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漢亭頓大街而來,一路逛過漢亭頓劇場, 在那裡看了一段精采的音樂表演后,又繼續往下走,來到波士頓美術館。
整個波士頓最讓喜歡的,正是這個美術館。它所展覽的埃及文物, 僅次于埃及文明發源地的開羅博物館,那種古老王國神秘的氣息, 每每讓沉醉不已,常常在這裡一待就是一整天。
然而,這本來應該讓她專注欣賞的文物,卻在她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失了色。
在館區內每走一步,就嘆一口氣。 自從早上與在電話裡「不歡而散」后,她就出來逛了一整天, 想借著做點別的事來轉移注意力。
看了看纖細手腕上的鑽表,時間是下午四點五十分。
事實上,她不需要去注意時間。在公司忙著,根本不會去注意到她, 更或許,他忘了他有個妻子……
也許他記得的是他那兩個情婦……
甩甩頭,不想再讓好不容易沉澱的低迷情緒淹沒了她,她走向美術館門口, 準備離開。
來到門口,司機寇德已經等在那裡了。
「夫人,準備回家了嗎?您一整天都沒用餐,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寇德不甚贊同的說,怕纖弱的夫人會弄壞自己的身體。
搖搖頭,「我……不回去吃了,就在外頭用餐吧﹗」回去, 也只是面對一座空城。
「那好,我載您去……」
「不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繞過去就行了。」
「那可不行,您一個人在外面,如果讓主人知道了,寇德會挨罵的。」
苦笑,「他不會知道的﹗你別擔心,先回去……」
「真的不行,寇德不能丟下夫人……夫人……」寇德急得大喊, 竟然頭也不回的跑了。
「寇德,你先走吧﹗晚點我再搭車回去……」 邊跑邊對著一臉焦急的寇德大喊。
寇德一邊看著車,一邊看著,不知如何是好。
跳上電車,終于展露今天的第一個笑顏。 如果看到她這樣也許會嚇得昏倒,畢竟她不是大膽妄為的女孩。
過了一會兒,跳下電車,還不清楚自己究竟來到哪裡時, 一轉過身子就知道這裡是新英格蘭區的最大商區,也是她與初到美國時, 有著最美好回憶的地方︰法林與梅西百貨。
那段日子,總是輕輕的擁著她,逛過一個又一個攤位, 只要看到適合她的東西,馬上就跟老板展開殺價行動。她記得那張認真的臉孔, 總逗得她高興不已。
「老板,這個墜子再便宜一點嘛﹗」
「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
「看在我跟我女朋友都長得這么可愛的份上……」
「好啦好啦﹗你這渾小子,打一折賣給你啦﹗」
「謝謝老板……」
看著這畫面,看得有點傻了。那是一個年輕男孩帶著一個嬌羞的女孩, 男孩為了能買下一個墜子給女友,拚命的跟老板殺價。
笑著,像是看見當年的自己與。可是殘忍的事實卻告訴她, 那段日子已經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她的臉色凝了凝。
如果可以,她寧可不要那么有錢。
如果可以,她寧可不要給她的城堡。
如果可以,她想到回到從前,回到那個只愛她一個人的年代。
可是,「如果」常常難以成真,因為「如果」只是人的追悔。
有錢有勢,建造了一座囚禁她的城堡。他對她的愛淡了, 因為外頭還有情婦需要分享……
「?﹗真的是你耶﹗」
一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趕緊抹去眼淚轉過身, 「蘭特老師﹗」蘭特老師是大學時代的藝術史教授。
「哎呀﹗真是你耶﹗好久不見了﹗」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在哭啊?」
「沒有沒有﹗只是因為看見 ,太興奮了。」
「傻瓜﹗」蘭特戴著老花眼鏡上下打量, 「真是好久沒看見 了﹗只是 怎么會一個人在這裡呢? 老公沒陪 ?」
趕緊收起慘淡的笑容,「他有工作……」
「是嗎?」再三觀察,發現她眉眼中的惆悵,蘭特想起了最近新聞裡報導的緋聞。
「蘭特,你怎么一個人跑來這裡…… …… 是﹗」 跑來一名男子氣喘吁吁的喊著。
「歐登老師。」向那名男子打招呼。他是蘭特的丈夫,也是一名教授。
蘭特沒理丈夫,只是一徑看著,「你剛剛在哭,是因為那小子欺負你嗎?」
有點不好意思,「沒有,蘭特老師不要亂猜啦﹗」
「不,我沒有亂猜,你……」搖搖頭,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談這種事, 「,這么久不見了,跟我和歐登一起去吃個飯吧﹗」她順便要把事情問清楚。
「會不會打擾你們……」
