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是經過一個月後，始終沒恢復記憶。
或者該說她的記憶恢復了部分。她只記得杏妃，卻忘了其他所有的人，包括。
她也忘了曾經代替嫁給一事，總之關於的記憶，已全數在她腦海 中抹去！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所有大內禦醫沒人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天冷了，怎麼還待在屋外？」杏妃在園子裏找到發呆的。
「姨娘……」轉過臉，美目顧盼，巧笑倩兮。
她記得杏妃，可也只模糊地覺得杏妃親切熟悉，並不知道杏妃是「姨娘」，姨 娘這兩字是杏妃教她喊的。
杏妃讓隨從的侍女把大氅披到身上。
聽話地讓侍女穿衣，一抬頭，看到杏妃身後的一臉陰鬱的。她恬適的 小臉立即變了色，兩手揪著心口，突兀地退了數步！
「怎麼了？？」杏妃上前安撫她。「別怕啊，那是，妳知道他的，我 跟妳提過了。」杏妃略過了休棄她的那段，只提到是她的夫君。
一個勁兒搖頭……她初初醒來那回，的反應嚇住了她，以致在她腦海 中留下深刻的不良印象，因此她排斥他。
之後杏妃告訴她，這瘋子似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丈夫，於是她更害怕了！
她直覺地認定他會傷害她，會教她痛苦。
抵緊唇，剛毅的下顎緊繃地後縮。
一個月了，她看見他仍然退縮、仍然害怕，她接納了所有陌生、不認得的人… …只除了他之外！
杏妃不安地盯住愈來愈冷肅的臉，見仍然不肯過去，她歎了口氣，也 不敢勉強，只能勸道：「咱們進屋裏去吧！外頭冷呢，姨娘怕妳身子禁不住。 」她拉著僵持不動的往屋子走。
陰鬱地退開。
這一個月來他已不敢再強逼她接受他，用強的結果只會得到反效果、只讓她更 怕他！
也因為她怕他，杏妃提議讓搬到她寢宮住，為了，他只能同意。
杏妃拉著回到屋裏，在廳內坐下。「關於妳阿瑪的事，已經讓四阿哥 從輕處置。」她頓了頓，再往下道：「妳放心，妳阿瑪不會有事的。」
雖然知道不認得人，這個月內她仍然將有關的一切人事說了一遍，包 括王府被抄之事！現下更把事情交代清楚，希望能喚起的記憶。
乖巧地點頭，似懂非懂。
禁止再接近一步，因此自醒來以後只見過杏妃一個親人，其 他所謂的「親人」，在她的腦裏都只是虛擬的幻影。
當然，並不包括在她「親人」的範疇內。
「這回多虧是出力，要不依妳阿瑪犯的事，從重量刑的話，丟官事小，恐 怕還要坐上幾年監牢！」 杏妃娓娓道來，用意是替說好話。
不做聲，只是垂下頭。
杏妃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可就是不肯面對。
她暗自歎口氣，索性把話點明。「，這回替妳這麼出力，雖說他是妳 的夫君，你們倆關係不同，他幫妳原也是應該， 可於情於禮妳是不是該謝謝他？」
兩手絞著手巾，磨磳許久，好半晌才抬頭對著的方向匆匆說一聲：「 謝謝你！」隨即又低下頭去，兩眼對住他的時間僅僅只有一剎那。
她排斥的態度讓他苦笑。
無言地，他掉頭望向杏妃，示意她留下兩人獨處。
杏妃猶豫了片刻，終於點頭同意，悄悄起身，招了隨行的侍女離開大廳。
「當真這麼討厭我？」
低嘎的男音近在左右！
倏地抬頭，她看不到杏妃卻看到近在眼前的！
清瀅的眸子霋時現出慌亂，她柔軟的身子僵化在椅子上，兩手因為捏緊了椅把 ，關節處甚至泛白。
