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語

文案:
這男子的態度真是兇惡哪!
她可是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欸,怎麼他就沒給她好臉色看?
她承認自己是有點不濟事,除了染上風寒,讓恩人來服侍;
連燒個飯也把灶房給毀了!
好嘛,大不了她用一輩子來抵償總行了吧?總之,她決定今生是賴定他啦!
她以為她是誰啊?莫名其妙地出現,
霸住他的床不說,還要他伺候她吃飯,天理何在?!
然而她如燦開花朵的甜美笑靨,天真又無邪,
竟讓他冷寂的心再次有了溫度,該死的,他究竟著了什麼魔?
竟然留戀那種滋味!
也許他該讓她遠遠離開他的生活,然後這一切的脫序就會恢復。
只是,已然翻動的情慾能止息嗎?

楔子

砰──

爆竹一聲除舊歲。

除夕夜,据說在這夜守歲可使父母延年益壽,因此吃過團圓飯后,還可以看
到一堆孩童到處玩鬧。至于大人們更是聚在一起談天說地,談談過去一年的往事﹔
說說新一年的抱負与展望,大家說說笑笑,充滿濃濃的人情味和節慶味。

不管傳言是真是假,所有親戚聚在一起守歲,迎接新的一年到來,也是件愉
悅的事。

子時一到,家家戶戶准備著用來赶年獸的爆竹從街頭響到巷尾,用爆竹除舊
歲,迎接新年到來。

從個把月前,街道上就處處見紅、見喜,節慶味甚濃,火樹銀花,到處張燈
結彩、沸沸騰騰。今夜更是一大高潮,除了大紅燈火外,燦爛的爆竹煙花將夜晚
點綴得更加輝煌璀璨。

“恭喜恭喜──”

祝賀聲連綿不絕,說明了除舊迎新的喜悅。

這一夜,練府像往常一樣熱鬧,但在歡樂的喜悅气氛中,還有一絲不尋常的
緊張氛圍。

“啊──”此時尖銳的痛喊聲音再度由房里傳來。

男主人練郢搓著雙手在外室花廳里走來走去,雖然外頭天寒地凍、細雪紛飛,
但他額際處還是不時地淌下汗來,再大的風雪也無法冷卻他此時由心頭冒升上來
的悶熱。

“啊啊……”

隨著房里的哀嚎聲,他的心弦更是繃緊到最高點。

“啊,痛……救命……救命啊──”

耳里不斷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簡直讓練郢坐立難安,更在聽聞高喊的
救命聲響之際,他又再度忘我地往房里沖──

“老爺,你不能進去。”呼!常總管眼明手快地再度將這心急的男人攔截成
功。今晚他的情況可沒比他主子好到哪里去,為了看顧這三不五時想往房里闖的
男人,他同樣累得大汗淋灕。

“誰說不能?我非進去瞧瞧才能安心。”練郢再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是的,夫人正在生產,為他們可愛的孩子努力,而他這個做父親的竟一點忙
也幫不上,衹能在這里走來走去干著急,叫他情何以堪,他不知多希望能替夫人
分擔一點苦呢。

“老爺,別這么沖動。夫人這是頭一胎,而且年紀……”呃!都快四十了,
算來也是老蚌生珠了,“較難生一點,也是可以預見的。”

“所以我才要進去看看她啊!”不親眼看看,他是不會安心的。

“老爺,自古沒有男人會進產房的。”常總管連連提醒。

“啊……痛……”惊天動地的嘶喊聲再度嚇著了廳里所有人。

他……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無妨,我不介意做第一個。”推幵總管,練郢直往房里走。

旁邊几個奴仆在看到總管的眼神后,立刻上前要阻止,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
當兒,房間那頭又傳來一聲惊天地、泣鬼神的慘叫。

“啊”

這慘叫聲之大,嚇得練郢差點跌倒,他從來不知道他那溫婉柔美的夫人竟也
有這么大的嗓門。

才稍稍地愣了一下,隨著那慘叫過后,緊接而來的是嬰兒震天价響的宏亮哭
聲。

“哇”

几個練府的老仆聽聞這聲音后,個個紅透了眼眶,練家有后了,練家終于有
后了,他們這群忠心的老仆全都喜极地抱成一團。

孩子的爹練郢更是激動得在不知不覺中淌下淚來,他的孩子,嗚嗚!好感動,
是他的孩子,做夢也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有机會聽見自己孩子的哭聲,而且聲音
還如此宏亮。

不知哪來的力量,推幵了前面擋路的几個老仆,他急忙邁步往房里沖。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是個好美、好可愛的千金小姐呢!”產經之一的劉
大嬸即時抱著新生嬌兒出現房門前,將孩子往心急的父親怀里送。

“呵、呵呵!嗚嗚嗚……”看到那粉嫩嫩、哭得聲嘶力竭的娃兒,練郢也忘
了老祖宗的教訓一一男兒有淚不輕彈。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又跟著怀中那粉娃兒
一起哭得抽抽噎噎。

好難看啊!唉!

不過他初為人父嘛!而且都已屆不惑之年了,同年紀的男人有些都早已含飴
弄孫了,而他才剛得到怀中這個寶貝女兒。

其實他本以為今生注定無兒無女,得和夫人兩個攜手孤獨終老的,而現在…
…他竟然有了屬于自己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啊!

這叫他如何不感動呢?!

“啊”

忽地,房里再度傳來熟悉的尖叫聲,讓他和寶貝女兒同時愣了一下,女兒接
著又是嚎啕大哭﹔而他則是給嚇傻了。

“她她她……夫人怎么樣了?”剛才忘情地哭得涕淚縱橫,竟然忘了那辛苦
為他生孩子的夫人,實在罪該萬死。

“呢!老爺別緊張,是還有一個不知是小姐,還是少爺還沒出世哩!我得去
幫幫柳大娘了。”劉大嬸剛剛看這大男人一下哭、一下笑,一時看傻了,竟然都
忘了還有這件事。

隨即她又匆匆人房,徒留這個笨蛋父親傻愣愣地待在現場。

“還……還有一個?”他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啊──”

尖叫聲又起,練郢嚇得差點將怀中這哇哇啼哭的娃兒給摔下地。他忙拔尖了
耳朵傾聽房里的動靜。

“哇──”房里又傳來一聲娃兒的哭鬧聲,不過聲音可沒怀中這娃兒的大,
而且才哭了兩聲就止住了,像是在敷衍大人似的。

練郢愣在當場,怎么回事?!該不會那新生的娃兒有……問題吧?!老天爺!

未細想,方才進房的劉大嬸又笑嘻嘻地抱著個娃子出房門,臉上還帶著欣喜
若狂的神情。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這次是個少爺,小少爺呢!”她又急忙將那不愛啼
哭的新生嬌兒送到練老爺手上。

“哇!那不就是說夫人這回產下的是對龍鳳胎?!”一個老仆狂喜大叫。

“龍鳳胎?!”初為人父的練郢仍傻愣愣地左右各看著手上這一雙嬌兒,腦
筋一時還混混沌沌地轉不過來。

“對啊,我劉氏接生也已經二三十個年頭了,這還是我頭一回接生龍鳳胎呢!
真是恭喜練老爺,賀喜練老爺啦!”劉大嬸也感到与有榮焉,尤其這大過年的,
更是喜上添喜啊!

“恭喜老爺!”

“恭喜恭喜……”

這時門外亦傳來無數連連爆竹聲響,恭喜和祝賀的聲音也連綿不絕于耳,就
像在慶祝練府的喜悅。

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

練府的仆役們都一致覺得這一雙小少爺、小小姐是福星,會揀時辰出世。

有了這一雙粉娃兒,相信往后的練府不但會愈加熱鬧,而且一定是好運連連
哪!
第一章

時光在等,季節更迭,轉瞬間已過了十七個春秋!

十七年前,練府多了一雙嬌兒。

練郢身為翰林學士,博學多聞的他,一向受到皇上的推崇,不但賜他豪府美
宅,更在練府新添了一雙嬌兒后,親自到練府恭賀道喜,并為這雙嬌娃兒以龍鳳
賜名。

這對小姐弟的名字練鳳、練龍,即是這等的大有來頭。

也果真,從這雙嬌兒出生后至今,這十七年來,練家一門歲歲年年平安順遂。

如今練郢權拜翰林院之首,皇上的倚重和他本身為人親和,翰林院上上下下
無不以他馬首是瞻,多少達官貴族狀元才子,無不爭相討教、阿諛奉承。

衹可惜練郢對于外在的名利并無多大欣喜和興致,他那雙出色的兒女才是他
這生中最大的驕做呢!

他的練龍和練鳳。

這也許該稱為有子、有女萬事足吧!

“達達!”

一輛朱軒繡軸的華麗馬車在練府門前停妥后,車簾一掀,一位溫文爾雅的男
子率先跳下車,緊接著車簾里伸出了一衹白皙柔嫩的皓腕,他立刻遞出自己的手
欲扶住那柔美,准備接馬車里的美人兒下車……

“慢著,我來!”忽地,旁邊一雙強健的手臂搶先擄獲了那柔嫩的小手。說
話者是一翩翩俊美少年。

“小龍。”清脆的惊喜聲由馬車簾里傳來。

另一衹小手飛快地將車簾掀起,露出一張出塵靈美的臉蛋,那絕麗的輪廓,
竟与牽著她手的少年极為相似。

“姐姐。”少年溫柔一笑,輕快地喊了聲。

少女澄澈的明眸眨了眨,唇邊怒放笑顏地正視著他。

“真的是你!小龍,你終于回來了,姐姐好想你喔!”嬌脆的聲音蘊涵無限
興奮之情,一時忘了自己身在馬車上,就要扑上去。

“姐姐,小心。”練龍被她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強健的手臂一攬,將她攔
腰抱下車。

沒錯,這一雙長相俊美又相似的人兒,正是練府的龍鳳孿生姐弟。

“呵呵,沒事的,小龍不要擔心。”練鳳臉上依舊挂著甜滋滋的笑容,她和
孿生弟弟一向心有靈犀,所以知曉他此刻心里的擔憂。

不擔心才怪!他練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這個宛如玉娃娃似的小姐姐出
半點差池。

“姐姐,你剛剛的舉動太過危險,以后千萬別再犯了,明白嗎?”為了她的
安危,練龍實在不得不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練鳳連連點頭,嬌聲解釋:“放心吧,小龍,我是姐
姐,我會有分寸的。這一次是意外,因為人家太久沒見到你,太過興奮了嘛,要
不,我才不會這樣呢!”

“好了、好了,瞧你這是什么臉色,才一回來就擺個丑臉給我看,小心我將
你赶出門喔。”練鳳用著嬌滴滴的嗓音威脅著,當然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姐姐真舍得嗎?”

“嗯!”她絳唇輕撇,杏眸斜睨了他一眼,嬌嗔道:“小龍最壞了,知道人
家舍不得赶你,就愛欺負我。”

“我哪敢啊?!”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小姐姐給迎進門去。

從頭到尾被晾在一旁的男子怀疑地看著這一幕──

老天爺啊!他知道練府這對孿生姐弟感情十分好,但卻不知道他們竟然好到
這种地步。

聽聽他們的對談,若不是他們實在長得過分相似,任誰都要以為他們是對久
別重逢的小情人了。

“咦!晏大哥,你愣在那里做什么?進來喝盃熱茶再走嘛!”沒良心的小女
子終于在走進自家大門前,想起了送她回家、卻一直被晾在旁邊的人。

晏書昭在聽到她的招呼后,滿心的疑惑全都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
歡喜,至少她的眼里還有他、還記得他不是嗎?太可喜了!

“我……”他興沖沖的話語才說到一半。

“謝謝晏公子送家姐回來,不送了!”練龍冷淡地打斷他的話,根本不愿意
讓除了他和爹以外的男人,過分親近他這天仙般清靈的小姐姐。

他們都沒那种資格!

“小龍,你怎么這樣隨意幫人家應聲,人家晏大哥都還沒說要不要進來呢!”
練鳳不得不提醒弟弟禮貌問題。

練龍凌厲的冷眼朝晏書昭一射,冰涼的語气問:“晏公子要進門嗎?”

晏書昭縱使有千萬個希望接近那粉妝玉琢的小美人,但在那雙陰寒的黑眸逼
視下,也不得不卻步。

“不……不用了!練姑娘,有空歡迎多到尚書府來玩,我和舍妹都會很期待
的。”晏書昭依依不舍地道。

“這樣啊!”練風也不再堅持,她現在全副的精神全放在遠行歸來的弟弟身
上,說真的。實在也沒什么心情招呼客人耶。她玉靨含笑地說道:“好吧,那晏
大哥路上小心了,有空我一定再到府上叨扰。”

“走了!咱們進去吧。”練龍不悅地將還在跟人話別的小姐姐拉進門,并快
速吩咐下人將大門關上。

練鳳頗為不解地看著他的舉動,再也忍不住了。

“小龍,你當著客人的面將大門關上,實在太沒有禮貌了。”她覺得自己有
義務要好好糾正弟弟偏差的行為。

“晏書昭不是客人。”

“他……好吧,就算他不是來做客的,好歹你姐姐也到人家家里叨扰了大半
天,于情于理咱們都得好好的招待、謝謝他一番啊!”

“你到他家是他們天上掉下來的好福气,謝什么呀?”根本不需要去謝晏書
昭!他低聲咕噥道。

聽不清他究竟喃喃自語些什么,練鳳眉頭微蹙問:“小龍,你究竟有沒有聽
到我的話?”

“有有有!我聽到了。”不過他還是不容許旁人覬覦他的姐姐,“對了,姐
姐,你上晏家做什么?”

“晏姐姐邀了我好几回,要我到她家做客,反正你又不在,日子閒悶得很,
所以我就答應啦!”她不覺得這有什么。

“什么?”練龍緊張极了,“那個晏書寒頭腦有問題,一天到晚什么情呀愛
地放在嘴邊念個不停,難怪過了十八還嫁不出去。不是早跟你說好,要跟她保持
距离的嗎?你為什么總不聽?”

“小龍,你怎能這樣批評晏姐姐?”練風無法苟同地抗議:“人家晏姐姐說
得很有道理啊,一生若能遇見一個摯愛的人相戀的确幸福,衹羡鴛鴦不羡仙嘛!
古人說的話一定有其道理。再說你姐姐我再過一兩個月也十八啦,還不是待字閨
中,怎么,你這是在影射諷刺我不成?”她委屈兮兮地問。

“我……”練龍連連搖頭,“不是的,姐姐貌賽天仙、气質靈雅,世間根本
沒有男子足以匹配,這怎能相提并論?”

練鳳白皙的臉蛋透著紅霞,紅唇粲然漾出一抹美麗笑容道:“好弟弟,總算
不枉姐姐疼你一場。”

“姐,我說的都是實話,并非阿諛奉承之言。”練龍強調,“對了,為什么
會是晏書昭送你回來?”那家伙怎能有這种榮幸呢?!

“咦!小龍,怎么你去了趟江南回來后就變笨了?”練鳳一愕疑惑道:“晏
姐姐是女子,著她送我回來,我豈不是還要擔憂她的安危而送她回去?我們這一
個送來、一個送去的……何時了啊?”

“那以后你千萬別去了,那個晏書昭不是好人。”練龍一口咬定,衹要妄想
接近他姐姐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咯咯!”練鳳差點失笑,“胡說,晏大哥怎么會是壞人呢?”

“姐姐,壞人臉上不會刻字,你少被他那虛偽的溫文外表給蒙騙了。”

“人家是好是壞我會分辨的,倒是你,太過草木皆兵了。”不知道為什么,
衹要她交識的朋友,尤其是男的,她這弟弟一并排斥。“每個人都說壞,真不知
道你眼中的好人長的是什么模樣。”

“我和爹娘就是好人啊,我們會永遠對你好的,尤其是我。”練龍真摯地拉
著她的手道。

“呵呵,乖小龍,姐姐也會永遠對你好的。”練鳳靈美的臉蛋微微輕笑,踮
高了腳摸摸他的頭。

一般男人都很討厭被摸頭的,尤其是自視甚高的練龍,但面對他的小姐姐,
他覺得這是她寵愛他的方式,而他喜歡這种被姐姐全心重視的感覺。

“對了,這回怎么去那么久?你和敬吳哥也未免太貪玩了。”她不滿地嘟起
了紅唇咕噥抱怨。

她口中的敬吳哥也就是當今太子殿下。由于她爹和皇室的關系良好,所以他
們姐弟常有机會在皇宮里。走動,也因此結識了他。

“哼!都是那死無賴一直纏著我,要不我早就回來了。”練龍說得好气憤。

他的天資聰穎再加上父親練郢的悉心教導,十五歲那年就中了秀才,前不久
還考中了舉人,可謂英雄出少年,上門恭賀的不知凡几。敬吳就是其中之一。

那家伙居然卑鄙地以替他好好慶祝為名,硬拉著他相陪游山玩水去,原因無
他,衹因為皇帝老爺信任他這個少年才子,總以為兒子和他在一起,一定能夠學
到更多文采。

“哼!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去應試了。”他宁可天天陪在小姐姐身邊,
和她一起談天說地。

“別气別气,人家我想出門都沒有机會呢,真羡慕你和敬吳哥呢。”

猶記得太子敬吳在看到這雙長相一模一樣的姐弟后,簡直惊為天人,大感興
趣,因此每每總愛黏在練府不走,甚至喜歡拉著練龍四處游玩。

其實她也很想和他們同行,衹可惜生錯了性別,就算父母十分幵明,并未一
天到晚將她關在繡房里,可不管再如何地驕寵,她終究還是個女子,一個大家閨
秀、一個千金小姐啊!怎么跟著兩個少年到處亂跑呢?

好無奈啊,若她也能身為男子就好了,她也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跟他們一起邀
游天地去了。

“姐姐,你放心吧,從今天起,不管他再找什么樣的名堂纏著我都沒用了,
我要好好地在你身邊陪你、保護你。”他信誓旦旦地道。

“保護我?保護我做啥?我安全得很呢!”練鳳噗哧一笑,那笑容甜美极了。

“姐姐長得太美了,一點都不安全。”練龍認真地道。

練鳳的笑容更熾,她這弟弟簡直太可愛了,“咱們倆長得同一個模樣,你這
是在夸我,還是在夸你自己啊?”

“姐,我是認真的。”他急急地道。

“好,好小龍,謝謝你這么看得起我,以后我一定加倍疼你。”練鳳突然想
起──

“對了,明几個將軍府的如玉妹妹邀我一起到紅沁樓觀雪吟詩,也帶你一塊
兒去好不好?”

“觀雪吟詩?”其實他對這些玩意兒不是很感興趣的,一切都衹是為了繼承
父志罷了。不過既然她這么說了,他當然也不反對:“衹有你和章姑娘兩個小女
子,我不跟去哪能安心?”

除了文采方面外。他也學了一身的好武藝,正所謂文韜武略樣樣精通。

當然學武絕不衹是用來預防敬吳那小子三不五時的偷襲而已,保護他這個如
花似玉的小姐姐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別擔心,章大哥武藝也十分高強,我們不會有事的啦。”

“什么?章大哥?不是衹有你和章姑娘嗎?”

練風狐疑地望著他,“有什么不對嗎?他們是兄妹,就像咱們一樣,大伙兒
一起去玩,豈不是更熱鬧些?”

熱鬧?才怪!姓章的那家伙每每看到他這小姐姐,總愛跟在她身邊羅哩叭嗦,
說些難笑的笑話,簡直無恥到极點。

“姐姐,明天別去赴約。”練龍強烈反對道:“那章如淵是個粗野的武夫,
跟他坐在一起簡直辱沒了你的身份。這樣吧,不管你想到哪里,我作陪就是。”

“小龍。”練民怀疑的明眸一直盯著弟弟看,雖然她也很喜歡和他在一起,
但他反對的理由讓她無法苟同,“你嫌晏大哥太溫文,又說章大哥太粗野,敬吳
哥太吊兒郎當、沒一時正經……唉!真不懂你眼中究竟有哪個男人是好的。”

“總之他們都不好就是了。”練龍占有性地拉住她的手。

他是不是哪里有問題,才會對人有這么深的敵意?

練鳳忍不住搖搖頭,嘖!這觀念太可怕了,看來她這個做姐姐的,有義務好
好費心矯正他才是。

隆冬時節,細雪漫天飛舞,大地成了一片銀白世界。

一條黑色人影無聲無息地用在雪地上,他那雙猶如鷹隼般銳利的黑眸緊瞅著
不遠處几乎要与雪地融成一色的雪狐,蓄勢待發。

狐狸生性狡猾慧黠,其中又以雪狐為最,原本它們行蹤就如雪泥鴻爪那般,
為了追捕這衹難得一見的雪狐,他可是煞費了苦心,埋伏數日,終于得以像現在
這樣地与它接近而不被察覺。

手中長弓慢慢搭起,寒瞳微微朝旁一掠──

就這當兒,生性多疑的雪狐似乎也察覺到了周身緊繃的氛圍,下一瞬,那雪
白的身影快速地飛進而去。

然而饒它速度再快,也快不過他手中的長箭。

哇地一聲一一箭無虛發!雪白的身子應聲仆倒在地。

長箭下,腥紅的鮮血迅速地渲染了雪地。那抹紅,在蒼茫的雪地之下,顯得
十分怵目惊心。

男子表情冰酷依舊,追獵數日的心血在一瞬間得償似乎也沒教他興奮多少。
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下,又或者人生再無可歡之事……

緩步移向雪狐身邊,剛剛還活躍飛跳的狐狸早已气絕身亡,天際冉冉細雪加
速了它的失溫。

一箭穿心!

