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醫術遠近馳名,尤其是新調配出來的膏藥,早晚在臉上搽搽抹抹,臘黃肌膚搽出紅潤雪白, 多少公主宮女特來求藥,這瓶藥替掙得不少好名聲。
「公主,我們來替這瓶藥膏取個名字。」錦繡說。
「取名字?做什么?」正在搗藥,偏頭問。
「取個又響亮又好聽的名字,誰要來求藥,行,一瓶五兩銀。」
「你缺銀子用?盒子裡有,先拿去。」低頭,她繼續搗藥。
「公主,銀子除了花用還可以累積啊﹗我們先賣藥膏,賺很多很多銀子, 然后拿銀子買回更多藥材,再磨成粉做更多藥膏,再賣更多更多的銀子……」
接口她的話︰「再買更多藥材,做更多的藥,賺更多的銀子。 我不明白要那么多銀子做什么?」
「銀子好用呢﹗公主不曉得,窮苦時候,一文錢可以逼死人呢。」
「你住在皇宮裡又餓不死,賺得大筆銀子,難不成想拿錢買個國家當皇帝?」笑話她。
「誰希罕當皇帝?當皇帝又辛苦又忙碌,天天都沒得休息,就連殿下都忙得沒時間陪您。」 錦繡抱怨。
兩人談話間,進屋。
錦繡吐吐舌頭,但愿剛剛的話沒教殿下聽去。
放下藥缽,替他倒茶,錦繡忙把滿桌子草藥整理干淨。
「累不累?」問。
「還好。 要人把鹿放回山裡了?」拉過她的手,他愛她坐在自己膝間。
錦繡在場,她有些些尷尬,清清喉嚨,假裝自己沒發現這個動作太過于親密,繼續同他說話。
「他們複原得很好,精神不錯,你很久沒看見小鹿, 長大許多了呢﹗」
「他們差點變成盤中佳肴。」想起那次,是她眼裡的仁慈撼動他。
「你的一念之仁,讓他們重返家鄉,但愿有上次教訓,他們懂得躲避人類。」
「他們得先學會避開我的箭。」
「何必,你夠吃夠穿的了,做什么欺負小生命?別去打獵了吧﹗箭插進動物身體裡, 們和我們一樣會痛。」
「 在求我嗎?不怕又欠下我一筆?」
要她欠他,最好欠到習慣成自然,欠到放棄累計,欠到分不清哪一項是他主動給予, 哪一樣是她出口要求。
「我會還。」
嘴硬,雖然她心知肚明,還過此生此世,亦還不競他的恩情。
「用什么還?你的美膚藥膏?」他打趣她。
今日退朝后,崔丞相拉住他,特為夫人女兒請他向求藥,可見她的藥已經遠近馳名。
「你需要嗎?我可以免費贈送,只要你不再打獵。」提出條件, 拿出兩只藥瓶在他眼前搖晃。
「不對,你的藥膏,本就免費贈人,沒道理獨獨向我討人情。」
「錯錯錯,那是舊訊息,方才錦繡和我研議過了,以后藥膏要高價兜售, 我相信以它的神奇藥效,搶購的人潮一定多到不行,到時就算你想買,對不起,請排隊,數量有限、 向隅者下次再來。」
她拉抬自己地位,別忘記,有人稱她是小神醫呢﹗
「那么驕傲?」攬過她的腰,嚴肅的臉笑出滿面春風。
他愛她的活潑、愛她的輕松,她一天比一天的敞開心胸讓他快樂。沒錯,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將她打造成這番風貌,故意把冷宮的淒涼冷清自她身上驅離。
「我驕傲又不是今兒個的事。」
別過身,拉開抽屜,她沒說謊,裡面剩下最后一瓶,他想插隊,她討點人情不算過分。
「好吧,給我兩瓶,我以后不再去打獵。」
找他討人情,那么他該向崔丞相催討什么人情?
