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被推了開來,一臉疲憊的走進屋裡,在抬眼看見她時,自然地對她咧嘴一笑。
「還沒睡?」
「在等你。」她笑著走向他,伸手接過他抓在手上的西裝外套,替他吊到門邊的衣架上。 「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累。」
「我好像常聽到妳說這句話。」他傾身親吻了她一下。「有東西吃嗎?我肚子好餓。」
他點點頭,看她走進廚房替他張羅吃的。
纖細的倩影,不慌不忙的姿態,回眸一笑的動人美麗,他要好好的記住這一切,深深的印在心底。他想, 從今而後再也不會有一個女人像她一樣,既能讓他心疼、心動又如此心痛了。
他愛她,他一直都知道,也早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他從來不知道他對她的愛有多深,直到此刻, 直到他了解自己非將她送走,遠離這裡,遠離他之後,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強迫自己放開一個已經放不開的人,就像拿把刀在心裡切下一塊肉一樣的痛。
和蘇姍分手時,他也曾經痛過,但是那種痛並不是真正的心痛,而是摻雜了不捨、可惜、 無奈與遺憾種種情緒所組成的感受,可是對她真的就只有痛而已。
他不想放手,不想讓她離開,不想承受失去她的心痛感受,但是為了她將來能好好的、 自由的活在這片天空下,而不是被關在一小方塊的水泥房裡了度餘生,他只能選擇這條路。
他希望她能好好的活著,幸福的活著。
他希望她能忘記過去的黑暗,享受徜徉在陽光下的生活。
他希望她能再遇見一個不問她的過去,只在乎她的溫柔與善良的男人,然後結婚生子安於平凡。
雖然他不想讓其他男人擁有她──光是想到那個畫面,他就嫉妒到有股想殺人的慾望。但是, 他苦澀的想,他既不能待在她身邊繼續守護她,又不想讓別的男人擁有她,難道要她一個人孤獨一輩子嗎?
垂下眼,感覺心痛又多了一點。
「你在苦惱什麼,要我陪你談一談嗎?」她端著披薩坐到他身邊的位置,體貼的柔聲問道。
他轉頭看著她,情動之下伸手將她勾向自己,然後吻住她。
他的吻火辣而熱情,但卻夾帶著絕望沮喪,讓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不對勁。
「怎麼了?」她輕輕推開他,再次關心的問。
他沉默不語的看著她。
「?」
「,妳還是不願意告訴我關於那個組織的事嗎?」
沒想到他還會再提這件事,她愣了下,隨即緊緊的皺起眉頭。「,我以為你不會再逼我了。」
「不是我在逼妳,而是我的責任、我的工作、我的上級長官,以及我的抉擇在逼我。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什麼意思?」
「我很喜歡妳,但是如果妳不設法讓自己變成無罪,我們倆根本就沒有未來可言,妳知道嗎?」
「所以你要我為了自己出賣朋友?我以為你已經知道這是我唯一無法向你妥協的事。」
「我知道,但是我仍然想賭一賭。」
「賭一賭?」
「賭我和妳組織裡的朋友在妳心中誰輕誰重。」 |
「不要這樣。」
「我也不想這樣,但是妳仍然必須給我一個答案,。」
她抿緊嘴巴,心痛的看著他搖著頭。
「妳必須給我一個答案。」他重申。
她搖頭,淚水無聲的從她眼眶裡滑了下來。
「沒辦法取捨嗎?這樣也好。」
她淚眼模糊的看著他,不懂他最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今天蘇姍來警局找我。」他移開眼,緩慢的開口。
她怔愣的看著他,並不知道他和她還有連繫,她以為從上回之後他們就沒再見面了。
「她告訴我她仍然愛我,上次說她有男朋友的事也是騙我的,她希望我們能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妳覺得呢?」 @
血色從她臉下褪去,她低下頭來,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他什麼。
他為什麼要問她意見呢?她有權利替他作決定嗎?
