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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第二十四卷
Vol.24 第一章百戰立威
抵達玉蘭樓時,仲孫龍父子早在恭侯,情意殷殷,與以前當然是天淵之
別。
今趟設宴的場所及氣派亦大是不同,仲孫龍訂的是最華麗的院落,由包
括蘭宮媛在內的八名美姬親自款待.也少不了蘭夫人從旁打點。
蘭宮媛看到回復了原貌的項少龍,迎了上來,挽著他到上席坐下,湊到
他耳旁低聲道:「上趟明明刺中了你,為何竟絲毫沒有事的呢?」
項少龍暗叫厲害,只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問,便輕易把兩人間的仇恨化成
似男女間的兒嬉,微笑道:「媛小姐為何會聽命於田單?是否因為齊雨的關
系?」
蘭宮媛淡淡道:「媛媛身為齊人,自要為我大齊盡點心力。不過對上將
軍奴家卻是非常仰慕的。」
此時下首的仲孫玄華哈哈笑道:「媛媛今晚移情別戀,只顧與上將軍說
親密話,是否該罰一 ?」
葡宮媛輕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這才媚眼斜兜了正與另一美姬打得火熱的
解子元一眼,笑靨如花的道:「移情別戀的另有其人,罰的該是解大人而非
妾身呢。」
解子元舉 笑道:「該罰該罰。但媛媛也該罰,且須以曲代酒,哈!」
項少龍心中好笑。解子元甫進入青樓,立時興致勃勃,像變了另一個人
似的。不過只要看他能對蘭宮媛這種超級美女亦毫不留戀,便可知他只是逢
場作興,不會真個沉溺於酒色歡逐裹。
對於三大名姬,藺宮媛一點都不能令他生出遐想,原因或者是對她的狠
辣手段深存戒權。說到底她大批的團友伙伴都因自己而喪身成陽,若說沒有
心懷怨恨就是奇事。
鳳菲雖對他有高度的誘惑力,但因屢次騙他,甚至下毒手殺他,亦使他
心淡了。
反是石素芳這作風特別,難以相處的美女,令他有些兒憧憬的興趣。
嬉笑聲中,眾人舉 對飲。
仲孫龍坐在項少龍對席下首,正左擁右抱,向項少龍舉 敬酒後,奇
道:「二王子為何竟會遲來了呢?」
這間題當然沒有人能回答,解子元提議逍:「不若派人去催催看?」
仲孫玄華立即命人去辦此事,然後對項少龍道:「聽解大人說,柔師妹
明天會來找上將軍試劍。若上將軍不介意,玄華可否忝陪末席,見識上將軍
的威風。」
項少龍暗怪解子元多口,欲拒無從,只好道:「雕虫小技,只怕不堪入
玄華兄之目。」
仲孫龍呵呵笑道:「上將軍太謙虛了!」
項少龍心中明白,仲孫玄華這不情之請,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斤兩,看看
是否能在乃師劍下保住性命。假若自己力有不逮,他們就要另想其他辦法,
兔得自己一命嗚呼時,那就使他們的甚麼大計都要付諸東流。
蘭宮媛又湊到他耳旁道:「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瓚少龍當然不會告訴她事實,搖了搖頭,正要說話時,三個人大步走進
來,其中一個赫然是蘭宮媛的面首齊雨,另兩人年紀相若,分作武士打扮和
文士裝束。
那武士外型高大 悍,肩厚頸粗,麻皮臉,目若銅鈴,獅子鼻,頗為丑
陋,但卻非常具有男人的陽剛氣概。
文士裝束的男子高瘦精明,樣子很像田單,使項少龍很容易猜到他是田
單的兒子田邦,不禁大感駑愕。
這似乎不該是他應該來的場合。
仲孫龍等亦呆了一呆,不知怎樣應付才對。
眾女巳盈盈跪拜。
田邦帶頭立定拱手致敬,向項少龍笑道:「田邦聞得上將軍大駕在此,
特來一親顏色,希望上將軍莫要怪我等唐突。」
項少龍起立還禮,目光落在齊兩臉上時,這小子眼中掠過深刻的恨意,
嘴角更露出一絲冷笑道:「項兄別來無恙,聞說雅夫人客死咸陽,此事確令
人遺憾。」
項少龍明知他是故意提起雅夫人,來勾起他曾被奪愛的舊恨,心中仍忍
不住抽搐了一下,勉強一笑,沒有答他。
那武士的態度更是囂張,抱拳道:「在下麻承甲,一向對上將軍的劍法
極為神往,不知可否在上將軍與曹公一戰前,讓在下先領教絕藝呢?」
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同時色變,麻承甲這麼公開向項少龍挑戰,不但很
不給他們面子,同時擺明認為項少龍必會命喪曹秋道之手,故現在要爭取機
會。只恨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實在很難插口。
仲孫玄華本身亦非善男信女,暗忖只要項少龍出言婉拒,他便立即向麻
承甲約戰,務要取他狗命。
仲孫龍則心想縱使有田單庇護他,也要找人打斷他兩條狗腿。
院內一時呈現劍拔弩張的氖氛。
置身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愛撩事打架的性子,只是現在「年紀
大了」,收斂了火氣,又覺得爭斗沒有甚麼意義,這才不愿與人動手,卻絕
非怕事之輩。
現在見到田邦、齊雨和齊國著名劍手麻承甲一副欺上門來的姿態,不由
火上心頭,卻竭力壓柳,淡淡一笑道:「麻兄既然那麼有興趣,項某人陪你
玩兩手也無不可\不過現在卻非適當時候,不如…….:」
齊雨搶著截斷他道:「項兄若是等俟二王子,就不用費精神了,仲父和
韓大人剛去了見二王子,怕二王子不能抽空來哩。」
仲系龍等無不色變,這豈非田健明示巳投向田單和呂不韋嗎?只有項少
龍推想得夠透切,明白到田健是怕他會命喪於曹秋道之手,使他的注碼押錯
了,遂暫采觀望態度,避嫌不來出席。此刻呂不韋和韓竭自是大鼓如簧之
舌,極力對他煽動。
麻承甲呵呵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上將軍立即出劍,讓我麻承甲領
教高明吧!」
項少龍早因被韓闖、龍陽君等出賣憋了一肚子悶氣,又見田健勢利如隨
風擺動的牆頭草,現在更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承甲蓄意挑 ,怒從心起,
猛地脫去外袍,露出比麻承甲更強悍的體型,喝道:「既是相迫不巳,那就
動手吧!」
眾人那想得到他如此悍勇,真個立即便要出手,都大感意外。
眾女瞧著他勁裝包裹著肩寬胸闊、腰細腿長的出眾體型,加上他那睥睨
昂揚的氣概,都露出迷醉的神色,連蘭宮媛都不例外。
項少龍此時手握百戰刀柄,大步走出場中,形成了一股懾人的逼力。
田邦和齊雨都有點慌了手腳,忙亂的往後退開,更添加了他猛龍出洞式
的威勢。
麻承甲亦想不到他立即便要動手,此時首當其沖,更感項少龍的威脅。
但勢不能請對方暫停片刻,遂冷哼一聲,下意識往後退開,藉以擺開架勢。
項少龍實戰經驗何等丰富,知道不經意間制造出先聲奪人之勢,那肯容
麻承甲有喘息之機,見他後退,仰天大笑,「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
刀,直住對方迫去。 ,
刀才離鞘,堂內立時寒氣滲滲,教人心生冷意。
麻承甲這時始記起對方用的并不是他慣於應付的長劍,心底不由更是虛
怯,往後再退兩步,好看清楚對手的兵器走勢。
項少龍那會放過這機會,步伐沉穩的繼續前進,百戰刀往頭上舉起,左
手同時握在刀把上,暴喝道:「拔劍!」
麻承甲立感宛如對著千軍萬馬殺過來般,倉忙應聲拔劍。
項少龍箭步前標,巳到了上方最高點的百戰刀鋒,化成寒芒,如雷電擊
閃般全力往氣勢巳失,進退失據的麻承甲當頭劈去。
麻承甲若是聰明的話,此時唯一解法,就是再往後退,甚至奔出門外,
到了院落間的空地再接戰,那就可避過這驚天動地的一刀。
但偏是他身為挑戰者,剛才又把話說得那麼滿,此刻在眾目睽睽下,那
肯在人家甫使出第一刀便作縮頭烏龜,咬緊牙齦,揮劍橫架。
項少龍見對方倉皇招架,用的又是單手,心中暗笑,全力下擊。
「鏘!」的一聲.麻承甲的長劍應刀中斷,眾人齊聲驚呼時,項少龍
退了開去,還劍入鞘。
麻承甲的臉色比死人更要難看,手持斷劍,呆若木雞的立在場中,由發
際至眉心上呈現出一道血痕,鮮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極。
眾人都知是項少龍手下留情,卻更驚懍項少龍刀法的尺寸和精到。
誰猜得到只一刀就使名震臨淄的麻承甲一敗涂地?只怕連曹秋道都難以
辦到。
項少龍則暗叫僥幸,若自己用的是血浪,恐怕要費很大氣力,才可收拾
此子。
一時閑場內鴉雀無聲。
麻承甲驀地一聲怪叫,棄下斷劍,羞愧得無地自容般狂奔而去。
仲孫玄華長身而起,舉 嘆道:「難怪上將軍能名蓋咸陽,連師尊都動
了要和你比試的心,如此刀法,實世所罕見。」
田邦和齊雨仍是臉如土色,有點難以相信的瞪著項少龍,啞口無言,留
既不是,退更不是,尷尬之極。
項少龍環目掃視眾人,見人人尚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知道自己在機
緣巧合下立了威,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既然不來,我們不若早點回家睡覺
吧!」
剛跨進門檻,就給鳳菲召去。
在主樓上層的小廳裹,這出色的美女正對琴發呆,見他來到,才回過神
來,拉他到一角坐下,幽幽道:「韓竭來找過人家,說盡好話,奈何我已心
灰意冷,怎都聽不入耳。真是奇怪,以前我只要想起他,心里便甜絲絲的,
現在只覺他空得個英俊的外表,為何我對他的看法會變化得這麼大呢?」
項少龍暗自心驚,只望鳳菲不是移情別戀愛上自己,試探道:「大小姐
將作怎樣打算呢?」
鳳菲秀眸透出淒茫神色,語氣卻是出奇地平靜,柔聲道:「現在我只想
靜靜過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上將軍可為我作出安排嗎?」
項少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道:「只要應付過曹秋道,我立即帶你返
回咸陽,在那裹有我保護你,還有甚麼好擔心的。」
鳳菲訝道:「我知你劍法高明,但在齊人心中,曹秋道巳是天神而非凡
人,為何你仍能成竹在胸的樣子。曹秋道的劍從不留情,若你有甚麼三長兩
短,人家怎……怎……唉!鳳菲都不想活了。」
項少龍倒沒誤會她的意思,明白她的不想活,指的是失去憑依,不如乾
脆自盡。
他當然不會逢人就和盤托出「十招之約」,微笑道:「曹秋道只是個凡
人,只不過劍法比任何人都要厲害吧!我也不是要硬充好漢的人,若沒有保
命的把握,今晚就和你溜了。」
鳳菲半信半疑道:「莫要過於自信,齊人的形容或有夸大之處,但曹秋
道橫掃東南六國,卻是不爭事實。」
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寶刀處,輕輕道:「韓竭怕人家移情於你,說了你很
多壞話,使我心中更鄙視他。」
項少龍早預料韓竭會如此,毫不介懷道:「誰能令全天下的人都歡喜
呢?只好笑罵由人。咦!大小姐似乎對小弟這把刀很有興趣呢?」
鳳菲給他逗得露出笑顏,仰臉吻了他的瞼頰,昵聲道:「對你這把寶貝
有興趣的是曹秋道和齊國的劍手,我只對你這人有興趣。斗爭仇殺有甚麼樂
趣?偏是你們這些男人樂此不疲,把我們弱質女硫都牽累其中。韓竭臨行前
說你可能沒命去見曹秋道,不過鳳菲卻沒給他唬倒。」
項少龍微笑道:「你聽過麻承甲嗎?」
鳳蘚帶點不屑的口氣道:「不但聽通,還在田單的相國府見過他,除仲
孫玄華和旦楚外,論劍朮,就要數他和閔延章。」
旋則皺眉逍:「為何提起他呢?這人相當可厭,態度囂張,一副目中無
人的樣子,又以為自己很受女人歡迎,我只要看到他的模樣便覺嘔心。」
項少龍笑道:「原來你對男人的喜惡這麼強烈。不遇恐怕你有段時間會
見不著他,他剛才尋上門來挑 ,給我一刀便在他臉上留下永遠磨滅不了的
回憶。」
鳳菲失聲道:「只是一刀?」
項少龍淡淡道:「是小弟夸大了點,我還走了几步。」
鳳菲倒入他懷裹,嬌 道:「人家恨死你這得意洋洋的可憎樣兒,你卻
偏是對人家不動心。」
項少龍坦然道:「我動心得要命,唉!誰能不對你勛心呢?只是感情的
擔子太重,我家有三位賢妻,實在不敢再向別人用情。」
鳳菲幽幽道:「人家早明白哩,雅夫人和倩公主都對你造成很大的打
擊,是嗎?」
項少龍訝道:「你怎會知道的?」
風菲道:「自然有人告訴我。」
項少龍心湖中浮現出清秀夫人的倩影,難道是她告訴鳳菲?若是如此,
那這美女的內心便非若外表般對自己的冷漠。
鳳菲伸出纖手,撫上他的臉頰,愛憐地道:「上將軍累了,不若今晚就
留宿在鳳菲處吧!」
項少龍正要答話,樓梯足音響起,嚇得兩人忙分了開來。
小屏兒的聲音傳上來道:「龍陽君求見上將軍。」
項少龍記起今晚和龍陽君的約會,心中冷笑,暗忖且看看這老朋友能找
到甚麼藉口,以取消逃走的計划。
鳳菲代他應了後,輕輕道:「無論是多麼晚才回來,記得來人家處。鳳
菲求的非是甚麼名分責任,只是一夕之緣吧!」
第二章信心盡復
項少龍鑽入車廂,馬車開出。
龍陽君情不自禁的挨了半個「嬌軀」過來,「秀眸」生輝,興奮地道:
「奴家藉口要夜賞淄水,取得了出城的通行証,只要坐上大船,揚帆西上,
就誰都奈何不了我們。」
項少龍大感意外,皺眉道:「聽說河道仍被冰雪封閉,如何可以行
舟?」
龍陽君道:「奴家早派人打聽清楚,陸路雖是人馬難行,但河道昨天剛
解凍,還有船東來臨淄,少龍放心好了。」
項少龍聽得大感茫然,難道肖月潭說謊嗎?
