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公孫苘把林圭炎身上的好幾處都輕輕點了一下,他的呼吸就慢慢加快了。公孫苘看著眼前只剩下兩人,心道:「先前的一片紊亂已經釐清,就好像要解開凝固在脂肪中的繩結,最好先把那脂肪剔掉一樣。現在,一切都能容易地迎刃而解──不對,既然是解開繩結,怎能用刀刃一下子劈開呢?」他的思緒在被帶到馬其頓王亞歷山大大帝如何砍開某個神廟之前的繩結前,小俏叫:「他醒了!」
林圭炎也眨了幾下眼睛:「月兒呢?」小俏說:「林先生,她……」公孫苘趁小俏背對著他,兇狠地瞪了林圭炎一下:「她對我說了。她說她一直不願當面對你說,但既然你昏倒了,她就叫我轉告你這件事情。」他看到林圭炎欲言又止,有些洋洋得意(用在小津月身上的那一招,竟然稍加改動,就又能用在林圭炎身上),續道:「她要我轉告你:她發現她對你只是單方面的迷戀,而你從來沒有對她有任何意思。昨天,她看出你對游師妹有情意,所以自動退出,以……」公孫苘有些編不下去了,只好又用說話說到一半的老套招數(此處的老套,是對林圭炎而言,因為他用過,小林用過,現在公孫苘又用)。
林圭炎一聽,怎會不知道這是胡說八道?但他深知這是公孫苘這混蛋的安排,只好忍氣吞聲。小俏涉世未深,竟也信以為真。林圭炎撥開小俏摸在他額頭探熱的手,說:「我去方便一下。」
他走到工廠外頭,本來要借尿遁,但又想:他哪能逃得過那混蛋公孫?只好作罷。他奶奶的,竟然把月兒硬生生地帶走了!他無論到天涯海角,都要把月兒尋回!
不知道是不是怒氣的關係,他有點真的想撒尿了。待穿上褲子後,他定下了接下來要做的兩件事:一,當然是找回月兒;二,就是找公孫老鬼報仇。
而他正盤算應不應該把「把游小妹追到手」列為第三目標,一個游擊隊員走了過來:「林先生,你醒了!」林圭炎心生一計:「這位同志……」
「呵呵,我姓王。」
「王同志,剛才我的朋友,小津姑娘……」
「對了,她不知咋的,竟然在你昏倒的時候跑了。之後公孫同志出來,送了她到那個方向。」林圭炎還沒有問什麼,這位王同志就把一切和盤托出了。林圭炎再問:「那方向是南京?」王同志答:「大概是了。」
而正當林圭炎訂出這兩(或三)大方針之時,在工廠內,公孫苘道:「師妹,你對林圭炎的看法如何?」小俏紅著臉不答。公孫苘續道:「那好。但你必須知道,男人天生就是賤。我舉個例子。某君看到某女在其未婚夫 死後守寡,呃,主動地守寡,便會想:『如果我有個如此忠貞的妻子,豈不美哉!』大概這位某君會去追求她。如果不能得手,就會悶悶不樂;但如果輕易得手,又會蔑視她的隨便。如果把這些分作各個層次,辯證地思考,即把它們放到對立面,你就會發現它們調和的矛盾。」公孫苘發現師妹一臉不解,才想起自己在共產黨混得久,說話有點馬克思恩格斯的了。要不在那些大會上,如何能把幾個小論點,「辯證」地說上一整個小時?
他整理思緒:「所以說,做女人難,因為女人的天職乃取悅男人;除非你是那些『新世代的女性』。她們我在上海可是見識了不少的。呃,我怎麼轉換了話題!對了……對了。重點就在這個『不能得手』和『輕易得手』之間取個平衡。我要澄清一點:男女之情,乍看是一件單純、美好的事物,但依我看,不過是機緣和欺騙的『正反合』之『合』罷了。」
林圭炎回來了,打斷了公孫苘的夸夸其談。公孫苘覺得剛才的那番話似乎不太夠,於是決定以自己的名牌,壓壓林圭炎:「林圭炎,我還沒跟你說,游小俏已經成了我的師妹。」(林圭炎想:剛才你不是就叫她「游師妹」了嗎?真是他奶奶的不會撒謊!)公孫苘喚了眾人進來。「大家,游姑娘要拜我為師,我不敢當,只好代先師收了這位最後的徒弟。」
他帶領眾人,打開了這大車間的一道小門。裡面是一道樓梯:他走上去嘎嘎作響。他撥開頭上的蜘蛛網,進入了樓上的小房間。這房間有一面玻璃窗,正好看到先前的車間。房間內有一張大辦公桌(旁邊有一張小的,大概是秘書用的),牆上是某人的半身相片。公孫苘吹開相片上的塵埃,說:「這就是我的師父,青龍子。」林圭炎本來覺得相中之人氣宇軒昂,但一聽到是公孫老狗的師父,馬上覺得此人眉宇間有明顯的奸詐之氣。「師父同時是這件工廠的董事長。」某位同志突然說:「哦,難怪此處叫『青龍冶金』!」
「現在什麼都沒有,師妹,你就嗑三個響頭,日後再正式拜師吧!你的秘笈呢?」
小俏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這就是。」
公孫苘假裝仔細研究,然後說:「啊,我見過。」小俏忙問:「在哪裡?」公孫苘道:「南京。」
「真的?你是如何見到的?」林圭炎看到小俏一副緊張的模樣,除了更覺得她可愛,想:公孫老狗不知如何知道我要去南京,所以也把游小妹支去南京。那就將計就計,把小俏追到手!我看這個應該不難吧?
公孫苘又道:「可惜,我有要事要辦,不能隨你去南京。」
「什麼要事?」
「對不起,這是黨的秘密,我不好說。」公孫苘敷衍過去。小俏問:「那我毫無頭緒,該如何找?」
「你說的對!但我只是見過,實際上在哪我也不知道。」
小俏有些失望。公孫苘隨即把大家領到室外:「老王同志,我們應該出發,去執行任務了。林圭炎,你要去哪?」
林圭炎沒有選擇:「南京。」
「真巧合!你就跟小俏同去吧?路上有個伴,照應一下總是好的。」
欲知公孫苘的撮合是否成功,且看下回分解。
(亞歷山大大帝[Μέγας Αλέξανδρος][公元前356-323年],馬其頓王國[Μακεδονία]國王[公元前336-323年])
(馬克思[Karl Heinrich Marx][1818-1883年],普魯士王國[Königreich Preußen]哲學家、政治家,為共產主義發起人之一)
(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1820-1895年],普魯士王國[Königreich Preußen]哲學家、政治家,為共產主義發起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