這樣也好。她突然想起他剛剛說的這句話,原來他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樣也好。」她驀然抬起頭來,擦去臉上的淚水,微笑的對他說。「這樣很好呀,恭喜你了。」 j
「這就是妳的回答嗎?」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問。
不,這是你的回答。她很想這樣告訴他,但是她卻只是對他點了點頭。「對。」
餐廳裡忽然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臉上毫無表情,像是突然戴上了面具,變得既冰冷又無情。
「我知道了。」他冷淡的說,然後拿起餐盤上的披薩一口一口地慢慢吃了起來,沒再多看她一眼。
看他這麼快就與她劃清界線的模樣,不由得咬緊唇瓣,感覺自己的心正一寸寸的碎裂。
「冰箱裡還有可樂,你要來一杯嗎?」她強迫自己以若無其事的語氣開口, 希望他也能像平常一樣的回答她,但是──
「以後不勞煩妳幫我做這些事了,蘇姍會生氣。」他頭也不抬的說。
她的臉色在倏然間煞白,像是突然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是嗎?」她想微笑卻完全笑不出來。「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先去睡了,晚安。」
她起身,安靜地走回房間,關上房門後伸手緊緊的摀住顫抖的嘴唇, 但是仍然壓抑不住從她喉嚨深處決堤出來的悲鳴。
她靠著門板緩緩的滑坐下來,像是遏制哭泣已用盡全身力氣一樣,但是即使如此, 她的啜泣聲仍從她指縫間洩出,直到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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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下樓時,屋裡一片沉靜,既沒有平常慣有的咖啡香和早餐香, 也沒有美麗的笑容和甜蜜醉人的早安吻迎接他。
他神情肅穆的轉頭,只見她的房門仍然緊閉著,就像昨晚她進去之後,就沒再打開過一樣。
昨晚,他聽見她的哭聲了,就在這裡,在她房門外。她壓抑的啜泣就像小動物瀕臨死亡前的哀嚎, 每一聲都讓他心碎。
其實他也不想用這種傷害她的方式和她分手,但是她昨晚的那句恭喜真的惹火了他, 才會讓他故意說出那種與她劃清界線的話。
可是後來想一想,這麼做也許是對的,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讓她完全對他死心, 讓她在離開他之後能夠徹底的忘了他,重新生活。
說也奇怪,和她認識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而已,感覺卻像認識了一輩子, 他竟然能夠完全的了解她會有的想法和反應,而且還十分確定。
突然,她的房門被打了開來,嚇了他一跳。
走出房門的似乎沒想到他還在家裡,也被他嚇了一跳。
她的雙眼紅腫,像是哭了一整夜,他看著這樣的她,感覺胸口緊得幾乎無法開口說話。
沉默就這麼在兩人之間流竄。
「妳今天有空嗎?」他終於開口道。
似乎沒想到他會開口說話,她愣了愣,才緩慢的對他輕點了下頭。
他想做什麼?不是說以後都不勞煩她幫他做事,以免他的女朋友會生氣嗎?她不禁苦澀的忖度。
「那麼最後一次麻煩妳到超級市場買菜,今晚我會早點回來,就當我們好聚好散的最後一餐。」 他看著她說。
好聚好散的最後一餐?她不懂他的意思。
「蘇姍這兩天可能就會回來住。」他輕聲的說。
她的胃瞬間糾成一團,心臟突然一窒,終於知道他最後一餐的意思。
沒有一個女朋友會希望男朋友家裡住著另外一個女人的,她昨晚就已經有這個覺悟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 u
昨天的現在──不,明確來說是七個多小時之前,她還幸福得有如擁有了全世界一樣, 為什麼不過幾個小時而已,她的世界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了,我會煮好晚餐等你回來。」她聽見自己這麼說。
「妳不問今後妳會怎樣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
沉默不語,她一點也不在乎。
「即使是換人看守,妳也會繼續假裝失憶吧?」他問她。
「你要我怎麼做?」她聽不出他這句話的用意,轉頭看向他語音空洞的問。
「我花了兩個月完成不了的任務,我不希望別人一接手,就水到渠成、馬到成功。」他緩慢的說。
「我知道了,我會再繼續假裝一陣子。」為他。
「不能一輩子嗎?」他忍不住皺眉道。
「紙包不住火。」她似乎看見他在聽見自己回答的那一瞬間用力抿了下嘴巴。
「我希望妳能夠好好的活下去。」他沉聲道,聲音不知為什麼顯得有點緊繃,像在隱忍著什麼似的。
她忽然自嘲的一笑,叫自己別想太多。「不要說這種話,否則我會以為你愛我。」
「我是愛妳。」
她突然目瞪口呆,無法呼吸。
「我從沒玩弄過妳的感情,和妳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真心的在愛妳,但是比起我的愛, 妳似乎更重視妳心目中的友情。妳說不要逼妳,所以我成全妳。我不會再逼妳,但是請妳也答應我一件事。」 他靜靜的看著她,似乎在等她接口。 ^
他的告白震得她腦袋無法運轉,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完全沒想過在和他分手之後, 竟然會聽見他對她說出這三個字。他是存心要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嗎?
