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過去！」
收拾了手上剛縫好的衣物，折疊整齊包在紙盒裏，一道帶往福晉房裏。
「妳要進宮去？」一進門，福晉便質問她。
不明白福晉為什麼知道這事！
她垂下臉，然後輕輕搖頭。「不，我不會進宮。」
福晉瞇起眼。「妳想騙誰？已經告訴我妳迷惑十三爺的事！妳就跟妳娘 一樣下賤，專門搶別人的男人。」
退了一步，福晉的辱駡讓她臉色倏地慘白。「……她出宮了？」
「沒錯，她現下住在客房裏！要不要我找她來跟妳對質？」福晉冷笑，看著蒼白的臉，冷冷地道：「妳心虛了，沒話可說了是不？」
無語，片刻後她渺如幽魂的輕聲，喃喃地道：「我已經見過阿瑪，從他口中， 我已經知道我額娘的墓地。」她平靜地加上一句：「在江南。」
福晉瞇起眼。「什麼意思？」
「十三爺要我明早進宮見他，今晚我就會離開。」她別開眼，輕輕回話。
「妳要上江南去？」福晉睜大眼，她不相信會放棄眼前的榮華富貴！
點頭，她抬起眼，凝向福晉，淡淡地扯開嘴角。「額娘，」她最後一次 喚她。「對不住，往後不能孝順您了。」
福晉身子一僵，原本積了滿腔怨毒的話語，此刻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拿出帶來的紙盒，取出收在裏頭的衣物。
「快要過冬了，這是這幾日我趕工縫好的襖子，一件給您，另一件給阿瑪。」
她柔聲道，把衣物連同紙盒一起放在桌上。
福晉看到那兩件襖子縫工精緻，一瞧便知是用心、用精神做的！她心頭突然 一酸，兩手打著顫， 卻伸不出手去拿那衣物……「額娘，我走了，您自個兒要好好 保重身子， 阿瑪那邊就請您代我跟他老人家辭行。」
轉過身走出房外。
福晉呆在房裏，心頭百般滋味雜陳……頭一回，她覺得自個兒虧待了這個孩 子！
★★★
第二天一早秦晉到東巷接不到人，連忙再回宮去回稟。
「人到哪兒去了？」趕到東巷把所有人集合到院子，劈頭第一句話就是質 問的去向！
「誰知道她上哪兒去！她一向就是這麼任性，根本就不管別人的感受！」站出來插話。
到這地步她還不忘中傷。
「妳怎麼會在這裏？」瞇起眼，犀利的眸光射向。
「我？」沖著笑開臉，十分得意他注意到她。「我是回來看我額娘的 啊！」她不管福晉身子不適， 硬是把福晉從椅子土拉起來拖到跟前，免得 他懷疑到她身上。
自從她上回弄傷後，對她的態度就十分不客氣，雖然沒開口趕她，可 她知道那也是早晚的事。現下終於趕走了，這下他對自己一定會改變態度。
的目光移到福晉臉上，後者眼神閃爍，十分可疑。
「福晉，妳知道人在哪兒？」他放緩了聲問，仔細察看她臉上的表情。
「我……我……唉喲！」福晉突然痛叫一聲！ 原來是握著她手臂的，偷偷使了重力捏住她額娘因病水腫的手骨，以警告 她別胡亂說話！
瞇起眼，突然沉聲斥喝。「放開她！」
原本不願意鬆手，可她又不敢違背的命令，只能不情不願地放開，暗 地又瞪了福晉一眼，再次警告！
使個眼色，一旁數名侍從立即上前隔開兩人。
「福晉，我知道妳清楚的去向。」他柔聲問，側身擋住的身影。「有 什麼話妳只管說，別怕。」他看出福晉的猶豫。
福晉看不見，自然感受不到她的威脅。她又吞吐了半晌，終於道：「她……她昨晚來找我，給我送衣服來，還說她問過王爺，打算要上江南找她親娘 的墓地-」
「閉嘴！妳這老不死的，誰讓妳在道兒喳呼！」紅了眼，沖過來抓住福 晉。「都是妳！都是你們兩個老不死的讓那賤人進宮， 本來該屬於我的榮華富貴， 全讓你們破壞了！你們倆真該死！全都該死！」