俊朗的臉缸籠上一層闇影。可是他仍然走近她，近得不能再近--「為什 麼？妳該記得的人是我， 為什麼會是額娘？」兩手撐在她椅把上，將她圍在自已的 胸膛和椅背之間。
不說話，她只是瞪著他逼近的眼，不斷地畏縮……她的反應令他心寒！她 壓根兒從心底排斥他， 拒絕同他溝通和接觸！
「妳再想想！」他蹲下身；同她低垂的視線平齊，目光灼烈熾熱。「妳說過愛 我的，我不許妳忘了！」 他一定要她想起他！
可他的熱情在她身上全然不起作用，她不願同他共鳴，仍然一徑畏縮，身子甚 至開始哆嗦…… 她發自心底的畏怯，看在眼底，他捏緊拳頭，強迫自己不因她 傷人的反應輕易放棄！
他不求她立時想起他，可今天他一定要她接受他！不理會她的抗拒，他強制地 握住她抓緊椅把的手。
「別怕我，我是妳的夫君，只會保護妳不會傷害你，妳根本沒理由怕我！」他 儘量放柔聲音， 試圖安撫她。
「你……放開……」囁嚅著，她低弱的聲音小如蚊吶。
「妳說什麼？說大聲些，別怕！」終於聽見她主動開口對自己說話，他高興得 忘我，不自覺捏緊她的手。
「你放開--放開我！」
彷佛是因為恐懼，讓鼓起勇氣把話放聲說出口，她滿臉驚駭，使盡氣力抽 回被握痛的手，兩眼睜得老大瞪住，漂亮的大眼內滿是戒懼！
她的回應出乎他意料，他一時像是反應不過來般地怔住。
「我、我要見姨娘……你放開我……」開始掙紮。
回過神，他盯著閃避的眼，捏握的拳頭松了又緊-「看著我！」他低 吼，失去了耐心。「妳說過愛我的， 我不許妳忘記！」他可以忍受她忘記他，但不 能接受她排斥他！
「我沒有……我沒有……你放開我！」的反應就像她剛醒來那天一模一樣 ，她開始捶打他。
「妳有！妳說過愛我，我們圓房那晚妳親口說的，記得嗎？」他逼迫她。
臉色倏地慘白。「沒有、我沒有……」圓房兩個字叫她驚悸！
她失去了記憶，可卻知道「圓房」代表什麼意義！
看出她對圓房兩字有強烈的反應，他心中生出一股希望，不顧她的反抗， 強悍地摟住她細弱的肩膊，迫使她嬌弱的身軀貼向他的胸口。
「我們曾經這麼親密過，妳怎能忘記？」他進一步抱起她，自己坐上椅子，讓 她坐在他腿上， 將她扭動不安的嬌軀緊擁在懷裏。「我求妳，感受它，仔細回想… …我們曾經袒誠相見， 曾經佔有過彼此的身體……」
突然劇烈掙紮，她渾身發著抖，無預警她忽咬住他抓著她的手臂他露骨的 言辭原想挑起她的記憶， 沒想到卻換來她更嚴重的排斥。
口中嘗到一股血腥的鹹味，似乎因為被咬的主人全無反應而迷惑……慢慢 鬆開牙關，迷惑的大眼水霧蒙瓏地凝向他
「如果恨我，那就懲罰我……」他平靜地 柔語， 一手輕扶起她的臉蛋。「可千萬……千萬別忘了我。」富含情感的深遂目光 緊緊鎖住她。
她呆住片刻，眸子中閃過一重又一重迷茫的幽光……迷茫中似乎有什麼閃過她 的眼，她怔怔地盯著，平滑的眉心漸漸糾緊……一個模糊的影子閃過她腦際， 漸漸和眼前男人的臉重疊， 混沌的意象逐漸清明，慢慢喚起蟄伏在她腦海深處的記 憶……她膛大了眼， 迷茫的眸轉為清晰-同時灼熱的唇漸漸下壓-猛地回 過神，突兀地轉開臉，驚駭地避開他！兩隻小手同時抵住他胸上， 防備的姿態訴說 著無言的排斥。
頹然地鬆手。
她立即從他身上跳起來，逃到屋旁一角，避得遠遠的。
「我要找姨娘去，不能陪你了……」她瘦弱的身子倉皇地往門口移動。
沒有進展……這一個月來他所有的努力對她全然無用！頓時他感到心灰意冷， 心頭湧現一陣強烈的空虛……面無表情地瞪著她走出門外，不再阻止、不再試 圖做任何挽回……無論他做什麼， 她根本完全不接受！
★★★
