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十幾天,咳了十幾天,整個人消瘦一大半。

  這些日子,她和 沒再見過面,老話,他們是同樣驕傲的兩個人。  

 「不是我叨念公主,您是大夫,怎么就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錦繡一邊替 包上頭巾, 一邊念。

  「我不是好多了嗎?」

  換上錦繡的舊衣服,笑對錦繡,苦是她的事,與人無關,她不想將情緒施壓他人身上, 所以前頭歡天喜地張羅起婚禮,她假裝不知道,一箱箱嫁妝進了龍嘯宮,她也假裝不知道。

   只是悄悄地,她收拾了包袱,帶上父母親的牌位,做好離宮準備,不等人趕,她會自行離開, 只不過離開前,她說過要為他釀起一壺梅酒。  

 「走,你答應的,要幫我采收梅子。」輕咳兩聲,她笑臉迎人。  

 「才好些,又出去吹風,病了怎么辦?」  

 「沒事的,再不動動,骨頭都躺酸了。」  

 「才怪,你是心疼那些梅子,又不是沒別的東西好吃,干嘛眼巴巴弄起那個?」

   是啊,干嘛眼巴巴弄那個?但深夜舉盞……是他們共同的夢。  

 「等梅酒釀成, 會知道那是多么好的滋味。」  

 酸的、甜的、芬芳的梅露是愛情,是她難解心情。「拜托、拜托,幫幫我搬梯子吧。」

  「這粗活兒該叫小學子、小柜子去弄,偏偏秦嬤嬤監督他們做事兒,不得閑。」  

 是啊,聽說整個龍嘯宮裡煥然一新,新家具、新桌椅、新床鋪處處新景象, 畢竟要入主的是非平凡人物,  

 「別抱怨了,迎娶太子妃是何等大事,辛苦些也是應該,」提起籃子, 在錦繡之前離開房間。  

 不消多久, 站上枝頭,熟練地采起梅子。  

 「公主,讓我來吧﹗」錦繡在樹底下喊。  

 「不用,這活兒我做慣了, 沒我順手。」

  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她覺得有事可忙真幸福,起碼不用想到他、 想到即將到來的婚禮與……分離。

  「公主, 真的無所謂?」  

 錦繡一聲問,把問題鑲進她心坎裡,才想避開,心酸陣陣敲打上來。

  「您不怕那個湘屏公主搶走殿下的心?」  

 怕啊﹗怎不怕?怕了又如何?她還是要嫁進來,他……仍舊是仇家啊。  

 「聽說湘屏公主溫柔賢淑,許多王公貴族都想娶她入門。」

  她懂服從,懂禮儀,不像她這種平民女子。  

 兩人吵架的話,她句句記起。  

 「這些天我聽說又聽說,聽到的全是對湘屏公主的贊美,我不服氣怎有人可以八面玲瓏, 讓上上下下都喜歡,就找了些專愛說人八卦的宮女問問,可是,連她們部說湘屏公主的好話。」

  聲音低了下來,錦繡忍不住擔心,將來她的主子地位岌岌可危。  

 「你該慶幸殿下將有個好妃子。」話入腹,心蝕。  

 「我跟您說這些做什么?笨﹗」一跺腳,她重重嘆氣。 「公主,起風了,我回房替您拿件衣服。」背過身,她偷偷拭淚。   

 看見了,頭偏,她不哭,這是最好的布局,人各有命運,她的命不歸屬這裡。

  錦繡走到半路讓秦嬤嬤攔截,硬逼著去洗地。她順著錦繡來的方向找到 ,遠遠見到人, 秦嬤嬤便扯起嗓子大罵︰  

 「你這賤蹄子﹗人人都在前頭忙,就你躲在后頭玩兒,等我稟了皇后,不掀你一層皮才怪﹗」

   看對方,好半晌才曉得她在叫自己,下梯子,才想對她說明自己的身分, 沒料到竟是一陣劈頭亂打,她手裡的藤條,在 手上揮出兩道青紫。  

 「 別以為自己是 公主的手下就有特權甭做事,想都別想,等我們太子妃進了門,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全給我閃邊去, 最好眼睛睜大弄清楚誰才是真正主子﹗」

