅偏又沉
著臉。
“人家……人家愛哭嘛!”她不好意思紅了臉。“丫丫和歡歡被
我哭煩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不然不會成為揚州三奇之一,被
當成“名勝”取笑。
聽爹娘提及,她剛出生那年是完全不哭的,他們還以為寶貝女兒
是天生殘疾,一輩子說不得話的啞巴。
后來有個很皮的小孩子朝她嘴里丟碾碎的辣椒未,她才受不了大
哭,一哭就哭到十七歲,自此就沒停過。
結果,她和那個頑皮的小孩結成莫逆之交,成天聽著歡歡喊銀子
真可愛。
“姑娘家愛哭是天性,我不怕煩,你繼續哭吧!”
他等著品嘗甘液呢。
“我……我才不要,人……人家要戒哭。”咦!她眼淚居然不流
了?
“你哭泣的模樣很討喜,何必戒呢!”凌撥云倒覺得她的哭聲很
可愛,像春天出生的小貓。
她有些生氣地抓抓手指。“你在嘲笑我是不是?”
好壞的人。
“不是。”他為之失笑。“人有七情六欲,不應該被壓抑。”他
該怎么弄哭她呢?
“你干么笑得一臉奸詐,想算計我?”和歡歡要錢時的模樣好像
。
凌撥云頓時乍青乍白了臉。“我奸詐?”他自信沒露出一點餡。
“我警告你喔!不要再像老黃狗一樣猛洗我的臉,這樣很臟的。
”她娘不許她和狗狗玩。
“警告?老黃狗?洗臉?”心緒像摻了五味的凌撥云,五官變得
猙獰。
“你沒事吧!”他臉色好難看。
云日初用心的觀察,生怕他突然得了怪病,醫書上常有些病症在
發作前即是如此。
“初兒,你几歲了?”
嗄?!叫她?云日初吸著嘴,“十七。還有我叫云日初不是初兒
,你喊錯了。”
初、豬,不好聽,耳背的人會聽成豬兒,她才不當小豬呢!
“我沒喊錯,初兒是我專屬的小名。”凌撥云霸道地烙下印記。
她拼命地搖晃小腦袋。“不要啦!好難聽,人家都叫我云云。”
“云?那不是你的姓?”怪哉,她叫自己名字干什么?
“云云比較好聽嘛!”至少比小豬豬、小鹿鹿好聽。
小孩子口齒不清晰,老是把日念成鹿,韌改成豬,她被嘲笑了好
些年。
“初兒,以后你就跟著我,我來照顧你一生。”他仍不改初衷的
叫她初兒。
“我不要。”
“你敢說不要?”
“我們非親非故,為什么要跟著你?”她可是有婚約在身的人。
“噢!非親非故?”凌撥云邪魅地一笑。
“你……你笑得好怪,我……唔……唔……”
云日初雙手猛推他結實的胸口,不了解他干么貼住她的唇,還很
惡心地用舌頭橇開她的牙齒,吸住她逃不掉的舌瓣。
他……他好可怕,軟軟的舌頭一直動個不停,她快喘不過氣來。
好想哭,可是……
哭不出來?!
“傻初兒,用鼻子呼吸。”他笑著渡一口真氣給她,憐惜她的生
澀。
她的生澀滿足他大男人獨占的心態,一嘗便知是個不經人事的處
子。
這些年來,父皇賞賜他不少美女暖床,其中雖不乏處子之身的女
子,但是在入府前,她們或多或少學習過取悅男人的方法,因此顯得
老練,不用他教。
他并不是重欲的男人,只是礙于皇命難違,不想落人話柄的全盤
接收。
畢竟他是男人,有基本的男性需求,要了她們可以滿足身體的欲
望,又能順應聖恩,免得十三皇弟老是找借口編派他的不是。
女人對他而言不是賞賜,反而是負擔。
每年他都想盡辦法把一個個貪戀高貴的姬妾送人,重新接納父皇
賜給他的美女,實在很傷神。
“你對我……你怎么可以……可以吐我口水?”云日初氣呼呼的
嘟著嘴。
凌撥云聞言,笑不可支地摟住她的腰。“你太可愛了,我要你當
我的女人。”
云日初才剛要搖頭,他一個滾燙的熱吻就落下。
“不許你反對,我說了算。”這下有“親”有故了吧!
“你是可惡的大土匪,強搶民女是有罪的,你太目無王法。”她
還不至于聽不出他霸道的宣示。
“你不知道王法是我家制定的嗎?”他看上她是她的福氣。
“你當自己是皇親國戚呀!竟敢大言不慚地說王法是你家編制,
我才不要待在這里。”
凌撥云眼神顯得迷惑。“我是誰?”
“喂!你別嚇我,哪有人不清楚自己是誰。”她哪知道他是誰。
“我是問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就是皇親國戚,天下人皆知。
云日初當他中了邪。“你要去廟里我師父收收魂,道士也收妖的
。”
“初兒!”他低吼。
“你又沒告訴我你是誰。”她嘀嘀咕咕地說著自以為“小聲”的
話。
“你不知道我是誰?”他驟然提高音量,一副震驚的模樣。
從云端往下跌的滋味,相當不好受!
凌撥云不認為自視過高,而是理所當然覺得有人會告訴她,或者
是她本來就該明了他的身份。
誰知……
“凌,拔云見日的撥云兩字,凌撥云便是我.你今生的依靠。”
“你又不是我丈夫,我干么要倚靠你?”她未來相公是楊廣琛,
一個老氣橫生的小書呆。
“這容易解決,我收你為妾不就得了。”不差她一人,反正她挺
討他喜歡。
“你……你欺人太甚,我放著正室不做跑來當你的妻妾,我又不
是笨蛋。”
凌撥云眼一沉,口氣十分寒冽。“看不出你的心機這么深沉,竟
妄想當我的元配夫人?”
“你有病呀!誰要當你的元配夫人,我可是楊家未過門的媳婦耶
。”
一時間,四周氣流頓然凝結成霜,凌撥云深喑的黑瞳閃著森冷的
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