福晉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她最疼愛的女兒會這麼詛咒她！
「妳……妳……妳……」她一連說了三個妳字，氣得一口氣幾乎上不來，只能 死命揪緊了衣袖。
見福晉睜大了眼瞪住她，她又怒又氣！「我什麼我！？ 妳這不中用的老東西！要妳辦事， 妳卻扯我的後腿，留著妳做什麼用！去死吧 妳！」
跟著瘋了似地一把推向福晉！
福晉站不住，兩手卻揪緊了連帶著向後跌去「該死的老東西，妳抓著我 做什麼……放開……」
話還沒說完，福晉已經抓著她向後倒的袖子被揪著，兩手不能動作 ，她個頭高出福晉許多，倒下時頭部朝福晉左肩上方墜下， 眼看著愈來愈近的 地面，卻只能驚恐地睜大眼，頭部准准地對著石磚地摔下-福晉的扁頭先著地， 然後是「喀」地清脆一聲，那卻是頭骨破裂的聲音！
一時間在場眾人全呆住，所有的人都目睹了慘死的畫面。
事情來得這麼突然，連慘叫一聲都不曾，就已經肝腦塗地、頭骨破裂而亡 了！
看到愛女被自己親手害死，她身上染滿了的鮮血，福晉眼珠子不斷地膛 大凸出，終於她慘叫一聲。「啊」
空申傳來福晉尖厲的悲鳴……
★★★
江南 終於來到母親的墓前了！
一路上只有陪著她，兩人歷盡艱辛才來到江南，探訪了許久終於找到當年 盛極一時的「招徠坊」， 如今「招徠坊」已成了一所破落的小客棧。
好不容易確定了母親的墓地，又因為年代久遠，墓地已被蔓生的芒草淹沒， 要 花一大片荒棄的墓地中尋找一方小小的墓碑簡直比登天還難。
只得和女扮男裝，仍如在京城一般，在江南街頭以看相謀生，一面花 錢雇人到墓地除草。
事情進行得異常順利，那夥幫忙的壯漢居然不計酬勞，肯日夜趕工幫她。
她想兩個女子上路，竟能走完萬裏路程，一路平安無事，這一路上的好運必定 是母親冥冥中保佑。
如今站在母親基前，她終於不再自責，這許多年不曾親自掃過墓，略盡人子孝 道的遺憾。
她和備了香燭、素供，一一拿出擺設在墓碑前，喃喃禱念。直到素香已燃 盡，仍然不捨得離開。
「格格，走吧！如果您惦著夫人，咱們可以明日再來。」勸道，從早 上到現在，已經一日沒吃任何東西。
「也好，咱們回去，明天再來。」
兩人收拾了香燭、素供等物，回到寄住的客棧。
「，妳把素供送到『覺明庵』去，佈施給庵裏的師父。另外再請師父點上一盞光明燈， 記得把香油錢奉上。」吩咐。
「知道了。」拿了碎銀子和素供，就走出客棧。
店小二見回來，便上前道：「亭淵少爺，樓上有客人等您！」
女扮男裝，在外以亭淵的名字為化名。
「客人？」她疑惑地問，她們初到江南不久，在這兒並不認識任何人！
店小二眉飛色舞地道：「是啊，長得高鼻鳳眼，好俊的公子哩！我柱子長這麼大， 在這店裏頭也站得久了，有什麼人沒見過，可這還是頭一回 見著這麼氣派的公子爺， 不過聽那口音是北地來的，說不準是什麼公侯王爺府的人 ！亭淵少爺， 真想不到您會認得這種富貴公子」
店小二說到這兒，已變了臉色！
「亭淵少爺，您怎麼了？臉兒怎麼白成這樣，您沒事兒吧！」
店小二自顧自地發了一堆嘮叨，這才突然發現臉色不對。
「沒事……」喃喃回道。
她已經知道來找她的人是誰！只是沒料到他真會追到江南來！
「要我上樓去請那客人下來嗎？」小二殷勤地問。
身子一霞，猛然搖頭。「不、不要！」
她激烈的反應，勾起店小二的好奇。「亭淵少爺，您怎麼了？我瞧您從剛才開始就不大對勁！」