  她一路說一路罵,還把桶子塞進 手裡。

  「快提水到前頭幫忙,大伙兒都快忙翻天啦﹗」她吼。  

 想反駁的,但秦嬤嬤不給人機會,一張嘴張張合合,藤條跟著刷刷落下, 隨她到井邊, 大病初愈體力有限,不過倒桶水,她便累得氣喘吁吁。  

 「真好命,才舀個水就動不了,這龍嘯宮裡的下人真難使喚,看來要整治你們, 得花費我一番工夫。」說著,又是一藤條刷下。

  就這樣,從井邊到大廳前,每潑出一些水便免不了挨幾下,咬牙,她不屑求饒,顫抖抖地, 她終于把水提回大廳正中央。回眸,她眼見秦嬤嬤的藤條無緣無故打在小學子和小柜子身上, 兼罵幾聲懶︰  

 「看什么看?不去刷地,想當大小姐啊﹗你皮太痒是不?快點、快點,你們全都給我快點, 明兒個皇太子要大婚了,別讓龍嘯宮裡臟得見不得人﹗」

  說著,她在 身上鞭過幾下,一不仔細,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你不能好好說話嗎?打人能替你解決什么問題?」終于, 忍不住出口。

   的聲音引來注意,龍嘯宮裡的太監宮女認出她。

  「賤蹄子,這裡有你說話余地?」揮地,一巴掌過去, 閃避不及,紅痕印在頰邊。  

 「公主﹗」見到 被辱,大家擁上來把秦嬤嬤推開。  

 「造反了、全造反了﹗給我打,打死一個算一個﹗」  

 秦嬤嬤令下,她帶來的人全一擁而上,場面變得混亂極了,有人帽子被扯掉、有人衣服被撕破, 全都狼狽不堪。  

 此時,楊公公和 從門外走進來,被眼前的狀況弄傻眼。

  「停手、停手,秦嬤嬤,你們在做什么﹗」

  楊公公一喊,大伙兒全停止動作,靠邊邊排隊,垂手站立。  

 「秦嬤嬤,發生什么事,值得你這么生氣?」楊公公問。  

 「還不是那個下作宮女,人人都在忙,獨她在玩兒,說她兩句,她還挑撥大家打群架。」

  她從人群中拽出 ,用力將她摜倒在地。

  「抬起頭﹗」

  楊公公喚她, 不照做,她不想在這種場面裡見 。  

 不過 還是認出她的身影,蹲下腰,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 她倨傲的表情中沒有「認輸」二字。  

 「 公主, 怎么穿成這樣在這裡?」楊公公驚喊。  

 「什么?她是 公主?」秦嬤嬤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冤枉啊﹗ 公主穿成這樣兒誰認得出來?您又不說明身分,這不是折煞奴才了嗎?殿下, 您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別冤枉奴才呀﹗要知道她是 公主,給我十顆膽,我都不敢對公主無禮。」 幾句話,她把自己的責任推得干淨。  

 「為什么穿成這樣跑到這裡來?想惹人注意,還是要我別忘記有你這號人物存在?」冷冷的, 他的尖酸叫人無從招架。  

 偏頭,她不屑對他的刻薄做出解釋,他的態度過分得讓人憤怒。  

 「我真不懂 ,好好的公主不當,喜歡扮奴才。」 的嘲諷傷人。  

 「你何必浪費精神懂我?我們之間有任何關系嗎?頂多是囚犯和獄卒。」  

 她也會生氣,只是她不習慣主動犯人,但一個一個不合理擺在眼前,秦嬤嬤的狡猞、 的可惡指控,讓她憤然。   

「是啊,不需要懂 ,了解你的目的便行,放心,不管你用多少心機,都不能激怒我把你趕出宮去, 更不可能讓我放棄娶湘屏的決定。」  

 他說得斬釘截鐵,誤解她誤解得理所當然。  

 「很好,恭喜你不易被激怒,更恭喜你的正確決定,喝喜酒時別忘記招呼我一聲。」

  撥開額前散發,起身,她提醒自己,她是個高貴公主,盡管別人並不認同。

  撥頭發動作讓她露出手肘的青紫傷痕, 看見了卻不處理。  

 「來人,把公主送回房,好生照顧,別讓她穿著奴才衣服四處晃,晃得人心惶惶。」  

  回房的動作頓了一頓,他的意思是軟禁她?  