自那日逃開之後，她便沒再見到他。
他不再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她開始呆坐在園子裏，靜靜地凝望園裏青翠的綠 樹， 有時可以這麼一坐就消磨整天。
杏妃以身子末好為由，繼續留她在宮內，另方面是她記憶尚未恢復，也不 適宜出宮見福晉等人。
又在杏妃處住了半個多月，額頭的傷口慢慢結痂脫落，因為用的是大內最 好的仙丹妙藥， 雖然喪失了部分記憶，慶倖的是傷處並未留下任何疤痕，仍然如未 受傷前一般潔白無瑕。
這日午後陽光普照，和風送暖，獨自坐在園子裏吹風歇息，杏妃突然走過 來-「，妳瞧是誰來了！」杏妃高興地道。
臉上掠過一抹神秘的期待，她很快轉過頭，心中暗忖難道是他來看自己了 ？ 轉過頭卻看到杏妃身邊站著一名身形偉岸的陌生男子，正深情款款、目不轉睛地 盯住她。
愣住，大眼疑惑地瞇起，然後放鬆……「妳……！」她遲疑地念出 心頭閃過的名詞。
杏妃和同時喜出望外，他們沒想到能記得他！
更是立即搶到跟前。「妳記得我？」他欣喜地問，克制自己握住她 小手的衝動。
「你……」過了半晌不確定地道：「……妳是表哥……」
「是。我是表哥，我是！」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他知道這三個多月來發生的事，他瞭解她的狀況，知道她失去記憶，甚至 忘了……他沒料到她會記得他！
「，妳表哥這條命是被個蒙古女人救回來的！」杏妃也不管聽得明不 明白，自顧自地高興地解釋。
「說來還真是神奇，當時大軍被圍攻，恰巧有一隊蒙古商隊橫越附近山區，那 領頭的竟然是個女人！ 那個蒙古女人念在同咱們是盟邦關係的分上，當機立斷先救 起主將，也幸而遇上他們， 妳表哥現下才能活著回來！」
怎麼說都是杏妃的親侄兒，這次他能平安回來，杏妃最是高興！
「……」迷蒙的大眼凝住，喃喃呢語。
「！」情不自禁地呼喚他給起的小名。
「？」微微歪著頭，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是啊，！」笑。「妳忘了，打小我就叫妳，妳還跟我抗 議過，說這渾號太幼稚！」
眨眨眼，望著他突然笑了。
「妳記起來了？記起自個兒是了？」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再也克 制不住自己。
笑著點頭，並未把手抽回，任由他握著。
這一幕落入站在遠處的眼底！
見是經過他同意的。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喚起她的記憶，沒想到 她一見就能記起他，甚至記得這小名！
她記得，卻忘了他！
眼裏看著和兩人重逢時由衷喜悅的表情，耳邊傳來約兩人交談時陣 陣笑語……他僵凝的表情漸漸冷肅， 終於他轉過身拒絕再面對這教他心痛的一幕！
★★★
夜闌人靜，白天和愉快地會面，之後因乃男眷，不適宜留住 杏妃宮內，傍晚時已先行離宮。
「格格，天晚了，上床歇息吧！」宮女道。
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點頭。
宮女正要服侍就寢，房門被推開-「姨娘，是您嗎？」轉過頭，見到 的卻是。
她臉色一變，突然噤若寒蟬，不同於以往的害怕，她睜大了眼有些緊張地凝睇 他。
走向她。
「十三爺，格格要歇息了。」宮女試圖擋住他，她知道怕他。
「讓開！」瞧也不瞧那宮女一眼，直直往前走向。
