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林圭炎深吸一口氣:「我……」他本來想尋找一些溫和點的措辭,但隨後,決定直接說:「我如何選擇,跟你又有什麼的關係呢?」
公孫苘揮手,似乎要拍林圭炎。林圭炎閉目待死:原來這什麼「溫文儒雅」是假,惹一惹他就得他奶奶的被他一掌打死!但這一掌到了他身上,卻又是輕飄飄的。公孫苘小聲又清晰地說:「本來呢,我就沒有資格干涉你的事務。可是呢,昨晚呢,我跟游小姐幾乎談了一個通宵。大部份都是武學。我發現她天份聰慧,是個可造之材……」
「那你就收她為徒弟了?」
「徒弟……這個詞語似乎專為男性而設。但暫且別咬文嚼字(林圭炎:誰在咬文嚼字!);我有想過這一點。」他裝作咳嗽(林圭炎幾乎肯定他不會咳嗽,因為他武功這樣好,身子也必然好),似乎掩飾他的話題的轉移:「我說過,我們談的大部份是武學。那小部份是什麼?是她的過去。我察覺到一點,不知道對不對(林圭炎:我又沒看到,哪知對不對?他奶奶的)。她說到昨天發生的事情,有了一種扭捏。如果說有一樣東西最少在習武之人身上找到,就是扭扭捏捏的神情。(故弄玄虛!)於是我大膽地斷定她,呃,對你一見鍾情。我本想收她為徒弟,但轉念一想,你會不會欺負她呢?所以,我就代我師父收她為徒,亦即她就是我的師妹了。(林圭炎想:我當然不會欺負游小妹,但絕對不是看你這混蛋的面子。)」
公孫苘說罷這一段話,林圭炎的思想中也有了幾乎相同份量的反駁。當然,他很聰明地沒有說出口。也可以說這不是聰明,因為人人都看得出公孫苘並非可以挑釁之人。他續道:「你知道我的資格了吧?那就好好、誠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吧。」
林圭炎想:如果回答「游小俏」,那是絕對不可的,我並非貪新厭舊之輩;但如果回答「小津月」,就不是永遠放棄游小俏啦!自斷後路永遠是下下策。
「分析一下吧!」他想:「若我兵行險著,回答『兩者俱欲』呢?不,他不會對我怎樣的。游小妹看在我救過她的份兒上,一定會保住我。好吧!」林圭炎便誠實地回答:「兩個我都想要。」
公孫苘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答覆,竟愣住了十幾秒。林圭炎趁機想:「我能不能利用這魯莽的公孫苘,來達到我本人的齊人之福呢?也好;但要如何做呢?」隔了幾秒,他又想:「林圭炎呀,他奶奶的,月兒咬下牙根跟你出走,你吃了碗裡的,又想要鍋裡的了!你算什麼男人?」同時來了第三種想法:「攘夷比先安邦,我連自己的目標都沒弄清楚,就好比思想發生內戰,又如何對外呢?」就在林圭炎思想大混戰之時,某位游擊隊員適時解圍:「哎呀,我怎麼睡著了?要是有鬼子……」睡在地上的有一個大罵:「先人板板,天塌下來也有公孫同志擋著呢,你瞎嚷嚷什麼呀?」
但公孫苘用了不夠半分鐘,就把他的同志們安頓下來了。林圭炎的腦內已成了一片漿糊,差點就「肝腦塗地」了。公孫苘回來,小聲地在林圭炎的耳邊問:「選!只能選一個!」林圭炎眼前空洞了,只是喃喃自語:「我選不了。」公孫苘搖頭:「憑直覺!我認識的一個奧地利心理學家對我說過,憑第一直覺說的話,永遠是心裡最真的……」
林圭炎的身體好像一條軟蛇,一下子攤在了地上。公孫苘大喊:「林圭炎!」這一喊非同小可,馬上把大家都弄醒了。小津月自然第一個衝過來;小俏也隨後趕上。游擊隊員則問:「公孫同志,怎麼了?」公孫苘摸摸林圭炎的鼻息,並無大礙,便道:「同志們,你們都出去守著。」「好!」這間大房間便剩下了公孫苘、小俏、小津月和昏倒的林圭炎。
公孫苘看看焦急的二人,心想:「她們二人一個是中國人,一個是日本人,語言互不相同,我正好利用一下。」他便問小俏:「你緊張什麼呀?林先生又不干你事。」小俏的臉紅了:「他……終究救了我。」
公孫苘點了林圭炎的幾個穴道:「師妹,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嘛,小說中,尤其是愛情小說中,最多的就是誤會。我不希望有任何誤會出現。你如實回答:你喜歡林圭炎嗎?」小俏道:「怎麼能呢?他已經有……」公孫苘止住她:「我知道了。」
然後他轉用日語:「小津姑娘,實話實說吧。是林圭炎叫我點倒他的。今早我一起來,就被他拉到一旁。他要我幫忙解決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嗎?他先是向我訴苦,說是你根本不了解他的心意。之後他就叫我對你轉達這個信息。我答應了,但是他說他不想再見到你,我只好把他點倒,再對你說這番話。現在你清楚了嗎?」
小津月遇到的是一個晴天霹靂;圭炎昨晚還抱著她入睡,今天一醒來就……她不信!她道:「圭炎絕對不會這樣說!」公孫苘冷笑一聲:「他醒了,看見你,你叫我怎麼解釋?你還是放聰明點,快走了吧。」
小津月從小就來了中國,在日本家庭中成長,自然是有些嬌生慣養;這次下定決心跟林圭炎出走,林圭炎也處處護著她。現在,大概是她人生第一遭被人如此粗魯地對待。她崩潰了;她強忍著淚水,跑離了這幢建築。公孫苘追上去:「你要去哪?」
「回家!」
「我帶你去。你家在哪裡?」
小津月看了他幾秒:「南京。」她當然不會告訴他真相;天知道他有什麼目的?但公孫苘一下子提起她的身體。她只覺氣流在她耳邊擦過,一下子,就置身於一條小巷中。她走出小巷──是一條大街。上面有幾個垂頭喪氣的中國人,還有兩個軍警:一個典型的日佔城市。
她奔上去那兩個軍警處:「請問我在哪裡?」
「小姐,你在火車站的後門。」
「不是;我是問,呃,這是什麼城市?」
「噢,小姐,你是在南京!」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