「我……小二哥，我想……我想先結算一下這幾日住店的欠帳。」道。
「這個不急啊！等您要走了再結他不遲」
「不、我想現在先結了好！」搶道。
「這……那好吧，不過樓上那客人在等呢！」小二瞟了樓上一眼。
「不打緊，你先結了帳再說！」心急地道。
「好吧！」
待小二結了帳，付了欠銀，掉頭便往門外去「欸欸，亭淵少爺您要上哪兒 去？樓上那公子還等著您哩！」
店小二一心惦記著樓上那教他驚為天人的富貴公子。
腳下的步子卻更急，彷佛沒聽見店小二的話一樣，急步走遠，片刻就消失 在街角……
「怎麼這就走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店小二搔著腦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
在街上疾走，她只想快些趕到「覺明寺」去找！
偏偏今日街上有大店鋪開張，鞭炮聲漫天價響，還請了舞龍舞獅齊來助興，街 頭擠了一大群人看熱鬧， 在人潮中被推來擠去，根本過不了街！
被挾在人潮中，正不知該如何脫身，後頭突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她重心一 個不穩， 直直往前撲倒，眼看著就要跌得狗吃屎上-「啊-」
電光石火間，一雙強壯的手臂接住了她！
知道自己沒事，連忙道謝。「謝謝。」一抬眼，她看到一雙熟悉得再不能 熟悉的男性眼眸！
那人居然是……！
他追來了！
猛地回過神，驚嚇地想逃離他的掌握「妳以為能逃到什麼時候？」牢 牢鎖緊她細瘦的纖腕，戲諱地挑起眉眼，低嘎、帶著調侃意味的男聲， 在喧嘩的人 群中卻十分突出……原來是「熱心」的店小二跑上樓，告訴，「」回來又 走了的消息。
其實早在一出京城，行蹤已在的掌控中，這一路他暗中協助她，耐心 地等到她找到她額娘的墓碑然後他決定該是現身的時候！
他遣開隨從獨自上門找她，早料定她會逃，可沒料到她連見他一面的勇氣都沒 有！
她愣愣地瞪著他的眼，覺得此刻自己像一隻笨拙的籠中鳥……她不需問他如何 找到她， 這個問題只會顯得愚蠢！如果他要找個人，以他的身分只要一聲令下，縱 使天下之大，哪有他找不著的人！
「我……我很感激你救了阿瑪，可我不能跟你回宮去！」她對著他的眼，勇敢 地道。
瞇起眼。「能不能是妳的事！妳答應跟我進宮，就算追到天邊我也不會罷 休！」因為她的固執， 他心中又升起一把火氣。
「跟你進宮的人不該是我，應該是，她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我是替代 她……」
「她死了！」石破天驚地說出的死訊。
還以為自個兒聽錯，呆愣地間：「你說什麼？」
「我說她死了！」早晚她會知道，不如現在說清楚。
他把當日欲推倒福晉，反害死自己那幕簡略地敍述一遍。
雖然他略過殘酷的細節，可仍是傻了眼，不能接受這事實。
雖然待她不好，可畢竟是阿瑪和額娘最疼愛的女兒，現在額娘失手害 死，這結果會讓額娘瘋狂的！
「天吶！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紅了眼眶，喃喃囈語。
「別想了！」他溫柔地摟緊她，提供她溫暖的肩膀。「老天是公平的！她自食 其果，這是命運！」
跌破頭的部位和額上的傷口在同一處地方！
當日秦晉親眼見到的慘狀，曾經喃喃自語，直說是報應！
原來老天爺一直睜著眼！
「可是……可是死了，額娘怎麼辦？阿瑪怎麼辦？」她茫茫然地傻問，太 過震駭的消息， 讓她清醒的意識變得混亂。