 好個君王氣度﹗未成帝皇,氣勢倒跟他父親一模一樣﹗心痛比身體更劇,但她堅持不呼救。  

 錦繡跟在 身后,往前走幾步離開大廳,但她越想越不對,轉身沖回客廳, 當著眾人面前跪地。  

 「殿下誤解公主了,公主不是刻意穿我的衣服魚目混珠,她是想采梅子釀酒, 怕弄臟殿下給的衣服,誰曉得秦嬤嬤突然出現,她手上的藤條不分三七二十一,逮了人就打, 根本不讓人說出身分,只逼人工作,我想她也是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公主。」  

 匆匆說完話,她根本不管 的反應,沒有跪安、沒退稟,轉身追著 而去。 反正要罰就罰,她不在意。

  他誤會她了?她的傷在他眼前搖晃,后悔像決堤海水,翻滾而至,

  「真是不懂規矩,不過一個小宮女居然敢這樣子對太子殿下說話,這種……」秦嬤嬤碎念不停。  

 「住嘴﹗楊公公,把她給我趕出去,永遠不準她出現在我眼前﹗」大袍一甩,他氣憤入屋。  

 廳裡宮女太監面面相覷,在一片沉默中,不知死活的小柜子首先跳出來歡呼︰ 「萬歲,公主替我們趕走壞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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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藥物和玉瑤琴是 的抱歉,在大婚的前夕,他派人送來這些東西, 沒使, 單單傻傻地看著它們,直到天明。  

 她想很多事情,一件件,細細思、慢慢想,她作出決定,雖然這個決定既不高明, 可卻富有創意。

  天亮,太監宮女們動起來,略略洗淨臉, 發現臉傷、手傷還在,青青紫紫的好不嚇人。  

 為自己敷上藥,她走出房門,直至他的寢宮,寢宮布置成新房,到處喜氣洋洋。  

 敲敲門,她走進去,小學子、小柜子正在幫他更衣。  

 「我來好嗎?」輕聲,她問。  

 小學子、小柜子退下去,順手關上房門。

    緩緩走到他面前,抱歉的話含在嘴邊,幾次張嘴,說不出口,她壞在太驕傲。

  他不等她放下驕傲,大手一攬把她攬進懷間,他的體溫濡染上她,幸福重回。

  雙方都不言語,他用大大的胸膛告訴她,對不起,他不該對她發脾氣。 她用小小的手環住他的腰,告訴他,很抱歉,對你的挑舋不是故意。  

 「還痛嗎?」他開口。  

 搖頭,在他懷裡怎會痛?痛是咋兒個的事情,收了藥,心早忘記收納疼痛。  

 「你瘦很多。」

  勾起她的下巴,兩道紫色瘀痕橫在左頰,他用拇指輕輕撫過。

  「該死﹗」她的痛刻到他心版間,一陣一陣,痛得他皺眉。

  「我沒事,你還生氣嗎?」 問,  

 「別對我提起你要離開,我就不生氣。」  

 那是他的死穴罩門,不懂得害怕的他,只對她的離別感到恐懼,說不上來為什么, 只曉得他寧愿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愿意聽見她一聲分離。   

「那就對我再好一點,你是我留下來的唯一理由。」她敷衍他。

  主動抱他,這是她的第一次主動,可為什么,她覺得他們越離越遠? 是即將到來的典禮隔離他們,或是兩顆心已拉出距離?  