照計若龍陽君與韓闖勾結來害自己,於獲悉曹秋道挑戰自己後,理應立
即放棄任何陰謀詭計,先看看自己會否命喪於老曹之手,才再作其他打算。
但瞧現在龍陽君的認真樣子,似乎真的要領自己逃離臨淄,其熱情更不
似偽作,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對於朋友,他一向口直肚直,忍不住道:「君上不怕韓闖的威脅嗎?」
龍陽君「嬌軀」劇震,瞼色轉白,失聲道:「少龍怎會知道的?」
項少龍淡淡道:「那就真有此事了。」
龍陽君默然半晌,嘆道:「闖侯亦是迫不得巳,皆因手下有人把消息
漏了給郭開那個奸鬼。不過現在少龍公開身分,頓使郭開陣腳大亂,進退失
據。」
項少龍細看龍陽君的神態後,奇道:「我們今晚溜走的事,韓闖是否知
道?」
龍陽君答道:「當然不會讓他知道。奴家巳豁了出去,怎都不讓少龍喪
命於曹秋道之手。奴家曾見過這老家伙出手,他的劍碓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威
力。」
項少龍忍不住摟著他的「香肩」,嘆道:「知道君上沒有出賣我,小弟
心中的快樂,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但我卻不能牽累君上,驅車回去吧!」
龍陽君一震道:「少龍萬勿逞強,據奴家所知,韓闖等人曾密見曹秋
道,力勸他務要把你除去,否則齊國永無寧日。所以切不要以為曹秋道肯劍
下留情。」
項少龍徽笑道:「聽說曹秋道連齊王都左右不了他,韓闖算得是甚麼東
西呢?」
龍陽君愕然片晌,感動地道:「奴家知少龍是為我著想,但奴家自有手
段應付韓闖。說到底,他有很多事仍要倚仗奴家,不敢真的胡來。」
又嘆了一口氣道:「奴家不是為他說話,事實上他也很為難,他對少龍
是有分真情誼的。」
項少龍此刻全無溜走的打算,斷然道:「要走就待與曹秋道一戰後才
走。事實上我曾和他交過手,這把百戰寶刀就是在那趟交手搶回來的。否則
亦不知韓闖那家伙想殺我。」
龍陽君失聲道:「你曾和他交手?」
項少龍柔聲道:「君上先命人把車駛回去,我才告訴君上詳情吧!」
項少龍醒來時,天剛微亮。
一來天寒、地凍,兼且昨晚很遲才睡,他也舍不得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
昨晚他硬著心腸沒有到鳳菲那裹去,皆因不想因男女關系而令事情失去
控制。他的如意算盤是打算捱過老曹那十招後,就由解子元安排他溜之大
吉,鳳菲則可由仲系龍父子負責她安全離去。憑自己的威望,此處又非呂不
韋地盤,眾女該沒有危險。
回到咸陽後,他怎都不會再領兵出征了。現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小盤的
身分危機只是自己的過慮,但隱隱又知道這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樂觀想法。
以呂不韋的精明,兼之此事又頗有漏洞,確不能存任何僥幸。
忽然嘈吵聲自前院方向傳來,接著有人慘哼痛叫。項少龍愕然擁被坐起
來時,善柔旋風般沖進來,劈胸抓著他叱道:「懶小子快給我滾下床來,明
知大後天就要對上師傅,還磨著不起來。」
被善柔打得臉青 腫的費淳、雷允兒等此時狼狽萬狀的擁入房內,見項
少龍這堂堂大秦上將軍一臉無奈的給這惡女揪著胸衣,都愕然止步,不知所
措。
項少能苦笑介紹道:「這是連曹秋道都要頭痛的解夫人,下趟碰上,各
位該知采甚麼態度對待了。」
項少龍卓立院內,心與神合,百戰寶刀從不同的角度劈出,每一刀都把
善柔猛厲靈活的攻勢完全化解,使她難以組織連續的攻勢,就像揮刀斷水
般,每次都把水流沒有可能地中斷。
經過了近年轉戰沙場的經驗,他的刀法趨於成熟,再沒有任何斧鑿之
痕。
善柔再十多劍無功而還後,終於力竭,往後退開,橫劍而立,杏目圓瞪
的很狠盯著他。
在旁觀戰的除了一眾家將和鳳菲與及諸姬婢等人,還有仲孫玄華和他的
十多名侍從。
眾人都壓下鼓掌喝采的沖勛,皆因怕惹怒善柔這個超級惡女。
善柔玉容忽爾解凍,「噗哧」笑道:「你這小子果然大有長進,算你
吧!看來怎都該可捱得師傅几招的。」
項少龍怕她將十招之釗漏了出來,忙抱刀致敬禮道:「多謝解夫人指
點。」
眾人這才敢喝采歡呼。
仲孫玄華拔出佩劍,來到項少龍身前笑道:「玄華手痒多時了,請上將
軍指點。」
項少龍面對這齊國曹秋道以下,與旦楚齊名的最出色劍手,不敢托大,
橫刀守中,微笑道:「玄華兄請!」
旁觀者懾於仲孫玄華的威名,連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
仲孫玄華神情靜若止水,挺劍跨前兩步,項少龍立感到對手生出一股凌
厲的氣勢,那敢怠慢,雙眉一軒,刀往後收。
仲孫玄華雙目神光大盛,凝注項少龍,騫地大喝揚聲,出劍疾刺。
項少龍心底涌起感觸。
仲孫玄華的劍法比之管中邪毫不遜色,但卻遠及不上曹秋道。可見曹秋
道在劍道上的天分真乃老天爺所賜,連他最出色的徒兒亦只能得其形而失其
神。
「鏘」的一聲,項少龍運刀架著。
仲孫玄華被百戰寶刀的強勁力道所迫,竟使不出後續的變化招數,退了
開去。
項少龍那容對方重組攻勢,一揮百戰寶刀,重重刀影如濤翻浪卷,往仲
孫玄華攻去。
仲孫玄華吃虧在摸不清百戰寶刀的路子,一時間只有招架之力,節節後
退。
項少龍打得興起,忽而大開大闔,長擊遠攻;一會兒則拖展近身肉搏的
招數,刀刀凶險。看得全場人人屏息靜氣,連呼吸都似忘了。
只見兩人刀鋒劍刃過處,都是間不容發,眾女更有人緊張得嬌呼顫抖,
尚以為他們假戲真做,要借機取對方之命。
只有高明如善柔者,才看出項少龍因控制了主動,處處留有分寸,這麼
似是毫不留手,只是想透過仲孫玄華的劍法,來間接測探曹秋道的造詣。
這時形勢又變,項少龍每一刀都似緩慢無比,但仲孫玄華應付得更吃力
了。
項少龍此時巳完全回復了被曹秋道嚇跑了的信心,進退攻守,渾然天
成,仲孫玄華雖屢屢反攻,都給他迅速瓦解,壓得有力難施。
在眾人眼中,就算不懂劍法如董淑貞諸女,也感受到項少龍的刀法變化
萬千,可剛可柔,有種君臨天下,睥睨當世的氣概。
「當當當!」
項少龍踏步進擊,連劈三刀,每次都准確無匠的劈在仲孫玄華手中劍的
同一缺口上,任仲孫玄莘寶劍如何變化,結果仍是一樣,神乎其技得令人難
以相信。
長劍中分而斷。
項少龍還刀入鞘,笑道:「兄弟是占了兵刃的便宜哩!」
仲孫玄華亦是英雄了得,窠下手中斷劍,大笑道:「上將軍果然名不虛
傳,小弟放心了。」
鼓掌聲來自遠處。
鳳菲和肖月潭聯袂而來'前者欣然道:「鳳菲備有早點,款待各位嘉
賓,請移駕到前廳好嗎?」
膳罷眾人各散東西。
善柔趕回家去看兒子,有軍職在身的仲孫玄華則忙他的公事去了。鳳菲
諸女則為兩天後的壽宴排演,剩下肖月潭和項少龍兩人留在廳裹密話。
肖月潭低聲道:「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師,一口就答應了十招之約。不過
看他的樣子,似乎有把握十招就把你放倒。」
項少龍如釋重負道:「那就理想不過,殺了我都不信捱不過區區十
劍。」
肖月潭眼中閃過奇異之色,有點猶豫的逍:「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最
好不要在滿十招時立即收刀,說不定曹老鬼會趁機多劈兩劍。」
項少龍輕松笑道:「不會這樣吧!老曹乃一代劍朮大宗師,自然會守信
諾,那晚他便眼睜睜任我溜走,你放心好了。」
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總之你要答應我小心防范,就當是百招千招
之約好了。」
項少龍奇道:「老兄似乎相當肯定老曹會悔約呢?」
肖月潭乾咳了一聲,瞧著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就多信這一趟
吧!」
項少龍雖心中嘀咕,卻沒有真的懷疑。改變話題,將李園和龍陽君的情
況告訴了他,乘機問道:「你又說河道仍給冰雪封了,是否消息有誤呢?」
肖月潭有點尷尬和不自然地道:「我只是聽人說罷了,或者龍陽君的消
息才正確些。」
接著岔開話題道:「你昨晚一刀擊敗麻承甲之事,現巳傳遍全城。城內
很多原本賭你輸的人紛紛改賭你勝,使賠率由一賠十三跌至一賠五,可見你
已行情大漲哩!」
項少龍想起當年與管中邪一戰前的賭況,想不到又在臨淄重演,失笑
道:「一賠五也相當不錯了。不過昨晚我勝來是靠了點機緣和僥幸。真奇
怪,摸著百戰刀,我的信心立時回來了。」
肖月潭欣然道:「你剛才劈斷仲孫玄華長劍那几刀確是精采絕倫,神乎
其技。難怪臨淄開賭的人以「刀君」來尊稱你,與劍聖互相輝映,誰都壓不
了誰。」
項少龍苦笑道:「自家知自家事,我這刀君實非劍聖的對手,若非有這
十招之約,我這兩晚就要溜了。」
肖月潭又掠過古怪神色,正容道:「千萬不要有這想法,否則恐怕十劍
都捱不了。你擬定了離開臨淄的計划了嗎?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孫龍比較可靠
點。」
項少龍沒有在意肖月潭的神情,點頭道:「放心吧!我對這劍聖巳有很
深的認識,仲孫玄華雖遜了他几籌,終亦有個譜子,使我獲益良多。」
頓了頓續道:「昨晚我巳和解子元和仲孫玄華說了,比武後他們會安排
我離開這裹。」
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請仲孫龍父子善意監視郭開等人的動靜,
否則一下疏神,就會中了暗算。」
項少龍暗贊他老謀深算,點頭答應。
此時下人來報,金老大來找他,肖月潭趁機告辭。
項少龍親自出迎,金老大甫見面便哈哈笑道:「我還以為那處忽然鑽了
個英雄好漢出來,原來竟是名震西北的項少龍,上將軍騙得我好苦。」
項少龍歉然道:「事非得巳,老大見諒。」
金老大娩著他手臂跨進廳內,低聲道:「上將軍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劈得
名聲掃地,齊人都大失面子;這兩天定有不畏死的人來姚 ,上將軍須小心
提防。」
接著又道:「外面那批武士不似是齊人的兵員,究竟誰派來的。」
項少龍這才記起仲孫玄華要派人作他的侍從,應道:「是仲孫家的武
士,我也不知他們來了。」
兩人坐好後,金老大語重心長的道:「仲孫龍父子都非是善類,一旦上
將軍失去被他們利用的債值,他們隨時會掉轉槍頭對付上將軍的。」
項少龍苦笑道:「有呂不韋前車可鑒,對此我早有慘痛難忘的體會。錦
上添花人人樂做,像老大對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難得。」
金老大老臉一紅道:「上將軍莫要抬舉我,我只是順著性子做,屢吃大
虧都改不了這性格。是了!素芳聞悉你的真正身分後,很不是味兒,央我來
求你去與她一敘,自上趟咸陽一會後,她對你有很深的印象哩!」
項少龍心中奇怪,石素芳一向對男人不假辭色,怎會渴望見自己。
當年自己與她的會面,是通過蒲鵠的安排,現在蒲鵠巳因叛亂被處
死,她仍要向自己示好,實在沒有道理。
正如肖月潭所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不見她妥當點。
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將軍與曹公決戰前,定要養精蓄銳,不宜飲
宴,不若就把約會訂在上將軍旗開得勝後的翌日黃昏,上將軍尊意如
何?」
項少龍暗忖那時自己早溜了,即使答應也該沒有甚麼問題,到時只
要傳個口訊'諒石素芳亦不會怪他。笑善答應了。
兩人再閑聊兩句,金老大識趣地告退。
項少龍送他出門時,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健在解子元陪同下來
了。
第五章 意外收獲
善柔嬌呼道: 「不打了! 」收劍後退。