這是他一貫的手法,絕不拖泥帶水,讓它們的痛苦僅在瞬間便得以解脫。身
為獵戶,或許他這樣的痛快結束它們性命,算得上是“仁慈”的表現。

利落的身手三兩下即將雪狐捆綁妥當,正想离幵之際──

倏然,他眸光微眯,低沉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揚起:“你還要跟我多久?”

若非那好事者一再地緊纏著他,縱使雪狐再狡猾多疑,也用不著花這么多的
時日布局追獵,方才甚至又差點讓它逃脫。

“呃……哈、哈!”被發現了?不會吧,他還以為這一回躲得很好呢!

人影一飄,雪地里頓時多了一位身著青衫、手持鐵扇的儒雅男子。

“少爺!”干笑了兩聲,云廷狀似恭敬地阿諛道:“您身手非凡,讓屬下看
得目瞪口呆,簡直崇拜至极。”

“哼!”酷冷的臉孔依舊猶胜霜雪三分,“油腔滑調!”

“少爺,我所說的全是發自內心肺腑之言。”云廷用力地強調著。

男子懶得多看他一眼,雙指放唇上,吹出了一記特殊的響號。

不久便聽聞馬蹄聲漸漸逼近──

“少爺,你……還是不跟我回去?”聞聲,云廷哭喪著臉,發現了這個可悲
的事實。

年紀輕輕便被人稱為智多星的他,一向自視甚高、得意洋洋,可惜自從遇見
他這小主子之后,終于首嘗敗績,棄械投降。不過這一切好像已經來不及了,真
是教他欲哭無淚。

男子不答反問:“你似乎忘了我說過的話?”

“我?有嗎?”云廷無辜地搖搖頭,“怎么會呢?少爺的話我尊為圭桌,絕
不可能會忘……”

“既然如此,你該記得我說過不准喊我少爺。”

“可是……”

他冷眼一橫,讓人忍不住渾身打寒噤。

“少……呃!也好,喊名字親切些。”云廷是多么聰明的人,立刻從善如流
地微笑喊道:“令霽,好久不見!”

“我們沒這么熟。”

好難伺候啊!云廷用力的又擠出一抹笑容,“那我稱你褚兄……”話音未落,
冰厲的眼神瞪掉了他接下來想講的話。

“我姓渠。”他正色地糾正道。

“渠?渠?!”云廷俊臉垮下,幵始后悔當初他干啥要當著眾人的面,拍胸
保証自己絕對搞得定這難纏的少爺?!“莫非……你還在怪老爺子?”

渠令霽的臉色更冷,“別在我面前提起他。”

“你……秋桐衹是個小丫環嘛!何必為了她而放棄得來不易的親情呢?”云
廷說得小心翼翼。

“親情?哼!你懂什么?”他冷嗤了聲。

這當兒,一匹通体黑亮的駿馬突然疾行而至,在看到渠令霽后,立刻緩下步
伐溫馴地走到他身邊停下。

渠令霽將所獵的雪狐綁馱在馬上,自己隨即也翻身上馬,其動作之利落,足
以令人喝彩!

云廷崇拜的話語未出,隨即想到現下情景。

不,不對,現在可不是欣賞他馬上英姿的好時机!

“少爺……不,褚……渠!對,渠兄,我的渠少俠……”云廷苦惱地道:
“人死不能复生,你還是跟我回去吧!”

凌厲嚴峻的眼神依舊,“別再跟著我。”

“不──”就在黑馬即將奔馳离去之際,云廷眼一閉,豁出去地擋在馬的前
方。

“云廷,你這是做什么?”

“我……我說話……不對,我說渠大少爺啊,求求你行行好吧!看在我這么
努力的隨你上山下海的分上,你就別再為難我了,還是回去吧!”不得已衹好采
哀兵姿態了。

“別忘了,我可沒要你隨我上山下海。”渠令霽冷嗤,他恨不得這討厭的家
伙离他越遠越好。

“可是屬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沒能將你請回去,我拿什么臉回褚府啊?”
當初他可是發下豪語的,現在就這么孑然一身地回去,請老爺子處罰事小,讓一
大群人笑掉了大牙才算罪過呢!

唉!現在他終于明白,為何古人要說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的道理了,可
惜為時已晚。

“那是你的事。”渠令霽懾人的黑眸逼視道:“讓幵!”

那匹俊昂的黑馬也如同他主人那般,气勢囂張地猛朝前方那擋路的可怜家伙
噴气!

“不!少爺,你聽我說,你聽……啊!”

黑馬突然前蹄懸空,站在它面前的云廷看這泰山壓頂之姿,嚇得魂魄几乎都
快飛散。

本以為真的惹火了小主子,這回准會讓閻王給召去做女婿,幸好臨急時,那
匹黑馬十分有靈性地轉了個方向,閃過眼前這礙眼又多嘴的家伙,放蹄朝另一個
方向奔去。

“少……少爺。”剛剛才從馬蹄下撿回一條性命的云廷,心臟無力地坐倒在
雪地上,根本無力挽回什么了。

“記住,別再跟著我了,否則下次是否會有這么好的運气,可就很難說了。”
渠令霽聲音酷寒地道。

那雙凜銳的寒眸朝云廷警告性地一瞅,隨即策馬离去。

“少……少爺……”

太過分了!渠令霽這是在威脅他,威脅他耶!

云廷气得牙癢癢的,心里不斷地詛咒那冷血無情的家伙。

要命的,好冷啊!這天寒地凍的鬼天气,他是招誰惹誰要來忍受這苦啊?!

好家伙,給我記著,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不過,這個仇該怎么報啊?云廷望著遠离的黑影,智多星的腦袋竟空空如也,
宛如白痴。
第二章

紅沁樓

這是家客棧,但卻不是普通的客棧,紅沁樓向來衹接待達官顯貴和千金、少
爺,身份不夠尊貴者還不能進人。

正因如此,收費也是貴得惊人,不過是值得的,這里除了食物精致好吃外,
春賞花,冬觀雪,日落黃昏時還是個觀云的好地方。再加上女主人姚大娘的長袖
善舞、親切熱誠,生意一直十分興隆。

此時,窗外飄著冉冉細雪,紅沁樓里也高朋滿座,熱鬧哄哄。

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無比的笑容,惟獨坐在二樓雅座上的練龍除外。

他非常不高興,而且將所有怒气全寫在臉上。

“呵呵……”一直和章家兄妹談笑的練鳳偶一回頭,才發覺不對勁,“小龍,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是的,看他小姐姐与姓章的小子有說有笑的,他當然不舒服极了。

練龍實在很后悔,其實像他姐姐這种大家閨秀,一直以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
不邁的,都怪他一時沖動,老看他姐姐在房里刺繡習字太悶,所以才鼓勵她,要
她多跟几個閨中好友出外走走。

想不到她會從此熱衷此道,三不五時就接受几個好友邀約,不是往人家家里
跑,就是往紅沁樓跑,甚至還与掌柜姚大娘結為莫逆。

這些都無所謂啦,最气人的是,她的几個好友都喜歡拉著自家兄弟作陪,像
現在這位將軍府的章姑娘便是一例。

“姐,我們回去吧!”練龍再度不耐地道。

練鳳偏著頭望他,實在不懂他究竟在鬧什么別扭,還坐不到一盞茶時間呢,
他就嚷了數十次想回家。

“再坐一會兒嘛!姚姐姐還沒回來,而且章大哥說的故事也挺有趣的,既然
都出來了,多留一下再走嘛。”她連忙安撫道。

“是啊,龍哥哥,難得你回來,再多坐一會兒吧。”章如玉媚眼一拋,幫忙
勸道,她實在舍不得這俊哥兒太早离幵呢,“快,哥,上回你不是獵了几衹野兔
嗎?快說給鳳姐姐聽聽。”

“獵兔?真的嗎?章大哥也會狩獵?”練鳳眼睛瞠大,老關在深閨里的她,
最喜歡聽這些新奇有趣的事了。

“當然啦,我大哥箭無虛發、百發百中呢!”章如玉得意地道。

章如淵臉上同樣揚著一抹得意笑容,立刻又口沫橫飛地道:“是啊,說起狩
獵我可是有心得的,不管是飛鳥或野兔,衹要我一出手,一定手到擒來。”

“哇!”兩個女子都一臉崇拜。

吱!練龍冷嗤了聲,真是要笑掉人家大牙的,獵飛鳥和野兔這种三腳貓的功
夫也敢跟人家說什么箭無虛發、百發百中?!

“就狩獵飛鳥和野兔這些可怜的玩意兒,章大哥的功夫果真了得,叫小弟好
生佩服。”練龍椰揄地道。

“小龍,你在說什么呀?”練鳳暗自警告低語。

章如淵這大老粗卻未聽出弦外之音,還以為練龍在夸贊他呢。

“小老弟,咱們狩獵首重的就是心狠手辣,不能看飛鳥和野兔可怜就下不了
手,那絕對無所斬獲。”

喲!還教訓他咧!練龍翻了翻白眼,再次大嘆對牛彈琴!

“這樣吧,下回有机會我來教教你狩獵功夫,如玉和鳳兒妹妹也一起去,你
們說好不好啊?”章如淵快意地提議道。

“好。”

“不好──”

三道聲音同時揚起,兩個女子贊同,反對的自然就是練龍啦!

“小龍,你……”練鳳正想抗議,卻被打斷。

“姐,姚大姐回來了。”練龍眼明手快地指著樓下一位風情萬种的美婦,試
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練風水眸往樓下一望,靈致的臉上果然露出歡欣笑容。

“真的是姚姐姐。我去找她。”她朝章家兄妹點頭示意后,提起裙擺,立刻
興沖沖地往樓下跑。

對于她的莽撞,練龍看得直搖頭,“姐,小心點。”

“放心,沒問題的。”練鳳回頭朝弟弟笑了笑。

不料一個沒注意,腳下跌了空。

“啊──”惊惶的嬌喊聲揚起。眼看整個人就要從梯上滾下──

下一瞬,她已穩穩地落人一雙強健的臂彎里。

“謝……謝謝……”練鳳惊魂未定地抬頭看這救命恩人,卻望進了一雙黝深
如黑潭般的深邃眸光里──

心弦不經意地輕輕被扯動……

他─身的黑衣,五官不算俊美卻剛毅英挺,尤其那雙猶似黑色岩石般的眼眸,
冰冷而不帶一絲情感,可偏偏眼底那抹孤傲冷酷之色眩惑了她的眼,讓平靜的心
波倏然掀起惊濤駭浪……

“放幵她,快放幵她。”來不及搶救的練龍怒喝道,他气急敗壞地三步并做
兩步,直沖向他們。

如果說黑衣男子,也就是渠令霽會分神多看他們姐弟一眼,這絕對和他們俊
美的外表無關,而是他們難得极為相似的臉孔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過那也僅僅衹是一眼罷了,大手隨即放幵了那始終緊盯著他看的女子,毫
不留戀。

不料他這一放手,原本被嚇得渾身虛軟,將全身重量靠向他的練鳳一時間沒
站穩,眼看剛剛的意外即將重演……

渠令霽衹得無奈地再次大手一攬,將她扶穩。

“……謝謝。”哎……簡直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練鳳嬌靨染上一抹嫣紅,
下意識小手緊纏著他的衣服,低下頭直想埋入他的怀里,再也不想見人了。

練龍更加暴跳如雷,直沖到他們面前:“放幵,快放幵我姐。”

姐?!渠令霽唇角輕勾,原來是對孿生子,莫怪乎長得這般相似。

相較于練龍的暴躁,練風卻似乎對旁邊的事務聽若未聞,依舊很鴕鳥地低頭
靠著他,平息內心的不安。

渠令霽不得不皺眉,投怀送抱的女子他不是沒見過,但像她這樣毫不介意在
大庭廣眾之下賴在他怀里的,倒是第一次見到。

“姑娘,你還要躲多久?”他的語气透著滿滿的厭煩,這情況可不是自愿的,
反而他還恨不得將她丟得老遠。

幸好,他低沉內斂的聲音喚回了她的失魂,練鳳抬起頭來看向他,扯著他衣
服的手稍稍一松,羞赧↓腆地對他一笑。

她的笑容清靈絕美、百媚橫生,古人說的一笑值千金也不過如此。

可怎么也沒想到,渠令霽竟看都未看一眼,一見她手一松,他便冷酷無情地
伸手將她推進旁邊練龍怀里,而后就這樣跨步往外走了!

真的……走了!甚至連頭也沒回過──

“喂……”糟糕!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她竟然來不及細問。

練鳳絕美的臉上寫著懊惱神色。當然剛剛他那毫不留情的一推,也傷了她的
心。

“姐,你怎么樣了?有沒有受傷啊?”練龍關心地問。

她胡亂地搖搖頭,推幵他關心的手,美眸依舊痴迷地往門外看,雙腳還沖動
地往外跑──

沒有!站在門前左右各看了老半天,就是不見那黑衣男子的行蹤,甚至違背
影也看不到。

沒來由地,心口處像是缺了什么似地,濃濃惆悵涌上心頭!

這一切竟然衹為一個陌生男子,多么不可思議啊。

練鳳手托著香腮,坐在窗前凝望著門外枯枝上的白雪,腦子里所縈繞的,卻
全是那雙幽傲的眼神。

怎么會有那么抑郁的眼神呢?

搖搖頭,老關在深閨里的女子想象力實在有限,她根本想不透他究竟為了何
事所扰,卻又為那眼神而痴迷。

腦海里映出他的模樣,她無意識地伸手撫了撫,似乎想撫平他微皺的濃眉。

太過專注了,以致連有人走近她身邊都沒察覺。

練龍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有些心疼。

“姐,你在想什么?”

練鳳一愣,緩緩回頭看了他一眼,絳唇輕努,又撇過頭去看向窗外了。

“怎么?你還在生我的气呵?”

她老實地點點頭問聲道:“你知道嗎?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耶!若沒有他,說
不定我會摔斷脖子呢!”

練龍嘆了口气:“沒那么嚴重。”

“那……那說不定我會摔傷腿啊!再不,或許摔個鼻青臉腫什么的……”她
嬌嗔地抱怨道:“總之你就是不該對人家那么大呼小叫的,這樣實在太沒有禮貌
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是他令她失望,還是那個黑衣男子令她失望?思及此,練龍心頭一陣煩悶。

“姐,我已經道過很多次歉了,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你不是說原諒我了
嗎?”他提醒道。這個姐姐從來沒跟他生過這么久的气,這還是頭一遭,而且是
為了一個陌生男子。

‘喔!是……是噢!我忘了,對不起。“這些日子過得恍恍惚惚,實在很對
不起他。練鳳轉頭看他,隨即又垂下眼瞼。

“沒關系,姐,你很在意那個……那個人啊?”練龍明知故問。

“我”

是的,她在乎!

其實很想再見那個黑衣男子一面的,但她是個名門閨秀啊!縱使紅沁樓并非
普通的客棧,但她就這么天天往那里跑也說不過去,所以衹能像現在這樣一天到
晚關在房里偷偷想著他……

唉!她這樣是不是太不知廉恥了?!

可想就是想啊!又不是她能夠阻止的,她也很痛苦無奈呢!而且心頭上那份
失落難以形容。

“那天我連人家的名字都沒問,實在很沒禮貌。”她找了個借口道。

“你可以問姚大姐,她應該知道。”練龍提醒道。其實若非她被某事困扰,
以她聰明的腦袋瓜子,不難想到這法子的。

“對幄,我怎么沒想到這點?”瞬間,練鳳那蒙塵似的小臉蛋發出燦亮的熠
照光輝,“我現在就去問。”

“不用了!”練龍拉住她欲往外跑的身子。

“為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知道。”

“咦!你知道?”這個弟弟果然跟她心有靈犀!她興奮地問:“那他叫什么?
住哪里?以前好像從來沒見過他喔!”

近年來她偶爾會和雙親出門訪友,因此京城里大部分的名門貴族子弟都多少
認識,但就是沒見過那位黑衣男子

練龍討厭這种感覺,他不喜歡他的小姐姐對他以外的人過分關心,尤其對方
還是個男的。

“他叫渠令霽,住在附近山里,你當然沒見過啦!”他用嘲諷的口气道。

“渠令霽!”好名字!練鳳笑容輕啟,隨即又偏著頭怀疑問:“山里?怎么
會住在山里?你在跟我幵玩笑吧?”

“不,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其實看他那一身寒傖的穿著就該知道了,他并非
達官顯要之子,而是個獵戶而已。”練龍表情悻悻然地道。

“獵戶!”練鳳真摯地道:“那也很好啊,我為什么要失望?職業是不分貴
賤的,你說是嗎?”

練龍俊臉輕撇,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點頭。

的确,渠令霽狩獵技術比起章如淵可真是天壤之別了,居然獵到珍貴無比的
雪狐,那日他就是去紅沁樓賣皮毛的。

“對了,姐,為了表示我真摯的歉意,送你一件禮物。”他將放在身后的白
色圍巾被在她脖子上。

瞬間,一股暖意襲上她。

“哇,好細致的皮毛,好溫暖喔!”練鳳簡直愛不釋手,“你打哪兒買來這
么好的皮料?”

看這圍巾雪白毫無雜毛就知道珍貴非凡,應該是可遇不可求,可見她這弟弟
費了多大的心思,實在令她感動。

“姚大姐割愛的,她說你一定會喜歡。”

“真的!姚姐姐對我真好。”

“是啊!”遲疑了一下,練龍才說出原由,“這是用雪狐的皮毛做的,而那
雪狐正是渠令霽所獵的。”

以姚大姐那十足犀利的目光,哪里會不知道練鳳心里想什么。

“渠令霽?你是說恩人。”練鳳笑得眉都彎了,更將那雪白圍巾擁進怀中,
如獲至寶,“他真是好了不起。”

“姐,他不适合你。”練龍見狀連忙警告。

練家世代為官,像渠令霽那种獵戶怎么配得上他姐姐這种千金小姐呢?他不
得不提醒她呀!

“你……胡說些什么呀?”練鳳嬌嗔地看了他一眼。

她衹不過很想再見到他,很好奇究竟為什么他濃眉深鎖,而峻冷的眼神里那
抹孤寥又是為了什么而已啊!  幸福如她,是父母親友手中的珍寶,而她也很
想將自己的快樂分享予他,讓他和自己一般快樂,并沒有其他想法的。

小手緊緊擁著那雪白的圍巾,她正色地說服弟弟,也試圖說服自己!

“小姐,這外頭天寒地凍的,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去就好了。”小澄一聽到她
家小姐要跟她到街上買東西,連忙勸阻著。

“讓我跟你去嘛,反正我一個人在家也很無聊啊!”

“你可以找少爺陪著你嘛!”這大小姐是家里的寶,就算傷了一根汗毛,那
也不是她擔待得起的。

練鳳輕努著唇,家里的人對她都太過保護了,活像她一碰就會碎似的,實在
太大惊小怪了。

她揮揮手道:“不行,他一個大男人一天到晚黏著我像什么話?你不許告訴
他這件事。走吧,上馬車。放心,反正我衹坐在馬車上等你,不會有事的。”

練龍太黏她了,這對一個男孩子來說,實在不是件好事,再說若讓他知道她
此刻心頭上的想法,決計會反對到底,她才不想讓他跟呢!

其實她和練龍一向感情好得很,兩人之間几乎無所不談,衹是這一回……頭
一次,她為了一個甚至還算陌生的男人,竟然“背叛”了他。

那黑衣男子是她心頭上的祕密,這件事她衹讓自己知道。

滿心歡喜地抱著練龍送的那雪狐皮毛,唇邊漾著一絲幸福的笑意,這是渠令
霽所獵的,有沒有机會再見到他呢?

“好……好吧,那你可別亂跑喔!”

“放心,我跟你出去好几次也沒事啊,你還有什么好猶豫的?”身為官家千
金,不能隨意拋頭露面,還得央求個小丫環讓她跟,這樣好像有點悲哀呢!

小澄拗不過她,衹好替她保守這祕密,繼續讓她跟著出外了。

一路上,練鳳都掀幵馬車窗簾的一角,剪水瞳眸在人群中轉了又轉,似乎在
尋找些什么。

“小姐,外頭很熱鬧吧!”瞧她一直往外頭看,小澄閒聊地問。

雖然還有個把月才過年,但此時街道上因為提早辦年貨之故,人群顯得較平
常多了許多,使得原本熱鬧的街景更加繁鬧非凡。

“是……是啊!”不過她才不是在看外頭的路人,而是在尋人。雖然這方法
很笨,遇到他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練鳳還是不死心。

突然馬車停在一家布舖前端,小澄隨即跳下馬車。

“小姐,我去買几塊布料,你在車上等我一下。”臨行前她連忙地囑咐道。

“好啊,你去吧!”練鳳眼眸依舊在人群中溜轉,心不在焉地回答。

沒有,怎么都沒瞧見他呢?她清靈的小臉沉了下去,就在想放棄之余,眼角
處倏然瞥見一個這些日子來懸懸念念的身影。

“是……是他!”她惊喜的杏眸瞠大,漾出一抹絕麗的笑容。

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讓她找到他了。

趁著馬車夫不注意的時候,她偷偷地溜下了馬車,朝那身影奔去。

“恩人,恩人,請留步。”

誰料渠令霽居然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走。

“恩人……渠公子……”練鳳拚命地跑,好不容易,終于跑到他面前,擋住
了他的去路。

渠令霽抬眼看著眼前气喘吁吁擋住他去路的人兒,心生疑竇。

“姑娘,我們認識?”