 「嫁給我,把留下來的理由變成理所當然。」

  這是所有男人最簡單的想法,婚姻不單單是月老綁住男女的紅繩,也是牽絆她的唯一方式。  

 「婚姻怎么會把留下來的理由變得理所當然?我娘嫁給你父皇,終其一生她都在期盼逃離。」 她反對他的說詞。  

 「我們的情形不一樣。」  

 「自然不一樣,我們之間更形複雜,我欺不了你也不愿意欺心,我不恨你卻不能不對你記恨, 婚姻會加深我的罪惡感,跟了你,我覺得對不起母親,我寧可當蚌殼,把自己收進保護殼裡, 假裝我們之間無情,假裝我仍然對母親忠心。」   

他終于聽懂她的邏輯,這就是她的症結點?一個他刻意看小的問題, 竟是她心中解不開的重大糾結?  

 他考慮放下驕傲,對她說明那夜的實情,但不是今天,今天他太忙,不管樂不樂意, 他必須屢行皇太子的責任。  

 「懂了。」輕點頭,他理解她的想法。  

 「我不是矯情,我真的不想為妃為后,我很開心皇上替你挑一門好媳婦, 很開心有個好女人愿意照顧你,我真的真的開心。」

  她不矯情、她逼自己真心,她真的努力,控製自己不該有的妒忌。

  「我懂。」再攬住她,撫撫她的頭發,說不上來的滿足快意,那是莫名其妙的情緒, 彷佛有她在懷裡,再大的痛苦困難他都能禁得起。  

 「所以,和好了?」 在他胸前問。  

 「我不承認自己和你壞過。」一句話, 否認之前的紛爭。  

 微微一哂,她轉移話題︰「時辰不早,我替你更衣。」  

 拿起紅袍,是喜。  

 為他扣起顆顆盤扣,金線銀蟒,龍鳳呈祥,她該祝他一聲琴瑟和鳴。

  系上腰帶,是慶。   慶他一生一世得享太平,慶他子孫成群,家道昌興。

  戴上玉冠,傷心。

  最后一道手續,她目送他走人另一段人生,酸酸的心,苦苦的意, 想假裝不存在的愛情跳出來對她哭泣。

  「要不要同我一起?」握住替他戴冠的柔荑,他突發一語。  

 「同你一起做什么?」她笑問。

  「都可以,同我一起娶妻,同我一起入席,同我一起……」  

 他知道這個提議孩子氣,但她舒展不開的柳眉鼓吹他不顧一切。  

 「同你一起春宵花月夜?別鬧了,今兒個是你的大日子,你處處帶著我,新娘的面子擺哪裡? 她是要陪你一輩子的人,你該好生對待,今夜我會為你奏一曲龍祥鳳鳴,賀你新婚志喜。」

  「你甘心這樣?」如果她說了不甘心,那么即便后果大到他無法負擔, 他都愿意為她背棄這場婚姻。

  這句話錦繡問了她幾百次,她無語。

  她曉得自己不能不甘心、不可以不甘心。除開娘的仇、二人的身分懸殊外, 他的婚姻還為著拉攏某部分的勢力。  

 那是他的命、她的運,之于他們,愛情是奢侈的事情,能爭得一分便享一分浪漫, 失去了不該怨尤喟嘆。  

 拉起他的手,偎在頰邊,他的溫暖,她唯能擁有一點點。

  送他出房門,臨去前,整整他的衣服、他的袖,她把自己的細心掛上他的身。

  「去吧﹗我不喝你的喜酒,我先在此處祝賀,愿你們比翼雙飛,白頭偕老。」  

 「我不接受你的祝賀,比翼雙飛、白頭偕老是我們兩人的事。」一句話,他確定她在他心中地位。

   揮揮手,送走他, 面帶微笑。他的想法的確公道,她和湘屏公主各取所需,湘屏愛當皇后, 而她只要他的心,有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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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笙齊鳴,一場婚禮辦得精彩絕倫,龍嘯宮裡賀客川流,熱鬧聲直到夜深才逐漸平息。

  新房裡,煩瑣的儀式結束, 和湘屏同坐在喜床上,他沒掀開她的紅蓋巾, 只一心想著今夜, 房裡的冷清,她怎度此光陰?  