項少龍把刀背擱在肩頭, 微笑道: 「想不到解夫人養了兩個孩兒, 身手仍這麼了得。」善柔
疑惑地看他, 奇道: 「不要瞎捧我了。為何你今天竟然比昨天更要利害, 每一刀都能教人看不透
摸不著。」項少龍知自己是因眼前危機的激發和被朋友出賣的傷痛, 涌起了為自己生命和家人的
末來奮斗的強大意志, 決定把自己全豁了出去, 再沒有以前的顧忌, 在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情況下
, 發揮出強大的潛能。
由於他的吩咐, 今天再不若昨晨般有大批觀眾, 對著這曾和自己有親密關系的美女, 項少龍
分外精神。
昨夜返來後, 出奇地一睡天明, 在善柔來前已練了一會百戰刀法, 所以使得特別純熟。
對後晚與曹秋道的比武, 他并不放在心上, 只要對方恪守十招之數, 自己就有把握過關。
而知悉了仲孫龍、李園等人的陰謀後, 身邊的形勢較前顯得明朗而使他覺得更有把握去應付
。
或者是清楚了誰是敵人, 誰是朋友, 又知小盤的身分危機不可幸免, 反使他澄清疑慮, 不用
疑神疑鬼, 故睡得安穩。
那不是說他已有應付呂不韋和繆毒的方法, 而是隱隱覺得歷史是不會改變的, 小盤終於會成
了秦始皇。後世更沒有人提及他項少龍的名字, 當然更沒有人說及關於他偷龍轉鳳的事。可想見
小盤的身世定能保住, 沒法保証的是他項少龍的性命能否在這連場斗爭中平安保住而已。
不知如何, 項少龍愈想愈感心寒, 幸好這時小屏兒來了, 說鳳菲請他們到她的閨樓進早鱔。
鳳菲仍弄不清楚善柔和項少龍是甚麼關系, 兩人該是初識, 但又是熟絡得過了分。善柔不把項少
龍當是東西的態度, 尤使她大感困惑, 不管怎說項少龍都是秦國權傾一時的當紅大將。
沒有肖月潭和仲孫玄華在, 善柔更無顧忌, 瞇眼瞧瞧項少龍, 又瞥瞥鳳菲, 向她道: 「這小
子很懂勾引女人, 你有沒有給他弄上手? 」鳳菲立時連耳根都紅透, 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項少龍對善柔的恣無忌憚大窘道: 「解夫人怎可說這種話。」善柔「噗哧」笑道: 「為甚麼
人人都怕聽真話呢? 只答我有或沒有不就可以嗎! 」她「少女式」的純真笑容, 確使人很難真的
惱怪她。
鳳菲強忍嬌羞, 以她一向的老練世故回復冷靜, 低聲道: 「鳳菲和上將軍清清白白, 絕無男
女立私。解夫人錯怪上將軍了, 他是真正的君子。」頓了頓反問道: 「解夫人和上將軍是否素識
呢? 據聞解夫人的劍法比得上仲孫公子, 可為我們女子爭光不少呢? 」善柔毫不賣賬道; 「我就
是我, 為何要和男人比才有光采, 哼! 我要走了, 我還要到王宮打個轉呢。」舉袖拭嘴後, 頭也
不回的走了。
項少龍和鳳非兩人愣然互望, 均感好笑。
鳳菲低聲道: 「聽說這位解夫人本姓善, 被田單害得家破人亡。不過現在她甚得宮中諸貴妃
和王子妃所喜愛, 央她傳授劍法, 兼之解子元又當時得令, 故田單雖明知常被她數說奚落, 亦奈
何她不得。」項少龍這才知道善柔在臨緇的地位, 難怪連仲孫玄華都那麼顧忌她了。
鳳菲又道: 「我們是否後天晚上離開這裹呢? 人家對韓竭的糾纏已深感厭倦, 只希望能盡快
離開這裹。」項少龍猶豫片晌, 仍決定不了是否可信任鳳菲。女人感情的變化最難捉摸, 今天她
說討厭韓竭, 說不定明天又重投他懷抱。那時 露出他的秘密,那時他就要瞎了那對招子返回成陽
了。
鳳菲見他臉色數變, 吃了一驚道: 「事情是否有變? 」項少龍點頭道: 「大小姐想否在稷下
宮那場表演後, 才離開臨淄呢? 」鳳菲呆了一會兒, 才道: 「橫豎要走, 為何要多留五天? 」項
少龍故意道: 「主要是為了二小姐她們, 大家一起走我會安心點。」鳳菲何等細心, 嘆了一口氣
道: 「看你欲言又止的樣兒, 似乎有點說不出來的苦衷。」項少龍知道若是否認, 只會惹她生疑
。點點頭道: 「我是有點擔心郭開, 此人心朮極壞, 倘我們成功溜掉, 他可能把怒氣出在淑貞她
們身上。」鳳菲愕然道: 「有仲孫龍照觀淑貞她們, 你有甚麼好擔心的。」項少龍無奈之下, 只
好決然道: 「不要再問了, 我決定待稷下宮那場表演後才大家一起走, 免得挂惦。你難道不關心
她們的安危嗎? 」鳳菲沒有作聲, 垂下頭作無聲抗議。
項少龍知自己語氣重了, 移過去摟著她香肩, 柔聲道: 「是我不對, 大小姐請原諒。」鳳菲
櫻肩輕吐道: 「上將軍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壞哩? 鳳菲還是第一趟見你無原無故的發脾氣。」項少
龍暗忖自己怎會有好心情, 現在恨不得大砍大殺一番, 以出積在心頭的惡氣, 正要說話. 鳳菲愧
然道; 「鳳菲知你是因人家昨天偷偷去見韓竭, 所以再不信任人家。但就算分手, 都應作個交待
吧! 」項少龍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生出奇效, 使鳳菲把見韓竭的事自動剖白的 露出來, 這麼說,
她本是打算瞞著自己的。
鳳菲幽幽瞧著他道: 「上將軍是否想知道鳳菲和他說過甚麼話呢? 」項少龍淡淡道: 「他是
否說你跟著我只會落得悲慘下場呢! 」鳳菲嬌嫗猛顫, 駭然道: 「你怎會知道的? 一項少龍見她
連耳根都紅了, 故倉詐她道: 「我不但聽到你們說話, 還聽到你們親嘴的聲音呢。」鳳菲無地自
容道: 「是他強來吧了, 人家本是不愿意的。但那是白天啊, 你那時躲在哪裹呢? 」項少龍強撐
下去道: 「車底不是可藏人嗎? 」鳳菲信以為真, 淒然道: 「你該知我當時為了哄他, 很多話都
是口不對心的。」項少龍心中一動, 想起呂不韋昨晚去見仲孫龍, 該是因韓竭由鳳菲處探聽到消
息所引起, 皺眉道: 「但你怎可將我們何日離開臨淄, 且是由仲孫龍安排的事告訴韓竭呢? 大小
姐難道不知韓竭和呂不韋是蛇鼠一窩嗎? 」鳳菲這時對他的話已深信不疑, 解釋道: 「韓竭原是
繆毒那邊的人, 今趟來臨淄是為了我, 雖說他曾瞞著我關於他與仲孫玄華來往的事, 但鳳菲確曾
傾心於他, 更與他私下有了密約, 這麼一下子撇開他, 會令我很為難的。」又幽幽橫了他一眼道
: 「鳳菲本想借上將軍來忘記他, 可是上將軍卻不肯賜寵。」項少龍明白到鳳菲將是他今後與敵
人周旋中的一只重要棋子, 決意把她爭取過來, 冷笑道, 「你可知道讓韓竭知悉了我們和仲孫龍
父子的關系後,呂不韋和韓竭當晚就去游說仲孫龍父子呢? 」鳳菲色變道: 「竟有此事? 」項少龍
正容道: 「不知你是否相信, 假若大小姐仍不住把消息 漏給韓竭知道, 不但我項少龍死無葬身
之地, 大小姐亦要面對悲慘的命運。韓竭對你或有愛意, 但他這種人在利字當頭下, 說不定會把
你忍痛犧牲。跟隨呂不韋和繆毒的人, 誰不是自私自利之輩。」鳳菲愧然道: 「鳳菲也該算是自
私自利的人, 現在該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 「還是等稷下宮那場表演之後, 我們才一塊兒離開
, 到了咸陽, 你歡喜跟誰都可以。但在目前, 決不可隨便把我們的事 露給任何人知道。」鳳菲
道: 「我明白了。由現在起, 鳳菲只信任上將軍一個人。」項少龍暫時仍想不到如何利用鳳菲這
著有用的棋子。再矚咐了她几句後, 起身離開。
這可算是意外的收獲, 明白了韓竭實是一條兩頭蛇, 同時與仲孫家和呂不韋勾結。若他估計
不錯, 表面上他雖是繆毒的得力手下, 其實暗裹早給呂不韋收買了。而他對呂不韋亦非全心全意
, 至少在鳳菲一事上瞞著那奸賊。
韓竭究竟打算如何安置鳳菲呢? 恐怕連他自己都還舉棋不定。
男女間一旦生情, 總會糾纏不清, 難以一刀切斷。他和趙雅何嘗不是如此。
際此明天就是壽宴獻技的日子, 院內出奇地平靜, 多天的排演亦歇了下來。
項少龍雖心事重重, 卻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 還與費淳、雷允兒等一眾比較友好的家將閑聊
, 才知道鳳菲已親自發放給他們每人一筆可觀的遣散費, 但大部分人都准備留下來, 繼續追隨一
向比鳳菲更懂收買人心的董淑貞。
歌姬中只有幸月決定回鄉息隱, 云娘別仍未定行止, 看來她是等待肖月潭的意向。
更有人探聽能否能追隨項少龍, 但都給他一一婉拒。
現在他自身難保, 不愿別人陪他冒險, 更不想削弱了歌舞團的保衛力量。因他們對上仲孫龍
那種人物雖毫不起用, 但對付一般小賊劫匪, 卻仍是卓有裕如的。
忽聞仲孫玄華來找他, 項少龍心中有數, 到大廳見他時, 仲孫玄華果然以几句過場閑話, 如
說二王子怎樣欣賞他後, 就轉入正題道: 「我們已為上將軍安排了一艘性能優越的風帆, 後晚在
稷下宮接了上將軍後, 立即登船。
只不知大小姐會否和上將軍一道走, 還是大小姐遲走一步, 待稷下宮的表演後始起行呢? 」
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道: 「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 她堅持要待兩場表演完滿結來後才走。我
怎麼能放心一個人先行呢? 」仲孫玄華顯然已從韓竭處得到消息, 知道鳳菲定下比武當晚和項少
龍一道離開, 不禁愕然道: 「你們不是說好了的嗎? 」項少龍正是要令他對韓竭疑神疑鬼, 嘆道
: 「本來是說好了, 但不知如何今天她忽然改變主意。哼, 她怎瞞得過我, 一方面和我相好, 其
實又與別的男人有私情。她有眼線, 難道我沒有嗎? 」仲孫玄華顯然不知道韓竭和鳳菲的真正關
系, 聞言色變道: 「誰是她的男人呢? 」項少龍搖頭道: 「這是大小姐的私隱, 恕我不能透露。
不過也差不在遲上几天, 我就等稷下宮的表演後才走好了! 」仲孫玄華立時亂了陣腳, 急道: 「
呂不韋決定了在上將軍與曹公決斗後的翌晨起程回國, 上將軍不想先一步回去嗎? 」項少龍知他
死心不息, 仍在試探自己, 奇道: 「早些回去斡甚麼? 何況我早遣人回咸陽, 告欣儲君有關我的
情況, 還告欣他我若在甚麼地方出事,就與該國有關, 囑他為我報仇。我才不信呂不韋和田單敢親
自出面動我, 他們必是煽動其他人作替死鬼。」又冷哼道: 「我烏家高手如云, 誰害了我, 必難
逃被追殺的命運, 想害我的人該有此顧忌, 所以玄華兄請放心好了。」仲孫玄華心中有鬼, 怎能
放心, 聽得臉色數變, 欲語無言。
李園等何嘗敢親自下手對付項少龍。亦只像呂不韋般煽動仲孫龍父子作替死鬼而己。
自耶鄲烏家堡一戰後, 誰不知烏家戰士的厲害。
若事後 出是仲孫龍父子干的, 不但齊國王室會怪罪, 只是烏家復仇的死士, 已足使他們父
子寢食難安。
項少龍當然不會放過對仲孫玄華繼續施壓的機會, 道: 「若我是呂不韋, 就找些像麻承甲那
類的蠢人, 教他來殺我。事成後, 再把消息 露開去, 那時我們秦國便會正式要貴國大王交出麻
承甲的人頭, 你說貴國大王交還是不交呢? 」仲孫玄華忍不住抖震了一下道: 「這確是借刀殺人
的毒計。」項少龍心中好笑, 知他終看穿了呂不韋表面像是背棄了田單, 其實只是一石二鳥的先
借他父子害項少龍, 然後再利用此事除掉他們父子。
舉一反三, 他們自該想到若出了事時, 李園等亦只會諉過在齊人身上。
仲孫龍本非蠢人, 否則也不能掙到今時今日的財勢地佐, 皆因以為贏政和項少龍地位不保,
才致亂了主意進退失據。
怎知項少龍得到風聲, 又偷聽了他們昨晚的密議, 只於談笑間便今仲孫玄華醒悟到被呂不韋
、李園等人, 甚至韓竭利用了。
仲孫玄華忙著要回去與乃父商量, 那還有興趣說話, 惶惶然的溜了。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 回頭去找鳳菲。
若他猜得不錯, 仲孫玄華今天會找韓竭質問, 而韓竭刖會追問鳳菲。
呂不韋大後天清晨走, 韓竭自須隨行, 無論是為他自己還是為了呂不韋, 也絕不容鳳菲落到
仲孫龍手上。
但為今他卻知道即管拿個天給仲孫龍作膽, 都再不敢妄動鳳菲。