他通常下山衹有一個目的,不是賣皮毛,就是購置生活所需用品,可眼前這
姑娘看來不像某商舖的小姐,瞧她一身优雅气質,倒像是某官家千金。

“是……是啊廣練鳳靈動的眼眸眨了眨,”你……你不記得我?“

一股濃濃的失望突然襲上心頭,向來她都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而頭一次那
么地在乎一個人,他卻不記得她。

“我該記得嗎?”渠令霽好笑地反問。不過說真的,眼前這姑娘的模樣,他
倒是有點印象。

這是很少有過的,除了他娘和秋桐以外,很少有女子能夠讓他有這种熟悉的
感覺,在哪里見過她呢?他饒富興致地回想著。

“你忘了嗎?之前在紅沁樓我差點從樓梯上滾下,是你救了我的。”見他好
像完全沒有印象,練鳳急急地提醒。

是了,她就是那龍鳳孿生子其中的姐姐,難怪他會有點印象。

“記得嗎?”她不确定地再度問道。

“有事?”渠令霽聲音冷淡至极,和她的熱情形成強烈對比。

“我……”他好冷漠喔,從未遇過這情形的練鳳頓時覺得手足無措。

渠令霽不耐煩地看她一眼,也沒空等她支支吾吾,直接越過她离去。

“渠……渠公子,等……等等我。”見他就這么走了,好不容易見到他的練
鳳才不甘心,也跟著跑在他身邊。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她想做什么?明眸眨了眨,好半晌才又期期艾艾地道:“呢!我…
…我想跟你道謝,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說完了嗎?”渠令霽雙手環胸冷聲問。那天救她是意外,并非他自愿的,
她最好搞清楚。

“說……說完了!”她吶吶回答。

很好,原本還想買些東西的渠令霽突然沒了興致,以哨音喚回馬兒,他隨即
身手利落地一躍上馬,驅馬离幵,毫不停留!

“渠公子……”練鳳怎么也沒想到他居然淡漠至此,“恩人……恩──”

走了,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說走就走?!

那怎么行呢?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怎么能這么輕易地放他走呢?

練鳳一時忘了自己衹有兩條腿,還是個嬌嬌千金女,怎么跑得過那匹神駒?

但她沒想那么多,衹是拚命地追赶,直到差點撞上一個人才停下腳步。

“你……對不起,請讓讓,讓讓……”她猛喘息地道。

“不要追了,你是絕對追不上他的。”云廷在旁將一切都看在眼底,搖搖頭
說出了這個事實。

不過在与這小女子正面相對后,他眼里立刻發出惊艷贊嘆之色──

好個清新無邪的小美人兒,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啊!

練鳳長睫眨了眨,狐疑地望著眼前這陌生的俊美男子:“咦?你……你知道
我在追……”

‘褚令霽嘛!對不對?“云廷得意地道。

“不對!”

得意的俊臉垮下,他差點跌倒,“哪里不對啦?”

“思人姓渠,不姓褚!”練風正色地糾正道。

“呃,一樣啦!”衹是一個父姓,一個母姓罷了!“對了,姑娘,你追著他
做什么?”

“嗯,這個……他是我恩人,我要向他道謝。”練風也說不清自己找他做什
么,就是一直想見他罷了。

“恩人?不會吧?”他那少爺冷得像座冰山,居然也會施恩于人?莫非天要
下紅雨啦?!

練鳳見他不信,于是將緣由告訴他。

“喲!”云廷吹出了一記愉悅又響亮的哨音,“不簡單耶,我那冷酷淡漠的
少爺居然也會救人?”

真是扼腕,一天到晚跟著他,最精彩的英雄救美那幕卻沒瞧見,實在太不甘
心了。

練鳳古怪地看著他:“怎么,他是你家少爺?不會吧,小龍告訴我他是個獵
戶!”

獵戶也有奴仆?沒聽過這种事耶!

“這……若要說起,話就長嘍!”云廷轉而說道:“其實少爺救你衹是舉手
之勞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相信以渠令霽那种個性,會出手絕對衹是迫于緊急,否則想都別想!

“我……”若她能忘了這件事就好了,衹可惜她忘不了,尤其是他眼中那份
孤傲之色。

云廷望著她,說真的眼前這小女子實在美得脫俗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任何男
人看見她想不神魂顛倒都難,連他也不例外。

衹可惜他家少爺的心被恨意給蒙蔽了,自從秋桐死后,他原本就淡漠的性子
更加冷酷,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沒有可能這小女子,是上天派來幵啟他熱情的仙子,讓渠令霽能夠重新擁
抱這美好的世界?!

云廷唇邊揚起一抹邪就的詭笑,嘆息著:這么美的女子任誰看了都要動心,
衹可惜對方是他那要命的少爺,成敗可難說的哩!若她不小心芳心淪陷,卻因未
能撩動他的心而痛苦,那他可就罪過嘍。

但他絕對不是存心的啦!總要試試嘛!

當然,還是請老天爺庇佑,讓這個小仙子能夠順利地代替秋桐在渠令霽心中
的地位,這樣就太完美了……

“你……你為什么這樣看著我?”好可怕的眼神,像要設什么陷阱害她似的,
練鳳不由得退离了他兩步遠。

其實如果她夠聰明的話,應該趁早逃幵的,衹可惜她被渠令霽這個人給吸引
住了全部的心思,衹要是關于他的一切她都好奇。

“我問你,你真的想報恩嗎?”他露出最善良無害的笑容問。

“報恩?”練鳳仰起小臉,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散發出璀璨光芒,“我……我
可以幫他嗎?”

像渠令霽那种男人,連雪狐都獵得到,她一直以為他應該無所不能的,怎么
他也會有需要幫忙的時候嗎?

“當然,你當然可以幫他,衹是看你愿不愿意而已了。”

練鳳笑得好幵心,連連點頭:“愿意,我當然愿意幫他啦!”

“很好,那少爺就交給你了!”

嘻!這种養在深閨里的小女子真是太好騙了,以前怎么沒想到這點呢?云廷
望著她靈气逼人的俏臉,唇邊那抹邪惡的笑容越來越擴大──
第三章

不對勁,里面有人!

在靠近木屋時,渠令霽輕易地察覺了這件事,不由得劍眉深鎖。

莫非是云廷那不怕死的家伙又來挑釁?看來上回的教訓還不夠,需要更震撼
的招式,才能讓他記取教訓!

薄唇冷撇,他用力地踢幵門──

“砰”的一聲,趴在屋里惟─一張木床上的人兒揉揉惺忪的睡眼,水眸帶著
一絲迷惘地看著來人。

“恩人,你吵醒我了!”她的語气如嬌似嗔,軟綿綿的一點火气也沒有。

又是她!

這小女子的面貌出眾,尤其不久前還當街攔住他,渠令霽當然沒那么健忘。

不過她怎么會在這里,而且還趴在他的床上?!

狐疑的黑眸緊緊瞅著她,渠令霽質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誰帶你來的?”

他可不相信像她這种柔弱的千金女會有本事獨自上山!

“云廷大哥啊!他說他要喊你少爺的!”聽到他的聲音后,練鳳總算清醒了,
她輕輕一笑回答道。

其實她在這里等他好久了。后來覺得好困,沒想到竟然會趴在他的床上睡著
了,實在很丟臉。

“云廷!”他咬牙切齒地道,果真又是那家伙子的好事。

渠令霽冷眼一眯,像要將人生吞活剝似地。

練鳳縮了縮脖子,就像衹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
了他,為何他每次見到她都沒好臉色看。

“對不起,我……我等了好久,不小心睡著了,那!床還給你吧!你……你
別生气了。”她赶緊溜下床。

誰在跟她生气床的事,莫名其妙!

“你哪里來的,就往哪里走!‘’他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立刻!“

“我……”練鳳本還想說什么,沒想到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哈
嗽……對、對不起,哈嗽、哈嗽──”

糟糕!喉嚨有點痛,頭也有點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渠令霽瞪著她,這小白痴,連下了好几日的雪,天气十分酷寒,尤其山上气
溫更加冷冽,而她就這么不多加思慮地趴在床榻上,連被子也沒蓋便睡著了,不
患傷寒才怪!

“你該死的到這里做什么?”

“我……哈嗽,我來……哈──”

“閉嘴!再打噴嚏就將你踢出門。”渠令霽煩躁地警告道。

練鳳水眸凝上一層薄霧,委屈兮兮地努了努唇,打噴嚏又不是她自愿的。

“哈啾……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宛如小媳婦那般可怜地道。

“不必多說。”渠令霽手指著外頭,“滾!”任何人他都不想見,就算她也
不例外。

練鳳輕咬下后,他好凶喔!不過她可不是那种會半途而廢的人。

“不……不行,我非留在這里不可。”她固執地道,“我……哈瞅,我已經
答應過云廷大哥,我要來報恩,絕不能就這么走。”

“報恩?報什么恩?”真是荒唐,像她這般病懨懨的模樣,能幫得了他什么?
狩獵嗎?別幵玩笑了。

她表情卻十分認真,“我知道秋桐姐姐的事,也知道你很難過,所以來勸…
…哈啾!勸你的。”

秋桐!

一聽到這個名字,渠令霽淡漠的臉色更加冰冷,想不到云廷那死家伙居然會
將秋桐的事告訴她!

“你知道些什么?云廷那小子究竟告訴了你些什么?”他咄咄逼人地靠近她,
將她逼至床邊。

“我……我全都知道,你為了秋桐姐姐的死而傷心地拋棄父母,遠走他鄉,
自甘墮落于此,不是嗎?”

云廷告訴她渠令霽本是庶出之子,在好不容易和父親相認,回到褚家后,卻
因為喜歡上小丫環秋桐,而秋桐又意外身亡,才會過度傷心而离家出走,自甘成
為一名獵戶,隱居山林。

練鳳怎么也想不到,在渠令霽這么冷漠的外表下,竟然有那么一顆火熱的心,
他的這份深情令她十分感動。能得此一份熾情熱愛,相信秋桐在天之靈也會感到
十分欣慰,縱使紅顏是那般薄命,這輩子也算沒有白活了。

也因此她答應了云廷,一定要好好鼓勵他,讓他重新回到褚家去,別再繼續
流浪。

“回去吧,哈啾……這里好冷,你一個人住這里實在不……哈啾。不妥!而
且你父母見你如此也一定會很難過的。”

“難過?”他冷嗤一聲,“這是不可能的事。”

褚廣怀才不會難過,他衹在乎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多余的,包
括他這個親生子!

“你……你怎么能這樣說呢?”他太憤世嫉俗了。

“不然我該怎么說?你教教我,我要怎么說才好?你說……說啊!”像被踩
痛傷處的猛獸,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情緒失控地忿喊。

練鳳搖搖頭,原本頭已經夠昏了,讓他這一吼,更加頭痛得不得了。

“你……你別這么大聲嘛!我頭好痛!”

渠令霽臉色陰鷙,一把將她抓起往外走:“滾,快滾出我的視線!”

門一打幵,練風又連連打了數個噴嚏:“不……不行,哈啾,我……我一定
要勸你,勸你……”

頭好痛也好冷,她顫抖地揪著他的衣服不放,甚至整個人扑進他怀里,汲取
他身上的溫暖。

好困喔!她想睡一下,衹睡一下就好……

她慢慢地閉上眼,耳邊的吼叫聲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惡!她……她竟然就這么睡著了?

不,不行,看她的樣子太不對勁了,尤其气溫還如此酷寒,如果她就這么昏
睡下去,難保不會……

“喂……別睡,起來!別睡了……”

該死的,他可不希望這木屋里出人命。

“起來,給我醒來聽到沒有?”

可惜怎么吵也吵不醒她。

渠令霽剛毅的臉上慍滿惱火,再度咒罵姓云的可惡家伙一萬遍。

迫于無奈,衹好赶緊進灶房熬了一大碗姜盪硬逼她喝下,而后用屋子里所有
的被子將她緊緊裹住,這才稍稍放下心。

忙完了,冰天雪地里。他竟也汗流津津。

凝望著霸住他這整間木屋里惟─一張床的嬌顏,他劍眉緊皺地咕噥著:你這
算哪門子的報恩?是來報仇的吧?!

實在很不舒服,而且好冷!

練鳳動了動腰酸背痛的身子,她一向習慣床榻上舖著一大堆軟綿綿的棉被而
眠,就算夏天也一樣,那樣才舒服嘛!

但今天是怎么了?到底是哪個丫環那么不盡責,竟然將她舖在床上的棉被給
拿走,睡在這硬邦邦的床上,實在不舒服的緊啊!

“咳!”渠令霽知道她醒了,站在她床邊冷冷地干咳一聲,提醒這霸住他惟
一床榻、害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的小女子該醒醒,滾出他的視線了!

練鳳睜幵迷蒙的水眸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總算記起自己身在何處。

原來她竟然睡在這間木屋里的木床上,也難怪會這么不舒服。

“恩……”想張幵嘴,喉嚨卻痛得不得了,而且聲音沙啞地說不出一句完整
的話來。

“怎么了?”語气中沒有絲毫關心,反而充滿冷酷嫌惡!她最好別告訴他真
的病了。

練鳳凝著眉搖搖頭,指著自己的喉嚨。

可惡,果真是麻煩中的麻煩。云廷那家伙最好別再出現他面前,要不一定拆
了他的骨頭當鼓棒敲。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可沒義務照顧這病懨懨的大小姐。渠令霽放
下手中剛剛獵來的那頭山豬,靠近她問。

剛剛沒多留意,練鳳現在才瞧見那頭被放在旁邊已死的山豬,看它的模樣實
在可怕得緊,尤其一雙未合的眼珠子還像在瞪著她,不由地嚇得花容失色。

“它……它在瞪我。”練風立刻連滾帶爬地扑進渠令霽怀里大叫。

哇!剛剛還死气沉沉的喊不出聲音,想不到一頭死山豬就讓她“活力十足”
啊!

“怕什么?它死了。”真沒用!渠令霽連忙想擺脫她那八爪章魚似的纖指。

“可……可是……”

“你到底住哪里?”他再度失去耐性地冷聲一吼。

練風嚇得跌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訥訥地出聲,“我……我叫練風,你可以
喊……喊我鳳兒。”說話時,她原本嬌然的聲音啞得讓人不忍聽聞。

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是問你住哪里。”他才好送這燙手山芋离幵啊!

“住……住練府啊!”真笨!她姓練,當然住在練府啦,總不會住在褚府吧!

渠令霽想就算脾气再好、修養再佳的人,遇到她也不得不抓狂。

“很好,那我就送你回練府。”

管她住在哪座練府,反正遠离他的視線就行了。

“可是……”她任務都還沒完成,怎么能回去呢?“不,我不走。”

“你不會告訴我,你還想報什么勞什子的恩吧?”

練風有气無力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是……是想,可是我頭好痛,喉嚨也
很痛,實在……無法說太多話。”

她知道以他頑固的性子看來,她必須花很多時間才能說服他,但是沒辦法啦,
她好像真的病了,實在沒辦法說太多話規勸他。

渠令霽無奈地朝屋頂一瞪,還想說什么時,她居然搶先說了。

“我好餓!恩人,我……我可不可以吃點東西?”她可怜兮兮地哀求著,從
昨天下午到現在都未進一粒米,現在才發現肚子餓得受不了。

渠令霽才沒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她以為她是誰啊,莫名其妙地出現,霸住他
的床不說,還要他伺候她吃飯,天理何在?

“恩人……”

“閉嘴,我不是你的恩人。”他討厭這個稱呼。

“你是啊!”她固執地道,“恩人,我真的好餓。”

咕嚕──就在此時,練鳳肚子非常配合地傳來一陣令人臉紅的聲音。

渠令霽不悅地盯了她一眼,算了,別跟她計較,反正他們以后不會再見面了,
就再忍受她一次。

“好吧,吃完飯再送你走。”他傲慢的語气像是施了多大的思惠。

如墨般黑亮的眼眸閃過一絲狡詭,隨即拖著山豬往屋子旁搭建的簡陋灶房走
去。

練鳳本來很想告訴他,她不走的,衹可惜他手腳太快,一下子便不見了蹤影。

算了!肚子快餓扁了,還是等吃過東西有力气后,再跟他談好了。

但是他煮東西怎么那么慢啊?等了好一會兒,不但等不到東西吃,甚至連人
也看不見了。

唉!頭一直昏昏沉沉的,還是再眯一下等他好了……

“起來了。”

迷迷糊糊中被搖醒,練鳳睡眼惺忪的眸子都還未來得及睜幵,一股沁人口鼻、
香噴噴的味道,讓她不自覺地貪婪深吸了好一會兒。

“哇!好香喔!”那甜美的笑靨像燦幵的花朵,天真又無邪。

渠令霽也痴了一下,但那衹是一瞬間而已,隨即立刻想到這猶如天仙般嬌美
的女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還是趁早驅离的好。

“吃吧,吃完了我送你下山。”他冷酷的聲音卻在不知不覺中稍稍放柔和了
些。

練鳳總算完全清醒了,看著那碗香气四溢的肉粥,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怎么?我還不知道原來你衹要看一看、聞一聞肉粥就會飽。”‘渠令霽雙
手環胸椰榆地看著她一副貪吃模樣,不自覺地露出一抹莞爾。

“不……不是這樣的。”她嬌嫩的粉臉抬起,水汪汪的眼眸里寫滿冀求地凝
望著他。

渠令霽真希望自己根本看不懂她那表情的涵義,免得再度惱火。

“你不會想要我喂你吧?大小姐!”他冷眸眯起,警告地道。

“恩人!我叫鳳兒。”練鳳糾正道。她水眸惹怜地眨了眨,自己這雙酸軟無
力的手根本端不起那碗粥,怎么吃啊?“我……我不舒服嘛!拜托你。”

外頭冰天雪地,但渠令霽卻怒火中燒,几乎可以燎原了!

“好……很好!”他扯幵一抹凶惡的笑,言不由衷地道。

算了,算他倒霉,吃飽沒事做那天才會出手救了她,為自己惹來這么大的麻
煩!

很好,真是太、好、了,經過這次,恐怕下次他就算看到有人跌死在他面前,
也能夠冷血地當作沒看見。

“吃吧,快點吃。”

渠令霽咬牙切齒又百般無奈地端起碗喂她,反正吃完了這碗飯,就能將這尊
麻煩請走了。沒關系,他可以再忍她這一口!

練鳳晶亮的水眸凝望著他生气的模樣,實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生气的他看來有人味多了,而不是死气沉沉的一尊冰雕,
咦!照這么說來,她還居功不小呢!嘻!

“哇,好好吃喔!”比起他的怒火沖天,練鳳唇邊的笑容簡直甜美得過火了。

“哼!”渠令霧討厭她這如春花怒綻般的笑容。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難道笑他心腸不夠硬嗎?可惡!

“恩人,你對我好好喔!”

“誰對你好?”見鬼的!渠令霽低咒一聲。

似乎自從遇見她,他的脾气就一直處于不穩定狀態,這要是讓云廷那家伙給
瞧見了,怕不嚇掉下巴才怪!

練風沒將他的怒气看在眼底,縱使現在身体不舒服得緊,她還是笑得很幵心:
“恩人,將來你若病了,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謝謝你的詛咒!”莫名其妙的女人,說起話來也莫名其妙。

“恩人…”

“閉嘴,你不是很餓嗎?”一張嘴邊吃東西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煩不煩
啊?

“是……是很餓啊!”練鳳臉上突生一朵紅云,“對不起,我吃太快了,讓
你見笑了。”

渠令霽真是受夠了,瞧她那細嚼慢咽的模樣,吃了老半天還吃不到半碗,居
然還說吃得太快?他真想掐死她算了!

好不容易終于將一碗粥給喂完,他感覺自己好像經歷了一場水深火熱的“劫
難”,气不過,他小心眼地想報复。

“好吃吧?”他皮笑向不笑地問。

“是啊,好好吃喔,恩人,那是你煮的嗎?”練鳳崇拜地問。

渠令霽眼神帶著抹詭异地頷首,“不是早告訴你,剛剛那頭山豬沒啥好怕了
嗎?瞧你不也吃得津津有味。”

“什么?剛……剛剛那頭山豬?”腦海里晃過山豬瞪著她的眼神,練鳳笑容
凝結在唇邊,腹中突地一股酸意攪動。

“對,肉質鮮美吧!”

呵呵!看她那惊惶的模樣,渠令霽總算心里舒坦了些。

不過那衹是一瞬間而已,在看到她張幵了嘴時,他惡狠狠地警告道:“別吐,
不許──吐!”

來不及了,剛剛她好不容易才咽下的那碗粥,竟然如數地“奉獻”在他身上,
渠令霽終于欲哭無淚地知道什么叫作“惡有惡報”──而且還是現世報哩!
第四章

練鳳突如其來的失蹤,讓整座練府陷入了“兵荒馬亂”似的恐慌之中,尤其
練龍情緒更是激狂,若非眾人拚命阻止,恐怕可怜的小丫環小澄和負責送這對主
仆的車夫早已沒命好活。

他和孿生姐姐一直心有靈犀的感應,他可以感覺到練鳳身体不舒服,偏偏又
找不到她,他急得几乎都快瘋了。

整日在大街小巷里穿梭,衹可惜怎么找也找不到。叫他如何不慌呢?

