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情侶的關係十有八九都是不穩定的,反反覆覆。林圭炎和小津月的感情因為對那劍客的態度而滑落了一個谷底。兩人默默地走,但最後,月兒似乎投降了,偷偷找機會抓住林圭炎的手。可惜,在他意識到之前,一陣槍聲就打破了她的勇氣。

  林圭炎道:「搞不好是那個劍客跟日軍對上了!」小津月說:「那他多半是死了。」「未必!剛才你沒有看到他如何打敗六個手持槍械的日軍嗎?我們得去幫幫他……」林圭炎愈說愈小聲。

  「那我們就去吧。」小津月的回答出乎林圭炎的意料之外。但他又不想讓月兒赴險,只得叫她留在此地,他一人則向槍聲的來源地奔跑。

  一束火花在他身旁綻放。他嚇得軟腳,整個人躺在地上。那是死亡的子彈打在樹上所濺起的!「小林排長,我似乎打中了一個人!」有人大喊。

  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幾個翻身,到了草叢之中。他掙扎著爬起,並在日軍來到之前站起。

  「你們可射得不太準啊!」林圭炎硬著頭皮,說幾句能嚇唬人的話。「又是你!」一人說。

  「對!正是我!」林圭炎儘量瀟灑地道:「你們現在是在追捕一個拿劍的人嗎?」

  「你怎麼知道?」

  「先別談這個。你們知道他的身分嗎?」

  「不,他什麼也沒說,一來就跟我們幹上了。」

  「那你們為何跟他幹上了呢?」林圭炎一邊說,手心一邊出汗:是生是死,大概要看這一賭了:「難道是見到他殺了皇軍?」

  「正是!你又是什麼人?」

  林圭炎冷笑:「我隨你們來,就會真相大白的了。」

  他們又走到小路上。沒多久就到了大路,一個日軍對路邊一個排長說:「沒射中人,但找到了這個……」這排長多半就是小林了。

  林圭炎馬上鞠躬:「在下小津太郎,多多指教。」

  「這個小津是什麼來頭?」

  「說真的,我們也不知道,但他有些可疑……」

  「對了,我認出你了!你不就是剛才指路的那人嗎?你們先押著他到一旁,我們先進去把那雜種殲滅了。」小林身後就是一間小屋;日軍正包圍著它。

  那就要看我的舌頭是否三寸不爛了,林圭炎想。他說:「讓我進去。這是個誤會。」

  小林看了他一會,說:「就給你幾分鐘。」

  林圭炎有些後悔剛才愛國的熱血上腦,竟渾渾噩噩就來幫助這一個劍客。他進了小屋,打開了房門。裡面的窗戶都被封住,光線黯淡。那個劍客正在裡頭,倚牆而立。

  「劍客先生,你記得我嗎?」林圭炎問。那劍客搖頭,林圭炎走近一些,確信他不會認錯人。

  「我知道是你。」

  林圭炎感到毛骨悚然。屈指一算,清朝覆亡已有二十九年,怎麼還有太監?是不是有些清朝遺老什麼的……要不這個劍客說話怎麼像個女的?「我叫游小俏,你是林圭炎吧?」

  林圭炎吞一口口水:「我是。你是……」

  「喔,我忘了告訴你,我現在是易了容的。」難怪剛才她一言不發。林圭炎道:「言歸正傳,我不相信你能逃出此地。我從外面進來,看到有三十個人左右。」小俏問:「那你怎麼還進來?」林圭炎說:「要是你想脫身,就一言不發,跟我出來。」

  然後,他哈哈大笑,以日語大聲說:「原來如此;出來吧!」一回到日光當中,就看到七八支槍對準了他。「你要是殺了我,對岡村君可是不大好交代啊!」

  「哪個岡村君?你該不會是指岡村寧次吧?」小林說。林圭炎答:「正是。」小林說:「你以為隨口說說,我就要相信你?」林圭炎道:「的確如此。要不是我們身負重任,也不會冒險讓你們知道岡村君跟我們的關係。」

  「什麼重任?」林圭炎等的就是這條問題。他不徐不疾地回答:「岡村君親自派我和這位忍者來前線助陣;這應該是暗中進行的,但你們卻迫使他現身。八嘎!」

  「哈!」小林說:「你以為胡謅一番就能讓我信服?搞不好你是支那人派到我國的奸細!」林圭炎搖頭:「排長先生,你最好別讓我知道你的名字,要不我只要報告……」他心中暗自緊張。他故意先假裝自己不曉得小林的名字;要是這小林激動起來自報姓名,那就破壞了他的計劃。林圭炎就是放手一搏,賭小林是個只求自己利益的人,而非對日本的教育深信不疑的熱血皇軍。

  小林冷笑:「報告?要是你敢,我的手下就會把你就地正法!」林圭炎道:「還要看你能否把我『就地正法』!」

  「你是什麼人?就會故弄玄虛。要是你不把一切和盤托出……」小林大概也會說話說到一半,以嚇唬膽小者的藝術;但林圭炎不是省油的燈,自然沒有被嚇到:「說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發誓。向天照大神發誓,你們不會說出我即將透露的機密。」

  這是一場大家唬弄的遊戲;但小林注定不是贏家,因為他對於眼前這個青年一無所知。但當然,小林可以馬上終結這一場遊戲,而直接下令開槍,除掉林圭炎。這正是林圭炎所擔心的;他給自己定下的步驟是要持續挑起這小林的好奇心,直到脫身為至。他頗有信心:你的名字就正好叫小林,還不被我這正牌的林氏壓著嗎?

  小林道:「那你倒先說說看,我再決定透不透露。」他奶奶的,林圭炎絕想不到小林竟然會把他迫到牆角!但是,他絕對不能亂:初出江湖,不能就此完蛋。決不能!於是他決定試探小林的「硬度」,再見一步走一步。他道:「想不到今天有兩伙讓我們清除,對吧,忍者先生?」他轉首看著劍客,一臉肯定。那劍客從林圭炎誇張的語調中聽出這是問題,便點頭。小林問:「兩伙什麼?」林圭炎心中大喜:小林入圈套囉!於是咬牙切齒說:「叛逆!」

  欲知林圭炎用什麼藉口脫身,且看下回分解。

 

  (岡村寧次[1884-1966年],日本帝國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軍隊將領)

  (天照大神,日本所崇拜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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