 「殿下不幫臣妾掀喜帕,臣妾怎么服侍殿下安寢?」清脆嗓音從紅帕后頭傳出, 帶著幾分嬌羞怯憐。  

 下床, 拿來秤柄替她掀去蓋頭,一朵溫柔笑靨浮起,她看著夫君。 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兒呀﹗他比 狄表哥好上千倍,他的傳奇在宮裡宮外傳遍, 他是人人口中討論的英雄 ﹗

  下床,她站到 身邊,伸手要為他除去玉冠。

  「不用, 累了一天,好生休息。」阻止她的善意,這是 的工作,他不想由別的女人代勞。

  「還是我來吧﹗為今晚,章嬤嬤教我一整個月,要是沒做好,豈不白費老人家心血?」

  說著,淺淺的笑窩跳躍。從小,她被悉心訓練,她是要當皇后的人 ,怎能不懂得討皇太子歡心?  

 「我說不用。」製止她的手,他堅持。

  轉身,婚禮行過,她要的東西他給了,接下來,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殿下要出房?」他這……擺明欺負人﹗淚水下,晶瑩閃閃。

  原因是傳說中的 公主吧?她還沒嫁進門, 就賞了秦嬤嬤一個下馬威, 這是在和她別苗頭嗎?妒恨在湘屏胸中 酵膨脹。

  「需要向你報備?」回頭,他冷眼相向,卻發現她的淚水。  

 「我們……談談好嗎?」湘屏鼓起勇氣,拉住 的手,她強留下他的腳步。她不輸, 起碼不輸在新婚的第一夜。  

 「我們之間有什么好談?」  

 「談 公主、談我們以后、談皇后皇太后。」好啊,既然他在乎的只有 , 那么她就用 把他逼在自己身邊。  

 她的話題成功地留住他, 重回桌邊,他等著她來「談」。   

「皇后、皇太后並不喜歡 公主,她們主觀認定昀妃是宮廷裡的羞辱, 她們要我積極尋到 公主的錯處,好順理成章趕她出宮。」  

  沉默,他清楚,對于他和 的事,只有父皇支持。

  「進宮多日,殿下該知道宮中情勢複雜,為坐穩皇太子寶座,殿下必須更用心國事, 至于 公主,臣妾承諾,會盡全心為殿下保住她。但前提是,請配合臣妾演戲吧, 你越表現得對 公主不在意,對我們的婚姻滿意,她才會越安全啊﹗」  

 「你為什么愿意這么做?她走豈不是對你更好?」他反問。  

 「臣妾是讓女德婦經養大的,臣妾懂事認分,一場大婚讓臣妾成了殿下的人, 臣妾的心只能向著您,向著您喜歡的人事啊﹗」  

 她說服他了, 再無異議,她為他解開盤扣,他不動手阻止,她端來交杯酒, 他一口喝下,他決定了配合。

  雙雙並躺在床上,燭火滅熄,窗外偷看的人兒滿意散去, 窗內 臉朝外默默想著 的委屈,對于新婚夜,他不感興趣。  

 而湘屏,郎君在身畔卻無半分憐惜,看住他的背影,她狠狠咬住唇, 在心中暗地發誓--總有一天,她要 死無葬生地,她要殿下的眼裡只有自己。  

  遵守承諾,坐在玉琴前,一曲龍祥鳳鳴奏不出喜悅激昂,淡淡淒情融入錚錚琴音。

  音樂傳入新房, 拳頭握緊。春宵花月夜,傷的是三個男女的心,月娘隱進雲端不忍看, 世間情事惹出多少是非因果,十幾年前的悲情再度上演宮廷,未來,性格決定了他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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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一回,曲子重複又重複,直到月亮偏西、星子漸移。  

 咚,琴弦斷裂,彈上她的指尖,血痕劃過,痛。 含住食指,連痛一並含入。  

 斷了,終是斷了,弦斷情……絕?  