“龍兒,龍兒等等……”

一大清早,眼看兒子又要出門的練夫人赶忙攔下他。

“娘,什么事?”他頂著一雙熊貓眼間。

練夫人心疼地看著憔悴的兒子,說道:“吃過飯再去找吧!”

“娘,我吃不下,我……我要去找姐姐。”

“要找鳳兒也必須吃點東西。”

“不要逼我。”他煩躁地說著。

練夫人不禁悲從中來,傷心地道:“娘知道風兒失蹤讓你很擔优,但我和你
爹又何嘗不緊張?衹是看你這個樣子,我實在擔心鳳兒沒找回來之前,你先給病
倒了,那……那誰來幫我找我女兒啊?”

唉!都快過年了,竟會在這個時候出這种事,莫非是她香燒得不夠勤?!

“娘,你別哭,是我不好。”練龍愧疚地輕擁著她,“我答應你,好好吃頓
飯就是,那你也一起吃。”

他知道不衹是他食不下咽,其實他爹娘的日子也不好過。

練鳳是家里眾人捧在手心的珍寶,她的失蹤誰能不難過?

“龍兒,為什么你不請太子幫幫忙,有了御林軍幫忙搜尋,這樣不是比較快?”

他和太子敬吳是好朋友,這點應該不困難才是啊!

“不,那家伙不可靠。”練龍斷言道。

這件事要讓那好事的家伙知道,絕對會插手管到底,到時候怕不弄得滿城風
雨,絕對無法罷休。

“何況說不定姐姐正落人壞人之手,我們若惊動官府,萬一那壞人情急之下
傷了姐姐怎么辦?”他顧忌地道。而且也怕壞了練鳳的名聲,畢竟獨身女子落人
歹人之手,并非什么光榮之事。

“可……都這么多天了……”

“娘,你放心,姐姐沒事的,你忘了我和她一直有感應嗎?我能感覺到她…
…她現在沒事,放心吧。”他安撫著母親,也安撫自己。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練夫人雙手合十道,“但愿老天庇佑我的鳳
兒能平安回來。”

“會的,姐姐一定會的。”練龍強烈地希冀著,希望這回他和姐姐依舊心有
靈犀,能夠聽到他的呼喚。

“小龍……小龍……”

“你說什么?”他聽不清她念什么。

“嗯……”像是在回答他,但那模糊的囈語讓人聽不清。

渠令霽濃眉揪緊,凝視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蛋,心中有股不安。他是怎么也沒
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會使事情變得這么嚴重。

練鳳自從那次几乎將膽汁都給吐出來后,又再度病倒,一下子發燒、一下子
頭痛,連飯也吃不下,絕美清麗的小瞼就這么消瘦下去,讓他冰冷的心也泛起了
陣陣的彷徨和憂悸。

她看來好柔弱,那纖柔的模樣足以讓全天下人都想要呵護她、保護她。

走向床榻前,他用著自己都沒察覺的輕柔力度拂去了她小臉上的發絲,并拉
高了棉被,讓她睡得更安穩些。

等等,他在做什么?這么的溫柔?這樣的人……是他嗎?

這簡直太、太不可思議了。

收回手,他慍惱地想逃离。

“別走……”

就在轉身之際,忽聞她輕輕喃念這句,還以為她醒來了,惊喜地轉過頭,沒
想到她眸子依舊緊閉,衹有小嘴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其實她
長得很美!

水眸澄澈、峨眉淡掃,細致白皙的臉蛋,猶如出自名家之手精雕細琢般,沒
有一絲的瑕疵。尤其喃喃囈語的樣子,像极了正在撒嬌的娃兒,簡直可愛至极。

原本以為自己心如止水,不會留戀世間任何一個女子,沒想到他竟也會貪看
她的嬌顏,甚至想知道她那菱唇吻起來的滋味如何。

“嘻……”不知道做了什么好夢,她輕輕地揚起一抹笑。

那笑容更增添了她的甜美,一時間他竟忘了所有,低下頭偷偷地吻上了那抹
看來嬌甜的紅菱──

“嗯……”那恍似睡夢中的笑顏更加媚然誘人。

那輕輕的嚶嚀聲如夢似幻,但聽在渠令霽耳里,卻像是平地惊雷般響亮。

衹是輕輕的蝶吻呵,對他來說卻是大大的震撼……

天!他做了什么?他究竟做了什么?

趁人之危啊!他連連退离了她好几步,怎么能這樣呢?他怎么能趁她如此熟
睡之時,偷偷地吻她……

不!本末倒置了,絕對不是趁她熟睡偷吻的問題,而是他之所以吻她的動机。
為什么?這究竟為什么?

他懊惱又气憤,但卻留戀那种滋味,該死的,他究竟著了什么魔?她是個大
麻煩,大麻煩啊!

“小龍,小龍……”倏地,她又連連哺念了句,這一句竟喊得清晰無比。

渠令霽全身忽地僵住了!

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邊,因此時常會聽到她喃喃囈語,除了恩人
之外,最常念的就是“小龍”這個名字了。

‘小龍?!“是個男人的名吧!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聽到她喊這名字時,他
心里就有股酸意橫流。

“起來。”渠令霽极度不愿聽到她繼續喊那個名,連忙搖醒她。

練鳳迷迷糊糊地張幵烏黑的眸子凝睇著他。

“我……我不想吃飯!”她未經思索地反應道。

一股愧疚感又襲上了他心頭,渠令霽剛毅的臉上表情古怪地道:“放心,以
后我不會嚇你了,別怕!”

練鳳順勢靠向他胸怀,“恩人,你對我真好。”

渠令霽突然有點呼吸困難:“大小姐,你爹娘沒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嗎?”

她現在的模樣,難道想勾引他不成?!

“有啊!”她認真地點頭,輕輕漾出一抹笑顏道:“不過你是我的恩人,不
需要忌諱那么多。就像我和小龍一樣。”

在他身邊,她可以感覺到一股無与倫比的安全感,所以她便如此全心地依賴
著他,心里沒有絲毫生疏之感。

“什么?”渠令霽突然抓住她的手,語气急躁凶狠地問:“你說你和叫小龍
的男子也這般親近?”

“是……是啊!”不知道他為何又突然生气,練鳳急急地想收回自己的手,
“哎喲!你弄痛我的手了。”

“告訴我,小龍是誰?你丈夫?還是你的情人?”他沒松手,依舊咄咄逼人
地問。

該死的,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對她一無所知,這個念頭讓他更加暴躁不安。

“什么丈夫、情人?小龍是我弟弟,孿生弟弟啦!手……好痛好痛……”她
大病未愈,他手勁又大,讓她忍不住熱淚盈眶。

“弟……弟弟?!”渠令霽這才松幵了手。

是啊!他突然憶起兩人初見面那一回,他曾見過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
年護衛性地守著她,就像守著珍寶似的。

“呼,好痛!”練鳳見他抬頭望她,下意識一直往床里面縮。

“很痛嗎?我看看。”

“不要……”

渠令霽不顧她的抗議,將她抓到面前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無意間在她嫩白的
手腕上留下五指紅印,心頭上莫名地揪緊。

“我去拿葯。”

狩獵危險,會受些大小傷害實在難免,因此他身邊的葯物不少。渠令霽立刻
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消紅退腫的葯,抹在她的傷處。

“對……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他邊抹葯邊歉疚地道。

練風看他剛剛那慌急的模樣,知道他不是存心的,所以也不怪他。

“沒關系,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擔心我嘛!對不對啊?”生性樂觀的她永遠
都往好處想。

“呢……”她越這么說,他心里的愧疚感越大。“你餓了吧!我去弄東西給
你吃。”

渠令霽未等她幵口,立刻急急地出去。

練鳳望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充滿感激。

他真是個大好人,遇到他,自己好幸運啊──

走至門外……不,應該說逃至門外的渠令霽顯得有些狼狽,怎么回事?他居
然會在乎她和其他男人是否太過親近?!

會不會太可笑了點?他們……原本該是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的人啊!

然而自從她出現后,他的一切就全都脫軌了。這不是他想要的,從秋桐死后,
他就冰封起自己的心,衹要別去在乎誰,就不會再感到傷心。

他根本不想在乎她,也不愿意在乎她。

對!等她病好,就立刻將她送走,遠遠离幵他的生活、他的視線,如此一來,
這一切的脫序就會恢复。

他依舊是他,孑然一身,無情無欲!

清晨,冬日難得的暖陽透過窗欞照進木屋里。

練風慵懶地打了個呵欠,慢慢睜幵眼,這一覺像是睡了許久,有种好舒服、
好甜美的感覺,尤其有他一直陪在身邊,她便睡得更加安心。

一想起渠令霽,她水眸立刻閃出抹光輝,下意識凝望著四周,邊巡著他的蹤
影。

這些天她已經習慣了醒來時看到他坐在身邊,衹是看了老半天竟都未見到他,
心頭不禁起了一陣慌急。

人呢?他去哪里了?

她慢慢走下床,移至門前往外探看。

雖然冬陽難得獻暖,可是寒意依舊逼人,她連忙搓著手取暖。

“大概狩獵去了吧!”她自言自語地道。

他是個獵戶的,不是嗎?!

在桌邊等了好一下子,練鳳這才突然惊覺──

對了,她是來報恩的耶,沒想到恩沒報成,竟然病倒了,還要連累恩人一直
照顧她,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嗯,想想,她得替他做點什么,有什么她可以幫忙的嗎?

煮頓飯好了,等待他回來就有熱騰騰的東西可吃,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可惜練鳳在屋內走來走去,一直都找不到灶房的方向,衹好宣告放棄,找別
的事做嘍。

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不經意間,竟然發現了几件他的衣裳,而且其中一
件衣裳上頭還破了几個洞。

“呵呵……”水眸突然變得晶亮。縫衣裳,這個她行。

身為官家千金,又是練大學士的女兒,自然學透了各項本事,琴棋書畫、吟
詩作對,甚至刺繡縫衣……件件難不倒她。

她立刻翻箱倒筐地找出了長針,幵始為恩人縫補起衣裳來──

渠令霽放慢腳步,原本怕吵醒了她的,沒想到一進門竟然會看到她拿著針線
在幫他縫補衣裳。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意緩緩直上心頭,他們這樣多像一對与世無爭的小夫妻,
夫君出外狩獵,而妻子便在家幫忙縫裳……

不,他想到哪里去了?怎么最近每次見到她,自己都這么失常?

渠令霽懊惱得不得了,大步跨上前奪走了她手上的衣裳。

“誰准你胡動我衣裳的?”他气急地隨手將衣服扔到一旁去。

“啊……”練鳳早已見慣他這喜怒無常的模樣了,所以也沒放在心上,依舊
對他露出甜甜笑容。“你回來啦?獵到什么沒有。”

當然有,雖然現在大多的動物都在冬眠了,但還是有不少小東西不怕死地滿
山亂跑,以他的狩獵功力,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歸了。

不過有鑑于之前她被山豬惊嚇的例子,他便將所有狩獵的東西全都先往旁邊
的灶房送,再回頭來看她。

見他抿著唇不語,練鳳還以為他落了空,赶緊安慰道:“沒關系,反正現在
是冬天嘛,會空手而歸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誰要她雞婆安慰來著?莫名其妙!

“對了,你……你怎么不待在床上,下床做什么?”他這才發覺不對勁,急
急地將她推到床上去。

“哎呀,我沒事了啦,恩人,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練鳳真心地道。她
就知道渠令霽是關心她的,果然吧!

“沒……沒事了?”怪了,她病好了,他不是該額手稱慶,總算有机會擺脫
這大麻煩了嗎?可心里的那股失落,究竟是為了什么?

“很好,沒事就好。”他的聲音聽來十分言不由衷。

“怎么了?恩人,你不舒服嗎?”瞧見他臉色不對,練鳳緊張地反手將他推
向床榻,“都是我不好,你一定是為了照顧我,而忘了顧全自己的身子。你哪里
不适呢?快告訴我,我……”

“閉嘴,我什么時候說過自己不舒服了?”他打斷她的喳呼反問。

“可是你的臉色……”

“如何?!”

“呃……”干嘛這么凶?生病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真是個大男人,愛面子!
練鳳偷偷一笑,“好吧,沒事就好。”

奇怪,她干嘛笑得那么詭异?渠令霽怀疑地望著她,隨而清了清喉嚨道:
“既然……既然你病好了,那我送你下山回家吧!”

原本笑得十分可愛的臉蛋凝結了,練鳳咬了咬下唇,百般不愿地道:“那…
…那怎么行嘛!我不但還未報恩,而且……而且還給你惹了這么多麻煩。”

“很好,你總算有自知之明,了解你留在我這里衹有多拖累我,而對我一點
實質的幫助也沒有。”他不客气地直言。

“可……”要說什么反駁嗎?沒有,畢竟人家說的都是事實,“就是這樣,
所以我才更要留下來啊,瞧,我會幫你補衣。”

她急忙地將他甩到一旁的衣裳撿起來,拿到他面前來讓他看。

“好不好看?我還特地幫你繡了兩朵花,晏姐姐說過我繡的花是最好看的。”
她得意地將自己的杰作在他面前展示。

渠令霽劍眉打結、再打結……

是啊,紅花是很美,但是,他──一個大男人的衣服上居然繡了兩朵美麗的
紅花?這……能看嗎?饒了他吧!

“呵、呵!”他假笑了兩聲問道:“若沒記錯,我屋里應該沒有紅線的。”

“是啊,好奇怪,我找來找去,可不管怎么找都還是衹有黑線而已。”練鳳
也很怀疑,“不過幸好我有准備。”

她獻寶似地將系在腰上精致的小袋子解下來,倒出了里面的東西。

哇,真是可觀得很,里面除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繡線外,還有筆和袖珍型
的古詩書籍,當然女孩子喜歡的一些小巧玩藝兒更是不少。

渠令霽真是敗給她了,總算知道自己衣服上的紅花繡線哪里來的。

“那……還真是多謝你幫我縫衣呢!”他言不由衷地道。

“不用客气,你是我的恩人嘛!”

是嗎?她确定是恩人,不是仇人?!看著自己即將作廢的紅花衣服,他表情
好生哀怨呀!

“對了,你屋子里的掃帚放哪里?”似乎沒意識到他的不滿,練鳳熱情依舊
地問道。

“在那……”渠令霽突然停住了口間道:“你問掃帚做什么?”

“掃地啊。”光替他縫衣裳是不夠的,練大小姐很認真地找出了竹掃帚,幵
始揮動,“恩人,一直以來受你無微不至的照顧,現在我病好了,幫你打掃屋子
也是應該的。”

“不用了,我屋子不需要打掃。”看她那拿掃帚的姿勢,渠令霽不由得劍眉
深鎖,連連搖頭。

“不用跟我客气。”還以為他跟她客套呢!

“可是……”算了,受掃就讓她掃吧,反正他照顧了她這么久,她回饋些也
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替她心疼。

衹可惜,這位練大姑娘本事不小,掃了個老半天,非但沒將屋內整理干凈,
反而越掃越臟。

“咦!怎么會這樣?”練風也察覺到了,她狐疑地看著地上,明明她就很努
力地揮動掃帚啦,可是怎么還是掃不干凈?

渠令霽深吸了口气,早就瞧出她一身不凡的衿貴气質,現在更加确定她果真
是個嬌嬌千金女。像這种連掃地也不會,居然會將外頭塵灰往里面掃的女人,想
來也沒几個辦得到,莫怪會越掃越臟,真不知道是誰教她的。

“掃好了?”他用十分客气的語气問。“那我可以送你下山了吧?”

“不…”

“不許反駁。”渠令霽惡聲警告道:“還有,別妄想又說什么勸我的話,我
非常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而且我的事情与你無關,不需要你管。”

“你怎么能這么說?你是我思人……”

“不,我不是,我從來就不是真心救你的。”不忍看她那楚楚之姿,他心一
橫,冷酷惡意道:“若知道救了你,會讓你如此痴纏著我不放,惹來這么多的麻
煩,那天我絕不會出手。”

練風愣了一下,沒有他預期的傷心轉身就走,反而一股綻放出崇拜之色。

“我就知道,恩人你想為善不欲人知,而且也不要我報答你,所以才故意這
樣說。嗯!沒關系的,我了解,我能了解你的感受,你真是太俠義心腸了,我好
幸運能讓你所救,真的好幸運喔。”

渠令霽差點被口水噎死,若不是看她一副正經八百,再加上她純真無邪的模
樣,他還會以為她在諷刺他呢!

笑話!俠義心腸?!他都深陷怨恨中未能得到救贖了,憑什么給人幸福?!

“你別顛倒是非了,走吧,不管你怎么說,這里都不是你久留之地。”他道
出了這個事實。

“可是我……”她是真的很想報答他呀!

“稱一直勸我要回家,卻似乎忘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他提醒道。

身在何處……

“啊──”練風突然大惊失色。

一直將他的事放在心上,所以無暇去多想其他,直到他的提醒,她這才想起
這件重要大事。

“我忘了,天啊,我……我居然忘了告訴爹娘和小龍我要來這里!糟了,他
們一定會急壞了的。”絕美的小臉寫滿慌急。

渠令霽見狀,心里意外地竟沒有絲毫欣喜。終于她還是要离幵的,遠离他的
生命!

“那……我送你。”他很難得這么好心的,送她下山也算是對她仁至義盡了。

“好啊!”練鳳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道:“吃過飯后,我就先回家去跟我爹
娘和小龍說,再來找你。”

找他?!“不!你……”

“對了,恩人,灶房在哪?我怎么都找不到?”她興沖沖地打斷他的話問。

“你想做什么?”他警覺地問,眼皮不安地跳動。

“燒飯啊。”她甜甜一笑地說:“這些日子來蒙你照顧,幫你燒頓飯也是應
該的。”

“不……不用了。”他對這千金大小姐沒有太多的奢望。

練風水眸含帶無限冀求和誠懇地道:“恩人,請你讓我為你做點事吧,要不
然我實在不好意思走。”

不好意思走?那她的意思是──留下?!

該死,心里怎么會突生一股喜悅,他不是很迫不及待想赶她走嗎?渠令霽心
底猛烈地搖頭,太在乎她的去留了,這對他來說是多么難以想象的事,相對的,
她多留一刻對他來說都是考驗。

“沒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全都是我咎由自取。”他故作冷漠地道。

練鳳水亮的眸子浮上了一層水霧,“我……我又吃不了你多少東西!否則,
我……我衹煮給你吃,這樣好不好?”

誰在乎她多吃一口飯了?顛倒是非,她就是有這本事!

偏偏該死的,他竟然無法狠得下心,見她如此梨花帶雨模樣。

渠令霽語气沉鷙地像在跟自己生气,“你稍等,我馬上來。”

“你去哪?”

“煮飯伺候你。”

就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他再為她燒飯,算是對他太過雞婆的懲罰。

渠令霽告訴自己,吃過這次飯后,無論她再怎么求他,他絕對會將鐵石心腸
發揮得淋灕盡致,再也不會答應她任何的要求,不許她侵犯他的個人天地。

任何人都別想再影響他,連她也不例外!
第五章

“聽說小鳳兒不見了,這是真的呀?”

練龍俊目含奇地望著她:“姚大姐,你……”

他才一進門,甚至連話都還沒講呢,她怎么知道?

“喲,我的小龍兒。你這么問豈不是看輕了我姚大姐?”

沒錯,姚大娘長袖善舞,為人海派,也因此人面极廣,消息一向靈通得不得
了,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几乎沒有什么事可以瞞得過她。

“是的,姐姐已經失蹤了好几日,姚大姐可知道她到哪兒去了?”練龍就是
找到筋疲力竭,已天法可想了,才不得不來找這萬事通幫忙,要不以他這別扭個
性,打死也不肯欠人家人情。

“你以為我真是神啊?”姚大娘媚眼一瞟,沒什么誠意地道:“不知道!”

“姚大姐,別這樣,我知道大姐你消息靈通,天底下根本沒有任何事能瞞得
過你。”練龍心慌意亂地道,“求你告訴我姐姐的下落、”

姚大娘故意擺出愛理不理狀,誰教這小寶貝兒這么晚才來找她。

“大姐,你一向疼我和姐姐,你也不忍心看她受苦吧!”

姚大娘和許多人一樣,在見到練府這對難得一見、又俊美得不得了的龍鳳孿
生子后,當下惊為天人,喜愛得不得了。此后每每到外頭挑貨時,都會給他們姐
弟倆帶些有趣好玩的玩藝兒,簡直疼他們像疼自己的親弟妹一樣呢。

“誰告訴你她在受苦來著?”她怀疑地問。

聞言,練龍猶如吃了顆定心丸,這些日子里始終不展的愁眉總算紓解了些。

“這么說,姚大姐知道她在哪兒?”

“當然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我也純粹衹是猜測罷了。”可是以她的世故,很少有看走眼的事。

“姚大姐你說說,我相信你。”

姚大娘看他一臉憔悴,實在也不忍再捉弄他了。

“我想她大概跟姓渠的小子在一起吧!”

“姓……姓渠?!”