歐登擁緊妻子的肩膀,「不會﹗歡迎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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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西式料理,炸雞、 烤明蝦、大杯可樂。 不知道自己多久沒碰這種食物了,但是餓了一天的肚子倒是很配合, 三、兩下就將食物掃個精光。
「,看你這樣子,我還以為傲天總裁在虐待他的妻子呢﹗」歐登抽起一根煙, 笑看著。
正想吞雲吐霧時,蘭特卻一把抽下他的煙捻熄。
「你個肺癆鬼,昨晚咳成怎樣,你忘了嗎?」
蘭特的語氣滿是譏誚,卻也飽含關心。
「我知道,老婆大人﹗」歐登抽出口袋裡還沒抽完的煙,全都扔進垃圾桶。
「知道就好﹗」蘭特嘴裡冷冷的說著,但與歐登交握的手卻握得更緊了。
看著眼前這對上了年紀還恩愛不已的夫妻,脫口而出自己的羨慕, 「你們感情真好﹗」
「 跟總裁大人不也是嗎?」歐登笑笑。他永遠記得那小子, 每天都以護妻的理由,跑到校園來喝止要追求的男生,甚至還跟人家打過架。
再也掩飾不住苦澀,臉上流露出沉痛哀愁的表情,嚇得歐登與蘭特趕緊坐正。
「,我說錯什么了嗎?」
蘭特想起方才的淚水,「是不是那小子傷害了 ?」
一定是的。當年第一眼看見,她就不贊成和他在一起, 那個男人太強勢,太過驕傲,一定會傷到的。只是當年他們已經結婚了, 她根本無從置喙。
「蘭特老師,我該怎么辦?」的淚水像潰堤一般。
蘭特氣得站了起來,「那小子真的背叛 了?」她以為那些緋聞都是假的。
「蘭特, 到底在說什么啊?我怎么都聽不懂?」歐登發愣,不知道妻子在氣什么。
「你不知道嗎?最近的新聞都在傳,傲天總裁跟兩個情婦的愛恨情仇……」 整個波士頓社交圈誰不知道。
歐登睜大了眼睛,「我以為那都是假的啊﹗」
「今天早上……我打電話給他,想把這件事情問清楚,他卻……」 想起他的反應,幾乎要心碎了。
「他卻怎樣?」
「他承認了……」
蘭特與歐登相繼深吸了一口氣。
「他承認了……我該怎么辦?」離婚嗎?可是一想到這兩個字, 她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己。
「太過分了,這真是太過分了﹗」蘭特是個標準的女性主義者, 聽到這種劇碼每每總是氣得不能自已。
「不對啊﹗他跟那個……柯娜,對,柯娜﹗他們傳緋聞也傳了有幾年了, 要承認怎么會到現在才承認?」
「因為一直到今天,我才鼓起勇氣去問他……」原來她的愛情, 在四年前就不完整了。
「,我教你,那小子跑去養情婦, 也不要跟他客氣, 去養個情夫……」
「養情夫?」嚇了一跳。
「蘭特, 別出餿主意了。」歐登不甚贊同。
「餿主意?」蘭特一把揪住老公的領口,「我可不認為那是餿主意, 男人可以養情婦,女人就不行嗎?不知道是誰,以前曾經當過公爵夫人的情夫……」
一把蓋住蘭特的嘴,「蘭特,我求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想拿著說到我死嗎?」 歐登真恨自己的年少輕狂。
「不說就不說嘛﹗」蘭特有點氣悶,看向的眼神還是怒火熊熊的, 「可是,絕對不能這么輕易放過那小子。」
「別理她,﹗」歐登直視著她,「要問 自己的想法, 是怎么想的?」
「我?」
「對﹗ ﹗你還要這個丈夫嗎?還要這個婚姻嗎?還要這個家庭嗎?」他咽了咽口水, 「或許,是因為你們結婚七年, 始終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他才會……」
希望這樣說不會傷害到。
的臉色有點蒼白。這的確是她最不敢碰觸的問題。
四年前她懷過孕,可是不小心流產了。從那一次之后,每次碰她, 一定會帶保險套。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氣她、惱她,才寧可在外面養情婦。
歐登的說法可讓蘭特氣炸了,「你這個渾帳,沒想到你會說這種話, 那如果當初我沒給你生下孩子,你是不是也會出去養情婦?」
「天啊﹗老婆, 想到哪裡去了,我說的狀況是的老公,又不是我……」 把妻子抱進懷裡,「我們不要再吵了,趕緊幫解決問題吧﹗」歐登看向, 「碰到這種事情,我只能勸你,先不要多想別的,好好思考我剛剛問 的問題, 還要這個丈夫嗎?還要這個婚姻嗎?還要這個家庭嗎?」
「如果你還要,就出手拯救你的婚姻,如果不要,那就長痛不如短痛。」
「,我告訴你,如果你要報複的話,記得來找我, 我……頂多我老公去當你的情夫……」蘭特還想給建議。
「天啊﹗」歐登哭笑不得。
沒有響應,只是陷在深深的思考裡。
還要這個丈夫嗎?