有了,他家裡那把翠玉琴﹗錦繡告訴過小柜子,的琴藝好極了,只可惜沒有一把好琴。 他要用一把好琴,再換得她一份恩情,總有一天,她欠下他的,何止一個世界。
「真的?說話要算話。」她把藥膏給他,順帶把抽屜中那瓶送出去。
「我再去打獵的話, 拿弓箭朝我身上射幾箭好了。」他笑著收下。
「你功夫那么好,隨便飛兩下,我射幾百箭也射不著你。」
「我站著不動任你射。」
「射傷你再醫你,你以為我很閑嗎?」她才不中計。
他笑笑,換過話題。「梁總管說,早上青來過,他指名見你。」
說到這個,眉皺,他很清楚青想來挑撥些什么。
「嗯,我躲開了沒見他,我不曉得他會不會又……」俯視地面, 她是極不愿意看見或想起那個齷齪男人。
「又怎樣?」
勾起她的下巴,曉得,她嘴裡不說,卻始終沒忘記過那場丑陋。
「又發瘋。」她咬唇,眉宇間有淺淺哀愁。
「他不敢,這裡是我的地方,下次你大大方方見他,看他有什么話說。」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招惹他、他別犯我,各自平安過日便罷。」搖頭, 她喜歡單純生活,不愛招惹是非。
「 比我想象中膽小。」
「我只是不愛挑起事端,見他如何?不見他又如何?就算狠狠痛罵他一頓出氣,也不能改變什么。」她搖頭,垂眉。
過去的過去,再不平也已經過去,這座宮廷裡縱有千萬個不好,但這兒有個, 教她怎舍得離去?
「他來,是想欺負你。」
曉得,他想用那些正在討論中的消息欺負她。
「為什么欺負我?我無權無力,根本不妨礙他什么,除非……他真正想對付的人是你?」 大膽猜測。
「你很聰明。」
擁她入懷,收納她小小的頭顱,收納起她所有聰明,她若是和平常女人一樣笨, 他就不需要對父皇的提議考量那么久的時間。
「你和青、狄仍處不好?」她關心。
「狄為皇太子被撤換一事仍是耿耿于懷,他的心胸狹隘,我想總還有事情鬧出來。 至于青是個心無城府,好收買的人物,但上次的事件再加上狄的唆使, 我認為事情不會簡單結束。」
他不畏紛擾,只擔心紛擾扯上她。
「意思是……」
「盡量別離開這裡,想出去的話等我有空陪 一起,就是皇后派人來請,也別輕易答應。」 他細細叮嚀。
「嗯,我會注意。」
把腦袋從他懷裡推出來,她懷疑他在擔心什么。
「還有,不管從哪裡得到什么消息,都要自我口中獲得証實的才算數,別相信謠言, 不管謠言出自誰處。」
他的慎重其事,教她更加憂心忡忡。
「會有什么謠言?」問。
「總之,把我的話記住。」
「嗯,我記住了。」
「很好。」
再度將她收入懷中,隱隱地,他覺得有事將發生,但不確定是什么事,父皇的話困住他, 作為皇子真的需要這樣犧牲?
「你知道玉嗎?」問。
他這個皇太子做得辛苦,總要有個手足兄弟來支持吧。
「知道,他是狄和青的弟弟。」據實以答。
「你見過他了?」
「見過幾次。」
「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長相斯文清秀,是個胸懷天下的飽學之士,足堪造就的人才,如果我是父皇, 在之前我會讓玉當皇太子,不會教狄上位。」
「真的?你們處得不錯?」
「知不知道胡太醫為醫治他的雙腿,長期接觸下,兩人已成忘年交。」
「真的?」頗感訝異,胡太醫從沒告訴過她。
「真的,他們志趣相投,看法一致,都是治國人才。」
「太棒了,有他們幫你,你可以更得心應手。」
「這些事你不需要掛心,好好把自己養壯才是重要。」話聊到家常,看著的笑,淡淡地, 解開他眉頭皺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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謠言終于傳到耳裡,聽到消息,她沒作任何反應,只是抿唇低頭,拚命說服自己,她很好、 她沒關系。
拿著藥書的手微微發抖,克製再克製,不舒服終會過去,她告訴自己,嫉妒不應該, 一如愛上他不應該。
「公主,這是千真萬確﹗是從皇上身邊的福公公口裡傳出來, 聽說下個月初就要舉行婚禮了呢﹗」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沉穩對上錦繡的跳腳,讓小柜子啼笑皆非。
「公主,今兒個皇太后那裡派人來龍嘯宮,看看有什么缺的,說要特地派人送過來, 全是為婚禮做準備。」小柜子說話。
他比錦繡實際,知道太子殿下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急沒用,倒是先知會公主一聲, 才是正確。
「聽說這是皇太后的意思,連皇上都不能違拗,看來這位湘屏公主是個來頭不小的人物。」 錦繡說得酸溜溜。
這個公主干般好、萬般強,宮裡上上下下傳得像個神似的, 彷佛天地間只有他們殿下配得起這號人物。可是,公主也好得很啊﹗她美麗聰明,她會醫病, 還會製藥膏讓女人青春常駐呢﹗這點湘屏公主總比不上了吧?