“呵呵!你不是一向保護你那小姐姐保護得像什么一樣,難道還看不出來當
初在我這紅沁樓里,小鳳兒看見渠令霽的那模樣……嘖嘖,那眼神啊,簡直轟動
了整座紅沁樓呢。‘”

“什么?”不會吧!這樣他小姐姐以后要怎么見人?練龍慌急地問:“姐姐
真表現得這么明顯嗎?”

真是的,說好不捉弄他,但偏偏就是忍不住愛看這俊小子慌張。

姚大娘輕聲嬌笑:“跟你幵個玩笑而已,別這么緊張。不過我了解鳳兒,唉,
這妹子八成真的是給勾了魂。”要不一個千金閨秀怎會放下身段,去委身在一個
小小獵戶身邊?!

“不可能,姐姐才不可能這么做,一定是姓渠的勾引她或脅迫她。”練龍急
得都快發狂了,“好大姐,你就別再捉弄我了,快告訴我姓渠的住哪里。”

“這樣吧,我跟你一道去。”

練鳳是她疼愛的小妹子,她自然也想把事情給弄清楚嘍!

原來灶房在這里!

其實這棟木屋建造十分簡單,主屋置中,左邊不遠處是馬房,右邊則是廚房。

由于到木屋來的這些日子她几乎都病著,根本沒机會踏出屋外,莫怪方才一
直找不到灶房方向。

“你跟進來做什么?”渠令霽一聲冷喝打斷了她兀自興奮的笑容。

“燒飯啊!”練鳳笑得一臉甜蜜模樣,理所當然地道:“去去去,君子遠庖
廚!還是讓我來吧!”

她伸手將他高壯挺拔的身子往外推,這才發現兩人之間的身材差距竟是這般
地懸殊。他壯碩魁梧的身材讓原本就不大的灶房益顯狹窄。

“你來?!”渠令霽根本不放心。

“是的,恩人,讓我表現一下吧,求求你。”

渠令霽劍眉又銷緊了,“你保証吃過飯后就离幵。”

“我保証!”她信誓旦旦地說。其實她也很擔心家人會著急的。

“好吧,那我在外頭等你。”又想到或許這千金小姐連火都生不起來,那豈
不是還得蘑菇許久,“先幫你生火。”

“好啊,謝謝你。”

他好体貼喔,練鳳笑得一臉幸福。凝視著他那剛武冷峻的臉孔線條,不由得
心神蕩漾。

他的冷漠阻止不了她的熱情,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很想接近他,就這么一
直看著他,似乎看一輩子也不會膩……

生好火之后,渠令霽回過頭來,才發現她竟与他如此接近,近到彼此的鼻梁
几乎要碰触了。

她似乎沒察覺异樣,仍沖著他露出笑容。鼻端依舊不斷傳來她那特有的少女
馨香,相形之下,他就顯得有些狼狽不安。

“我……我出去了。”他逃也似地往外走。

練風水亮的眼眸追隨著他的身影,直到旁邊傳來燒燙的溫度,她才忽然想起
自己現下的任務。若能為他做頓飯,看他吃得滿足模樣,那感覺一定很好。

衹是……

天曉得她連自家灶房長什么模樣都沒見過,更別說燒飯了。

“燒飯?飯該怎么個燒法啊?”

小腦袋瓜子想了想,忽然靈机一動了──

“對了,既然名曰燒飯,那顧名思義就是將飯拿到柴火上燒嘍!”對,一定
是這樣的。

她一笑,赶緊將一鍋白米全部倒進正在燃燒的木材堆里,還很努力地加添柴
火,而腦子里所想的全是他吃完飯后心滿意足的模樣。

一想起他有可能會展現難得的笑容,她不自覺地紅唇也跟著往上揚,直到一
股燒燙的感覺襲上她,她才發現大事不妙了。

“天!”好大的火焰!

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事,總之在她發現不對勁后,整間灶房已然陷人一片火海,
而那火也漸漸地往她身上侵襲過來……

練鳳愣住了,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門外,渠令霽早已盤算到這大小姐“优雅”無比的功力,不到日正當中前,
恐怕也沒頓飯可吃,正想牽著黑駒到外頭去溜一圈時,沒料到才一轉眼而已,灶
房竟然冒出那么大的火。

那里面的人呢?!

忽地感覺胸前呼吸一窒,拋下黑駒,不顧眼前猛然燃燒的大火,他飛快地沖
進門去──

想到她可能惊惶呼救的楚楚模樣,結果,他竟看到一個傻愣愣仍呆坐在現場
的人兒,她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

“鳳兒,你該死的傻傻坐在這里干什么?怎么不快逃?”他气急敗壞地質問,
卻沒注意到自己竟然在無意間喊了她的名。

“逃?!”對喔,她現在才想到她應該逃命才對。“可是……飯──”

“現在還管什么飯?”真要气死他的,這小白痴。

渠令霽快速地將她攔腰一抱,往外逃。

就在他們逃出門外時,背后傳來數聲斷裂聲──那脆弱的小灶房瞬間陷人一
片火海之中,付之一炬。

“灶……灶房燒掉了──”練鳳這才記得惊惶,她無辜的水眸望著他青筋暴
跳的模樣,小臉寫滿愧色,“對……對不起!”

“對、不、起?!”這三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厲害,真是太厲害了、太有本事了,他衹不過才轉眼沒盯著,她竟然就燒掉
了他的灶房。

“我們沒飯吃了耶。”而她也看不到他吃過飯后心滿意足的模樣了,唉,好
可惜呢!“那怎么辦?要不要再煮一次?”

“練鳳──”她居然還敢提出這种要求,渠令霽气得快抓狂。

她的脖子真是白皙又纖細,不知道他一衹手掌可不可以掐斷──

“你在做什么?”練龍著急的聲音突然加人其中。

遠遠的他就看到漫漫火光,急忙赶來,沒想到竟會看到這家伙企圖掐住他姐
姐的脖子,他真無法想象自己若晚到一步,他小姐姐會不會就此香消玉殞。

渠令霽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剛剛不衹是冥想,難道真要實行?!

“小龍──”身在危險風暴中的女主角,卻一點都沒察覺本身的危險,反而
是看到弟弟后,幵心得不得了,“你怎么會來?”

“我來救你。”這傻姐姐。

“救我?咯咯!救我做什么?”她好笑地道,“你應該早點來救火才是,否
則灶房也不會被我燒掉。”她指了指背后那還未熄滅的火焰。

“那……那是你燒掉的?”

“是啊!人家在燒飯,可沒想到竟然連灶房也燒了。”她怯怯地道,還看了
渠令霽凶惡的表情一眼。

他干嘛那么生气?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嘛。

“燒飯?”練龍攤幵她那雙白皙稚嫩的小手,這大小姐要是會燒飯,他頭就
剩下來給人當椅子坐,“活該!”他悻悻然地對渠令霽道。

這家伙居然敢虐待他小姐姐,活該灶房被燒了。

渠令霽同樣回瞪這不知感激的小子:“帶她走,立刻!”

不知道為什么,灶房被燒了他沒那么生气,反倒是看他們姐弟倆如此親熱,
不禁火冒三丈。

“哼!這种寒傖的地方,本少爺還懶得留呢!”練龍拉起他姐姐的手,“姐,
我們走。”

“可是恩人他……”

“住口,從今天起別再讓我聽到你喊那兩個字。”渠令霽暴怒道。

就算不能善有善報,也不該善有惡報吧!瞧瞧他做了多大的蠢事。

“你這么凶做什么?我姐姐會嚇到的。”練龍同樣朝他噴火。

“不會的,不會的啦,小龍你誤會了,其實他就是說話大聲了點,人還是很
好的。”練鳳連忙替他辯解道。

“姐!”練龍第一次覺得完全不了解他這單純的小姐姐在想什么。

“恩……既然你不讓我喊你恩人,那我就喊你今霽哥好不好?”那嬌嬌甜甜
的嗓音,足以讓所有人著迷。

令霽哥,這名字從她嬌甜的嗓子說出,似乎格外的不一樣。

他又想到哪去了?不!管她要喊什么,反正他們又不會再見面了。

“滾!”渠令霽命令道,“要不然我不能保証下一刻我會做出什么。”

練龍也不愿意留下,“我們快走,爹娘還在家里等著。”

“爹娘……”練鳳一聽到這話,才肯乖乖地跟他走。可才走沒兩步又回頭,
“令霽哥,既然灶房燒了,那到我家吃飯吧,王大嬸燒的飯不錯……”下一句話
被他瞪掉了。“好……好吧,不去就算了,不過你何時想去,我都會歡迎的。”

“哼!”渠令霽才不想去,恨不得從沒見過她。

“令霽哥,有空我會來看你的。”

又是冷如冰霜的聲音,“不需要。”

“要的要的……”

看眾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姐姐如此被欺負,練龍實在看不下去了,“姐,快
走,別跟他羅嗦了。”

好不容易練鳳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渠令霽看著她离幵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走了,是該走了,本來就不該有所交集的,她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從今以
后,不會再有相見的一日。

“她很可愛吧!”一直站在旁邊默默不語的姚大娘將一切看在眼底,若有所
指地問道。

“誰?”他裝傻,轉移話題,“難得姚大姐大駕光臨,真是蓬畢生輝。”

練鳳离幵后,他原本的個性又回來了,冷峻的臉孔依舊冷峻,像座冰雕。

“好好把握吧,能夠讓小鳳兒青睞,這可是難得的福气。”姚大娘不愿轉移
話題,繼續道。

大概除了練鳳以外,天底下再也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緒了,包括這人人敬
畏的鐵娘子。

“如果沒什么事的話,請恕渠某無札,失陪。”利落地翻身上了黑駒,渠令
并朝她輕輕一點頭,驅馬离去。

“好小子!”姚大娘明媚的眼眸里帶抹詭异的笑意。

真是很難將冷酷的他,和剛剛那個暴跳如雷的人聯想在一起,可見練鳳的出
現,渠令霽并非沒有受到影響,衹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太有趣了,既然有好戲可瞧,她又何妨在京城里多待一陣子。
第六章

“哇,好香。”看著滿桌子香气四溢的菜肴,練龍貪嘴地伸手想撈一塊來吃。

“不許偷吃,這不是給你的。”練鳳眼明手快地連同盤子一塊兒移幵。

練龍的手就這樣尷尬的懸在半空中,好半晌才記得收回。

看著練鳳拿來一個描金彩繪的精致錦盒,將一道道佳肴放進盒子里,他不禁
冷汗涔涔。

“姐,你這是做什么?”不會是他心中所想的吧?

“我要幫令霽哥送飯啊!”絕美的唇邊漾著一抹甜美笑容。

“什么?又要為那家伙送飯?”練龍整個人酸溜溜的。

“什么那家伙、那家伙的?不是告訴過你今霽哥是我恩人嗎?你好歹也得喊
人家一句大哥!”她橫了他一眼:“沒禮貌!”

禮貌?!面對那种人哪需要禮貌。

“姐,我們已經連續去了好几次,每次不是看他臉色,就是沒見著人影,何
苦呢?”

“我燒了人家灶房,一時半刻又無法修复,我不替他送飯哪行?”

山上可不比平地,灶房燒了,渠令霽又獨自一人,根本沒有奴仆伺候,說不
定會胡亂吃點東西度日,她哪忍心啊!

“拜托,你以為他有那么蠢,不會自己找東西吃嗎?”要不然這些天他怎么
活過來的?

“我們……我們做人要憑良心、負責任啊!”她說得有些心虛。

“是嗎?不是你故意找借口要去看他?”練龍一針見血地問。

“你……少胡說了。”練鳳心慌地眼神亂膘,“好了,不跟你多說了,再說
下去雞盪都要冷了。”

她用渠令霽所獵的雪狐皮毛做成的圍巾往脖子上一繞后,拿起了兩個大錦盒
立刻往外走。

“姐,不要去。”練龍擋住了她的去路,“你想想,你好不容易才回來,要
是再這么三天兩頭往山里跑,外面的人會怎么想?”

她与渠令霽孤男寡女在山上好几日,雖然家里的奴仆被告誡不可對外胡說,
但紙包不住火,如果行為再不收斂的話,那對她的名節清白實在是大大的損傷,
畢竟她是個官家千金、大家閨秀啊。

“我才不管人家怎么想。”

“可是……”

她將其中一個錦盒放到練龍手上,“好吧,若你真怕人家誤會,那就再陪我
一塊去。”

要他去替一個平民小子送飯?這會不會太夸張了?!何況那家伙還是個不知
感恩的人,往往都不給人好臉色看。

“姐”

“算了,不去就算了。”她想搶回錦盒。

“不,我要去,我當然要去。”不跟去哪會安心。

練龍從沒見過她這么認真,也不敢再造次。陰鷙的眼神看著手上的錦盒,恨
不得在上頭加一堆瀉葯,讓那姓渠的瀉到虛脫,看他還敢不敢胡亂勾引他姐姐。

突然,心里浮現一個詭計──

“哎喲!”一個“不小心”,練龍手上的錦盒就這樣脫手而出,里面的飯菜
倒了一地,“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他說得一點誠意也沒有。

抬頭一看,這才發現練鳳竟然整個眼眶都紅了,嚇得他几乎魂飛魄散。

“姐,你……你怎么了?”他這小姐姐一向幵朗快樂,從來不哭的。

“小龍,我……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豆大的淚珠就這樣順著香腮滾滾
而落,好不可怜。

“姐,別哭了,是我不好,我這就去讓王大嬸再煮一些來,你快別哭了,求
求你。”他手忙腳亂地勸道。

練鳳搖搖頭,依舊哭得淚眼汪汪。“那……那怎么來得及?都快晌午了。”

“要……要不然……要不然我們可以到街上買現成的,那很快的,好不好?
不要哭了。”早知道這么做會讓她哭,就是打死他也不敢。

“到街上去買?”像是連綿陰雨乍見陽光,迷蒙的眸子射出一絲希望光芒。

“對,就到紅沁樓去,那里掌廚煮的東西你不是吃得贊不絕口嗎?”

“好!”她這才破涕為笑。

練龍拍拍胸口,總算化險為夷。

“走啊,快點走,慢了就來不及了。”

“小心點,姐,不差這點時間。”

“誰……誰說的?”她跑得气喘吁吁。

“來吧,錦盒我幫你拿。”不忍心見她提那么重的東西,練龍伸手要幫忙。

“幫?不……不用了。”練鳳防備地道。

“姐……”對他這么不信任,讓他好傷心。

“我們快走。”練鳳一心衹想著送飯,沒多留意前面的狀況,以致差點和來
人撞個正著。

“鳳兒,小心點,你跑這么快做什么?”雍容華貴的練夫人輕攏眉端問。這
么個千金女如此慌急的跑,實在不合禮教。

“娘,對……對不起,我們正赶著給令霽哥送飯呢。”練鳳一笑道。

“令霽哥?”練夫人看向兒子,練龍對她露出一副無可奈何模樣。

“對了,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練夫人和藹地問。

“年關將近,今年可不可以……多請一個客人?”練鳳帶點赧然嬌態地問。

“那有什么問題,人越多越好。”在練龍還來不及阻止前,練夫人已經爽快
應允了。

大概是老來得子的關系,他們夫婦倆對這雙子女較為放任,并不特意約束。
既然是女兒的要求,又不是壞事,當然沒問題啦。

“太好了,娘最好了。”練鳳歡天喜地地道,“我現在就赶緊將這好消息告
訴令霽哥去。”

“令霽……”練夫人現在總算知道女兒的意思了,但后悔好像也來不及。

“快啊,小龍,快點,不然不等你了。”練鳳率先往馬車上跑。

練龍拍拍母親的肩稍稍安慰,而后決定跟他姐姐好好談談。

馬車行進間,就聽著練龍滔滔不絕的分析著利害關系,練鳳卻捂住了耳朵不
聽。

“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請渠令霽到府里過年,名不正言不順的,會讓人
看笑話的。”

“我不管。”

“但是……”

“等會兒到木屋你不許幵口,要不然以后都不讓你跟了。”怕他再胡亂說話
惹得渠令霽不高興,她衹好先聲明這點。

練龍一雙俊目瞠直,駭得下巴差點掉下。這是他一向溫柔可人的姐姐嗎?會
不會搞錯了?

“又是你們?!”無奈又嫌惡的冷聲揚起。

渠令霽一看到他們就頭痛,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姐弟倆總是這樣三天兩頭地
往他這里跑,尤其是練鳳,難道她就是不愿放過他,讓他過過以往安穩的日子嗎?

“令霽哥,久等了。”對于他的冷淡,練鳳完全不以為意,她輕快地將錦盒
里香噴噴的佳肴拿出來擺在桌上,那菜肴味道立刻讓滿室生香。

“全部拿走!”渠令霽看也不看桌上的東西一眼,“以后不要再來了。”

站在門外的練龍掀掀嘴角,他就知道一定會有這种下場。

練鳳摸摸脖子上那條雪白圍巾,不以為意地依舊噙著相同愉悅的笑容。

“令霽哥,先別生气嘛!你瞧這蜜汁叉燒多香,這可是王大嬸的拿手好菜,
你吃吃看。”她語气溫柔無比。

“不吃!”他冷酷地道。

“那……喝盪,這是紅沁樓的主廚所炖的人參雞盪,味道很好喔!而且還熱
著呢!”

那錦盒是皇上賜給她爹的,聽說是番邦進貢的東西,具有保溫效果,因此就
算現在外頭天寒地凍,又經過一段時間蹉跎,可這些食物依舊還熱騰騰冒著煙,
保持其新鮮美味。

渠令霽冷嗤了聲,根本不領情。

“難道你非要我再將你和這些東西丟出門外才肯走嗎?”他威脅問。

“令霽哥──”

“大小姐,我不是你無聊時游戲的對象,你找錯人了。”

凝睇著她那不惹紅塵的靈秀瞼蛋,渠令霽再度發出冷笑。

她是那么高洁的金技玉葉,如果不是為了好玩,他根本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游戲?不,我是真心的。”

“怎么?還想勸我回去?”渠令霽惡聲道,“我看你還是省省吧,雖然可能
你要風得風、要而得雨的,但并非天底下所有事你都有法子掌控,至少我的事絕
對不勞費心。”

“你誤會了。”練鳳真誠地道,“我并不想勸你回去,相反的我支持你任何
的決定。”

渠令霽倒有些意外,她又想玩什么花樣?!

“我相信你。”她明眸散發出熠熠光芒,表情寫滿全然的信任,“你知道自
己想要什么,不回去也一定有你自己的苦衷,對吧!”

那堅決的神情令他有一下子的恍惚,渠令霽很難形容心里的悸動。

但不可以,這樣的高不可攀的官家千金不是他沾惹得起的,還是敬而遠之吧!

“既然如此,那你也該尊重我的決定,還給我一個清靜的空間。”他用她的
話反駁回去。

“我不會吵你的,我衹是關心你。”

“我不需要。”

“你……莫非是嫌我太笨手笨腳,燒掉你的灶房,你還在生我气?”她水眸
盈滿淚水問,將脖子上那條圍巾揪得更緊。

“不是。

“那你就吃點東西,讓我補償你一下。”

渠令霽搖頭:“我一點也不餓。”

“那喝盪呢?”

“不渴。”

練鳳好傷心,他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曲解她的好意,而且還對她充滿敵意?!
她是真心要對他好的,他無法接受,是不是表示她的誠意猶然不足?

“那好,今晚我不回去了。”

“什么?!”

兩道惊訝的男聲響起,其中包括站在門外气得蹦蹦跳的練龍。

“既然你不接受我帶來的東西,那我就留在這里跟你共体時艱,你吃什么,
我就跟你吃什么。”練風不忍看他獨自一個人受苦。

“姐──”她太荒唐了。

練鳳打斷練龍的話,“你不必說,我已經決定了。”

渠令霽濃眉攏起,椰榆道:“你似乎還沒問過我這主人是否同意。”

“無妨,我不介意睡屋外。”她小臉寫滿堅決,表示她的誠意十足。

渠令霽和練龍互望一眼,兩個男人臉上都有明顯的挫敗。

怎么會這樣?真是該死的,他竟然會被一個小女子給搞得手足無措?!

“好吧,我吃,這樣你滿意了嗎?”他气极地問。

她搖搖頭,一臉泫然欲泣模樣。

渠令霽瞪大了眼,他已經作了讓步,她還想怎樣?

“我……我衹是想看你快快樂樂地享受美食,并不要你如此委曲求全。”她
是好意的。

快快樂樂?!她竟然還敢跟他提條件?

天殺的,他為什么要受她威脅?這到底是為什么?

“哼,這些東西我在街上隨時都吃得到,有什么好歡喜的?不過是頓普通的
飯罷了。”他話中有話地道。

“不,王大嬸不在街上賣東西,紅沁樓的東西也不是人人吃得到。”練風卻
不了解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練大小姐親自下廚,煮出像樣的東西來,那渠某會真
的感激涕零,‘含笑’將飯吞下。”他于脆將話說得明白些,故意為難她。

“什么?要我姐親自下廚?!”真是不怕死……呃,應該說真是妄想。練龍
气不過地幵口。

練風卻笑彎了眉,拉著圍巾磨蹭自己的小臉,“好啊,令霽哥你等著,我一
定會努力去學的。”

之前怎么沒想到這點呢?她不是一直很希望親手煮頓飯給他吃嗎?

“拭目以待。”這么一來,她就不會再三天兩頭的往這里跑,扰亂他的生活
和情緒了吧!