還要這個婚姻嗎?
還要這個家庭嗎?
這些問題,還需要再找答案嗎?
她心裡深刻牽掛的愛,早就給了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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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的身子終于晃進了向家位于波士頓公園旁的千坪豪宅。她垂著頭, 自顧自的走著,完全沒去理會仆人的叫喚。
她的腦海裡,還在想著歐登所說的話。
如果 還要,就動手拯救 的婚姻,如果不要,那就長痛不如短痛。
「拯救我的婚姻?」卸下高跟鞋,換上室內脫鞋。
司機寇德沖到她面前,「夫人,天啊﹗感謝上帝,您終于回來了。」 他幾乎要跪在面前了。
「寇德,怎么了?」被他夸張的動作嚇了一跳。
「夫人,好在您平安回來了,不然寇德就慘了﹗」 他實在不敢去承接屋裡那個人的怒火。
「抱歉,寇德,把你丟在美術館那邊……」
「沒關系﹗沒關系﹗」寇德夸張的擦了擦眼淚,「夫人,您趕快進去吧﹗ 主人……就在裡面。」
「回來了?」發現自己幾乎要干涸的心又活了起來。
這一刻,幾乎要承認在這段婚姻裡,她已經沒了自我,只為一人活。
邁開略微顫抖的步伐,她走進了室內。
一進門,映入眼中的就是那高大魁梧的身影。
她有多久不曾好好看看她的丈夫了?
那沉穩有力的臂膀交結在胸前,那張英俊陽剛的臉龐, 嵌著一對攝人心魂的燦亮瞳眸;他的鼻翼挺直,唇瓣緊抿, 眼神炯炯中似乎醞釀著些許悸動。
苦笑了笑,發現歐登給她的問題早已有了答案。 她是多么深愛著這個男人……
激動漾滿的眼,她的雙手不自覺的扭絞著粉紅色的上衣下 。 她結縭七年的丈夫,仍然能引發她初戀少女般的緊張。
她的內心有溫柔,卻也有著痛楚。曾幾何時,她與丈夫只能這樣遠遠對望?
她愛他,卻無法讓自己繼續走上前,投入丈夫的懷抱。
七天沒有見到他了。
過去四年來,幾乎都是這樣的日子,多少個七天、十天、一個月, 甚至更長時間的分離,拼湊出他們婚姻的大多數生活型態。
她好累。嫁給一個雄心萬丈的丈夫,好累;嫁給一個緋聞不斷的丈夫,好累。 沒有了親密,更感受不到他的愛,在這個婚姻裡,似乎只剩下她自己一個入在付出。
與的雙眼彼此凝視,像是想找出一點什么不尋常。半晌, 壓下眼底的激動,決定先問出憋了一整天的話。
「去了哪裡了?」語調微揚。
「去逛了美術館,碰到大學的教授,就在外面一起吃頓飯。」
「為什么不讓寇德陪著?」
「怕他不方便,而且也不好拖著寇德不讓他用餐。」
「這樣不太安全……」
點點頭,「是我疏忽了,下次我會注意的。」
機械化式的對話結束了,突然只剩下一片沉默。 感覺胸口似乎有口氣吐不太出來。
一早,丟下上百位的董事,七點趕回家中想見妻子,才知道她出了門。 就這樣一路等下來,等到晚上九點半。
十多個小時的煎熬,他終于能體會平時在家裡等待的痛苦了。
原先在胸口翻滾的激動,想要向妻子道歉他忘了結婚紀念日這么重要的日子, 想要解釋所謂情婦的事情,但是這些想法全都化成對她夜深未歸的擔憂。
可是現在,什么擔憂、什么激動他全都忘了。最讓他感到不舒服的, 是他與妻子的對話。
為什么他與妻子甜蜜不在,只剩下近乎公式化的對談?
