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矛盾、二元對立與其他
這會是誰呢？我費煞思量，卻不知所以。我突發奇想，查詢時間，得來的答覆令我大吃一驚。
「你是曼曉麗！」我大叫。
幾秒後，12BY道：「別忘了，曼小姐，他看不到你點頭。」
我難掩激動：「我倆是逃犯，你怎麼……」
「你救過我一命，我還沒有報答你呢！你那時冒生命危險，而我就算被擒，年紀也是太小，他們奈何不了我。」
「你父母呢？他們可是成人。」
「他們都……相信我吧，你們不會被發現的。」
我按著太陽穴，慢慢按摩：「你真的是六歲？我不太相信。」
「現在是六歲半了。你為什麼不相信？」
「你說話實在太老氣了。更像是四十歲。」
「我得插嘴。
「那好，我修正我的說法：你真的是六庚半？我非常懷疑。」
「懷疑吧，反正事實就在眼前。」
「你過來一下。」
一陣腳步聲由前面拐到右面，又走到我的身旁。我伸手一摸，正好抓到一把柔順的髮絲，正及我腰部的水平：「似模似樣，但你的思想似乎出賣了你。承認吧，我不會怪你的。」
她聽起來哭笑不得：「我真的是在六年半前出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說服你。」
「那麼是我錯了。現在的基礎教育……」聽起來，我就像是一個已入垂暮之年的老翁。（我沒有見過這些人，只是在古代的小說中讀過。）但是，我現在的模樣也相差不遠了。這倒提醒了我：
「我現在的模樣……跟你記憶中不一樣吧？」
「你看起來就跟我爸爸一樣老。而且比他胖很多。」
「你爸爸是幹什麼的？」
「他屬於大聯盟。」
「大聯盟？人權大聯盟！」我站起來，頭頂卻不期撞到東西。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我灰溜溜地回答：「我現在相信你的心智年齡是六庚半了。」
「的確是人權大聯盟。這又如何了？」
一大堆問題就如洪水決堤湧上心頭。我沒有回答曼曉麗的反問，而是問：「這裏能否沐浴？」
「沐浴？這是什麼東西啊？」
「那就是沒有了。洗手間……浴室在哪？」
一隻小手牽著我，；它，的確，與她的談吐不成正比。我被領到了一個隔間裏。
我忠心的調溫服自動裂開，褪下。熱騰騰的蒸氣充滿整個空間，然後突然一吸，所有污垢，隨著蒸氣，都帶到了體外。幾次之後，我又穿上了調溫服。
我摸索地走出去，12BY早候在外：「你肚子餓了嗎？」
我搖頭：「不餓。我有太多疑問了。」
「梁示贊亦然。我想對你們一併解釋，所以你先逛逛吧。」
曼曉麗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我找到了一個塵封多年的輪椅。你坐上去吧。」
這輪椅非常舒適，我控制著它，安全離開這條走廊。腳步聲一直跟隨著我。
「這裏究竟有多大？」
「很大。我的父母為高權重，自然分到一大片地。此處採用仿地球設計──其實比地球漂亮多了──有一片樹林和一個小湖。」
「泛舟湖上，真乃美事。」
「什麼『舟』？此湖的最大作用就是游泳。」
我興奮雀躍：「游泳？好啊！我好久沒有試過了。」當然，我忽略了那次「空氣游泳」。
「瞎子還游泳？可笑！」她道：「現在我們走出屋外了。感受到春風輕拂嗎？前面就是樹林。」
大自然交織出奇妙的樂章。我道：「世界真好！」
我倆沉默無語走了一大段路。後來，她說：「到湖邊了。」
我自然毫無感覺。我正在思考我剛才的一句話，最後，不禁失笑。
「你笑什麼？」
「這世界是外表漂亮，內裏醜陋！」我歎道。
「你是說你就剛好相反？」
我沒有料到這一著，一時語塞。
過了幾分鐘，我又打開話匣子：「這世界跟永帝時代比較，變化真乃翻天覆地。可是就有些東西從不變化。例如這個後花園，在古代就已有這個雛形。」
「這個花園跟那地球哪裏相似？你缺了視覺，才會出此言。」
「你是什麼意思？」
「這裏設計模仿地球，但外貌全然不同。這湖裝得不是水，而是活化鹼。你知道什麼是……」
「知道。快說。」
「這些樹其實都是人工構造，有多樣用途。例如……聽著。」
一連串澎湃的音樂從四面八方傳來。「發波海！」我道。
「對。雖然他蜚聲國際，我卻不太認同他。」
「你連發波海也不認同？那你認同誰？」
發波海號稱「層疊樂家」。他的音樂普遍分為幾十個同時進行的樂章，而且相當協調。他的音樂也被稱為「盲目快樂」，常被指讓人精神大振。
「澳舒匹•傑克。他的音樂反應現實。」
澳舒匹被稱為「層疊樂先鋒」，但他的音樂跟發波海的完全迥異。他開創了「熔岩音樂」的先河。熔岩音樂的主旋律優美動人，但卻還是掩不住背後的絕望和黑暗。所謂「熔岩」，是指熔岩表面是一塊平常的石頭，但底下卻是滾燙的岩漿。他的歌曲的主旋律經常被抽出重新演繹，而且廣受歡迎。
「澳舒匹？你不是指『冷卻音樂』吧？」冷卻音樂就是這些「廣受歡迎」的「熔岩音樂」「重新演繹」版本。
「冷卻音樂只是笨拙的抄襲。」
「那麼迷盧荷呢？」我突然大感興趣，想知道她會如何想她。
「一半一半。有時候她的歌曲很棒，有時候則流於平庸。現在她搞的那個迷幻舞音樂，真是荼毒人們的心靈。」
我正在咀嚼這段話，椅子卻傾斜了，我向前滑，結果滿身濕透。我一時手腳慌了，沒能浮起來。我一直下沉，最後到了湖底。我雙腳一撐，加上浮力，便回到了陽光之中。
陽光！
我不停眨眼，讓活化鹼沾濕我的眼球表面。我慢慢恢復視力，便掙扎游向岸邊。我享受著自然的景色，張大眼睛直看四周。
「柳先生！」曼曉麗叫道。但我正貪婪地接受著光，以致一時之間沒有意識到她在叫我。最後，我轉過身來（我本來背對著她），道：「失而復得了！」
曼曉麗露出笑容。但我仍能看到她兩腮上的淚痕。
這個矛盾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