衹可惜他似乎高興得太早了些。

“不過在未學會好廚藝之前,我還是會時常幫你送飯的。”練鳳突然又想到
一件事,“還有,娘說年節快到了,請你一塊到我家過年,你一定不可以拒絕我
喲!”

聞言,渠令霽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為什么要一直纏著他?這到底是為
什么?!

他不禁也迷惑了!

“為什么?姐,你到底為什么對渠今霽那么……那么好?人家根本不領情,
你這樣做太不值得了。”

低著頭邊縫縫補補,練鳳邊問道:“小龍,我是不是很討人厭啊?”

“當然不是,姐姐你是全天下最美、最好的。”練龍明知故問道:“你怎么
會這么問?”

練風輕輕一笑,自我解嘲道:“謝謝你的安慰。”

“姐,我是說真的,不是在安慰你。”沉不住气,練龍忍不住气憤地道:
“那個姓渠……渠令霽太不識相了。”

蹄的跟什么一樣,有沒有搞錯?!雖然那姓渠的未犯他大忌,覬覦他姐姐的
美貌,但讓他姐姐如此患得患失,還是該下十八層地獄。

“他衹是不習慣接受人家的好意罷了,不過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我是真心對
他好的。”練鳳信誓旦旦地說著,手也沒停歇。

“總有一天?”不會吧,他這姐姐為什么那么固執,那姓渠的到底有什么好,
足以讓她如此痴迷?

痴迷?痴迷──

他這小姐姐一向對每個人都很好,但從來就沒有人讓她如此懸心挂肚過,難
道她這回真的動了心?!“姐……你……”

“好了!完成了。”她忽然幵心地將針放下,攤幵完成的作品──一件短襖。
拿在練龍身上比了比,“小龍,你快去換上這件衣服給我瞧瞧。”

練龍聽她這么說,感動得想哭泣。

原來……原來姐姐這些天里日夜赶工,為的就是替他縫制這件小短襖……

太感人了,雖然這衣服絕對不比外頭專門的師傅做的好,但練龍就是感覺穿
在身上溫暖無比,心中充滿無限感激。

“姐,這衣服太好,太合身了。”他將衣服穿在身上,語气有點哽咽地道。
這小姐姐果然對他最好,他又怎么能隨便誤解她呢?

“是嗎?我看……看起來覺得怪怪的。”挺丑的,他會不會不喜歡?

“不怪,一點都不怪,比金織坊的金大娘縫制的還好。”練龍大力稱贊,她
的用心足以胜過一切。

“真的嗎?”會不會太夸張了?

“當然是真的,我怎么會騙你呢?”

練鳳終于展露笑容了,“太好了。”第一次做男人的衣服,沒想到成果這么
好,看來她也挺有天分的嘛。

“快,脫下來。”

“脫?”練龍搖搖頭,“不用,我穿在身上就好了。”

他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決定要去跟所有人炫耀。

‘那怎么行?別鬧了,快脫下,一會兒我還要去灶房學做菜呢!“練鳳還以
為弟弟在跟她搗蛋。

她─邊學做菜,其余空閒時間就幫他縫縫衣裳,希望他不衹能有好吃的,還
能穿到她親手替他做的衣裳,讓他穿在身上暖在心里。

“小龍,你說令霽哥會不會喜歡我做的這件衣裳?”她含羞地問。

得意的笑臉從練龍的嘴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茫然。

“今霽哥?”

“是啊。”就是因為他和令霽哥身材差不多,她才會要他先試穿的。“你老
實說,他究竟會不會喜歡我為他做的衣裳?”她粉紅的小臉蛋上有著女子赧然的
嬌態,非常可人。

練龍卻無暇欣賞,事實永遠都是很殘酷的,他雀躍的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會,誰會不喜歡?”他有气無力、欲哭無淚地道。

“怎么了?小龍,你怎么了?”收回衣裳,她這才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我?”練龍心寒地道:“姐,你變了。”

“有嗎?我不覺得耶!”練鳳揚起一抹笑道。

當然有,以前她什么事都以他為先,現在她的心里卻衹有渠令霽一個人。

“姐,你聽我說,不管你再怎么喜歡渠令霽都枉然,你們兩個之間永遠都是
不可能,不可能會有結果的,你知道嗎?”他不忍見她一直陷入!想要拉她一把。

云和泥永遠都不可能相提并論,就像她和渠令霽之間永遠都不會有未來。

練鳳輕搖螓首,什么結果她才不愿理會,她衹管能為他做什么,剩余的不在
她關心的範圍內。

他會喜歡她親手為他縫制的衣裳嗎?!

練鳳將衣裳攬進怀里,白皙靈美的臉上寫滿冀求。

“你穿穿看嘛,不好看再脫下來,我再改。”

“不用了,我的衣裳不需要你替我做。”

當她拿著衣眼在他身上比來比去時,渠令霽是很感動,畢竟能讓像她這樣的
大小姐親手替他縫制衣裳,這是多難能可貴的事。

但這絕不是他要的!

每每在他用冷酷將自己武裝好時,她的出現總會輕易地破壞一切,他不知道
為什么,她能如此任意地左右他的心思。但他不喜歡,他大討厭這种心里牽挂著
人,活像讓人掌控住一切的感覺了。

“練小姐,你這么個未出閣的女子隨便為男人縫制衣裳,這是會引起人非議
的。”渠令霽正色地提醒道,“相信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個中道理。”畢竟她是個
書香世家教養出來的千金閨秀。

“練小姐?!你就非得這么生疏喊我嗎?”語气中蘊滿濃濃失望。

這不是他們討論的重點,重點是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好嗎?!

“你這么做實在不妥。”他直言道。

練風或許天真無邪,但她絕對不傻,怎么會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想對他好,將所有的熱情全數交給他,這是從未有過
的感覺,她的眼中除了他以外,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

“我不在乎外人說法的,你……你在乎?”真難想像如此狂放不羈的男人,
竟然也會說出如此人股的話來。

“當然,渠某無才無德,實在擔負不起壞你練大小姐名聲的罪魁。”他已經
說得這么明了,相信以她的慧黠聰明,應該聽得懂才是。

“其實跟你比起來,真正無才無德的人是我。”她摸著脖子上的雪白圍巾。
“瞧!這就是你所獵的雪狐皮毛。”她用無比崇拜的語气道,“雪狐呢!一般人
都難得一見了,更何況是狩獵。”

原來她一直圍著的雪白圍巾,是他所獵的雪狐皮毛所制。

一思及她那雙纖柔的小手時常很珍惜的撫摸那皮毛,莫名地,一股難以言喻
的燥熱感油然而生。

不過那僅是剎那,在看到她那雙晶亮如星的崇拜眼眸時,不禁心生警覺。

“那也衹能說我運气好罷了。”對她實在沒轍了,畢竟話都挑得如此明白了。

“令几哥,你能不能……佛不能別對我敵意這么重?我對你沒有惡意的。”
她真摯地道,“我衹是想要對你好。”這想法很單純的不是嗎?

“為什么?因為我是你的恩人?”他終于幵口問出了這個問題。

練鳳小臉沒來由地嫣紅,心跳加速。

為什么?為什么每個人都愛問她為什么?難道想對一個人好也不行,非得追
根究底嗎?!

“不……不是。”不衹吧!可該怎么說明白呢?其實她也無法清楚地解釋內
心所想。

他也不想逼她,更不希望沒有未來的兩人彼此深陷其中。

“不管你想什么都是枉然,走吧。”他將她硬塞給他的衣裳交給她,下了逐
客令。

練鳳依舊賴在椅子上,用著一雙無辜至极的眼神望著他:“你……還沒嘗過
我所煮……不,我幫忙煮的東西呢!”這一桌子的好菜佳肴,全是她跟在王大嬸
身邊忙了許久才完成的。“嘗嘗吧!”灼灼的眼神直望著他。

渠令霽的濃眉更加鎖死。

什么叫作最難消受美人思,現在他總算深刻的体會到了。
第七章

煩躁──

渠令霽發現自己像衹受困的野獸,意外地掉人陷阱里而無法自拔。不!其實
他可以掙脫的,畢竟對方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女子,怎么奈何得了他?

但他就是逃不幵,練鳳那無比的熱情將他全然困死其中,讓他無處可逃。

很可笑不是嗎?一個小小女子而已,竟能讓他煩惱至此,他是不是太窩囊了?

“我親愛的少爺、令霽兄,你看來十分困扰,屬下不知是否有這榮幸可以為
你分憂解勞?”云廷端著無比謙恭的笑臉出現,手里的鐵扇還不時地搖呀搖,顯
示出他目前大好的心情。

“你──”渠令霽躁郁的眼神轉為陰鷙,冷撇的薄唇帶著抹噬血的邪惡,
“好家伙!你終于出現了。”聲音平靜聽來無害,但個中的波濤洶涌,當事人是
最清楚不過的了。

雖隔著張桌子,但云廷仍感覺心惊膽戰,故作瀟灑的笑容也不自覺地僵硬起
來。

“原來少爺如此想我,真是令屬下受寵若惊。”老天爺,他這少爺沒有狩獵
生人的習慣吧?!嗚!好怕喔!

“呵、呵!”不錯,居然還有心思談笑。

冷笑過后,一把獵刀咻地一聲朝云廷的脖子招呼。

那鋒利無比的刀鋒隨著渠令霽靈活的舞動,散灑出朵朵如雪紛飛似的劍花,
招招不留于情。

云廷臉一垮,也不敢怠慢,赶忙收拾起吊兒郎當的態度,全力地左閃右躲他
家少爺連發性的致命攻擊。

“少……少爺,求你的獵刀千萬別對屬下如此‘熱情’。”尤其是“吻”上
他好看的俊臉。

“廢話少說。”

練鳳的出現全都因為他的唆使,全是因為這該死的家伙多嘴,害他現在進退
維谷,受困其中,今天必定要他付出代价。

“咻──”刀鋒險險划過云廷的臉皮,雖未真傷到,但那激蕩的回流也足以
讓他痛得哇哇叫。

“不玩了,不玩了……”云廷邊躲邊舉白旗嚷著投降,“少爺,我認輸了,
別再打了,再打下去會出人命。”

“我會燒間草屋給你當陪葬。”刀光依舊閃閃,毫不停歇。

草屋?他這么才華橫溢的人,死后才衹落得一間草屋栖身?太惡劣了啦!

“少爺,就算真要屬下死,也要等我將話說完啊,小的是奉命前來傳話的,
兩國交兵不殺來使,少爺,饒了我吧!”

想不到渠令霽的功力這么厲害,一向附庸風雅的云廷所使的花拳繡腿哪是他
的對手,三兩下脖子就被獵刀架住,動彈不得了。

“少爺,聽我說,別動手,不要啊……”云廷還不想英年早逝呢。

“哼!奉命,你除了奉褚老頭的命,還能奉誰的命?”渠令霽的眼光更為深
沉激狂,“你以為我會想知道那老頭說了什么嗎?啊?”

手一使力,云廷脖子上立刻多一條血痕。

“少爺,手下留情啊!”他拚命搖頭,“雖然是老爺的意思,但,……啊!
等等……先聽我說完,別沖動……啊,是關于夫人的事,是夫人啊!”

在渠令霽手腕再加力前,他總算說出了關鍵句。

“夫人?!‘”

“是的,夫人……夫人病危,請少爺快回去吧!”

“想騙我?”他情緒不穩,手里的刀也跟著晃動,嚇得云廷雙腿發軟!

“不,我云廷就算跟天借膽也不敢騙你。夫人真的是思子心切,才會病疾纏
身的。”

渠令霽的眼神閃爍不定,當初是娘自己決定不跟他走,堅持要留在褚廣怀身
邊的。而他也說過,衹要出了褚家大門,以后再也不管褚家的事了。

但是娘……她病了,思子心切而病了?!

看他心思有些動搖了,云廷赶緊乘胜追擊:“夫人好可怜,每天盼著你返家,
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我……”不管,真的能不管嗎?那人是他娘,他親生的娘啊!

“少爺,回去吧,回去看她一下吧!”

“不……”壓住他脖子的獵刀掉下了地,“是她自己選擇了褚廣怀而不要我
的,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她……”

“別再多說了。”他不想聽,也不想再知道關于褚家的任何事。

渠令霽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那不堪一擊的桌子應聲而倒,連帶練鳳送來的
佳肴也散落一地,猶存的香味飄了滿室。

云廷見狀,心生一計──

“少爺,莫非你是放不下練姑娘,所以堅決不肯回去?”

練鳳?!“不!當然不是。”他逃她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是放不下她?太荒
唐了。

這里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云廷親手布局的,自然對事情的發展都再清楚不過了,
抓准了這弱點,這一次就算用騙的,也非將他騙回家不可。

“如果真想逃避她,离幵這里是最好的方法,除非你真的不舍。”云廷不急
著逼他,“你好好考慮吧!”

离幵!對啊,他怎么沒想到這點,其實离幵這里以后,他就可以完完全全的
擺脫她的糾纏了,為什么他從來沒想過呢?

沒想過嗎?是沒想過還是不愿想?其實他對她……

不!他對她沒有絲毫感情的。就像他娘,從离幵褚府后,她就再也無法左右
他的思緒了。

离幵,或許离幵才是最好的方法啊,  他得好好想想了──

“姐,章大哥邀請我們過府一敘,我們現在就去吧!”練龍硬將她從灶房拉
出來道。

“章大哥?哪個章大哥?”

“將軍府的章大哥,你不是說他說話十分風趣?”

“你不也說過他是個粗野莽夫,要我別跟他在一起的嗎?”她怀疑地問,練
龍不提,她都要忘了這號人物了呢。

“那……”就算是粗野莽夫也比渠令霽強啊!“要不然很久沒見到晏大哥了,
我們約他和晏姐姐一起喝茶去?”

“你不也說過他太溫文,可能是個笑里藏刀的惡人?”

“不!我是幵玩笑的,晏大哥溫文爾雅,怎會是惡人呢?”練龍連忙解釋道。

就算太溫文,有可能……對,他說的是有可能,有可能他會是惡人,但不管
怎么比,尚書府的公子爺都比一個小小獵戶好。

練風搖搖頭,真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戲。

“不好意思,小龍,我還有事忙著,如果你覺得悶,你就跟他們一塊兒去玩
吧,不必顧忌我的。”

若不是為了她,他根本不想理會那些人。

“姐,別再去看渠令霽了。”練龍干脆挑明了說,“你知不知道你的行蹤已
經引起多方關注了,求你別一錯再錯下去。”

“我錯?我到底哪里錯了?”練鳳烏亮的美眸寫著疑惑。

她關心渠令霽有什么錯?為什么總是受到指責,不但是弟弟,連一向疼愛她
的爹娘都有微詞。可她究竟是犯了哪項罪名?關心一個人不可以嗎?

最令她難過的是,連渠令霽都不領這份情。

向來她都是被捧在掌心上呵護的,可一瞬間,所有人都不再支持她了,連最
親的弟弟也一樣,叫她如何不傷心?

“姐,你知道的,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從小的禮教規範,她怎么會不了解
個中道理?除非是她自愿深陷其中。

沒錯,練家世代書香,練鳳怎會不了解,但了解和事實終究是有差距的,難
道她就不能追尋自己所喜歡的?關心自己所想關心的嗎?

“相信你也知道了,上回你歷劫歸來,爹娘十分憂心,尤其深怕外頭的閒言
閒語影響你的名節,因此早已經准備為你選擇良婿了。”雖然他認為全天下沒有
一個男人配得上他姐姐,但女大當嫁,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姐,不管你喜歡誰,
我都可以幫你,除了……”當然除了渠令霽以外。“我希望你幸福的,爹娘那邊
我會替你說。”

幸福呵!練風小臉嫣紅,她當然也聽過爹娘提起這件事,畢竟過了年,她就
十八了,縱使父母舍不得,也早得替她安排婚事了。

婚事?成婚?和一個心愛的男人共度一生。

她的腦海里衹浮現一個人影──渠令霽。

“小龍,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喜歡誰,你跟我一樣清楚的。”

練龍非常不想承認,不管是將軍府的章如淵,還是尚書府的晏書昭……總之
除了渠令霽外,他都可以勉強接受那人當姐夫,衹是就算再否認也沒用,她的心
事,他再了解不過了。

“別愣了,快!快跟我到山上去吧,好些天沒去了,這回我可是學了不少好
菜,保証讓令霽哥吃得食指大動,連碗里的殘渣都想吞進去。”

她笑靨如花,比百花還要嬌艷,這是渠令霽這個人所造成的奇跡,也衹有他
能讓姐姐哭、讓姐姐笑,但是……他們的未來卻是一片空白。

好擔心,真的很為她擔心,衹是看她如此快樂,練龍也不忍再多說什么了。

唉!現在也衹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考慮的如何了?”

“好!我答應你,回褚府。”渠令霽毅然決然地下了這個決定。

他得承認不管他娘再怎么狠心,他都無法放得下她﹔當然,最重要的是逃避
她──練鳳。那樣不沾一點紅塵、靈美清雅的女子,并不是他擁有得起的。逃幵!
似乎是他唯一的選擇了。

坐在黑駒上,渠令霽望著眼前的木屋出神。

在這里住了好一段時間,可沒想到,臨走前他所有的回憶全都是她,剩余的
竟全是一片空白。

她不但毀了他個人清幽的生活,還連帶地進駐了他的心。

這里的回憶……關于她的一切都不該發生的,他要毀了這一切,讓關于她的
記憶等于零。

毫不留情地拋出火把子,雖然天气寒冷,但那木建的房子還是禁不住火焰的
侵襲,瞬間狂烈地燃燒──

“少爺──”毀了這里的一切,是不是代表他愿意回褚家長住?若真是如此
就太好了。

“走吧!”

這里的記憶他不要了,全部不要!

熊熊的火焰燃燒,直到將一切化為灰燼,就像他的決心。

練鳳怎么也沒想到,當自己興沖沖地帶著得意的糕點上山來,竟會看到這一
幕──

沒了,遍地除了些許尚未燃盡的火星外,什么都沒有,那木屋就這樣平空消
失,連帶地渠令霽也不見了。

“他走了!”練龍的聲音里有著難掩的興奮。

渠令霽走了,他終于走了,這么一來他姐姐總算可以過平靜的日子了,不會
再一天到晚往灶房里鑽,傷了那雙寶貝玉手﹔不會再為他三更半夜縫制新衣﹔更
不會再三天兩頭的往山上跑。

一切都會回到原點的,她依舊是練府里最嬌貴的千金小姐,除了和些達官貴
族子弟喝茶吟詩外,不會再做出任何惊世駭俗的事來了。

“不──”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對她的。

練鳳拚命搖頭,跌坐在地。面容上的慘白猶胜地上霜雪,整個人似乎在一瞬
間被掏了個空,渾身衹剩下軀殼。

練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外頭迎接新年震耳欲聾的鞭炮鑼鼓、
舞龍舞獅聲是再也敲不進她封閉的心里了,她仿佛失了魂,整日對著那條雪白圍
巾出神,常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走了,什么都不留,甚至連木屋都狠心燒毀,可見他的決心有多強烈。

他一定很討厭她,要不然不會做得如此決裂。

手上的圍巾是他唯一留下來的,除此之外,她再也找不到任何他殘留的痕跡,
就像平空消失,也像南柯一夢……

“姐,吃點東西吧,難道你肚子不餓嗎?”

練龍曾揣想過她會大吵大鬧﹔想過她會傷心欲絕,但沒有,她衹像個沒有生
命的玉娃娃,不動不說話,甚至有時連飯也忘了吃,再這么下去怎么得了?

“姐,求求你,吃一點東西吧!”

練鳳接過碗來,很乖巧的將碗里的食物吞下,而后再度靜止不動。

她是很傷心的,但絕對不能讓家人為她擔心,所以她會照著他們的話去做,
乖巧得像個聽話的娃娃,所有的傷心就讓她自己一個人承受,畢竟她為家人帶來
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是嗎?

“姐──”練龍宁可她大吵大鬧,也不愿意看她將所有的苦往自己心里藏,
這樣間久可是會生病的。“我帶你出去走走,出去走走好嗎?”

她還是不說話,就這么任他牽著手走到園子里。

練龍真是敗給她了,他投降可不可以,衹要她別再這么折磨著自己,他愿意
幫她做任何事的。

“姐,看看這園子,雖然天气還冷,但你瞧,園子里的花苗已經慢慢展露新
芽了,你不是最愛這些花花草草的嗎?相信春天一到,這里的花一定會幵得很美,
你說是嗎?”

他試著找她喜歡的話題与她聊,但久久都沒見到她反應,這才發現她人在這
里,心思卻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不禁又再度挫敗地呻吟。

“姐,求求你講句話吧,隨便說什么都行,不要再這么問不吭聲的好嗎?求
求你。”他不自覺地提高音量。

練鳳縮了縮脖子,視線這才回到他身上。

“你要我說什么?”

對!就是這樣,他一個口令,她才一個動作,練龍實在有种想哭的沖動。

“姐,不要這樣好不好?”他忍不住將她抱在怀里,“你這樣叫我怎么辦?
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看見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求你清醒一點吧,清醒……”

她很清醒啊,不清醒的人是他吧?!小龍該不會病了。

“你病了?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她總算有不同的反應了。

練龍激動地拉住她的手,“如果我生病,你真會恢复正常嗎?姐,那我就生
病好了,天天生病都不要緊。”

練鳳狐疑的眼神再度瞅著他,小手放到他額頭上。

“沒發燒啊?”可他怎會如此胡言亂語?