「十三爺……」宮女再次試圖阻擋。
不再廢話，冷鷙的眼直接掃向宮女，後者嚇得脖子一縮，僵在原地不能動 彈。
「伺春，妳下去吧。」幽幽道。
「可是格格……」伺春猶豫。
「不要緊，妳先下去。」柔柔地道。
伺春應了聲，終於退下。
「你找我……有事？」面向，平靜地問。
瞇起眼，陰鷙的面孔透出一抹深思。
「妳不怕我了？」他陰鬱地問，停在她身前五步許，不再走近。
若在之前，他知道她不再怕他，他會欣喜若狂，可現在卻像嘲諷。
沒回答他。
「妳認得，卻還是不認得我？」他盯住她，陰鬱地問，臉上神情木然。
避開他的眼，突然絞緊手上的帕子，眉心輕折。
他冷笑。「還是認不出我！？」冷峻的嘴角隱隱地拍搐。
他又問一遍，語氣已沒有期盼，相對地充滿冷嘲。
捏緊手上的帕子，她心口強烈地悸顫，手汗沾濕了帕子，低垂的眼霎時掠 過幾道悽楚的幽光……
「妳跟他走吧！」突然道，決絕的語氣深刻出斷腕般決裂的割捨！
「『他』」？你要我跟誰走？」倏地抬起頭，柔美的小臉在一剎間僵冷。
回過臉，盯住她睜大的美麗眼眸，面無表情地道：「妳記得卻忘了 我，事實證明，他在妳心中的地位比我重要得多！」他勾起唇，笑容冷澀。
不說話，她僵坐在鏡臺前，手中的帕子已經絞成一團稀縐。
冷下眼，陰鷙的眸光不再灼熱，只餘下哀戚。「明天……妳就跟走 ！」
撂下話，他大步邁向房門「可我是妳的妻子！」站起來，在身後喚住他。
她眼中乍然掠過一抹受傷的痕跡，清亮的眸睜大凝睇他……「妻子？」
他苦澀地笑，同過頭盯住她的眼，一字一句地道：「不，妳是自由的，我早已經休離妳！」殘忍地說出口。
她教他心痛！一個教他心痛的女人卻惦著別的男人……他明白自己能放手，不 會遲疑！
僵住，盯住他的眼神慢慢灰冷、無神。
「你……希望我跟他走？」她低弱的聲音輕之又輕地，縹緲虛弱。
「心不在我這兒，留住人也沒用！」他冷決地道。
「可是……」她顫著聲，忍住眼眶裏的淚。「可是，我畢竟還在你身邊！」
「在我身邊？」他發笑，似乎這是一句可笑的話。「憑我的條件，多得是愛我 又肯留在我身邊的女人！」 他冷酷地道。
揪著心口退了一步，怔怔地望住他。
「你說的對，」她眸光悠遠，盯著他卻失去了焦距。「我是不愛你，我愛的是，所以不該留在你身邊！」唇邊同時掀起一抹幽忽的淡笑。
臉色一變，瞬間握緊拳頭，抿緊唇不發一言。
她平著聲繼續往下說：「謝謝十三爺成全，我和都會感激你-」
「不必了！」他粗暴地打斷她的話，冷峻的神情摻了一絲狼狽。「我成全你們 並不是做好事！」 他忽爾撇起嘴，掀起一抹冷佞的笑。「不送走妳，我如何接納別 的女人！？我是為了我自己！」 冷酷地回擊她。
凝滯的沈默在空氣中迴旋……「是嗎？那麼……」她清冷的語聲回蕩在暗夜裏 。「祝福你！」 劃破涼夜的靜識。
夜更冷、燭火漸弱，掩去了她臉上的神情……站在門口，月光清晰地映照 出他臉上乖舛的冷戾他瞇起眼，終於掉頭離去！
呆立在房內，對著空蕩的門口，忍在眼眶的淚終於決堤……在大廳那一次 她已經記起他， 她的記憶因他的溫柔而復蘇，因此她跟著想起了、想起了所 有遺忘的事……可他卻再一次拋棄了她！
他並未堅持到底，如此輕易地放棄她！大概因為愛不夠深、情不夠切……可她 卻一再失足， 還願意原諒他，心裏懷著天真的期待，每日一早起床便開始癡癡等他 ……可現在，事實已經證明一切， 對他的癡戀成了可笑的執著！
淚水滑下蒼白的面頰，她怔茫地盯視洞空的大門，房外墨漆的黑夜如她心 口晦暗的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