「那我呢？妳怎麼就沒想過，妳這樣一走了之，我該怎麼辦！」他苦笑，又氣 又無奈！
「你……」回過神，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霎時間紅了臉。「你……我走了 ，你一定更逍遙、更自在！」 她別開臉，不敢看他那雙會灼傷她的眼。
瞪大了眼。「小沒良心！這種話妳竟然說得出口！」他嘴裏罵她，手上卻 是抱得更緊了。
「是你自個兒說的！你說我走了，才不會礙著你找其他女人……」
「那只是氣話！」恨得牙癢癢，又不捨得碰她一下，只能咬牙切齒，自個 兒氣得內傷！
「誰知道你幾時說的是真話，幾時說的是氣話。」她固執地道。
「我-」語塞。
他竟然拿她沒轍！
「該死的！反正不管真話、氣話，我要妳跟我回宮去！」說不過她，他索性耍 賴。
瞪住他。「妳不能強迫人！」
「妳親口答應的，不算強迫！」他惡霸地搶白。
「可是……」
「妳耍我？」挑起眉，不善地道。「那就別怪我再抓妳阿瑪入獄！」輕描 淡寫地威脅。
睜大了眼，急道：「你是認真的？」
「妳可以試試！」就知道這招有效！他得意地勾起嘴角。
垮下臉。「你老是這麼威脅人……」柔柔的語氣裏有滿腹的委屈，眼眶又 發紅， 剎那間就要溢出淚來……
見她眼眶泛紅，心一疼，霎時心軟下來。「我……都是妳不聽話，怪不得我……」聲音已經沒了氣焰。
眼淚像珍珠般一顆顆下墜。「那得怪我了，是我不好讓你生氣、讓妳威脅人… …」
「好好好，是我不好，其實全是我不好-別哭了、別哭了，好不好？這麼愛哭 ，妳眼睛會哭壞的！」 他心疼地替她抹淚。由於從來沒替女人擦過淚的經驗，他簡 直是手忙腳亂。
流個不止的眼淚終於讓他哄停，她征征瞧著他哄人的模樣，突然覺得好笑。
無奈。「又哭又笑，小狗撤尿！」掐著她的鼻頭逗她。
「別又欺負人！」她低喊，抓下他的壞手。
看著他柔情的眼，她心頭突然不再覺得難過。
他歎息。「跟我回宮吧！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愛妳！」低柔地道。
垂下眼，半天不回答，…他屏息以待。
終於她點頭，不再和自個兒的心作對。
突然瘋了般抱緊她-「我發誓、發誓……再也不讓妳哭了！」激動地大喊 。
街上又開始放起鞭炮，似乎在為他們慶賀。
他緊緊接住她，好半晌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問：「妳還沒對我解釋，為什麼忘了 我？」 對此他一直耿耿於懷。
柔聲回道：「我想過，我會記得姨娘和，是因為她們是世上真正待我 好的親人。」
「那我呢？在妳心中難道我比她們疏遠？」對這答案完全不滿意。
「這是不一樣的！」垂下眼，羞澀地往下說：「就是因為太在意了，所以 才讓你傷我太深，深到我無法承受， 只好遺忘……」
終於笑開臉，同時擁緊她。「對不起！」他喃喃道。「我同樣因為大在意 才會失去理智傷害你， 可卻懲罰了自己！」他敞開心懷，對她剖白。
伸手樓住他寬厚的胸膛，給他安慰。
柔聲問：「要不要把妳額娘的墓移回京城，方便祭拜？」
「不，額娘生在江南，她必定習慣住在這裏。」道。
「那麼，每年我陪妳下江南掃墓！」他體貼地低語。
抬頭，感動地望進他深情的眼胖……一切盡在不言中。終於，他對她的愛 ，她已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