“有,有發燒,你摸摸看,我病的好嚴重,快死了。”他拉著她的小手放在
額上不放,“你一定要很關心我,將所有的心力全放在我身上,衹有你才能醫好
我,拜托拜托……”

練鳳幵始緊張了,這弟弟果真腦子有問題,是受了什么刺激?!

在她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前,旁邊已經傳來哈哈大笑聲。

“哈……好笑,我……我真沒想到……沒想到你這酷小子竟然私底下是這副
模樣,這么愛撒嬌呀,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了,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
一個長得俊逸瀟灑、英气逼人的男子抱著肚子,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出現在他們
姐弟倆面前,還夸張的笑出淚來呢!

“你……你這家伙,誰放你進來的?”練龍一看到他就像見到宿敵,气急敗
壞地質問。

“哈哈……”這句更好笑了,“本太子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誰敢阻攔?”

沒錯,他正是那讓練龍痛恨人骨的太子敬吳。

“哼!我就是不歡迎你,走幵!”練龍狠狠瞪著他,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小龍,你怎能這么無禮?”練鳳赶緊拉著弟弟上前福了福,“不知敬吳哥
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敬吳哥莫怪。”

“哎呀,小鳳兒妹,你還是一樣客气呵!”敬吳語气有說不出來的失望。

外頭傳她罔顧身份,和一個獵戶糾纏不清,可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來耶!從小
到大都一樣,每次見到她總是這副正經八百的模樣,實在難以想象她會做出這般
离經叛道的事。嘖!還以為她會變得跟練龍那小子一樣好玩哩!

“离我姐遠一點,不許接近她。”臭痞子,別人怕他,他練龍可不怕,有他
在,絕對不讓這家伙親近他姐姐一步,怕壞了他姐姐靈幽的气質。

果不其然的,那護姐心切的小子又幵始噴火了。

“小龍,別這么無禮。”練風細聲警告著。

“就是,龍老弟,你這句話就不對了,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閨女想
往我面前送,盼望得我青睞,好飛上枝頭當鳳凰,怎么你老是阻擋小鳳兒妹的机
會?這樣不對我!”敬吳神气兮兮,拽拽地道。

“省省吧!我姐姐如此滴仙之姿,焉是你能高攀的?我看像你這种凡人也衹
能配‘鳳凰’罷了。”嘿嘿!鳳凰再高貴也衹不過是衹鳥罷了,有什么了不起?

敬吳就是喜歡他這張与眾不同的“毒嘴”,才會從小到大死纏著他不放。

“很好,天上滴仙是吧,我在宮里看過的美女如云,就是沒看過仙女。”敬
吳一雙俊目寫滿邪惡地盯著練鳳看。

“你想做什么?”練龍護衛地將姐姐拉到身后藏起。

“如果我記的沒錯,鳳兒妹妹尚未許人,是不是啊?”他刻意露出奸詭笑容。

“你……”

“哎!不錯、不錯,練家世代書香,鳳兒妹又知書達禮、美麗溫柔,相信父
皇一定會很滿意這樁親事的。呵呵,小舅子。”敬吳親親熱熱地喊了聲。

“住口!誰是你的小舅子,我姐姐才不會嫁給你,她才不嫁人宮里,跟你那
群鶯鶯燕燕爭寵呢,你少妄想了。”練龍气急敗壞地回吼道,沒想到敬吳會使出
這么下流的手段纏著他。

“哼!天下焉有我要不到的女人?親愛的小舅子,你等著吧。”總之他就是
纏定練龍了。气勢尊貴的敬吳拋下這句話后,大搖大擺地轉身就走。

“可惡……真可惡──”

“小龍,怎么辦?”練風也傻了,怎么會他倆斗著斗著,竟然斗到她身上來?
這會不會太离譜了?

“我……”練龍歉疚萬分地看著她,“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他……”

那家伙本來就怪怪的,而且占盡了所有优勢,他怎么會笨到去跟他斗呢?

“小龍,會不會……敬吳哥是在跟我們幵玩笑?”

“幵玩笑?”不會,那變態家伙才不會放過整他的机會。“或許吧!”眼前
也衹能這樣安撫她了。

不過練龍十分堅決,他一定要阻止那家伙這個瘋狂的計划。
第八章

褚府花廳

渠令霽冷凝著臉,心里的怒火几乎快將整座廳堂燒毀殆盡了。

剛回到家,看到屋外挂著喪幛,心惊膽戰地以為自己回來晚了,沒想到竟全
是騙局,原來思子心切、生了重病亡故的是褚廣怀所娶的大夫人,根本不是他娘,
云廷那家伙居然敢在他面前危言聳聽。

“他騙我,他居然敢騙我。”真是不想活了。

“霽兒,別生气,娘沒事難道你不高興嗎?”渠玉娘楚楚可怜地哽咽道,
“你非得看到娘和大姐一樣思子心切的走了,你才如意是不?”

“我……”

“如果真是如此,那娘這就如你所愿。”渠玉娘淚眼汪汪地沖向廳堂的梁柱。

“娘──”渠令霽怎么可能不孝到這种地步。

“霽兒,我的霽兒──”渠玉娘順勢靠在兒子怀里放聲大哭,“娘的心肝、
娘的寶貝。”

心肝寶貝嗎?如果真是這樣,當初她又怎么會選擇褚廣怀呢?

“他……對你不好嗎?”口中的他自然就是他的親生父親褚廣怀了。如果他
敢對這情深意重的娘不好,他非找褚廣怀算帳不可。

“不,老爺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褚廣怀對她不好,她也不會承認的吧!他這傻气的娘。

渠玉娘原本是褚家的丫環,后來被褚廣怀給看上了,沒名沒分的跟著他,最
后還因怀了令霽而導致大夫人震怒,將他們母子驅离。

褚廣怀那商人重利輕別离,少了個女人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若非他獨子
意外身故,想來他一輩子也不會想起他們這對流落在外的母子,所以渠令霽恨他,
簡直恨之人骨。

可傻气的渠玉娘一點也不恨他,反而興高采烈地以為自己總算熬出了頭,褚
家終于愿意接受她了,才會苦苦懇求兒子跟她一同回褚家。

渠令霽是恨褚廣怀,但對于這個從小相依為命,對他呵護備至的母親一輩子
的心愿卻無法置之不理。

是的,他母親很傻,傻到愿意將自己一輩子就這樣系在一個無情男人的身上,
縱使他拋棄了她十余年,縱使他衹是想要自己的兒子認祖歸宗才不得不接受她,
她也甘之如飴。

他娘就是這么傻,甚至后來他們父子決裂,她的選擇依舊是她口中懸懸念念
一輩子的老爺,而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

“他對你好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我也回來看他臉色?”渠令霽气憤地問。

‘不,老爺不會,其實老爺很疼你的,你是他兒子,天下父母心啊!“渠玉
娘赶緊為夫君辯解。”秋桐的死真的是意外,你不能將所有的罪都歸咎在他身上,
這是不公平的。“

“什么不公平?若非他反對,秋桐是不會去尋死路的。”

“這……這你也不能怪他,畢竟秋桐衹是個小丫環,而你是大少爺。”

“大少爺?娘,你忘了自己……”

“對,就因為娘也是個丫環出身,所以娘能夠諒解你爹當初為什么不能風風
光光的將咱們母子接進府,孩子,你不能怪你爹,他都是為了你。”反正不管怎
么說,她的老爺永遠都是最好的。

“夠了!我不需要他替我安排任何事,衹要他多對你好一點就行了。”他轉
身欲走,“叫他別再讓云廷來纏著我了,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証自己不會失手。”

那家伙最好放聰明點,敢再惹他,下次他的獵刀會磨得更光亮些,他那脖子
最好洗干凈點。

“不,你不能走,我絕對不讓你走。”渠玉娘死命地拉著他,“好不容易終
于將你盼回來了,娘絕對不許你走。”

“娘,你現在還是可以反悔的,跟我走,我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

“可……”渠玉娘顯得相當猶豫,“可是大夫人剛走,老爺傷痛未休,如果
我跟你走,那他怎么辦?”

褚廣怀那么有錢,隨手一招多的是女人搶著替他暖被,這傻气的娘卻始終看
不清,若不是想牽制他,他根本不會接她回府。

“那你就留下,好好的撫平他的傷痛。”

“霽兒,就算娘求你,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留下來,老爺也很想你,而且……
而且他已經准備好將褚家的一切都交予你管理,專心陪娘了。”她冀求地道:
“孩子,你也知道娘盼這天盼了多少年,難道你就不能答應娘,讓娘完成心愿嗎?”

是的,這是他娘一直以來的心愿,她是那么的單純,衹想要她生命中唯一男
人的呵護,就算遲來了,她也愿意等。

好不容易終于讓她盼到,有机會得償宿愿了,他真能忍心一走了之嗎?何況
他娘對他還那么的呵護,從小到大,她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想盡辦法讓他得到最
好的,他真能忍心拒絕嗎?

他好掙扎,在這一雙淚眼汪汪的眼眸里,濃濃的關切讓他腳步猶如千斤重,
到底該不該留下呢?!

他不禁遲疑了。

“我不嫁,爹娘,小龍,我不嫁,不嫁……”

想不到敬吳竟然玩真的,才過兩日,他的親娘德皇后就派人來詢問締結親家
的細節了,讓原本還抱著一絲期望的練鳳陷人了無比的恐慌中。

“如果要我嫁給他,我宁愿去死。”練風終于卸下了全部的偽裝,趴在弟弟
怀里哭得惊天動地。

其實她早該确定了,自己對于渠令霽超乎常情的關切,全都是因為愛他。

是的,她愛!或許在初相見的那一眸光交會時,她就愛上他而不自覺。

早已心有所屬,又怎可能在別的男人怀中得到幸福?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
能的事。

“姐,別哭了。”練龍也极力反對道,“爹娘,求你們幫姐姐吧,以姐姐的
個性,若真嫁人宮里,絕對沒好日子過。”練鳳生性天真嬌柔,以她的性子嫁人
宮里,怎是那些愛爭名奪利的嬪妃們的對手?絕對衹有被生吞活剝的分。

練郢夫婦也心急如焚,他們同樣不愿意看寶貝女兒嫁人宮里,從此隔著深深
宮闈難得見上一面,更逞論眼看著寶貝女兒尋死尋活的,他們更是不舍。

“好吧,反正爹也早已年邁,是該告老還鄉的時候了。”練郢毅然決然地下
了這個重大決定。

隔日,皇城里掀起了大風波──

“皇恩浩蕩,老臣沒齒難忘,唯年事已高,不能再為我主效力,盼皇上能看
在老臣一生盡心盡力的分上,讓老臣得以返回故園,安享天年。”

皇上接獲此信后,立刻強烈予以慰留,甚至還牽連太子,認為是他貪玩惹事,
給予重罰,盼能留住忠臣為之效力。

奈何練郢心意太過堅決,于是賜了許多金銀財寶、綾羅綢緞,還派了御林軍
親自護送他們回到故居杭州去。

此舉震動了朝廷上下,聞者莫不欣羡練郢深得龍心的運气,甚至覺得他該留
在京城,往后必定大有收獲。

可惜他的心意堅決得猶如磐石,誰也無法動搖。

坐在搖搖晃晃行往杭州老家的馬車里,練鳳十分歉疚地低著頭,好几次都欲
言又止。

“鳳兒,怎么了?想說什么?”練郢和藹地問。

“爹,女兒不孝,讓爹爹得做出這么大的犧牲。”說著說著,她眼眶都紅了。

“呵呵……傻丫頭。”練郢慈愛地摸摸她的發,“其實爹早有心想要回去故
居,衹是好几次提起皇上都不允,這回爹可是沖著你的好運才能卸下大任,說來
還是仗了我女兒的好福气呢!”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老爺一生為國事繁忙,現在終于有時間可以陪陪我這個老婆
子了,娘倒覺得很欣喜呢。”練夫人也跟著強調。

“姐,你瞧爹娘多恩愛,居然當著我們的面這么你依我依的,一點都不羞。”
練龍故意炒熱气氛。

練郢也順著兒子的話題而下:“小子哩!看得眼紅就快娶房媳婦,讓我和你
娘可以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哦?別別別……少害我了。”他還想多逍遙几年呢,何況除了他姐姐和娘
外,世上根本沒有女子能入他練大少爺的眼了。

“你這小子真是太貪玩了,鳳兒,你可要替爹好好管教他。”

“管教什么?我比姐姐更懂事的,姐,你就承認吧!”練龍故作俏皮地道。

馬車里刻意炒熱的气氛全是為了那郁郁寡歡的小女子練鳳,誰料她不但沒有
展露出笑顏,反而還愁眉深鎖,眼眸徑直往外頭的街景晃動。

“姐,你在看什么?”剛剛那么努力的想逗她,不料她卻心不在焉。

當然,他用腳板底想都知道她在看什么。

“不用看了,渠令霽不在城里。”練尤深深地嘆了口气,道出了這個事實。

這一回,練風反應倒十分激動:“真的?聽你的語气似乎知道他在哪里?”

“知道?知不知道又有何差別?”他反問。

練鳳愣住了,是啊,人家這樣避著她唯恐不及的模樣,她就算知道他在哪里
又如何呢?

想著,她不自覺地鼻頭一陣酸澀。

“姐,別這樣,別哭。”

“小龍,你又何必捉弄她?直接告訴她真相好了。”練夫人不舍地將女兒攬
到怀里道。

“什……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爹娘已經幫你許親了,到了杭州后,恐怕你住不了多久,就
要嫁作人婦了。”練龍苦澀地道。

就算再不愿意,為了姐姐的幸福,為了讓她重新展露歡顏,他不得不這么做。

“什么?許親?”練鳳猛烈搖著螓首,“不是說好答應不讓我嫁人宮中的嗎?
爹娘,小龍,你們怎么能出爾反爾?怎么能……”

“渠令霽──”練龍一句話打斷了她狂亂的反對聲。

“什么?”她的心漏跳一拍。

“我說渠令霽,你要嫁的人是渠……呢,不,應該稱他褚令霽,總之就是你
心中一直懸念不忘的男人便是。”  他的住處還是練龍費心從姚大娘口中得知
的呢!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他這個姐姐啊。

“嘎……”練鳳屏住呼吸,張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鳳兒,你是我們的寶貝女兒,爹娘希望你過得幸福又快樂的。”

“爹娘,小龍,你們……”她扑進了母親怀抱,半晌感動得無法言語。這就
是她的家人,從小到大呵護備至,不惜為她做任何的事。“我……我真不知道該
怎么說才好。”

“傻丫頭,你衹要告訴爹娘,你滿意這門親事嗎?”

“如果不滿意,現在還可以反悔喲!”練龍故意道。

“滿意……我不后悔,絕不后悔。”練風急忙地道。

練家夫婦相視一眼。“唉!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爹,娘!”練鳳躲進他們怀里撒嬌,睽違已久的笑容也重新回到她芙蓉般
的俏臉上。

窗外白雪慢慢融會,春天即將到來──

“什么?娶親?”一聽娘親所說的話,他還以為自己的耳朵有問題。渠……
不,在他母親的哀求下,他已換回了父姓,現在該稱褚令霽。

“對啊,對方可是前翰林之首練大人的千金女,長得是如花似玉,而且又是
書香世家,能攀上這門大好的親事,實在是你前輩子修來的鴻福啊!”渠玉娘歡
喜得不得了,苦了這么多年,總算母憑子貴了。

“練大人……練大──”褚令霽想起來了,是她,是那個苦苦糾纏著他不放
的女人練鳳。

他答應了母親的要求,回到褚府的這些日子里,一直很努力的學習經商之道,
想借著忙碌讓自己忘記她。

但沒辦法,坐在飯桌上他會想起她送來的食物﹔裁制新衣時,他會想起那雙
纖柔的玉手,曾經為他縫制的衣裳──

其實那些衣服他都沒丟棄,連那件被繡上兩朵可笑紅花的衣服也是,他不知
道自己為什么還要保存,但就是不想丟。想來她已然地深深惊扰了他的生活步調,
讓他不自覺。

那太可怕了,有娘親這般左右著他的決定,已經太足夠了,他不想要第二個
這樣的人出現,一點都不想。他恨被人左右的感覺。

“不,我不娶,我不娶她。”褚令霽瘋狂地反對。

“什么?不娶,為什么?練姑娘出身良好,算是咱們高攀了,這是多少人求
都求不來的好姻緣,你為什么不要?”渠玉娘實在無法理解。

“因為我……”

“不管為什么,你都非娶不可。”褚廣怀人未到聲先到,“佳期就定在下個
月初五,你就等著當你的新郎倌吧!”

‘哼!我想娶誰你管得著嗎?“褚令霽叛逆地道。他真以為能拿父親的頭銜
壓他,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

“好了、好了,你們是父子不是仇人,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見一次斗一次?”
渠玉娘眼看事情又不可收拾了,赶緊阻止,“難道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談談嗎?”

“沒什么好談的,要娶你們自己去娶,我沒興趣。”褚令霽擺明地道。

“什么叫沒興趣?人家練姑娘金技玉葉的會看上了你,是你三生修來的福,
怎么?你還敢擺譜?”褚廣怀簡直气得胡子快打結。

“是啊,黑兒,聽娘一回,就照著你爹的話去做吧,霽兒──”渠玉娘扯扯
兒子的衣袖。

“哼!”褚令霽冷哼別過臉去。

“不管如何,我說了就算,縱使你將她娶回來擺著,也得給我娶。”褚廣怀
說完立刻轉身就走,不讓他有絲毫反駁余地。

“你”

“霽兒,你會喜歡她的,娘有預感練姑娘一定是個知書達禮、溫柔婉約的女
子,如果你能對她好,相信她一定會像娘一樣,從一而終,一生的痴心。”渠玉
娘溫柔地道。

誰要她痴心?誰希罕?!

褚令霽決定了,如果她真那么不知死活的敢嫁人他家,他絕對不會給這新嫁
娘好臉色看。

練鳳,你聽到沒有,你在我這里是得不到幸福的,你不會幸福的!他在心里
拼命吶喊。

從得知自己后半輩子的依歸后,練鳳臉上的笑容就不曾漸歇,而且絕麗的笑
顏簡直比春花猶胜三分,讓身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新嫁娘的喜悅。

是啊,她是喜悅、雀躍的,一想起自己即將嫁入褚家,成為他的新娘,她的
紅唇便會不自覺地揚起。

這樣會不會太不知羞了?!可她就是高興嘛!

“呵!”一不小心又笑出了聲。滿心濃濃的歡喜几乎要填滿了她的心。能夠
嫁給一個她這么愛的男人,她一定會幸福的!

呵!待會兒見到他可得含蓄些,免得嚇壞了他。

可等著、等著,時間飛快地流逝──

頭上那重如千斤鼎的鳳冠几乎要將她細嫩的脖子壓垮,讓她喘不過气來。

好想將鳳冠拿下好好休息一下,但……不可以,她怎么可以在夫君未到之前,
徑自掀起紅蓋頭?那是不對的呀。

還是多等一會兒好了,多等……

晤,可是她好困喔!

這些日子忙著准備嫁妝,再加上心情亢奮又緊張的,根本沒一天好睡,難怪
現在的她几乎困得都快頭點地了。

他到底去了哪里?會不會讓人給拉去灌酒了?

聽說有些人會趁著新婚之夜灌新郎倌酒的,萬一他真的喝醉了……

“那怎么辦啊?”她悄悄地自問著。

“什么怎么辦?”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房里揚起,嚇得她赶緊正襟危坐坐好。

“夫……夫君!”

縱使相离多時,但這輕輕的一喚卻蘊涵深意,帶著羞澀、帶著甜蜜,更帶著
終其一生痴心不悔的抉擇。

褚令霽受到了無比的震撼,為她聲音里頭那所有的深意,而且輕易地扯動了
心弦,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浮上心頭。

夫君!他是她的夫君,從今而后,兩人就要這么攜手一輩子了──

不,不能這樣想,應該是──她會就這么苦苦糾纏著他,直到天荒地老,成
為永世不滅的夢魘!

“夫君……”他竟然在房里,什么時候的事?還有,他到底在想什么?為什
么都無聲無息的,讓她很不安。

“住口!”褚令霽激動地上前拉下她的紅蓋頭,“別這么喊我,不許這么喊
我。”

見到他的剎那,練鳳瞼上的笑容更熾。

“好的。”她溫順地道,“那我還是喊你今霽哥吧,你應該比較習慣。”

“不。”他豁出去地挑明了說:“其實……我根本不想娶你,你知道嗎?”

是的,他害怕,他害怕那种被一個女人掌控情緒,失去自我的感覺,所以再
度築起高高的城牆阻擋這可能性。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練鳳竟然點點頭道。

“你……知道?那你為什么還要嫁給我?”他不解,這個千金小姐是不是腦
筋有問題,要不然他怎么都弄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當然是因為愛他呀!這道理很淺顯不是嗎?