「她是皇后娘家那邊的人,去年入宮,特討皇太后的喜,便作主留下來, 我們一直以為她會許配給狄太子,沒想到要許配給咱們殿下。」小柜子說。
「是啊,誰都料不到,她一來,咱們可累了。」錦繡嘆氣。
「湘屏公主嫁進門我倒不擔心,我擔心的人是秦嬤嬤,聽說她要跟著湘屏公主嫁進來。 那個秦嬤嬤可恐怖了,她特注重禮儀,管人管得緊,連人家放個屁都要找對時辰、放對地。」 小柜子抖抖身子,想到秦嬤嬤,全身雞皮疙瘩掉滿地。
「什么不擔心﹗湘屏公主嫁進來,咱們公主怎么辦?」錦繡反對小柜子的話。
「沒怎么辦啊﹗哪一代的皇帝不是后妃成群?反正公主是殿下最喜歡的一個就行了。」 小柜子樂觀。
「話說得輕松,有沒有想過,將來太子妃是要當皇后的,別提身家條件,光是先嫁先贏這點, 將來湘屏公主當上皇后的機會就比我們公主高,更何況她又是皇太后和皇后身邊的大紅人。」 嘟著嘴,她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
「這倒是句真話。公主……」
「天晚了,你們都下去去休息吧﹗」阻不他們的勸說,她需要獨處。
「這緊要關頭誰睡得著?不行不行,咱們得先想好對策。」錦繡堅持。
「別想什么對策了,如果婚禮是真的,接下來的日子可有大家忙的。」
催促他們離開,的冷靜即將消滅,熾熱的火焰在胸中點燃,不應該, 真的不應該啊﹗
將他們推至門邊,錦繡反身問︰
「公主,您真不擔心嗎?殿下這么晚沒回來,說不定正在和皇上討論婚禮的事兒。」
「婚禮是好事兒,大家該替殿下快樂,不應擔心。」她的驕傲出頭,帶著淺笑, 騙他們也騙自己她好開心。
「我就說公主既懂事又識大體, 偏不信。」小柜子落井下石。
「我氣死了、氣死了﹗沒見過公主那么笨的女人﹗」錦繡賭氣,跑著離開。
「公主,小柜子告退。」說完,他急急向錦繡方向追去。
吁氣,關起門,背靠在門扇上,演戲累,克製情緒更是累得過分, 不在預期中的淚水雙雙垂下。
驀地發現濕氣,她慌張拭去。
「你在做什么呀?大婚很好啊﹗他本是適婚年齡,這種安排很合理呀﹗ 從不想成妃后的,忘記母親的悲哀嗎?后宮不是你想留的地方。」
頭仰高高,她不教淚水偷渡,她對自己說話,相信只要說過一次又一次, 她總能說服自己,這是最好的安排與結局。
「記住,你是,不是尊貴公主,忘了嗎?你和有仇無緣, 和他不可能。 可以不尋仇,卻不能或忘父母恨,這段日子你的表現已經夠糟的了,怎能再去設想未來? 這對枉死的母親不公平。」
推開窗戶,她對蒼穹低訴。
「是了是了,這才對,不在乎他娶誰、不在乎他心裡是否有 ,你該保持驕傲, 直到他愿意放走 那天,帶著清清白白的身子走出皇宮。」
話一句再一句,她矛盾又茫然,理智和情感在胸中交錯。
她否認愛情存在,卻又惶恐愛情不在,她害怕未來,卻又擔心兩人之間沒有未來, 將爆的情緒在她胸中翻騰,強忍的眼淚為驕傲保住最后一道防線。
咬住牙關,她要笑、該笑,等他有了高高在上的湘屏公主,說不定會發現, 自己不過是個低等女人,舍了心、舍了錯誤感情,他的放手更容易。
對,這才是她該期待的結局,傷心不對、難過是錯誤,她要歡歡喜喜迎接他的婚禮。
就這樣,她想過好久,桌上燭淚一滴滴,滴過她的心,燒灼的是愛情,痛楚的是身不由己。
回想過去,驚覺不過短短半年,他們之間竟有分數不清的記憶。
他們騎馬、他們說笑、他們任風在發梢飛揚,元宵燈火、天邊繁星、屋檐上縱飛的雙雙儷影, 這些記憶是甜非苦,無奈,她必須將它們解之為沉重,才有力氣逼自己別過頭。
風來,吹干眼底淚水,不冷的夜竟帶給她淒寒無限,冷透了心,寒透了意,愛情, 從不是她該擁有的東西。