就算仲孫龍仍要對付自己, 也不敢留此把柄, 因這等若明告訴別人他是為了鳳菲來對付他項
少龍的。
事情像忽然又生出轉機。
李園等騙得他死心塌地, 他誓要以牙還牙, 奸好騙回他們一趟。
鳳菲好像真的對韓竭死了心, 對項少龍的指示言聽計從, 兩人出奇地融洽。到肖月潭來找他
, 項少龍才離開主褸, 在前院偏廳把昨天和今早的事詳細向他道出。
肖月潭拍腿嘆道: 「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 對方稍有錯失, 就被你把握到漏洞。仲孫玄華經
驗尚淺, 被你几句話就把底子都抖了出來。」頓了頓盯著他道: 「可是少龍真不擔心呂不韋找到
那對養育贏政的夫婦嗎? 」項少龍知他也在懷疑小盤的身分。不過此事現在除了烏廷芳、滕翼外
,親如紀嫣然亦不知曉。故心理上實不容他再透露給任何人知道。即管肖月潭亦難例外。遂裝出坦
然之狀, 若無其事道: 「找到又怎麼樣, 除非他們被呂不韋重金收買, 捏造誣告, 否則有甚麼要
擔心呢? 」肖月潭訝道; 「其實這問題老哥一直就想問你, 圖總管寫給我的信中,提及你曾與秦國
軍方元老合作, 對呂不韋和儲君進行滴血辨親, 証實兩人沒有血緣關系後, 儲君和你始能得到這
些軍方元老全力支持, 壓制呂不韋。可是少龍為何那麼有把握, 肯定儲君非是呂賊的骨肉呢? 」
這是當日圖先的問題, 亦是項少龍最怕面對的問題, 嘆了一口氣道:「我曾親口問過朱姬, 儲君究
竟是誰的孩子? 她說連她都弄不清楚, 那即是說有五成機會是呂賊的, 但也有五成機會不是。在
那種情況下, 若我拒絕鹿公的提議, 豈非立即失去秦國元老之心, 所以咬牙博它一鋪, 豈知竟押
對了。」肖月潭點頭道: 「一賠一的賭率, 確是博得過。但現在你的情況卻非是如此樂觀, 仲孫
龍給你這麼唬嚇, 可能再不敢作別人的行凶工具, 但你也絕不可依靠他。」頓了頓續道: 「幸好
我們的關系尚未給人察覺, 人人只以為我是鳳菲的知音人。目下唯一之計, 仍是少龍你一個人先
走為妙。只要你可安然離開,鳳菲她們就安全了! 」項少龍 忖鳳菲等可交由善柔和龍陽君兩人聯
手維護。若齊王明晚宣布田健成為新太子, 解子元的地位自然大是不同, 仲孫龍父子更要巴結他
, 而田單則更是顧忌他了。
李園等則樂得做順水人情, 免與他撕破臉皮, 大家都沒好處。若鄭國渠一事給抖出來, 韓闖
的大功立時變成大禍。所以關鍵處只是他如何活著離開咸陽而已。
肖月潭老謀深算, 提醒他道: 「韓竭這小子大不簡單, 本身是韓國貴族, 又拜在曹秋道門下
學藝, 看是繆毒一黨, 但卻與呂不韋關系親密。現更加上因鳳菲而來的嫉忌因素, 說不定會鍥而
走險, 糾集稷下感到受辱的劍手向你愉襲, 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呢。」項少龍斷然道: 「與曹秋道
戰後, 我便立即遠遁, 好在稷下宮是在城外, 方便得很。」想起逃生的必需工具滑雪板, 壓低聲
音道: 「時間無多, 肖兄可否為我張羅一塊上等木材, 讓我制作一對在雪地逃生的工具。你到時
把它與乾糧埋在稷下宮附近某處, 我起出來便可迅速逃生。」肖月潭本身就是妙手巧匠, 大訝之
下追問詳情, 到項少龍把滑板滑 描繪出來後, 他驚訝得合不攏起嘴來, 愕然道: 「你是怎麼想
出來的, 這是雪車的原理, 這事包在我身上, 老哥我立即動手找材料趕制, 保証比你畫出來這對
更實用, 時間該仍來得及。」肖月潭前腳跨出聽松院, 解子元便來了, 興奮地道: 「上將軍若沒
有特別事, 不若一道去趁熱鬧, 看柔骨美人彩排小弟編作的歌舞吧! 」項少龍本全無興趣, 但想
起得裝作充滿閑情逸致, 一點都不擔心有任何事會給呂不韋揭穿, 正是重要策略之一。
遂擺出欣然之狀, 陪解子兀去了。
第六章 恩怨分明
坐上解子元的馬車, 聽他哼著輕松的調子, 項少龍定下神來, 回想過去這几天內發生的事。
可以想像當初李園在仲孫家碰上自己時, 心中是只有友倩而無歹念。直至他忍不住向韓闖透露,
才興起應否除去他這個大患的念頑。至於以後如何搭上郭開, 則無從猜估了。
他們知道龍陽忍對他有特別感情, 且曾後悔出賣過他, 故把此事瞞著龍陽君。龍陽君只因找
鳳菲才碰上他的。
到韓闖親來找他, 知道他會去曹秋道處偷刀時, 可能仍未決心害他, 尚在舉棋不定。
可是當韓闖把這事告訴李圍或郭開時, 終引發了他們欲借曹秋道之手除去他的詭計。當見曹
秋道殺他不死後, 韓闖知道事情已 露出來, 所以避他不見, 只由李園來探他口風。
李圍不愧高手, 故意暴露韓闖與郭開勾結的事, 好騙取他的信心。而自己還蠢得把龍陽君安
排他逃走的事 了出來。
龍陽君則明知李園等人要害他, 苦在無法說明, 故准備不顧一切送他離開臨淄。只因自己反
悔而拒絕了他的好意。
若不是昨犬偷聽到他們的密話, 恐怕這一世都弄不清楚這其中的種種情況。
奇怪是他只感到痛心, 卻沒有恨意。
因為誰都是迫於無奈的。
解子元這時道: 「你和許商熟識嗎? 據說他是上蔡人, 很有本領。」項少龍這才記起他是呂
不韋今趟來齊的隨員, 只因沒有碰頭, 故差點忘記了他。點頭表示認識。
解子元道: 「現在他和齊雨爭蘭宮媛爭得很厲害, 呂不韋似乎對許商非常縱容。」項少龍想
了想道: 「若我猜得不錯, 蘭官媛和許商的戀情, 該是當年在咸陽開始的, 嘿, 你知否蘭宮媛曾
扮婢女行刺我? 」解子元訝道: 「竟有此事, 不過她確曾受過訓練, 身手非常了得。」項少龍遂
把當時事情談出來, 解子元神色凝重道: 「那個雜耍團該是邊東山的【東州雜耍團】, 一向周游
列國表演, 難怪忽然消聲匿跡, 原來已全體喪身咸陽。」項少龍問道: 「邊東山是誰? 」解子兀
嘆道: 「曹秋道四大弟子中, 以邊東山居首, 接著才是仲孫玄華、韓竭和內人。這邊東山最擅騰
挪跳躍之朮, 是個第一流的刺客, 一向都在田單門下辦事。」項少龍道: 「可能他也在那一役中
死了。」解子元搖頭道: 「上几個月我還聽仲孫玄華說見過他。據說他剛到燕都刺殺了一個燕將
, 燕人對他是談虎色變。上將軍雖是厲害, 但暗殺是不攆手段的, 不可不防。」項少龍苦笑道:
「要刺殺我,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了。」解子元正容道: 「在這裹反不用擔心, 邊東山對大齊忠心
耿耿, 絕不會令大王為難, 但若離開齊境就很難說。燕人稱邊東山作百變刺客, 可知他裝龍像龍
, 扮鬼似鬼, 誰都不知他會變成什麼身分樣貌見人。」項少龍這時那有閑暇去理邊東山, 記起張
泉偷譜的事, 說與解子元知道, 并說鳳菲己另譜新曲, 就算她演奏出來, 再打擊不了鳳菲。
解子元憤然道: 「定是齊雨指使的, 此人曾追求過鳳菲, 卻給拒絕, 故此懷恨在心。這可包
在我身上, 我解子元絕不容許媛媛作出這種羞家的事。」馬車開進玉蘭褸去, 此時青褸尚未開門
營業, 偌大院落寧靜得像個隱士居住的世界, 只後院某處隱隱傳來樂聲。
兩人走下馬車, 朝後院持別宏偉的歌樂殿堂舉步走去。
解子元低聲道: 「以前大王沒那麼多病時, 常愛到歌樂殿堂聽歌看舞,說歌姬在這裹都活潑多
了。當然啦, 入到王宮, 誰不怕出不來, 無論是一時獲罪賜死好, 又或給大王留下, 做了只隔一
夜就給忘了的宮娥妃嬪, 實際上都沒多大分別。」項少龍暗忖比起上來, 小盤的自制力就好多了
。
解子元嘆道: 「大王有個愿望, 就是三大名姬同時在他眼前表演, 所以務要我們為他辦到。
這可是他死前唯一的期待。為此才能撐到這刻, 否則可能早已……嘿! 」項少龍這才明白今趟盛
事的來龍去脈, 由此可知齊人不但愛空言, 還愛安逸。這種苟安的心態, 使堂堂大國不但成不了
東方諸國的領袖, 還不斷在破壞唯一能真正抗秦的合從之策。
悠揚的樂韻愈是清晰, 眾姬同聲頌詠, 調子擾美, 項少龍也不由聽得入神。
解子元得意道: 「這就是我那晚在廂房內寫的一曲, 應是小弟生平的代表作。」項少龍笑道
: 「這是否說排演已到了尾聲呢? 」解子元哈哈一笑, 跨進歌樂殿堂去。
殿堂中心處近六十名歌姬揮揚著各色彩帶, 幻出千變萬化的圖案, 像一片片彩云般環繞中心
處盛裝的蘭宮媛載歌載舞, 使人見之而神迷陶醉。
此時蘭宮媛正一人獨唱。
看她柔較的嬌軀作出各種高難度的曼妙舞姿, 歌唱出抑揚頓挫, 宛如天外仙青的樂曲, 令人
几疑誤入仙子群居的仙山福地。
布於一隅的四十人大樂隊, 正起勁吹泰, 殿內充滿歡樂的氣氛。
觀者除了齊雨并有一群十多個項少龍不認識的齊人外, 赫然還有許商在其中。
一曲既罷, 齊雨等鼓掌喝采。
蘭宮緩舍下其他人, 往解子元和項少龍迎過來, 笑臉如花道: 「解大人和上將軍為何這麼遲
才來呢? 」解子元不知是否記起剛才項少龍講及「偷曲」一事, 告罪後把蘭宮媛拉往一角, 說起
話來。
齊雨等則朝項少龍走過來, 其他歌姬, 無不對項少龍露出注意神色, 交頭接耳, 柢龔淺笑,
情意盎然。
許滴依秦法向項少龍施軍禮, 肅容道: 「尚未有機會正式向上將軍請安, 上將軍請恕末將無
禮之罪。」項少龍笑道: 「這處又非咸陽, 一切從簡好了。」齊雨有點驚疑不定的偷瞥遠處正板
起臉孔與蘭宮媛說話的解子元, 心神不屬的對項少龍道: 「聽說上將軍對音律極有研究, 未知對
剛才一曲, 有何評價? 」項少龍知他是由張泉處聽到消息, 心叫慚愧, 正容道: 「齊兄說笑了。
對音律小弟乃門外漢, 不過即使不懂音律如我者, 也覺剛才一曲精采絕倫,令人神馳感動。」在齊
雨旁一名體型 悍的年青武士插入道: 「在下閔廷章, 見過上將軍。」項少龍暗付原來你就是與
麻承甲同時在齊國劍壇倔起的人物, 口說幸會, 留心打量了他几眼。
問廷章比較起來, 要比麻承甲斯文秀氣, 檬予亦較為順眼。
問廷章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刀處, 項少龍索性連銷解下, 遞給他過目。
這著名劍手露出意外神色, 接過後與其他好奇的人研玩起來, 嘖嘖稱賞。
剩下齊雨、許商和項少龍三人, 都有點不知說甚麼才好的尷尬。
几名大膽的美歌姬擁了過來, 爭相向項少龍招呼施禮, 眉目傳情後, 又笑著飄了開去。
幸好這時解子元和蘭宮媛回來了, 後者神態委屈, 顯是給解子元數說一頓, 但看情況她是甘
於受責的。
齊兩用眼色向她詢問, 蘭宮緩卻故意不看他, 看來是把氣發 在他身上。
許商移到蘭宮媛旁, 奇道: 「媛媛似乎不開心呢? 」蘭宮媛目光卻落在項少龍身上, 道: 「
媛媛尚末有機會向大小姐請安,不知上將軍是否直接回聽松院? 」除解子元外, 其他人均感愕然。
項少龍想不到解子元對蘭宮緩這麼有影響力, 微笑點頭。
蘭宮緩問道: 「可否立即起行呢? 」齊雨等無不錯愕, 不明白發生甚麼事。
開廷章聞言將防戰刀雙手遞回給項少龍, 贊嘆道: 「聞說這奇兵乃上將軍親自設計, 確是巧
奪天工, 令我等大開眼界。」項少龍知道自己一刀敗走麻承甲, 已贏得這個本來目空一切的劍手
尊敬, 謙虛几句, 待要和解子元、蘭宮媛一道回聽松院時, 閔廷章卻遨請道:「明天是稷下宮每月
一趟的劍會, 上將軍可肯撥冗蒞臨, 指點一下我們這些小輩? 」項少龍露出為難之色, 誠懇地道
: 「說實在的, 這麼與曹公見面, 是有點尷尬的。」另一人興奮地道: 「曹公近十年都沒有出席
劍會, 上將軍可以放心。」項少龍暗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敷衍道: 「明天再說吧! 」又頓覺奇
怪道: 「劍會不是在初一舉行嗎? 為何推遲了? 」齊雨道: 「皆因大王壽辰, 故延期舉行, 還會
比平時隆重, 上將軍記緊要來! 」當下有人向他說出了時間地點。
項少龍不置可否, 在齊雨和許商嫉忌的目光下, 偕蘭宮緩和解子元離開。
到了正院時, 解子元表示要返官署, 故不能隨行, 讓出馬車, 自行騎馬離去。
項少龍想不到會和這柔骨美人單獨相處, 生出戒心, 道: 「媛小姐坐車吧, 我騎馬好了。」
蘭宮媛白了他一眼, 淡淡道: 「妾身也久末騎馬, 不若就一起借馬兒的腳力吧。」姚勝等忙讓出