「答應我一件事。」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他只好再度要求。
「什麼事?」她終於沙啞的開口問道。
「好好的活下去。」他深深的看著她說。
在監牢裡嗎?她有點想問他,但終究沒有這麼做,只道:「好。」 в
他忽然對她微微一笑,神情溫柔得足以讓人心碎。
而那,是她最後一次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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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好像是她上輩子的事。
坐在床邊看著女兒熟睡的臉,從沒想過事隔多年, 竟會在與他隔了半個地球這麼遠的地方再聽見他的名字。
袁燁的朋友是他吧?
如果要她相信在偌大的美國上地上,還有另一個男人也叫的話,她會相信。但是認識,甚至會認為她的女兒是他的孩子的,她想全美國──不,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他一個吧?
劉妤所說的袁燁的朋友一定就是他,這絕對不會有錯。
但問題是,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呢?
他竟然是袁燁的朋友,而袁燁又是大老遠從美國跑到台灣住進8樓公寓裡和井於曉相戀, 進而又將她的消息帶回到身在美國的他耳裡,這一切……
這一切到底該從何說起呢?
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聽見他的名字,不會再見到他,沒想到……
是緣分嗎?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緣分,他們倆的緣分還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他和蘇姍結婚了嗎?無法阻止自己去想這件事情,想當初他是為了蘇姍才捨棄她的,他們倆應該已經結婚了吧。
說真的她並不恨他,但是怨總有那麼一點。
他竟然謊稱要辦什麼最後一餐,要她去超市買菜卻私下安排人將她迷昏, 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送離美國,而這一切只寫了一封信給她。
信上說,他知道如果他老實告訴她他要幫她逃走,她一定不會肯,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將她送走。 X
他說,愛情雖然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但是和蘇姍多年累積下來的情感,卻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割捨的, 所以只好對不起她。希望她不要恨他,能忘了他。
他說,他對不起她,唯一能為她做的補償就只有幫她重獲自由。
他還威脅她說,他這麼做自然是犯法的行為,但是如果當成她計劃性的蓄意逃亡, 那麼他頂多只需負上責任疏失的罪責,不過如果她向警方自動投案的話,他則會以警察知法犯法罪加三等判處。 所以如果她想報復他,那麼刀就在她手上。
最後,他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他說得好簡單,沒有朋友,沒有家人,不知來處,不知去向,她要如何好好的活下去?