門板上兩聲輕敲,逼出一絲微笑,走至門邊,開門,面對錦繡她有了心理準備。
然門外,不是錦繡,是。
「燈末滅,我想你沒睡。」低語。
「我、我在默背醫書。」她說謊,不高明,因為醫書不在桌上。
「那么認真,真想當神醫?」他沒認真她的謊言。
「濟世救人是好事。」
「你不快樂?」直覺地,他的指尖拂上她額頭,企圖拂去上面的抑郁。
「沒有,只是……我只是累了。」避重就輕,她的心事,她自己處理。
「要我離開嗎?」他體貼問。
「你是不是想和我談談?」問。
她發覺,他眉問有同樣的抑郁。
「你想談嗎?」
「好啊。」點頭,若婚禮果真迫在眼前,往后,談的機會不多了吧﹗
攤開自己的披風,將她包在身邊,小小的她,居然是他的安定泉源,令人難置信是吧?
兩人走進梅園,大大小小的梅子結在枝頭,引人垂涎。
「梅子可以采收了。」仰頭,說。
「你要釀梅酒?」
「你說過不會讓我感覺寒冷,梅酒似乎不需要了,不過我還是想釀幾瓮悔酒, 做些蜜果子,在夜深人靜時候和你共嘗。」
隨口一個不經意皆是回憶,屬于他們的共同記憶太多,多到她無法和現實生活切離。
「就像此刻?」
「對。一壺暖酒,暖了腸胃,也暖心。說吧,什么事困擾你?」
「我要大婚了,下個月初三。」開門見山,他知道不管迂回或直接,她都會受傷。
以為自己做夠了心理準備,以為重新聽到同樣話題不會心碎,對不起,她錯了, 心仍痛得一塌糊涂。
驕傲抑不住狂奔淚水,低頭,淚滾下,斷線的珍珠落入春泥。
「那很好啊﹗你早該成親,對象是誰?」
抹去淚,她刻意帶笑,刻意裝出輕松愜意,殊不知每句話都是椎心,一下一下, 刺得她鮮血淋漓。
她的快樂讓他不滿,悶悶地,他答︰「是湘屏公主,這幾個月來,我和父皇不斷商量這件事, 她是皇后的人,丞相認為這個婚姻有助于拉攏皇后娘家的勢力,也讓我和狄有機會握手言和。」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湘屏公主是個怎樣的女人。」
「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格婉順柔和、雍容大度,從小她所受的教育, 就是要成為一個皇后,她幾乎能稱得上是最佳皇后典范。」
「那很好,恭喜你能娶進一個好妃子。」
她的恭喜背后插了把利刀,將她的心切割得支離破碎。鮮明疼痛侵蝕她每分感覺, 被分割的不單單是她的心,還有她的知覺、意識、她的一切一切。
「你是真心話?」松開她,他站到她對面相詢。
是假意非真心,但她必須將它當成真心來處理,重重地,她點了下頭。
「你不介意名位,不在乎將來是不是能當上皇后?」他又問,慎重其事。
她笑了,微微的苦自舌間滲出。「皇后從來不是我的目標。」
「那好,你把名分讓給她,我們之間照舊。」松口氣,她比他想象中更好溝通。
他的意思是︰心中最在乎的仍是她,不是那個湘屏公主,除了后位, 他可以給她所有想要的一切。
她卻誤解他的意思,以為他們將維持眼前的相處模式,不談未來,不計劃婚姻, 他們在一起,只為著單純的幸福。
這個說法帶給些微快樂,「維持眼前」是她最愉快的選擇,至少無身無分, 她不至于對不起母親,又可以暫且拋棄罪惡,以喜歡為名,縱容自己沉浸愛情,即便有朝夢醒, 至少不是明天的事情。
她的愛情出現一絲曙光,她的心情暫且回溫。
「嗯,我不要名分。」
小手伸入他掌心,春未了,夜裡的空氣仍帶有絲絲寒意。
「很好,父皇答應五月中讓我迎你入門, 稱她一聲姊姊,兩人和平相處。」