兩匹健馬, 蘭宮媛雖盛裝在身, 但翻上馬背卻靈巧得像 貓, 惹來一陣采聲。
項少龍跨上馬背, 與蘭宮媛并騎馳出玉蘭褸, 登時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
姚勝派出四騎為他們開路, 其他人則分布兩側和後方, 令人頗有陣仗不凡的感覺。
蘭官媛策馬湊近他身旁道: 「上將軍是否很不安呢? 最後仍是要和妾身同行說話。」項少龍
心想這該叫惡人先告狀, 微笑道: 「我尚沒忘記媛小姐曾想取項某人的小命呢! 」蘭宮媛默然片
晌, 輕輕道: 「在這世上, 有三個人是媛媛欠了人情的,上將軍有興趣聽聽嗎? 」項少龍道: 「第
一個該不難猜: 是否解大人呢? 」蘭宮媛欣然道: 「和你這人說話真的可以少費很多精神。試試
猜第二個吧, 他是喪命在上將軍手上的。」項少龍芳笑道: 「難怪你要來殺我。」蘭宮媛若無其
事道: 「上將軍都是猜不到的了! 那人就是囂魏牟, 媛媛所以有今天, 全賴他把人家交給一個姓
邊的人栽培訓練, 否則說不定早餓死街頭。」囂魏牟其實是給滕翼活生生打死的, 他當然不會說
出來, 恍然道: 「是邊東山嗎? 難怪你的身手如此了得, 他該是你第三個感激的人吧! 」蘭宮緩
出乎他意料地咬牙切齒道: 「恰恰相反, 他是妾身最痛恨的人,他對我做的惡事媛媛卻不想再要提
呢。」項少龍大訝道: 「可是咸陽之行, 你不是奉他之命行事嗎? 」蘭宮媛淡淡道: 「那只是一
場交易, 只要奴家依計行事, 不論成敗, 以後都再和邊東山沒有任何關系。而妾身肯答應, 亦當
是報了囂魏牟的恩惠,以後再不欠他甚麼。」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 「確是每個人都有個曲折離奇
的故事, 不過你這個險冒得太大了, 嘿: 想不到囂魏牟也會做過好事的。」蘭宮媛不屑道: 「他
和邊東山只是看上妾身的容貌吧, 有甚麼好心腸可言。不要說他們了! 上將軍來猜猜看那第三個
人是誰好嗎? 」項少龍搖頭道: 「囂魏牟我已猜不到, 第三個更難猜, 不過該不是我認識的人吧
? 難道是田單, 又或是呂不韋? 」蘭宮媛不斷搖頭, 喜孜孜的像個小女孩般道: 「都不對。」項
少龍心想這柔骨女都相當有趣, 認輸道: 「不猜啦! 」蘭宮媛抿嘴淺笑道: 「是項少龍I」項少龍
失聲叫道: 「甚麼? 」他們一直的聲調都壓低至僅兩人可耳聞, 到這失聲一叫, 姚勝等才聽見,
均訝然往他們瞧來。
蘭宮媛欣然道: 「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真是你呢, 自刺殺不遂後,到漏夜離開咸陽, 我都
預備會給你拿去殺頭, 豈知你竟放過人家, 你說蘭宮媛怎能不感激你? 當時呂不韋也說城防全是
你的人, 他也很難庇護我。」項少龍愣然半晌, 道: 「你不用感激我, 說到底你只是一顆棋子,
被人利用來對付我, 殺了你於我沒好處。」蘭宮媛正容道: 「項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 田相、旦
將軍等雖視你為敵人, 但對上將軍的品格卻相當敬重, 反而對呂不韋頗為不屑。」項少龍有感而
發道, 「品格有個屁用, 現在誰不是利字當頭, 凡於我有所畏忌者, 均不擇手段要除之而後快。
」蘭宮媛「噗哧」失笑道: 「上將軍很少有用這種語氣說話的。可見你對媛媛有點改變了。人家
今趟只是借見鳳菲為掩飾: 目的卻是希望有單獨與你說話的機會。上將軍要小心身邊這群仲孫象
的武士, 他們原是土匪流氓, 專替仲孫龍收攔賬, 我一些好賭的姊妹給他們害得不知多麼慘。不
信就留心看看, 誰不在豎起耳朵來偷聽我們的密語? 」最後兩句她故意提高聲浪, 嚇得姚驗等下
意識地離開少許。
項少龍頓感領教到她的巴辣處。
三大名姬確是各有特色, 其中以蘭宮媛的行事最不檢點。不知是否因少女時的不幸遭遇, 頗
有點自暴自棄, 對男人亦抱著游戲的態度, 但其實心底里卻是恩怨分明, 今人敬服。
蘭宮媛發出一陣銀鈐般的嬌笑, 引得路人側目時, 又向他湊近點低聲道: 「上將軍見媛媛肯
和齊雨這些舉鄙小人在一起, 是否心存鄙視呢? 唉,這世上有多少個好人, 齊雨至少生得好看, 又
懂哄人。不過偷曲一事人家卻是無辜的, 齊雨還騙人說是他撰作的呢。」項少龍笑道: 「這才像
蘭宮媛嘛! 」聽松院己然在望, 蘭吉媛輕輕道: 「上將軍要小心石素芳, 她一向和蒲鵪關系密切
, 說不定會視你如仇人! 」項少龍苦笑道: 「不差在多她一個吧! 」
@ 第十章 修書話別
當晚鳳菲等過了三更才回來,人人興高采烈,顯是表演非常成功。
諸女均悄悄進房來看項少龍。他忍著起來的沖動,假寐應付過去。
等到後院大致靜下來時,他改為盤膝靜坐,依墨子教下的養生之法吐吶呼吸,臨天明時,提
著百戰刀到園內操練。
他慶幸自己昨晚沒有等壽宴終席方始離開,故仍能把精神體力保持在最嶺峰的狀態。
他反覆練習雙手持刀的動作,盡量簡化.以速度為主,假想敵自是曹秋道。
對著這個聖劍,連墨子大巧若拙的招式都無用武之地。
他只能依道科學化的現代技擊。提取最精華的部分,融入刀法里。
眾人這時不是仍醉得不醒人事,就是酣睡未醒,他樂得專心一意,作戰前的熱身准備。
接著到澡房沖了個冷水浴,精神翼翼的回房靜坐一會,小屏兒來找他。
眾姬全體出席,還有云娘這首席樂師和其他几位較有地位的樂手。
鳳菲先代表眾人向項少龍表示感激,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淑貞一唱罷,健太子宣布
鳳菲退隱的消息後,場中盛況.教人畢生難忘。」
云娘笑道:「人人都以能目睹大小姐表演的最後一場歌舞為榮呢。」
祝秀貞興奮道:「昨晚大小姐的表演確是精采絕倫,聽得我們也如痴如醉.完全被大小姐的
歌聲迷倒了。我們還擔心二小姐會給壓得抬不起頭來,幸好二小姐亦有超凡的演出,使整合歌舞
能完滿結束。」
項少龍苦惱道:「你們是想我後悔嗎?.」眾女一陣哄笑。
董淑貞感激道:「楚國的李園、韓國的闖侯、魏國的龍陽君.都紛紛邀約我們去表演……」
幸月截入道:「就只上將軍方面沒發出正式的邀請。」
眾女又笑起來,氣氛輕松融洽,皆因以為歌舞團會解散的憂慮,已千真萬確的成了過去,項
少龍笑道:「大家是自己人嘛?你們到咸陽來就當回到家中好了,瞧,我不是已發出邀請了嗎?
」眾女又嬌笑連連。
董淑貞道:「大小姐和上將軍覺得費淳這人怎樣呢?」兩人知她在挑選執事的人選,都叫好
贊成。
膳後項少龍和鳳菲到園內漫步.雙方都有點不知說甚麼才好的感慨。
鳳菲平靜地道:「暫時我都不會到咸陽去!」項少龍愕然道:一大小姐打算到哪里去?」鳳
菲仰望天上飄浮著一朵特別大團的白云:道:「鳳菲想隨清秀夫人回楚小住一段時間。奴家已厭
倦了嚴寒的天氣,想享受一下秀麗的南方景色。」
項少龍想到她是要避開韓竭.點頭道:「換換環境也好,咸陽的冬天很不易過的。」
鳳菲橫他一眼道:「不要以為已撇開了我,說不定人家有一天會摸上你項家的門.然後賴著
不肯離開。」
項少龍知她在說笑,哈哈笑道:「這是沒有男人可以拒絕的事情,還是大小姐記著莫忘了來
采訪小弟。」
鳳菲幽幽道:「上將軍是否今晚就走?」
項少龍沉聲道:「若能不死,我確是不宜久留。」
鳳菲喜道:「上將軍終於真正的信任鳳菲了︱.只要想起此事,奴家以後再無遺憾。」
接著輕聲道:「鳳菲寧死也會為項少龍守秘的。」
項少龍想起兩人由互不信任,互相欺騙,發展到這刻的把對方為知己.心中大感欣慰。
生命動人的地方.或者正因美好和丑惡同時存在。人性是凹凸不平的立體,從不同的角度看
去,就會得出不同的印像。
例如他很難把李園、韓闖歸類為壞人。
每個人自有他們的立場。但遇到他因利益關系來損你時,你自然會對他深痛惡絕。
鳳菲忽道:「快到落日的時候哩:唉:想起不知和上將軍是否還有相見之日,就使人神傷不
已。」
這時肖月潭來找項少龍.中斷兩人的離情別話,到了東廂時,肖月潭掏了一疊帛書出來,笑
道:「這是我今早給你擬好的,分別給呂不韋、齊王、新封太子的田健、解子元,當然還有李園
、龍陽君、韓闖和仲孫龍,其中給李園和韓闖的比較精采。你看過沒問題就畫押。待你成功離開
後,我會交由鳳菲代你送出。」
項少龍擔心道:「你不怕給呂不韋認出你的筆跡嗎?」
肖月潭道:一我精擅不同書體,包保他認不出來。」
項少龍贊嘆道:「呂不韋有你這等人才而不懂用,實是愚蠢之極。」
肖月潭狠狠道:「他是故意犧牲我,使別人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去,同時借機削弱舊人的勢力
。」
肖月潭是最重情義的人,故分外痛恨呂不韋的忘情負義。
像今趟他義無反顧的來助項少龍,正因他是這麼一個人。
項少龍隨意抽出其中一書,攤開細看,只見上面寫道:「字奉闖侯足下,侯爺賜讀此書之時
,少龍早在百里之外,今趟不告而別,實情非得已,侯爺當心中有數,不會責少龍無禮。人生不
外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此別之後,不知後會何期,愿侯爺諸事順遂,長命百歲。少龍拜上」項
少龍捧書哈哈笑道:「韓闖看此書時,必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有苦難言。」
肖月潭得意地抽出另一紙書信,遞給他道:「這是給李園的。」
項少龍捧起讀道:「李相國園兄大鑒:世事峰回路轉, 合無常。想與兄當年并肩作戰,肝
膽照應,義無反顧,至今記憶猶新。可惜時移世易,此情不再,實令人扼腕嘆息。如今小弟已在
歸家途上,并誠心祝福相國官場得意縱橫不倒。」
項少龍拍案道:「可否再加兩句。但怎麼個寫法卻要由老哥這支筆來斟酌,我喜歡那種冷嘲
熱諷的語調。」按著把李園昨晚說要接應他的事說出來。
肖月潭備有筆墨,忍著笑在尾後加上「相國接應之舉。恕小弟敬謝不敏,更不敢有須臾忘記
。」
項少龍再拍案叫絕。
其他給齊王、仲孫龍等的書信都很一般,沒甚麼特別刻書,對龍陽君則最是客氣,情詞并茂
,顯示出肖月潭的才華。
項少龍細看肖月潭的眼睛道:「老哥昨晚定是一夜沒睡,早上還要寫這几封信。」
肖月潭笑道:「不睡一晚半晚,有甚麼大問題。最緊要是能使你無後顧之憂,這些信會比任
何說話更能激勵你的斗志,因為若你今晚敗了,這些信只好都燒掉了。」
項少龍拍案而起,仰天長笑道:一放心吧:我現在戰意昂揚,管他什麼劍聖劍魔,也會跟他
全力奮戰,絕不會讓他得逞。」
肖月潭拈須微笑道:「我這就改裝出城,到那地方安放你今晚逃生的工具。明天再為少龍發
信好了!」肖月潭走後,剛升任執事的費淳來向他道謝,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找人偷偷監視
小寧,假若她今天在我起程赴 下宮前,借外出去見其他人.就告訴秀貞小姐把她辭掉.亦不必
懲罰她。」
照他估計,小寧若是內奸,今天怎都要向收買他的人匯報他最後的情況,故再加上一句道:
「若無此事,就當我沒有說過這番話。」
費淳醒悟過來,領命去了。
項少龍伸個懶腰,感到無比輕松。
一些本來難以解決的事,最後都得到圓滿解決。只要今晚過了曹秋道這關,避過燕趙高手的
伏擊,憑著滑雪板。就可趁溶雪前趕回中牟,與滕翼諸兄弟會合後,打道回秦,苦難將成為過去
。
當然仍有小盤的身分危機要解決,但現在他只能堅信歷史是不能改動分毫的。至少在歷史上
,從沒有人提過秦始皇既非異人之子,亦非呂不韋之子。
令他一直不解的是也沒提及他這名動天下的人物。
苦思難解時.龍陽君兩眼通紅的來了,不用他說項少龍也知他昨晚睡不好。
兩人到了園內的小亭,龍陽君嘆了一口氣,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兒。
項少龍反過來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老大爺沒注定我死,十個曹秋道都奈何
我不了。」
龍陽君苦笑道:「少龍或者以為曹秋道會劍下留情,但昨晚我聽到消息,田單曾和曹秋道談