木然的被人送到加拿大,拿著他事前幫她準備好的各種證件和一小筆錢,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在加拿大行屍走肉流浪了不知多久,突如其來的身體不適,才讓她發現自己有孕在身, 算算日子當時的她懷孕剛好十周。
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有家人,沒想到她期待的家人竟然正孕育在她的體內。
乍然從老醫生口中聽見自己懷孕的消息,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懷孕,但是老天卻送了她一個這麼大的禮物,她感動得無法自己, 當場大聲的哭了起來。
老醫生夫婦的子女都已經長大,各自成家,所以在邊境城鎮的家中,只有他們兩人同住而已。 知道她是名孤兒又未婚懷孕後,他們倆收留了她,讓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所謂親情的溫暖。
只是好景不常,兩年內老醫生夫婦相繼壽終正寢,享年分別是八十三歲與八十二歲。 老夫婦的子女皆已習慣住在大城市,所以決定將邊境的房子賣掉,因此她只好帶著離開那兒。
接下來大概有半年的時間,她和居無定所,去過許多國家,其中包括日本、香港、新加坡等地,最後選擇在台灣落腳。
她會選擇台灣,除了因為中文是她精通的語言外,最主要是因為一踏進台灣,她就有種莫名的歸屬感, 而且非常喜歡這個充滿人情味的地方,甚至還比她更快適應這裡。
,她心愛的寶貝,因為有她的存在,她才有勇氣活到現在。
每個看過她們母女的人,都說完全是她的翻版,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其實大家都錯了,因為的膚色完全像他,有些自然捲的頭髮也像他,而且手指腳趾細長的模樣更像他。
她可以如他所願的不恨他,卻無法如他所願的忘了他。
是個幸福的女孩,她曾經這麼說過,所以在生下女兒後,她便替她取了這個名字。
、,他留了兩個在她身邊,一個是名字,一個是女兒,叫她如何能忘了他呢?
劉妤告訴她來台灣有兩個目的,除了來參加袁燁的婚禮外,另一個目的就是為她而來。
為她而來?
他是為了看她這個老朋友而來的,還是為了看她意外為他所生下的女兒而來的, 抑或只是來確定她仍好好的活著?畢竟她曾經答應過他。
事隔將近四年的時間,她實在無法想像他們再見會是什麼情況,尤其他們之間又多了一個。
不知道蘇姍會不會跟他一起來,如果蘇姍也來的話,她該如何面對他們夫妻倆呢? W
還好她從來沒有擁有他任何一張照片,所以她一點也不害怕會認出他來。
但還有一個人她得提防,那就是奎狩之大哥。因為過去這一年來,他從未放棄想知道的父親是誰,雖然每次都是用一臉關心加笑嘻嘻的表情問她,但眼中卻充滿了殺氣。
如果真讓奎大哥知道的爸爸是個警察,而且還是當年讓他感興趣的那個警驍悍將的話,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唉,光用想的她就覺得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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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想過會從別人口中聽見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應該只有他知道而已不是嗎?
會是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子嗎?
剛開始聽見袁燁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除了愕然之外,第一個竄入他腦中的便是這個想法, 畢竟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太平洋另一端的台灣呢?
可是當這個名字緊跟著出自袁燁口中時,他便呆若木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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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巧合他或許還能夠接受,但是兩個巧合就讓人不得不費疑猜了。 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這麼巧的事才對吧?
不顧好友懷疑的目光加愕然的反應,和袁燁聚會的一整個晚上, 他不斷向他詢問關於住在8樓公寓裡那個和她女兒的一切,完全漠視袁燁想和他分享自己當了爸爸,以及即將結婚的喜悅。
他知道自己這樣有點不夠兄弟、不夠義氣,但是他真的沒辦法控制自己,因為他從來不曾想過──不, 是不敢覬覦他還能夠再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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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底最深的依戀。他忘不了她,即使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忘不了她。
那年將她送走後,他同意了蘇姍的要求和她重新開始,但是不到一個月,蘇姍便再次提著行李離開他, 只是這次的理由與他工作無關,而是她走不進他的心,因為他的心早已不在他身上了。
他的心不在他身上?
老實說她這句話困擾了他好一陣子,因為他明明仍正常上下班,正常過日子,她怎會這麼說?
直到有次Man's talk,同伴揶揄他對女人的無情,說他根本就沒有心時,他才赫然發現蘇姍說的沒錯, 他的心的確已經不在自己身上。
他的心在送走的那天早上,在他走出大門之前就已經遺落了,遺落在她身上。
他從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心找回來,因為他總覺得把心留在她身上的這種感覺很好,儘管他見不到她, 但仍能常常想念她。
不過冥冥中自有定數,事隔數年,好友竟捎來她的消息,把他們中斷的緣分再度銜接。
,他的心。
這一回將心找回來之後,他發誓,這輩子絕對會好好的守護她,絕不再讓她離開他半步。
他對天發誓,他會愛她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