他的話迅速僵住她的心思,緩緩地,她松開五指,退后一步。
「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皺起眉頭。
「我不要。」迅速地,她回答。
「不要嫁給我?」
「是,不要嫁給你。」她重複他的話。
「為什么?」
「我們之間有恨。」她說得實心實意。
「 還在記恨?」眉心的皺褶更深了。
「對。」她認真點頭。
「說不通, 不愿嫁給我,卻想和我在一起?你的恨告訴你,和我在一起無所謂, 嫁給我卻大不行?這種說法不合邏輯……」一個念頭閃過,「你想以退為進是吧? 想當高高在上的皇后,只不過你的驕傲讓你說不出口?或者你早聽說我要大婚的事情, 早在心裡擬好對策?」
他的猜測一步一步將她逼進角落,說不出口的冤,申訴不來的苦,是心痛。
「說話,不準沉默, 到底要什么?要名分地位,還是替母親報仇?只要你敢說出口, 我就給得起,不需要拐彎抹角,欲擒故縱。」
欲擒故縱?他居然說她欲擒故縱?﹗
退后兩步,心防崩潰,他欺人太甚。
「以前你至少誠實勇敢, 敢大聲說出心之所欲,現在的 ,變圓滑了,也變得虛偽。」
好個虛偽﹗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她不搶后位是虛偽。搶了后位呢?是不識大體、不知輕重吧?他挑了兩個最差的角色由她選, 她該前進或后退?
「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人?」幽幽地,她問。
「你不是?」
「我不是,我驕傲得連皇后之位都不屑。」
「你的理由說服不了我。」
她的理由? 母之仇對他而言只是一個理由?那可是扯心裂肺的恨,他怎能說得如此輕而易舉?﹗
「那么請教教我,什么理由才能說服你放我出宮?」幽幽地,她問。
她的話直攻進他的心底,那是他最不愿意談、最不愿意碰觸的忌諱。
瞬地狂怒,他握住她肩膀朝她大吼大叫︰
「想都別想﹗我永遠都不會放你出宮﹗」
「留我做什么?下月迎后,明年迎妃,多少女人搶著匍匐在你腳邊,多我一人、 少我一人有何差別?」她也隨之提高聲調。
「是否差別由我決定,不勞你費心﹗」
「說穿了,我費不費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非得接受你的安排、滿足你偉大的男性自尊﹗」 架吵大了,她口不擇言。
「你想我在送你出宮和讓你當上太子妃之間擇其一?對不起,我不選。」
其實,他可以選的,選她當太子妃一直是他最大的意愿,但她的態度過度惡劣。
「你何必選?你想怎樣便怎樣,誰讓你是最了不起的太子殿下呢?」
「是啊,我是太子殿下,我必須為后宮著想,娶一個不懂服從美德, 不知宮廷禮儀的平民女子為后,如何服眾?」
吵架,話最傷人,重重兩句,勾動她的自卑。
沒錯,她是平民女子、她粗鄙俗氣、她不懂服從禮儀,她從不屬于這個圈圈。
低眉,兩人久久不發一語。
不吵了,轉身想離去,走兩步,停頓,她輕聲問︰「是不是死亡才是離宮好的理由?」
他一聽︰心驚,咬牙,她非把他逼到底不可?
「你母親就是死了,也要死在皇穴裡。」狠狠地,他撂下話,猛地轉身,先她而去。
他的殘忍扯斷她的淚腺,不肯停歇的淚水,滑過頰邊,串串、點點,落下。
這夜,他們不歡而散。
他在書房裡枯坐一宿,她在梅樹下靜立一晚,他們都驕傲,他們都不屑低頭。
隔天清晨,他上朝,她回房;他心不平,她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