了整個時辰,你說他會說甚麼呢?」項少龍心中篤定.心想他既親口應承了肖月潭,自然沒有人
能左右他的決定。一拍百戰刀把,淡淡道:「他想要我的命。先要問過我的好拍檔。」
龍陽君勉力振起精神道:「奴家不是想挫少龍的銳氣,只是來提醒少龍不要輕敵,可戰則戰
。反之則退。他終是上了年紀,怎都該跑不過你。」
項少龍失笑道:「說到底,你仍是怕他殺死我。」
龍陽君端詳他片晌,大訝道:「少龍確是非常人,換了別人,面對如此強敵,誰能像你這般
從自若?」項少龍坦然道:「擔心也是白擔心,不若把精神留在比武時使用才最是上算。」
龍陽君倚在圍攔處,垂首道:「李園和韓板...。」項少龍截斷他決然道:「君上不要再說下
去了,由現在到見曹秋道前,我都不想聽到關於他們的任何事。」
龍陽君劇震道:「少龍……」
項少龍微笑道:「一切盡在不言中。君上回去好好休息,甚麼都不要想,明天我再和你說吧
!」龍陽君緩緩移到他身前,輕擁他一下道:「少龍強大的信心,已使奴家感到你可應付任何困
難,珍重了。」
看著龍陽君逐漸還沒在林木掩映的背影,項少龍涌起無限的歉意。
歌舞團上下人等,在鳳菲和董淑貞的率領下,全體在廣場為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道別,目送項
少龍登上新太子田健和呂不韋的馬車。
旗幟飄揚下,齊兵隊形整齊的馳出聽松院,為三人的輿駕開路,聲勢浩蕩。
由百騎御衛護翼的隊伍馳出大街時,人民夾道相送,也不知是為曹秋道打氣,還是因項少龍
的「勇氣可嘉」而叫好。
包括項少龍在內,從沒有人想過曹秋道會輸。問題只是項少龍能否僥幸不死。
這輛馬車特別寬敞,座位設在這車廂尾的位置,可容四人并坐,而項少龍這位主角,拒絕不
得下,自然就坐到田健和呂不韋中間去。
近年來,他罕有與呂不韋這大仇人那麼親熱。感覺上很不自在,只望馬車快些出城。
他先向田健這新太子道賀,田健笑得合不攏嘴。呂不韋插入道:「剛才老夫才和太子討論治
國之策,太子提出管仲在《牧民》篇中所說的「倉庫實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恥」,確是真知灼
見,有健太子登位,大齊之盛,可以預期。」
田健喜不自勝的道:「治國常富,亂國必貧。可知善為國者。必先富民,然後治之。」
項少龍忍不住問道:「太子有甚麼富民之策呢?」田健呆了片晌,沉吟道:「強兵和富國是
分不開的,不強兵,國家就沒有保障,不富國,兵就強不起來,此乃千古不移之理。」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他根本沒有治國良方,只是因循管子之論,尚於空言。
他來臨溜雖時日不長,但只從仲孫龍的存在,已知齊國表面繁榮,卻是貧富懸殊。這是君主
縱容貴族與商賈圖謀資財、爭相開設賭館青樓和放高利貸的後果。當然民智不齊,教育不夠普遍
亦是重要原因。可是田健無視這種情況,空言強兵富民,令人可笑。
小盤之所以遠勝他國君主,正因他能真的體察民情,又有李斯這等智士之助。凡事都從實際
出發,不是空談理論。
呂不韋大拍馬屁道:「太子之見,可上比管仲齊桓呢!」田健連聲謙虛,其實心卻喜之,已
照單全收了。
此時快到城門,聚集道旁的人更多,有人大叫道:「曹公必勝:曹公必勝!」轉瞬便生出連
鎖效應,千百齊民同聲喊叫,令人心神震蕩。
田健露出不自然神色,沒再說話。
呂不韋偷偷觀察項少龍的神情,見他容色波平如鏡,笑道:「少龍你的鎮定功夫非常到家。
」
項少龍心中好笑。
這就像一隊球隊在客場踢球的情況,主隊占盡地利人和,若自己受不住喝倒采的聲音,這場
球就不用踢也輸了。
微微一笑道:「一個劍手若受外事影響他的斗志,怎還有資格出戰?」呂不韋兩眼一轉,裝
出忘記了某件事般道:「差點忘了告訴少龍一事。老夫與太后和小 商量過後。已派人到邯鄲把
撫育儲君成人那對張氏夫婦請回咸陽,好讓他們能安享晚年,照時間計,他們該已抵達咸陽!」
項少龍心中大恨,知他是故意於此時提出此事,好擾亂他的心神,使他因擔憂而不能集中精神應
付曹秋道的聖劍,用心歹毒之極。
幸好仲孫玄華因要試探此事,已先一步說給他聽。否則驟然証實心中所想,說不定真會亂了
方寸。
田健露出注意神色,可知早有人曾向他提及這事。
項少龍故作驚訝道:「仲父定是沒有先向儲君請示了。」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和太后的用意是要給儲君一個驚喜嘛:怎可事先說明?」項少龍嘆道
:「若仲父問過儲君,就不用多此一舉:政儲君早差人把張氏夫婦接回咸陽,只不過連太后都瞞
著,沒有張揚吧了!」今趟輪到呂不韋臉色大變,驚疑不定。
鞭炮聲中,車隊馳出城門。
李園、韓闖、郭開、徐夷則、龍陽君、仲孫龍父子、閔廷章等和一眾齊臣,早聚集在城門外
的曠地上,組成了送行團。
馬車停下。
項少龍首先下車,接受眾人的祝頌,齊臣當然不會祝他甚麼「旗開得勝」「一戰成功」諸如
此類的話。
擾攘一番後,在仲孫玄華和閔廷章的陪同下,由八名 下劍士穿上禮服,持燈籠前後映照,
再往 下官馳去。
仲孫玄華肅容道:「送上將軍入宮後。我們須立即回城,此乃大王應師尊而下之嚴令,要待
師尊放出火箭,我們方可到 下宮一看究竟。」
項少龍訝道:「難道 下宮現在除曹公外再無其他人嗎?」另一邊的閔廷章答道:「正是如
此,據師尊所言,他這不情之請,皆因怕有其他人在場,會為他歡呼喝采,影響上將軍的心情,
看剛才的情況,可知師尊所慮.不無道理。」
此時正馳上地勢較高處。只見 下學宮除正門挂有燈籠外,整個地區烏黑一片,唯東南角透
出燈光。
仲孫玄華以馬鞭遙揩燈火通明處道:「那就是觀星台所在,位於東門空地里,樓高三層,最
上是個寬達二十丈的大平台,師尊就在那里恭候上將軍的大駕。」
項少龍目光落在燈火映照處。心中忽地想起龍陽君的話。
打不過時,就要逃了。
第十一章渾身解數
項少龍甩磴下馬,舉步踏進雪林小徑。
想到曹秋道天生異稟,雖年過四十,但健步如飛,想打不過就逃,純非易事。而且在高台上
,逃起來亦很不方便,只要曹秋道攔著下台的去路,他就成困獸之斗。
想念到此,心中一動.暗忖這刻離約定時間尚有小半個時辰,曹秋道身為前輩,自重身分,
該不會如仲孫玄華所說,早到一步恭候他,那他該還有時間作點布置。
忙加快腳步,穿林過徑:一座「桓公台式」用白灰粉刷的台基,赫然巍峨屹立眼前。
項少龍既有圖謀,那敢遲疑,一口氣由北面長階奔上白頂,只見平台三面圍以百欄,每隔丈
許,就堅了一支鐵柱.一些挂上旗幟,一些挂上風燈,照得台上明如白晝。
他見不到曹秋道,松了一口氣.走到對著登上石階另一端的石欄盡處,解下腰索,垂了下去
,雖仍差丈許才觸及地面,但憑他特種部隊的身手.又有腰囊的幫助,要滑下去實是易如反掌。
遂把另一端扣緊在其中一條石柱上,布置妥當後,盤膝坐下,一番吐納.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帶著奇異節奏的足音把他驚醒過來,首先入目的是密布晴空的星斗。
項少龍心中訝然。剛才自己來時.一點都感不到星空的壯觀.為何現在卻心神澄明,為夜空
的美麗所感動。
想到人事雖有變遷,宇宙卻是永遠不減,若人人都可想到這點。人世間很多不必要的斗爭,
將會大幅減少。
此時曹秋道雄偉的身形逐漸在台階處現出來。
項少龍長身而起,拱手敬禮。
曹秋道仍是長發披肩。身上換了灰色的武士袍,還加上一對寬翼袖,使他本已雄偉的身型更
為高猛。
曹秋道回禮道:「上趟拜領上將軍絕藝,曹某回味無窮,今晚務請上將軍不吝賜教。」
項少龍哈哈笑道:「本人乃曹公劍下敗軍之將,何足言勇,請曹公手下留情。」
曹秋道臉容冷若冰雪.不透露出絲毫心中的感受,平靜地道:「敗的是曹某才對,當晚上將
軍用的非是趁手兵器,曹某能挫上將軍,只是僥幸。」
項少龍略感愕然.聽他口氣,似乎自認十招內會收拾不了自己。那是否准備和自己玩玩就算
呢?曹秋道從容道:「曹某劍出鞘後,從不留手,只有以生死相搏,才能表達劍手對劍的敬意。上
將軍這把刀有名字嗎?」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奮起雄心,解下百戰寶刀,左手持鞘,右手持刀,
微笑道:「刀名百戰。請曹公賜教。」
曹秋道凝望他手中寶刀,連連點頭.淡淡道:「十多年來,除了一個人外,再無其他人能在
曹某面前站得如此穩當。對手難求,上將軍可知曹某的欣悅。」
「鏘!」長劍到了手上。
項少龍心想那人定是管中邪的師傅那個叫甚麼齋的大劍客,自己連他叫甚麼名字都一時忘了
,只不知他們是否亦是挑燈夜戰呢P想起挑燈夜戰,心中猛動,往刀鞘瞧去。
曹秋道伸指輕抹劍緣,低吟道:「這把劍乃曹某親自冶煉,劍名「斬將」,上將軍小心了。
」
項少龍心有定計,卓立不動,淡淡道:「曹公請先出手。」
曹秋道仰夭大笑道:「總有一人須先出手的,看劍!」「看劍!」之聲才起,台上立時彌漫
著森森殺氣,戰云密布。
皆因曹秋道已舉步往他迫來,配合出長靴觸地發出的「沙沙防」之音,氣勢沉凝懾人之極。
項少龍收攝心神,貫注在對手身上。
他知曹秋道決勝只在几式之間,這十招并不易擋。
上趟他是占了奇兵之利,但對方乃武學大行家。經過上次接觸,該摸清他刀路,故再難以此
欺他。
他讓曹秋道主動攻擊,非是托大,而是另有妙計。
對他這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戰略實是無比重要,若能智取.自不宜純憑死力 拚。
曹秋道的步法深含著某種奧妙,令他很難把握他迫近的速度和時閑。
項少龍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無憂無喜,四大皆空。
驀地曹秋道加速迫至,「斬將」幻出大片劍影時,倏然現出劍體,閃電橫削而來.凌厲無比
。
項少龍感到對方「斬將」劍隱隱封死了自己百戰寶刀和刀端的所有進路.教他只可運刀封架
。
他早領教過曹秋這驚人的神力,如若硬架對方這全力一劍,不虎口痛裂才怪.緊接下來也不
用打了。
不過他卻絲毫不懼,略擺刀鞘朝向的角度,刀鞘反映著燈火之光,立時蚋入曹秋道的雙目。
正如曹秋道剛才 出一片劍光,是要擾他眼目﹔項少龍這下借刀鞘反映火光,卻是同樣作用。
但難易卻有天壤云泥之別。
項少龍只是擺擺手,已達到了目的。
無論曹秋道劍法如何出神入化,仍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只不過天分比別人高,潛能發揮得更
淋漓盡致吧了。
火光人入他雙目時,他習慣了台上明暗的眼睛不由稍 了起來,至少有剎那的時間看不到任
何東西。
這彈指即過的時間不足以讓項少龍克敵取勝,卻盡夠他避過這雷霆萬鈞,無可抗御的一劍,
同時疾施反擊,爭取主動,克破曹秋道決勝於數式之內的穩妥安排,又重重打擊他滿溢的信心。
項少龍閃往斬將劍不及的死角,先以劍鞘卸開敵劍,右手百戰寶刀不教對方有任何喘息之機,迅
疾劈出。
「當!」的大響一聲。
曹秋道絞得項少龍差點刀鞘脫手,還能及時回劍,擋開他的百戰寶刀。
曹秋道雖成功擋開項少龍這重逾泰山的一刀,但也心知不妙,想錯身開去,爭取剎那的間隙
,以掌握主動時,項少龍的百戰寶刀已發動排山倒海的攻勢。
項少龍每一刀劈出,步法都天衣無縫的配合著。
每一刀的角度和力道都不同,忽輕忽重,雖以砍削為主,其中卻包含了卸絞黏緩等奧妙的手
法,把刀的獨有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最驚人就是刀刀均是舍命搶攻,著著進攻,完全無視生死。
這正是項少龍早就定下的策略,仗的是自己比曹秋道年輕,故一上場就迫他打消耗戰,更希
望在十招之內令對方無法像上趟般完全控制大局。
上次項少龍因懾於曹秋道的氣勢,故落在下風,今次卻是用計減弱他的氣勢,反客為主。
以曹秋道之能,一下失著下,亦被項少龍連續三刀劈得左閃右避,到第四刀時,才找到機會
,反守為攻,欺入刀影內,眼看要把項少龍斬於劍下,又給項少龍以刀鞘解圍,且刀削下盤,迫
