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叛逆」是林圭炎精挑細選後才用的字眼;因為這個字眼夠空泛(比起「逃兵」或「奸細」),又夠震懾性。
「胡說什麼叛逆!」小林大罵。林圭炎竊喜:他似乎挑中了小林的死穴。林圭炎打蛇隨棍上:「我們的任務,自然就是把叛逆除掉!剛處理了一批,想不到又來一批……」小林又用上他那種冷笑;不過林圭炎看得出,他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自信。小林說:「我們哪是叛逆!」林圭炎試探地說:「你還記得軍規嗎?」小林先是遲疑數秒(林圭炎暗道:「成功了!」),再說:「對任何一個軍人,軍規只有一條:服從!」
本來林圭炎打算胡謅一些軍規,以盡收嚇唬之效;想不到小林的回答正中下懷。當然,若小林回答「知道」,林圭炎也可隨便引開話題。
「那你為何不服從本人?」
小林垂死掙扎:「你是什麼職位,要我服從?你二十歲還沒到,就指望我相信你位居要職?」
林圭炎隨口說:「菊花劍道!你該相信了吧?」
「什麼『菊花劍道』?」
「你問問你的上司吧!你的職銜太低,還不配知曉這個暗號!」
小林以複雜的眼神看望著林圭炎;生死就繫於他的反應。林圭炎大可進一步說:「要是我見到你的上司,你可就別怪我如實報告你不服從命令了。」但他認為這是畫蛇添足,還可能讓小林增添戒心。
林圭炎現在是兵行險著。他排山倒海地給予小林壓力,只讓他考慮最新的問題,而不給他把整個局勢思考一下。要是小林把林圭炎從一開始到現在說過的話連在一起,自會知道他是胡說八道。小林為了維持最後的尊嚴,說:「我姑且相信你,但你的忍者朋友……他怎麼不跟我說呢?」小林此刻問到的是整個荒唐解釋的重點;林圭炎幸好早已有解答。
「他不喜歡說話。他喜歡執行他的任務。」
「那他為何殺了吉慶等人呢?」小林所指,大概就是那伙被劍客瞬間殲滅的日軍了。
「他們在說一個叫小林的上頭,還說要殺了他這個八嘎。這不是叛逆是什麼?」本來林圭炎這句話很兒戲,但由於小林驚訝於林圭炎竟說出自己的名字,所以一時未能識穿林圭炎。林圭炎也很高興地看到小林開始有些同仇敵愾的感覺。
小林咕噥了一些髒話。林圭炎知道自己是時候撤退;但撤退也要有技巧,不要讓他們感到自己倉皇而逃。林圭炎續道:「你們現在要去哪?」
「我們遇到共匪,跟大部隊失散了。我派吉慶等人先到前頭探路,想不到他們卻密謀……」小林再次把話只說到一半;但這一次,卻非要嚇唬林圭炎,而是因為他非常激憤。林圭炎為了快點脫身,引導說:「你們是否要向東走?」若果「是」,就說自己要向西走;若果「不是」,就說……「哎呀,可惜不能同路,因為我們恰恰要向東走。」林圭炎裝作難掩失望。
「那就道別了。」小林揮手,帶領手下離去。此時,一個貌似精明的日軍湊了上去,對小林耳語。小林突然很激動,跟那傢伙不斷對話。林圭炎看在眼內,卻叫那劍客「慢慢走,因為我們若果倉皇而逃,只會驚起他們的懷疑。」
雜亂的腳步聲從後而上。林圭炎的脊椎發麻:「他奶奶的,被拆穿了!」他連忙調動腦筋,思考如何再一次施展三寸不爛之舌,把他們趕走。「林先生!」那劍客說。林圭炎一時反應不過來:怎麼有一把如此動聽的女聲?轉念一想,不正是劍客先生──不,劍客小姐嘛!「怎麼了?」他緊張地問。「看後面!」林圭炎見劍客如此說,相信她的判斷能力,於是回頭一看──
「忍者先生,快幫忙!」小林大喊。槍聲、慘叫聲,一瞬間中由寂靜中冒出。
五六個日軍身子搖搖晃晃的,掉在地上;但他們的手似乎還沒有從扳機上鬆開,所以子彈亂竄,擊傷了好一些同袍。
而旁邊一棵大樹的綠葉紛紛落,上面躍下這個混亂的中心──一個衣服破爛的男子。他移動很快,林圭炎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身影:中等身材,沒有什麼突出之處。他穿梭日軍之間,一下子便點倒一人。
「忍者先生,快幫忙!」小林再喊。此時,那男子終於停下來,看著劍客。林圭炎看清了他的模樣:他樣子凶狠,卻有一種後天的,有點矯揉做作的書卷氣。那就是:他平常會是個謙謙君子,但一到了現在的殺戮時刻,就會成了一頭野獸。他說:「你跟他們一伙?」他聲音宏亮,而且說起日語字正腔圓。林圭炎正要翻譯,那劍客卻自己拔出劍來。林圭炎只得暗罵:「他奶奶的!」
於是,那男子慢慢走向劍客處。「忍者?比起中國武術,不過算個屁!」那人挑釁道。他似乎有些驚訝地看到劍客不為所動(因為她根本就聽不明白),於是也定下來。「忍者果然會『忍』。」那人說。
林圭炎看著這場一觸即發的大戰,想要制止卻又無從下手。這武功高強的神祕人,和人多勢眾的日本兵(還有二十個左右),都不是容易對付的。劍客游小俏卻又因為言語不通,容易再起風波。林圭炎只能乾著急。
「以快打快。」那人小聲地說。林圭炎是聽不到;但小俏卻聽得一清二楚,便有了防範。那人忽然縱身而前,小俏便巧妙避開,一劍就刺──
刺了個空。那神秘人空手奪白刃,小俏馬上旋轉劍身,讓那人只能抓到刀刃。那人反應極快,縮了右手,左手迎上,直抵小俏的咽喉!
欲知誰勝誰負,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