握緊拳頭,胸口的怒氣燒了起來。站得離他遠遠的, 不再如同以往一般奔上前來與他擁抱。
她甚至低下頭去,似乎不愿意見到自己。
「昨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她還是低著頭,「不要緊,你工作忙……」
「找個時間,我們再補過……」
「別麻煩了……」連著三年都忘了,她已經習慣了,也麻痺了。
就是這樣,這種對話方式,像是與陌生人交談一般。
該死﹗
「砰﹗」一聲,的拳頭打向一旁的牆壁,驚得趕緊抬起頭來。
一抬起頭,這才看見她滿臉淚痕。但他還來不及動作,已經先沖到他身邊,察看他的拳頭。
「,不要生氣,我……我不再問了,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會問你這種事情……」
「 為什么哭?」
「沒有,沒有哭﹗」她抹去眼淚,「,你在生氣嗎?不要生氣了,我保証,我不會再拿同樣的問題去煩你了……」
「什么問題?」
「我接受,我全都接受,只求你不要忘了還有我,其它一切我都不再過問, 你不要感到為難……」的淚又涌了出來。
「 接受什么?」
「我接受……」她哀怨的看著他,「接受你的情婦﹗」
這是個好方法嗎?她不知道,或許這有點鴕鳥心態,但是愛得太深太濃, 她做不出洒脫,做不出放手。
「 …… 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發現他和的婚姻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他真不知道自己是種下什么惡因, 他與她似乎已經無法溝通了。
點點頭,「我不會讓你為難,只求你記得,你還有個妻子……」
「,」突然一本正經的看著她,「如果我說,情婦的傳聞是假的……」
「不要騙我,我可以接受你有別的女人,但我不能接受欺騙﹗」推開丈夫,大聲的吼著。
「Shit﹗」又是一拳擊往牆壁,「 為什么要接受? 為什么不來爭辯?」
為什么要相信?
一瞬間,像是一道雷劈進的腦子。
他突然理解,這四年來,刻意用相信來表現自己對他的支持,但那不是相信, 而是一種包裹著相信糖衣的猜疑。
如今,糖衣腐蝕了,猜疑開始毀壞他們的婚姻了。
他完全忽略一個以丈夫為精神寄托的女人,有多么容易陷入自我封閉的象牙塔中。 而自己還一味的要求信任,甚至不在流言乍起時向她解釋,只是一再地告訴自己, 他已然獲得妻子全部的信任。
出手毀了這段婚姻的,正是自己啊﹗
這種種的認知讓靜下心來,正想與好好再談談時, 卻瞥見她癱軟的身子。
「﹗」緊緊抱住她的腰身。
「我接受……我接受…………不要離開我……」 情緒過于激動讓累昏過去。
滿心懊悔,抱著妻子沖回房間。
他傷害了他起誓要真愛一生的女人。
他極力建構的甜美婚姻,竟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誰來告訴他,他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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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沉重的關門聲,睜開了閉得緊緊的雙眼,望向離去的方向。
這裡,是她與的房間,但卻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進來過。
他說他常常加班,回來晚了怕驚擾到她,干脆搬到客房。
她該絕望的。
她與丈夫漸行漸遠,當年的誓言似乎已經縹緲。
然而,方才她昏過去時,在她耳邊懊悔似的低語,和他緊緊的擁抱, 在在複蘇了她幾近冰冷的希望。
「,怎么會這樣?我們怎么會走到這一步?」
「 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亂想﹗」
「我的……」
句句的呼喚,可以視為他仍然重視他們的婚姻嗎?
握緊雙手,眼睛閃露著難得的堅強。
或許她該做點什么來挽回她的婚姻吧﹗
如果她還要這段感情的話。
她不想放棄,更不想坦然接受丈夫的專一不再。
眼睛睜了又閉,再張開時已涌現更多的勇氣,腦中隱然有一個計劃。
就這么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