他回劍擋卸,形成平分秋色之局。
曹秋道雙目掠過寒芒,顯是首次動了氣.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湯開刀鞘,望空虛一劍劈下
。
項少龍正奇怪時,曹秋道的斬將劍已中途變招,由上劈改為前拂,斬將劍像有生命的活物般
,疾取項少龍咽喉,劍招之巧,令人由衷驚嘆。
項少龍刀鞘一擺,讓在刀鞘上寶石反映的火光再次映入曹秋道的厲目。
曹秋道發覺刺在空虛時。項少龍已移到他左側,反手劈出另三刀。
曹秋道錯身開去,劈出一圈劍芒.外圈處剛好迎上項少龍第一刀。
項少龍虎口劇震,知對方學乖了,應付起來比上次高明。
「當當」兩刀。項少龍兩刀都劈在對方劍上,他想重施故技,希望能三刀都劈在對方寶劍同
一處,但卻事與愿違,不能辦到。
但八招已過。
尚只餘兩招。
縱是落在少許下風,可是曹秋道的氣勢仍是堅強無匹,使項少龍完全找不到可乘之隙。
曹秋道忽然旋動起來,渾身像刺 般射出無數劍芒,龍卷風般往項少龍轉過去。
項少龍知道絕不可退讓,否則兵敗如山倒,絕擋不過餘下兩招。
此時他把甚麼刀法戰略全忘了,且由於對方正急轉著,藉火光映照擾目之策亦無法派上用場
,故只能憑本能的直覺反應,以應付對方這出神入化的劍朮。
兔起鶴落間,兩人錯身而過,剎那間又交換了兩招。
項少龍左臂血光迸現,被斬將劍划出一道兩寸許長的血痕,不過只是皮肉之傷。
他的百戰刀鋒卻切下了曹秋道轉動時隨著旋舞的長發,在兩人間隨風飛散,緩緩落下。
曹秋道大為錯愕,停了下來,哈哈笑道:「好刀:曹某從未試過如此痛快的寶刀。」
項少龍以為他就此罷手,松了一口氣,道:一項某實非是前輩對手,現在十招之數已足,大
家可止息干戈了!」曹秋道雙目厲芒激閃.冷喝道:「笑話,甚麼十招之數?上將軍乃我東方諸
國頭號大敵,你以為我曹秋道會讓你活著回去嗎?」
項少龍呆了一呆,原本對他的尊敬立時煙消云散,心想你原來只是個沒有信譽的卑鄙小人,
憑甚麼喚作劍聖。
不過這時已無暇多想,人影一閃,曹秋道的攻勢已怒濤狂飆的疾擊而至。
項少龍百戰刀上下翻飛,寒芒電射,堪堪擋了曹秋道三劍,到第四劍時,已因給對方震得手
臂 麻,緩了一線。正要以左手刀鞘爭取喘一口氣的時光,豈知正中曹秋道下懷,立即運劍絞擊
,又借旋身之力,項少龍受了傷的左臂再拿不住刀鞘,脫手飛出,掉往後方,危急下也不知掉到
哪里去。
項少龍際此生死關頭,發揮出生命的潛能,刀把下挫,硬撞在曹秋道順勢橫削他左臂空門大
開處的一劍。
「當!」的一聲,曹秋道想不到項少龍有此臨危怪招,無可奈何往後退。
曹秋道哈哈笑道:「失了刀鞘,看你還能玩甚麼花樣?」項少龍知這是生死關頭,若讓曹秋
道再組攻勢,主動進擊,不出十劍,自己必血淺當場。
那敢猶豫,如影附形地往曹秋道迫去,同時由單手改為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隨著以能蹈敵
之虛的步法,當頭疾往曹秋道劈去。
曹秋道疾止退勢,冷喝一聲「我死!」運劍微往前俯時,項少龍出乎他意料外的躍空而起,
且更奮全力的一刀往他劈至。
借躍空之勢,又是雙手運刀,其氣勢之盛。力道再非先前任何一刀能夠比擬。
百戰刀破空而下,發出尖銳破空的刀嘯聲。
以曹秋道之能,當然可後退避開,不過這不但有失身分﹛A還會使項少龍氣勢更盛,再要把他
壓伏,就會大費功夫。
曹秋道猛一咬牙,連劍躍起接刀。
兩下清響,山鳴谷應,傳遍 下宮的每一角落。
連在城牆上遠處觀戰的呂不韋等都清楚可聞。
事實上自兩人交手後,刀劍交擊之音便隱隱傳來,及不上這一擊嘹亮。
兩人交換了位置。
曹秋道喘氣之聲,傳入項少龍其內。
項少龍的消耗戰終於奏效,一個旋身,雙手緊握百戰刀把,用的卻是旋轉的離心力和運腰生
出的勁道,從左肩斜劈剛正面朝向他的曹秋道。
曹秋道仍是從容自若。至少表面如此,揮劍硬擋他一刀,才錯身開去,好重整陣腳。
不料項少龍卻如影附形地再反手一刀。砍向他的背脊。
曹秋道那想得到項少龍竟能變招迅疾至此,首次露出少許慌亂,勉強回劍把百戰刀湯開。
項少龍得勢不饒人,狂喝聲中,雙手不住運刀,每刀都高舉過頂,時而直劈,時而斜削,不
求傷人,只求迫得對方以劍格守。
「叮當」之聲不絕於耳。
曹秋道氣力雖勝項少龍,卻是相差不太遠。可是現在項少龍是以雙手運刀,用的除了腕力臂
力外,最主要是腰勁,且是由上而下,著著似泰山壓頂,又若狂濤卷體,曹秋道登時給他劈得連
連後退。
最妙是項少龍故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十刀下來,至少有六刀劈在他劍鋒運力難及之處。
這正是項少龍聰明處。
若論招式精奧細膩,他實非曹秋道對手。
但這等大開大闔的砍劈,卻最能發揮刀的優點,顯現出劍的弱點。
此消彼長下.曹秋道便只能處在守勢里。
不過這優勢并不能保持長久。
初時每一刀都能把曹秋道逼退一步,但慚慚曹秋道憑著種種手法,終扳回劣勢,項少龍要很
吃力方可把他迫退一步。
項少龍卻心中有數,到曹秋道一步不退,准備反攻時,便不再保留,全力急劈三刀。
「叮!」的一聲。
斬將劍不堪砍擊,終斷去了兩寸許長的一截劍鋒。
曹秋道被他劈得雄軀劇震,暴地一聲狂吼,連劍猛刺,卻忘了斷去小截劍鋒,當只觸及項少
龍胸衣時,去勢已盡,使項少龍憑毫 之差逃過大難。
項少龍已然力歇,往後急退。迅速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至三丈有餘,亦使他離後方「逃命索」
只有五丈許的距離。
曹秋道低頭細審手中寶劍,搖頭嘆道:「縱是斷劍,也是可取君之命。」
項少龍心中明白,剛才那輪狂攻,已使自己成了疲兵,再無復先前之勇。
不過當然不會從神情上表現出來,深吸一口氣道:「曹公請三思,剛才若項某要求個兩敗俱
傷,非是沒有可能的事。」
曹秋道淡淡道:「以曹某之命,換上將軍之命,亦是非常化算。」
項少龍話中有話道:「但這是由我來決定.而非由曹公決定。」
曹秋道怒哼一聲。冷笑道:「你以為可激怒曹某嗎?倒要看看你還有甚麼本領。」
提起斬去鋒尖的寶刀,一邊運腕左右揮轉,同時舉步往項少龍迫去。
項少龍揮刀前指,調整呼吸,同時往後退開。
兩人一進一退,轉眼項少龍已到了石欄邊緣處。
項少龍大喝道:「且慢!」曹秋道愕然道:「還有甚麼話好說的?」項少龍挽刀施禮道:「
多謝曹公賜教,小弟要走了。」
曹秋道醒悟過來,連劍沖前。
項少龍一個翻身,沒在石欄之外。
第十二章 安返咸陽
項少龍觸地後,立即貼著牆角的暗黑處,聽著曹秋道遠去的足音,如他在盛怒下,要循石階
奔下來追殺自己。
目光一掃,只見百戰刀的刀鞘就在腳下不遠處,忙撿抬起來,把刀挂在背上,再奮力一躍,
循著索爬回台上去。
台上當然不見曹秋道。
項少龍偷伏而行,偷往下望,只見曹秋道在下方飛奔而過,同時看到左右兩方枝動葉搖,顯
是有敵人伏在暗處.因摸不清他的藏身所在而彷徨失措。
他暗叫好險,假若貿然逸走。說不定會落在伏兵手上。
這重回觀星台之計,確是高招,既可觀察敵勢,亦可藉機休息片刻,包扎傷口。
片刻後,他由東南角滑下觀里台,取回勾索後,藉著林葉掩映,到了 下宮南牆之下。
他對 下官附近的形勢已有深刻的認識,知道牆外是茂密的樹叢,對逃走極為有利。
他氣力回復了小半,動手雖必吃虧,逃走仍勝任有餘。
翻過高牆後,他抖手射出李園給他的火箭。
接著全速往肖月潭放置滑雪板的方向奔去。
這疑兵之計,是要把敵人引來火箭發射之處,最好是以為他因傷無法逃走,不得不召援兵來
救。
一口氣奔出十多丈,項少龍膝頭發軟,扑倒地上。
原來地上仍是積雪盈尺,走起來非常吃力.項少龍體質雖勝常人,但力戰之後,又曾受傷失
血,一口氣轉不過來,登時眼冒金星,差點脫力昏厥。
貼臉的冰雪令他清醒過來,只見四周黑茫茫一片。
幸好後方遠處觀星台的燈光,若迷航人的燈塔,指示他正確的方向。
項少龍勉力爬起身來,踉蹌踏雪移到附近一處草叢,鑽了進去.跌坐休息。
星夜仍是那麼美麗,但他心中一片著急紊亂,身體則疲憊欲死,再無欣賞的閑情。
他閉上眼睛,忍受陣陣因缺氧而引致能令他昏去的沖動,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好不容易呼吸才平復下來,睜目一看,立時叫糟。
只見星光月照下,他踉蹌走來時留在雪地上的足印,觸目驚心的一直延展過來,清楚告訴敵
人他正確的位置。
這時他只能勉強支持不讓自己昏迷過去,要站起來真是提也不用提。
雖仍是深冬,他卻渾身冒汗。
足音由遠而近。
十多道人影出現在數丈外的密林處,正一步高一步低的踏雪前來。
他們沿著足跡,筆直往他藏身處迫近。
項少龍暗叫我命休矣,看著敵人愈來愈近,卻是毫無辦法。
本來只差三十多丈,潛過另一座疏林,他便可抵達放置滑板的小丘。
功虧一匱,是多麼令人不值。
這時他就算勉強舉步.亦比不過敵人的腳力,不若留氣給先發現自己的敵人來個白刀子進紅
刀子出,好 點怨氣。遂拔出綁在腿上的兩把飛刀,藏在手里。
若非敵人不敢舉火.這時該可看到他。
蹄音忽起。
眾敵同時愕然。
一騎橫里馳出,大喝道:「爾等何人?」項少龍認得是曹秋道的聲音。收好飛刀,大喜下爬
起身來。
「嗤嗤」聲響,那批人手上弩箭齊發,竟是往曹秋道射去。
曹秋道怒喝一聲,舞出一片劍光,弩箭紛被撥落,竟奈何他不得。
項少龍這時勉力站起來,朝他的目標奔去。
後方慘叫連聲,顯是盛怒下的曹秋道大開殺戒。
項少龍不知哪里來的神力,轉眼鑽入疏林去,才再跌倒。
腳步聲與蹄聲來回響起,可見「敵人」正四散奔逃。
項少龍心中稍安,心想敵人逃走弄得足印處處,再非前此般只有自己的「處女印痕」,、項
少龍俯伏半晌,才爬起來,緩緩前行,蹄聲響起.從後趕至。
項少龍大駭,蹲在一棵樹後。
疏林內幽黑,不比外面空曠,故不虞對方能看到足印。
看來曹秋道匆忙下沒帶火種在身,否則此時好應拿出來點起火把或樹枝作照明。
他大氣也不敢透一口,因為曹秋道這時正策馬來到他藏身大樹的另一邊,正急促喘息。
若非這劍聖懂得找馬兒代步,這時他該也倒在項少龍另一邊。
「擦!」項少龍暗叫不妙,知自己估計落空,這正是點著火摺子的可怕聲音。
項少龍那敢遲疑,拔出飛刀,抬身朝曹秋道的坐騎頸側擲去。
健馬狂嘶爆跳,登時把曹秋道翻下馬來,火摺子脫手而飛,掉到遠處,林內回復暗黑。
項少龍大笑道:「你中計了,看刀!」滾動聲音傳來,曹秋道一時不知急躲到何處去。
項少龍見計得授,忙奮起餘力,往目標小丘悄無聲色的爬去。
說到潛踩匿跡,十個曹秋道都非他的手腳。
他的氣力逐漸回復過來,離開疏林,登上小丘東面的斜坡,快到坡頂時,後面傳來曹秋道的
怒喝聲。
項少龍怒火狂升,隨手找到一塊重約數十斤的石頭,勉力往追上來的曹秋道擲去。
石頭橫過了五尺許的空間,便無力地墮在坡上,朝下滾去。
曹道秋往旁一閃,雪坡濕滑,雖避過石頭,卻立足不穩,失去平衡,直滾至坡底,狼狽之極
。
項少龍心道你也應嘗嘗灰頭土臉的滋味了,忙往丘頂攀去。剛抵丘頂,一對精巧的滑雪板和
滑雪杖,正靜靜躺在一個包扎整齊的小包袱旁。
項少龍心中同時向肖月潭和老天爺道謝,竭盡全力奔了過去,迅速把腳套入肖月潭以粗索織
成的腳套里,像穿靴子般扎緊。
背上包袱時,曹秋道出現後方,大喝道:「今趟看你能走到哪里去?」項少龍長身而起,大
笑道:「當然是回咸陽去,秋道小老兒我們後會無期了!」曹秋道這時離他不足一丈,項少龍弓
身猛撐雪杖,滑下丘頂,一陣風般沖下斜坡,回頭看時,曹秋道雄壯的身形,在坡頂呆若木頭,
完全失去了追趕的意圖。
項少龍不住運杖,耳際風生下.剎那間把曹秋道拋在遠方的黑暗中。
他心懷大暢,雖仍渾身疼痛,心中卻在唱看也不知是懈子元還是鳳菲所作的曲子。
這時他只想起咸陽,其他的人和事再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晨光熹微下,項少龍俯身小溪,鞠水連喝几日,稍覺舒服了些,才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把
肖月潭為他預備的包袱打開,想取出食物整治空虛的肚子。
入目是一張帛圖,繪畫了到中牟的路線,還有足夠的盤川,其餘就是食物.衣服和刀傷藥.
