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是一碗刨冰

那天下午的社團時間，她們三個女生背了書包翹課去吃冰。

翻牆的時候膝蓋擦破了一塊皮，到冰店她都還哎喲按著百褶裙叫痛。 

朋友不理她，盯著櫥窗裡甜食花色，專心思考要幾樣配那幾樣，

女孩子這種時候牛都拖不動，怎麼聽得見她鬼叫什麼。

她很哀怨地朝店內一瞥，看到班上某人在裡面正跟女孩說話。

不知為什麼不想說出口，她只有揪著同學衣角想引對方注意，

同學只拍掉她的手：「喂，人家正在忙說！那妳要那種？」

見她還沒回神，索性抓著她手東指西指。

「小姐！她要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那女孩笑著過來，開始刨著。

她望著送上來自己那碗刨冰，烏梅、水蜜桃、麥片加仙草，簡直想哭。 

一匙送進嘴巴，閉上眼睛就看到了地獄。 

「幹嘛？」

「好難吃。」她說。 

「那你想吃什麼不會說呀？不想吃不會不要吃呀?都吃一口不能退了啦！」

另一個同學兜住她含著湯匙欲淚的小臉：

「好了，別欺負她了。我的分妳吃！」

同學聽了拿湯匙指著她說：

「我不是在逗妳，妳看妳這種可憐兮兮的個性，將來一定會吃虧的！」 

不用將來，現在就很吃虧了。 

她偏過臉好像躲進同學的臂彎擦眼淚，其實是偷瞥一眼他的位置。

他走了，大家沒發現，他甚至沒跟她招呼一聲，

儘管她已經偷偷喜歡他一年多了。

這甚至不是最慘的。

最慘的是上星期他球隊的別班同學要求跟她作朋友，

她還沒敢拒絕，死黨們就起鬨說：

「好呀！你看她那麼害羞不敢講，我們幫她答應就是了。」

美其名為「增加人生經驗」。

啊！黑暗的人生。

不愛的不敢推掉，愛的不敢去要。 

當晚她躺在床上想著自己悲慘的個性，

越想越覺得人生好像一碗膽怯和錯誤組成的巨大刨冰，向自己逼來。 

至少要把那錯誤減少一半，讓我的人生少悲慘一半吧！

另一半不是自己控制得了，就算了吧！ 

她開始草擬台詞「對不起，我還不想交男朋友……對不起……」

隔天在學校餐廳吃飯時，她還緊張地默念著下午的拒絕詞。

提起筷子才發現不是自己叫的餛飩麵而是麻醬麵。完蛋，最怕鹹了。 

她想硬著頭皮吃下去，記起昨晚立的志，

就鼓起勇氣招手喚那個送麵的背影：「同學！」回過頭來，是他。

「腳好了嗎？」他問。

「嗯。昨天你有看到我？以為你在跟女朋友講話，沒叫你……」

他摸著頭笑了：「不是女朋友，

是拜託老闆娘讓我來學校分店打工，怎樣？」

「呃，麵…」

他誇張地驚訝一下：「啊，我送錯了，應該是那桌！等下補給妳！」

端起碗就跑了。送到另一頭顧客桌上，也不管別人皺起眉頭

（該不會把她吃過的給我吧），喜孜孜地回廚房去了。

眼看暗戀的她就快被別人追走了，猶豫害羞的他怎能不採取行動？

「久等了。」 他端上兩碗麵。

「我也還沒吃，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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