 想好要放棄的,不可再三心二意,起身,她帶起自己的包袱,回眸,環顧周遭, 幾個月的生活起居,她在這裡住出家的感覺。  

 那張椅子是他常坐的地方,他老愛拉她坐在自己膝間,不管人家是不是會羞怯; 那個花瓶呵,常供著一翦新梅,因他戀上梅花香味︰還有柜上的小籃子,裡面的針針線線, 為他縫起一件件新衣,為她還諸若干恩情。

  家……別了……   推門,門外,小柜子守著,夜深,他歪著頭睡熟。  

  猜到她要出走?這些天他總派人守在外頭,然她怎能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說是照舊,口裡輕松,行動難守,不過是一夜新婚洞房夜,她已心痛難當, 往后呢?無數個夜,她得用多少心傷換得?  

 她做不到不愛他,做不到不妒忌湘屏,更做不到無視他的婚姻,她承認自己錯了, 且錯得離譜。「照舊」這事兒,是她無能為力的承受。  

 合上門,繞過回廊,走到新房前,燈滅燭殘,她想象著 和湘屏的恩愛,沉重的心重了步伐。

  「祝福你。」悄悄地,她對窗戶說話。  

 娘常說有來生,也許,也許在來生,上蒼愿意給他們一個單純身分, 讓他們之間不再糾葛,讓他們有權說愛、有權論姻緣。  

 嘆氣,寸斷柔腸……

  苦笑,步出 寢宮,她往門外走,園裡的一樹一影,都有他們的足跡, 他帶著她飛上屋頂,一次又一次看星星,她說他是眾星拱起的明月,他笑而不答, 他不是溫柔男性,卻體貼了她的心。

  放輕腳步,她不愿驚醒任何人,循著熟悉路徑,一心朝外。

  「公主?」

  身后,是楊公公的聲音,她被發現了?  

  低眉,假意沒聽見,加快腳步執意往前,再幾步就出了龍嘯宮,只要能躲進冷宮, 那裡夠大,可以讓她藏身好一陣子,再伺機逃出宮廷。  

 楊公公驚覺不對,忙高聲喚︰「快來人,攔住公主。」  

 她跑得更快了,撫住胸口,使盡全力,她沖到大門前,拉開門,門外……一排士兵列隊。  

 雙肩垂,她輸了。  

 「楊公公,放我走吧﹗」她懇求。  

 「公主, 這不是為難奴才,殿下他……唉, 還是隨我去見殿下吧﹗」  

 「他知道了?」楊公公的話讓她心驚。  

「小柜子一發現公主不在,便急急上報。」  

 「你們怎么可以上報……今天是他的……唉……」語不成句,她急得跳腳,完了, 她怎生面對他的怒氣?

  「走吧,公主。」他躬身,讓 走在前面。  

 他會生氣吧?他會抓起她的肩膀吼叫一通?他會怪她在他的新婚夜裡搞事情, 鬧得人人不安寧?想象他的憤懣表情,心涼了幾截。  

 天,她不想面對這些。  

 這一路,她走得特慢,但再摩蹭,路總會走到盡頭。

  有人向 飛報,公主已找到,他們行至 寢宮前時, 穿著單衣和裹住披風的湘屏並肩。  

 看見他, 急忙出口解釋︰「 ,我很抱歉打擾你,我只是認為……」

  冷冷地,他沒說話也不聽她的「認為」,哼一聲,他回身托住湘屏公主的腰,兩人一起進屋。

  他又要說她欲擒故縱了吧?他又想她在引起注意了吧?她的偏私狹隘、她的矯情造作, 他要認定她的所作所為的全是太子妃的地位吧?  

 他的冷漠比暴怒更教人難過,僵在原處,她解不清心中百般滋味。

  不過一眼,她看見湘屏公主的美艷,看見他對她的體貼,看見他的心……改變……  

 「公主,我們回去。」軟軟的,是錦繡的聲音。

  回去?回不去了……新房裡,燭火重新燃起,兩道人影相依,他們之間,什么都不是了,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