火種等物,安排得非常周到。
攤開地圖時,內中卷了一張帛信,寫滿文字,卻沒有署名,上書道:「少龍看到這書信時,
該已安然離開臨淄,并擊敗了曹秋道。老哥有一事只可在此刻才告知你,少能與曹秋道十招之約
,只是老哥虛張之事,那封信并沒有送到曹秋道手上。若非如此,少龍根本不敢應戰。若不戰而
逃,對你聲譽的損害,比死在曹秋道手上更嚴重。少龍亦失去與呂不韋斗爭中賴為最大憑藉的信
心,在儲君心中亦再非那寧死不屈的英雄。假如少龍看到此信,當然不會怪我。假若看不到此信
。則亦是萬事無須再提。老哥情愿看到你命喪曹秋道劍下,亦不想你被人譏為儒夫和膽小鬼,後
會有期。」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既吃驚又好笑。
其實此事早有蛛絲馬跡可尋,否則肖月潭每次提到十招之約時,不會都要提醒自己小心曹秋
道爽約,又神態古怪。
肖月潭雖說是拿自己的心命去賭博,幸好他賭贏了。
自己雖沒有勝,但亦沒有敗。
至少曹秋道亦要承認自己有令他兩敗俱傷的能力。
填飽肚子後,他小睡片刻,沿河如飛朝西南方滑去。
到了黃昏時找個小洞穴生火取暖,大睡一覺.醒來繼續行程,如此五天之後,項少龍進入了
魏境,朝中牟潛去。
當他抵達黃河北岸,河水已是冰消解凍。心想只要見到河水,便可乘船沿河北去,至多一天
時間,將可到達中牟。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事就是滕翼等已撤出中牟。那他便要再費工夫撐到咸陽去,糧食方面亦可
能出現問題。
際此溶雪季節,大氣寒冷得教人無論穿多少衣物都有消受不起的感覺,換了體質較差的人早
冷病了。
正憂心時,二艘大船在夕照下順流駛來。
項少龍心中一動,伏在一塊大石後用神遠眺。
看清楚來舶的旗幟後,項少龍大喜扑了出來,站在最突出一塊大石上,點起火種,向來船打
出秦軍慣用的訊號。
船上的秦人立時驚覺,不斷有人擁上甲板,同他嚷叫。
三艘船緩緩往岸旁平坦的泥阜處靠近。
項少龍欣喜若狂,就像終生離鄉的浪子見到了最親近的家人,甩掉滑雪板。拋下滑杖,沿岸
狂奔迎去。
前頭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長 傳過來,撐著岸邊,以免碰撞。
一把雄亮的聲音隔遠傳下來道:「少龍:少龍:是我們啊!」項少龍劇震下伏跌地上,認得
正是滕翼親切的聲音。
按著更難令他難以置信是聽到紀嫣然、趙致的嬌呼和泣叫,還有昌平君的呼喚聲。
項少龍乏力地把臉埋在泥土里,他終於回到家了。
巨舟掉頭逆流而上,船艙的大廳里,項少龍換上新衣,眾星拱月般被眾人圍在正中處。
紀嫣然和趙致都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時還在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項少龍喝著兩女奉上的熱茶,對滕翼和昌平君道:「現在我才明白甚麼叫恍如隔世,我曾想
過永遠都再見不到你們了。」
趙致又伏入他懷里飲泣,嚇得他連忙好言撫慰。
紀嫣然的自制力比趙致好多了,平復過來,幽幽道:「我們曾想過自盡殉節,幸好接到消息
.知你到了臨淄,大家歡喜得要發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顧一切晉見儲君,請他派人去齊國接你回
來……」
昌平君激動的插入道:「儲君比任何人都緊張。立即要小弟拋下一切,趕往臨淄。只恨河水
都結了冰.不過幸好如此。否則可能會互相錯過,我們成了白走一趟。」
滕翼道:「荊家村雖有人來報訊.可是我們怎麼等都不見到三弟回來,還以為三弟出事了。
」
項少龍問道:「其他人好嗎?」昌平君道:「我們與趙人達成和議,自中牟退兵,現在荊俊
和桓齡仍在屯留。少龍此戰既平定了蒲 之亂,又大挫趙人銳氣。功業蓋世呢。」
項少龍嘆道:一功業若真能蓋世,沈良和這麼多兄弟就不用客死異鄉。」
滕翼沉聲道:「戰爭就是這樣,無論是勝是敗,難免會有傷亡,三弟不必自責。唉:李牧實
在是個厲害人物。」
昌平君道:「呂不韋不是到了臨淄嗎?他當然不知你在那里吧。」
項少龍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單止曾和他同席喝酒,還由他親送我往 下官與曹秋道決
戰呢。」
眾人齊齊失聲道:「甚麼?」項少龍把臨淄的事娓娓道出,聽得各人心驚膽跳,瞠目結舌。
其中關於小盤的身分危機,他當然仍瞞著不說。
趙致被引出興趣,忘了哭泣,本仍纏在他懷里不肯離開,直至聽到善柔已作人婦,坐起來大
發嬌嗔道:「柔姐怎會這樣許身別人又不告知我們的?」項少龍忙解釋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柔
是做了很好的選擇,可是趙敏總難釋然。
紀嫣然奇道:「你沒見到乾爹嗎?難道……」
項少龍繼續說他那曲折離奇的故事,到結束時,伸個懶腰道:「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更
希望醒來時已身在咸陽。」
項少龍換上戎裝,卓立船頭,身旁除昌平君、滕翼還有領大軍在途中與他會合的荊俊。
近百戰船,在河道形成壯觀的隊伍。
咸陽在一個時辰的船程內。
白雪鋪蓋大地的景色已換上了初春的美景。
白云冉冉,江水濤濤,兩岸翠柳簇擁,綠樹幽深。
項少龍凝望岸旁因船隊經過驚起的一支長尾藍鳥,想起過去數月的逃亡生涯,這刻不禁有像
馬兒們般海闊天空,任我翻騰的興奮感覺。
唯一擱在他心頭的問題,就是小盤那尚未知吉凶的身分危機。
項少龍隨口問道:「近日有甚麼大事發生呢?」昌平君道:「韓王剛過世.由安太子繼位,
遣使向我們求和。儲君著韓王安派韓非入秦.不知韓王安肯答應否?」
項少龍點頭道:「儲君一向欣賞韓非兄的治國理論,若韓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負。該是好事。
」
紀嫣然卻嘆了一口氣.但沒有說話。
項少龍欲問其故時,昌平君壓低聲音道:「膠 更得太后寵幸,對了作長信侯後,俸祿與呂
不韋相同,囂張得令人難以忍受。」
項少龍暗忖今年就是小盤舉行加冕禮的時候,膠 和呂不韋大限亦至。
只足他們不知道吧了。
靜心一想。朱姬和膠 的關系更加密切,可能是由兩個原因促成。
首先就是朱姬開始懷疑小盤非是他的兒了,其次就是以為自己死了。
朱姬無論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個男人作倚仗。
荊俊笑道:「今趟三哥無恙歸來.必教一些人非常失望。」
趙致興奮地道:「夫君離家快兩年:你會絕想不到寶兒竟長得這麼般高大的。」
紀嫣然欣然道:「若不是為了寶兒,烏妹定會和我們同行,還累得小貞和小鳳都不能來,她
們都為此哭了好几天。」
項少龍又問起王翦。
昌平君低聲道:「這事見到儲君再說吧!」項少龍愕然望向昌平君,後者向他打個眼色。項
少龍只好把疑問悶在心里。
項少龍悠然神往道:「終於回家了!」小盤早得消息,親自出城迎接。
這未來的秦始皇終於長大成人,留了一臉短發,胸背厚實,舉手投足,均具脾倪天下的帝皇
威勢,驟看下項少龍感到似乎在看著個陌不相識的人。
昌文君、李斯、管中邪、烏廷芳、琴清和眾多公卿大臣傾巢而來,熱鬧隆重,卻不見膠 。
鼓樂鞭炮齊鳴中,項少龍在眾人簇擁下,棄船登岸。
小盤率眾而出,扶起下跪施禮的項少龍,細審他消瘦了的容顏,嘆道:「上將軍辛苦了!」
項少龍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覺,似乎兩人間再沒有以往那種親切的關系。
這不但因小盤沒有預期中的激動。更因小盤的眼神內藏蘊某種令他難以索解的神色。
其他人紛紛擁上來道賀。
烏廷芳則不顧一切扑入他懷里,琴清當然不能當眾這麼做,但眼內射出情火,卻把項少龍的
心都燒熔了。
小盤與項少龍并排騎馬入城,接受夾道歡迎的人民的歡呼,微笑道:「上將軍失蹤的消息傳
回來後,家家戶戶為上將軍求神許愿,希望上將軍能早日安全回來,現在終給他們盼到了。」
項少龍很想對他說及呂不韋的陰謀,但卻知此時此地均不宜談這大大的秘密,只好把說話忍
在心里,道:「呂不韋尚未回來嗎?」小盤冷笑道:「他當然要趕在上將軍之前回來,上將軍在
下官的一戰確是精采絕倫.為我大秦爭得最大的光榮。你走後曹秋道親向齊王請罪,承認無能
把你留下。上將軍知否齊王聽到此事後,當日就氣得病倒呢。」
項少龍訝道:「呂不韋回來了,那……唉:到宮內再說吧!」小盤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
笑意,一面揮手向群眾示意,淡淡道:「一切都在寡人掌握之內,回去才說吧!」項少龍心中再
泛起先前那種奇怪的感覺。
闊別兩年,小盤威嚴大增,城府更深,再非昔日會說「師傅救我」的孩子。
在王宮的正廣場上舉行了閱兵儀式後。項少龍和小盤避到書齋密話。
當說出有關邯鄲張氏夫婦的事時,小盤龍日生寒道:「好膽:這奸賊竟敢向外人 出此事,
實萬死不足蔽其咎。」
項少龍大訝道:「儲君好像早知會有此事似的。」
小盤微笑道:「別忘了寡人在膠賊處布了茅焦這著棋子。膠賊的一舉一動.怎瞞得過我。」
項少龍放下心頭大石,道:「儲君自該早有對策了。」
小盤得意道:一若在知情之後,才派人去邯鄲,便趕不及了。幸好多年前寡人早想到此點.
已解決了這件事。」
項少龍自心底生出寒意。沉聲問道:「儲君為何沒告訴我呢?」小盤避開他的日光,淡然道
:「上將軍當時遠征外地,所以寡人一時忘了。」
項少龍窮追不舍道:「儲君怎樣處置他們呢?」小盤有點不耐煩的道:「當然是予他們足夠
的報酬,再把他們安置別地,教人找不到他們。」
項少龍直覺感到小盤在說謊,但若追問下去,大家會鬧得很不愉快,只好默默不語。
兩人間一陣難堪的沉默。
好一會小盤打破僵局,嘆了一口氣道:「師傅不高興嗎?」這句「久違了」的「師傅」,令
項少龍心中一軟,有感而發道:「你變了很多。」
小盤虎虎生威的銳目往他瞧來,與他對視半晌後,點頭道:「我是不能不變,要坐穩這個位
豈。更是不能不變,但對上將軍我則仍是那個小孩子。」
頓了頓後,有點難以啟齒的道:「除了上將軍外,還有誰知道寡人這事呢?」
項少龍知他一直想問這句話。但到這刻才趁機問出來。
略一沉吟道:「除了廷芳外,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此事。」
他自然不肯將滕翼說出來。
小盤呼出一口氣,挨在王座處,仰首凝視上方的梁柱,輕輕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現在外面必是謠言滿天飛,若讓寡人知道有任何人提及此事,不理是誰,必殺無赦,還要抄家
滅族,看誰再敢多言。哼:呂不韋、膠 !」項少龍心中大栗,這句話雖非針對他,但卻像小盤
作的暗示,警告自己勿要再告訴第三個人,心中登時很不舒服。
小盤沒有再解釋,俯前低聲道:「寡人已秘密把王翦調回來,兩個月內就會返抵咸陽。」
項少龍皺眉道:「此事儲君沒請示太后嗎?」小盤雙目寒芒閃閃,不屑道:一她既不把我當
作兒子,我為何仍要看它的臉色做人。她住雍都更是肆無忌憚,與膠 的事弄到街知巷聞,天下
誰不以此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
項少龍知他痛恨朱姬 出張氏夫婦的事,嘆了一口氣道:「儲君該記得曾經答應過我的事。
」
他指的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小盤都不得傷害朱姬一事。
小盤憤然往他瞧來,怒道:「到現在上將軍仍要維護她嗎?」
項少龍亦虎日生寒,盯著他道:「是的:她總曾全心全意愛護你,扶持你。你亦曾把她視為
生母。你若肯設身處地為她想想,該知地做這事對她沒有半分好處,她仍然去做亦只是人之常情
。」
小盤不知是否仍有點怕他,移開了目光,看著堆滿案上的卷宗文件,道:「這里大部分報告
都或多或少與鄭國渠有關,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鄭國可能是韓王派來的人,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
項少龍見小盤故意岔到別的事上,不肯續談朱姬的事,強忍住怒氣,沉聲道:「臣下很累了
,想回家休息。」
小盤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太傅動氣了:很多事我都不想這麼做的,但卻知不這麼做卻是
不成的。太傅亦應設身處地為寡人想想。」
他以另一官銜稱呼項少龍,立時又把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近。
項少龍消了點氣,正容道:「儲君今年七月就正式加冕為王,那時大權集於一身,太后還於
儲君有何影響力呢?」小盤沉下臉去,一字一字緩緩道:「上將軍可知那賤人將印璽交給了膠
隨意使用,使寡人每晚睡難安寢嗎P」小盤真的變了。和朱姬的關系亦到了不可縫補的惡劣地步。
否則怎會直呼其為「賤人」7項少龍為之諤然無語。
「砰!」小盤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齒道:「這賤人為膠 生了兩個賤種出來,
一個叫膠政,一個叫膠龍,上將軍說這是甚麼意思?若非膠賊與呂不韋勾結在一起,牽連太大,
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將他碎 萬段。」
頓了頓,小盤怒容斂去,啞然失笑道:「上將軍可知膠 以「假父]自居,還說我這「假子」
時日無多,他日就是由他這假父加冕。哈:這蠢材瞪大眼睛都可做夢,寡人倒要看他怎樣收場。
」
這番話他笑吟吟的說出來,比咬牙切齒更令項少龍心寒。
忽然問他真的覺得很累,應付小盤竟比應付呂不韋還要吃力和辛苦,這怎是他把小盤帶來咸
陽時能想像得到的呢?
《尋秦記》卷二十四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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