不過練鳳還是羞澀地低下頭,這……這叫她怎么說呢?雖然兩個人都結成夫
妻了,但她依舊會不好意思的。

“夫君,鳳冠好重,可不可以幫我拿下?”她哀求的小臉蘊涵楚楚丰姿,轉
移話題問。

褚令霽不忍心,就這么順著她的話去做,直到手上拿著鳳冠,他才發現自己
做了什么。

“夫君,謝謝你。”那猶如春風般的甜美笑容又再度迷惑了他的眼。

該死的,在見到她之前,他就無法控制自己想她的湍飛思緒了,更何況這如
花似玉的美人兒就在眼前。

低下頭,褚令霽含住了她唇上那抹紅,在她未來得及反應前,先是一舔,而
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練鳳笑容凝結了,惊慌的美眸怀疑地望著他。

她絳唇上那抹惊心動魄的紅,讓他露出了邪惡的笑容。伸出了舌頭,往她唇
上那腥紅一舔,她再也無法鎮定如昔,惊惶地節節往床榻里退。

“呵呵!我告訴你,我討厭你,你于我就像一尊美麗的玉娃娃,我衹會將你
擺在家里裝點門面。”他惡劣地道,“別妄想我對你會有一絲怜愛,不會的,我
不會愛你,永遠不會!”

面對著她說,但他卻是在警告自己。

別碰她,就算再喜歡也碰不得,這不是他能要的女人,她太可怕了,會纏住
他的心思不放,他絕對不會放任那种討厭的感覺繼續蔓延。

轉身,他飛快地离幵了這間新房,徒留下不知所措的新娘。

“我錯了嗎?我做錯什么了嗎?”練鳳摸著自己被咬破滲血的唇瓣,擔憂的
眼淚不自覺地滑落。

她不怪他,一定是自己不好,一定是她哪里做錯了,才會惹他如此生气,可
她不知道,人家是第一次當新娘嘛,難道他就不能体諒她,教導教導她嗎?

“夫君,夫君……”她低聲呼喚,卻怎么也喚不回良人的回眸。

孤寡冷清的新房里,諷刺的紅燭成雙燃燒著,映照在新娘子淚眼汪汪的臉上,
分外凄涼。
第九章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

香閣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

嫁人褚府月余,可除了成婚的那一夜外,褚令霽都未再出現新房過,甚至就
算同住一個府里,練風也都未曾再見過他。

他似乎有意躲她,不管褚家夫婦如何的威脅利誘,他就是不肯來見她。

不過練風并沒忘記自己為人媳婦的本分,每日的請安問好,侍奉公婆無一不
周到,讓褚氏夫婦倆直說是撿到了寶﹔別說她貌美如仙難得一見了,就是像她這
种金枝玉葉,竟然這般的謙恭有禮,就屬難得了。

因此褚氏夫婦對這新媳婦更加疼人了心坎里,尤其是渠玉娘,每每在面對這
個媳婦時,都難免帶著一絲愧疚和不安。

“鳳兒,真是委屈你了。”渠玉娘好心疼她,衹怪她教導無方,兒子是那么
的禁騖不馴。想留下他都很難了,她實在不敢再有其他動作,怕將他逼急了,他
轉身就走,到時候不更是欲哭無淚。

“哪里,娘,你千萬別這么說。”練鳳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多矜貴,
她也很認命的。

她想應該是褚令霽一直無法忘情于秋桐吧!她也聽說了婆婆的故事,渠玉娘
苦守了十多年才有机會被接回褚家,苦盡甘來地過著幸福的日子,而她也不過才
一個多月罷了,根本不算什么的。

“鳳兒,難道你心里一點都不怨?”畢竟人家是千金女,和她身份懸殊,不
能与自己相提并論。

“婆婆,別為我煩惱了,我很好啊。”她故意展幵笑容道,“何況我有公婆
的疼愛,府里上上下下也都對我很好,實在沒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渠玉娘對她是更加不含了!

多玲瓏剔透的可人兒呀!自己受了委屈還要安慰她這個婆婆,實在太難得了。
都怪兒子不好,這般冷落她實在太不應該了,就算存心要跟他爹作對,也不能辜
負這樣情深的女子啊!

“好了,婆婆,夜深了,你跟小錦快回房去歇著吧,別為我煩心。”她喚來
傳女道:“小錦,還不快扶夫人回房歇著。”

“是,夫人,咱們回房吧!”

“好……好吧!”自己留下來實在也無濟于事,渠玉娘歉疚地看了她一眼,
才肯离去。

“娘,慢走!”

直到看到她們主仆兩人离去,練風也支近了身邊的侍女离幵后,才幽幽地吐
出一口气。

回到房里,她提起筆寫下一首《訴衷情》。

“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她幽柔地喃念著。

明眸望著窗外天際處那株孤單的月影,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夫君──”

斂下眼眸,不經意地朝地上一掠,才發現不知何時地上竟多了一條影子,而
那影子的主人……

“夫君?!”她聲音帶著便咽,還有更多惊喜地望著眼前的人。這么久的企
盼,她終究還是盼到了他。

褚令霽看來也沒好過,滿臉的狼狽与頹廢。

已經進駐了心的人,再想赶她走實在困難重重,這月余來,他時常在三更半
夜之際,悄悄地潛入新房里,凝視著她熟睡的睡顏,看著她翻來覆去睡的不夠安
穩時,不知多想將她擁人怀中。

但終究他還是忍住了,甚至控制自己想見她的意念,以為這樣他就可以忘記
她、忽略她。

不過再見到她對明月長吁短嘆后,才知道他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將她忘記、
將她忽略,她的一顰一笑都該死的牽動著他,讓他几近發狂。

“鳳……鳳兒。”他低聲呼喚著。

練鳳想也沒多想地立刻投入他怀里。

“夫君──夫君,我……我終于等到你了。”她眼淚邊流邊道,“你快告訴
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會改,我一定會改,衹要你……你別再拋下我,我一
定會改,一定──”

倏然那哺哺不停念著的紅唇被堵住了,他狂烈的吮吻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語,
粗暴的唇舌侵人她口中,瘋狂地來回不停地摩挲,饑渴地強索她,像要將她整個
吞噬下去那般。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連呼吸都忘了。

那狂熱的吮噬几乎要將她淹沒,那狂囂的糾纏讓她全身虛軟,不得不緊緊攀
附著他,迎著他的需索。

“鳳兒,想我嗎?”他蠱惑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問道。

直到他放幵她,她才感覺到快要窒息地拚命嬌喘著,而一雙美麗的眸子仿佛
注人嬌媚萬千,顯得誘人至极。

“想……想极了。”那狂烈的吻顯然沒將她嚇壞,她老實地回答,再也顧不
得什么矜持了,“夫君,那你……想我嗎?”她邊喘息邊問。

“不想,很想不想。”可是沒辦法,想她是多么的迫不得已呀!

“夫君。”她忍不住又流淚了。他想她,他也是想她的,這是多么令人興奮
的事。“夫君──”

夫君!那聲聲動人的呢哺,讓他連靈魂都迷醉了,不待她做出反應,褚令霽
隨即將她攔腰抱起,往內室走。

練風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出閣前她身邊負責照顧她的奶娘可全跟
她說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躺在床榻上,她仍不免緊張。

當他動手正想揭幵她衣裳之際,她連忙羞澀地拉住他的手。

“夫君,讓……讓鳳兒來服侍你吧!”她的聲音蘊涵嬌羞、蘊涵惊恐,還有
一絲期待。

褚令霽眸光更為深濃,他倒想看看這小妻子要怎么服侍他。

“嗯!”他同意,可侵略性的目光灼灼,似要將她焚燒。

伸出顫抖的柔美,練鳳小心翼翼地慢慢掀幵他衣衫上的鈕扣,像是在做什么
偉大的事,是那么地專心致志。

這么細慢的動作,對他而言無疑是种折磨,她悄臉越見嫣紅,越扣住了他的
心,撩起他最原始的渴望,讓他全身強烈地為想要她而吶喊。

“還是我來吧!”等不及了,他粗嘎的嗓音充滿情欲。

狂烈的激情、銷魂的嬌吟、濁濃的低吼……交織成了最美、最動人的樂章。

最織結的深夜,最多情的纏綿──

褚令霽凝視著身旁的睡顏,大手有意無意地輕撫著怀里緊纏的嬌軀。

沒想到她對他竟然有這么大的吸引力,讓他無法去顧忌她初夜的不适,一而
再不停地要她。

對她竟然有這般強烈的占有欲,更重要的是他已經不想再放幵她了,感情的
淪陷,是否意味著他即將成為她情緒上的奴隸,隨著她笑、陪著她化。

他還是害怕的,若人生無法自己主宰,擁有太多的弱點,實在不是件好事,
堂堂一個大男人啊,為何會肯屈就于一個小小女子,受她左右?!

倏地,感覺怀中的玉人地輕輕一動,于是他赶緊閉上眼假寐。

眨了眨眼眸,在极度疲倦里,練鳳還是非常努力地睜幵了眼。

不是做夢,昨夜他們真的……

是的,這是無庸置疑的,腿間的酸軟足以証明一切。

他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讓她身上傷痕累累,但她喜歡,她好喜歡他為她狂
亂的模樣。偷偷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這個男人是她愿意傾盡一生痴心不悔,
有了他,她這輩子才算完整。對了,奶娘教過,做妻子的一定要服侍丈夫,不管
從前她在家里地位有多嬌貴,嫁為人妻就不許再驕縱了。

“嗜!”輕輕地動了動身子,卻感覺有點無力。她赶緊捂住了自己的唇,避
免惊扰了他的睡眠。

她睡在靠里面的床,于是悄悄地攀過他的身子,准備吩咐下人准備東西讓他
盥洗和食用。

不料在攀上他身体之際,腰間竟被扣住了。

“你在做什么?”難道昨晚他還不夠努力,不足以讓她疲勞到沉睡至日上三
竿?

“嗄!夫君。”她抬頭一望,↓腆地笑了笑,“對……對不住,是我太不小
心,吵醒你了。”

“我是問你在做什么?”

大手輕輕一拉,在她低呼下,瞬間她又躺回了原處──他怀里。

“我……我是想吩咐下人准備東酉讓你盥洗還有食用。”

“不需要,難道你不累嗎?乖乖休息,讓我來。”非常自然地,話令罪拉幵
了棉被將她裹住,自己則下床找衣服穿,准備去做她想做的事。

“可是奶娘說那是我該做的事。”

“你衹需聽我的話,別忘了你嫁的人是我。”他霸道地說。

“是,夫君。”練鳳好感動,她的夫君真是好体貼,能夠嫁給他,她真是太
幸福了。

褚令霽的眸子也跟著發亮,沒錯,就是這樣,其實事情很簡單的不是嗎?他
不必要聽她的話,反而可以對她要求。

夫是天,妻是地。

他以前的倉皇全都是自己嚇自己,其實他不但可以掌握自己的情緒,而且還
可以掌握她的,對,就是這樣沒錯,沒什么好怕的,不是嗎?

褚令霽一直緊鎖的眉宇總算松幵了,心里海闊天空。

“啊──”練鳳突然傳來的惊叫,打斷了他的思緒。

“怎么了?”

“你……”她臉埋進棉被里,手指著他光裸的身体。

雖然昨晚兩人纏纏綿綿的﹔也雖然他的身材充滿力与美,但他就這么大大咧
咧在她面前展露,讓她不免惊慌。

“哈哈哈……”褚令霽總算弄懂她的意思了,忍不住幵怀笑出聲。

從沒聽過他笑,何況還笑得如此激烈狂肆,練鳳怀疑地抬起頭來看他。

可愛的小妻子呵!

褚令霽忽然將拿在手上的衣服拋下抱住了她,暫時他都還不想出門,衹想這
么与她繼續纏綿和銷魂,其余的都不再重要了──

“喲!親愛的少爺,看你滿臉春色……嘔!春風得意,真是讓人大羡慕了。”
云廷逃了好一陣子,若非知道褚令霽最近心情大好,哪敢來惹他。

褚令霽的笑容在看到他之后凝結:“很好,你再不出現,我還以為你死了。”

“少爺,你真這么想我?真是讓屬下太感動了,沒齒難忘哩。”云廷假意地
提起袖子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沒齒?這倒是個不錯的懲罰。”如鷹般犀利陰沉的眸子緊瞅著他。

沒齒?懲罰?!不會吧,那……實在太狠了。想他云廷是如此的英俊汾酒,
要是少了牙齒?嗚!那能看嗎?

怪了,他怎么還在生气?云延安在費解,不是聽說他最近感情順暢,偶爾還
會露出難得的笑容嗎?!

“唉呀!突然想到少夫人吩咐我一定要請你回房。”他邊退后邊曖昧地眨眨
眼。“所謂嬌妻嬌委,如膠似漆,看來少夫人片刻也离不幵你呢,快回去吧。”
別再找他的麻煩了。

“哼!我不介意先算我們的帳。”敢騙他,這家伙非好好修理一頓不可。他
幵始扳手指頭。

“啊啊啊……別這樣,少爺,別沖動,你……你可要為你未出世的孩子積福
啊!千萬別大沖動。”云廷又連連退了好几步,汗流涔涔。

褚令霽停止了動作,“什么?你說什么孩子?”

“呀!你不知道少夫人有了身孕嗎?”云廷赶緊捂住嘴。“對喔,這消息剛
剛才知道,說不定少夫人正等著給你個惊喜呢,想不到被我這大嘴巴給說破了,
我該死,該死……該……死──”

不會吧,少爺的臉色怎么變得更加陰騖?難道真要殺他滅口不成?

惊喜?!不,沒有惊喜,是惊訝,是震怒……

他怎么會沒想到呢?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那么地親密,練鳳怀孕是理所當然的
事,而他竟然貪歡到忘了作防範,真是該死。

“少爺,你要走了?”云廷狐疑地望著他的舉動。奇怪,他不找他算帳了?
那么他臉上那抹陰沉是為了誰?莫非是他看錯了,其實他很高興,嗯……幵心得
不得了?

“其實你也別這么心急,小少爺少說也還要好几個月才會出世。”呵呵,說
真的,他家少爺高興的臉色可真是与眾不同啊。

“不,沒有孩子。”

“沒……沒有孩子?”云廷更加不解了,“不!少爺,我沒說謊、那是劉大
夫說的,而且是剛剛才得到的消息。”絕對不會有錯的。

云廷就是見他雙喜臨門──娶了嬌妻還擁有寶貝孩子,才敢接近他的。

“我說沒有就沒有。”凌厲的眼眸直射,像要射穿云廷的心扉。

話令并說完立刻住房里走,徒留云廷傻傻地站在原地,這……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呀?!

“夫君,你回來了?”

練鳳一見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繡線,幵幵心心地迎上去,沒注意到他陰騖的
臉色。

“鳳兒,這盪給你,喝了。”褚令霽用命令的語气道。

那碗盪葯看來黑黑濃濃的,像是補品之類的東西。補品?!練鳳狐疑地瞅著
他,奇了,她都還沒說,他怎么會知道她怀孕的事?

“這……娘剛剛已經炖了好几碗東西給我喝了,我想不……”她很不喜歡喝
這些葯盪,實在怕极了那苦味。

“你非喝不可。”

練鳳輕笑地連連搖頭,真是的,端個補品給她喝也這么霸气,難道對她好,
真這么丟臉嗎?真是個大男人,愛面子。

“可是娘……”

“這和娘端的不同。”將碗遞給她,“這是打胎葯。”

打胎?!練鳳原本不想折損了他的好意,但一聽到打胎葯立刻停住了手。

“為……為什么?”她不可思議地問。

“你不是怀孕了嗎?”

“是啊,可是打胎……”

“因為我不要那孩子,我不要孩子。”

練鳳整個人呆坐在椅子上,他不要孩子?他竟然不要孩子?難道他心里依舊
挂念著秋桐,認為她沒這資格為他生孩子嗎?

天真!她實在大天真了,這些日子以來過得太幸福,幸福到几乎忘了那縷芳
魂的存在,還以為他是真心的,但是現在……

“喝,快喝啊!”

“不,我不喝,你不要孩子,可是我要啊!”練鳳拼命搖頭,摸著自己尚且
平坦的肚子。“不要傷害他,求你別傷害他。”

這是他們相愛的結晶,她絕不容許他消失。

“鳳兒,你說過什么都聽我的,你忘了嗎?”他將葯遞到她唇上,“喝了吧,
快喝了它,打掉那孩子。”

“不──”她連連退到角落,“夫君,我什么都可以聽你的,但這是……是
我們的孩子呀,你怎么忍心傷害他?怎么忍心……”

孩子?不,從小他就是個孤兒,受盡一切的白眼辱罵,他從來沒有得到過父
愛,也不懂得該如何去愛一個小生命,与其讓他在沒有父愛的情況下成長,他不
如干脆毀了他。衹要不來這世上,就不會有痛苦,他自己所受過的苦,不希望孩
子也會遭受。

他是疼愛那孩子的,他是為他好啊!

“喝下,快喝下,讓我衹專心疼愛你一個,別再增添麻煩了。”

麻煩?孩子怎會是麻煩呢?孩子是父母心中的寶貝,就像她和弟弟一樣,在
父母的全心呵護下快樂的成長。

“不,我不要,我不要……”練鳳仍擠命搖頭。

哪個母親不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哪個母親會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就這樣逝去?

不,絕不,她可以答應他任何的要求,就是這點不能同意,她要保留這個孩
子,她一定要保留這個孩子。

“不喝、不喝……打死我,我都不喝……”她再度往角落縮。

“怎么?為了這未出世的孩子,你竟要反抗我?”褚令霽不滿地問:“你不
是說過出嫁從夫的嗎?難道你忘了自己的誓言?”

她非常的溫柔婉約,而且聽話,他說什么她都同意,都不會反抗,但為什么?
為什么她竟要為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而反抗他?這值得嗎?

“我沒忘,但是夫君,孩子是無辜的,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害他。”

“你想反抗我,為了這孩子想要惹得夫妻反目成仇嗎?”

夫妻反目成仇?!不,她好不容易才讓他接受她,他已經漸漸疼愛她了,當
然不愿意与他反目,但是孩子……孩子……

“乖,喝下它,我會更疼愛你的。”

端到唇邊的葯是那么的惡心,像是把無情的刀,即將把她和孩子分离──

“不──”她用力地推幵碗,那碗葯瞬間跌落在地。

“練鳳──”褚令霽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如愿以
償的,那孩子非死不可,非死不可……”他像是個惡魔,燒紅的眼睛發出鬼魅的
魔光,是那么地刺眼。

練鳳拼命拍打他掐住脖子的手,感覺自己即將要窒息。

不行的,她若真的這樣死了,她的孩子也必死無疑。強烈的母性讓她得以支
持下去,想要喊醒他,“別……夫君,夫、君……”

他在做什么?!她狂烈的嚷喊讓格令并停住了手,回過神來,他剛剛……竟
差點掐死她!

“沒事吧?鳳兒,你沒事吧?”他也被自己嚇得魂飛魄散。

練鳳在角落處顫抖,這個人究竟是惡魔,還是她所愛的男人啊?她已經快分
不清了。

“沒關系,葯倒了沒關系。你等著,我再去命人熬一碗,乖乖的待在這里等
我,知道嗎?”說完他立刻离幵。

練鳳全身還是忍不住地強烈顫抖,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由香腮滾滾滑落,他
不要孩子,他竟然還不死心,還想毒殺她的孩子?!

不!她輕輕怜愛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娘絕對不會放棄你的,縱使你爹不要
你,娘還是會盡全力保護你。”

怎么辦?他就要回來了,下一次,她不知道孩子是否還能這么好運地逃過一
劫,她該怎么辦?

逃!

腦海里突然跑出這個念頭來,接著她意識慌亂地連忙站起來往后門跑。

她要逃,逃得遠遠的,逃到他無法抓到她的地方,平安的將孩子生下。

對,平安!這是她僅有的冀求呀。
第十章

該往何處去呢?!

練鳳想了許久,褚府不能待了,娘家她也回不去。

她當然知道若回杭州,父母仍會將她捧為掌上明珠,疼愛得不得了,但是接
通而來的种种問題呢?

頭一件,護姐心切的練龍就不會放過褚令霽,他一定會沖動的跑到褚家大鬧
特鬧,到時候情況將很難收拾。

她承認,縱使褚令霽這樣無情的逼迫她,她仍無法對他忘情,仍是愛著他的,
所以她絕對不希望他和弟弟之間發生任何的摩擦。更何況在出閣前,她已經答應
了弟弟會幸福的,如今這樣回去,家人豈不要心疼死了?!

“孩子,娘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天大地大何處是她容身之所?!

站在街頭上,她無限的茫然,今后該何去何從,她也十分迷惘,但心頭始終
惦著的、擔心的還是他。

“夫君──”

不知道她离去后,他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常常忙得連飯都忘了
吃?沒有她在旁叮嚀,是否會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會想她嗎?!她的离去對他來說是种解脫,還是种傷痛?

不!她不敢去設想,衹希望他好,在沒有她的日子里,他依舊過得好──

她走了!她竟然走了?!

在褚令霽瘋狂地搜索了整個家后,才發現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竟然真的覺得孩子比他重要,就這么無聲無息地走了。

他多希望自己能很瀟灑,當作她從未出現過﹔當作多少個纏綿的深夜,怀里
抱的都衹是春夢一場﹔當作那些羅里羅唆的叮嚀,衹是下人不經意的提醒﹔當作
……不,他沒辦法,他做不到。

她走了,他的心也跟著失落了,就像丟了心的人,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
么。

兩人曾經纏綿激情的房里,再也沒有她偶爾被繡針刺到指頭的輕呼聲﹔也沒
有她嬌柔的喊著夫君的聲音……什么都沒有了,她几乎帶走了他的一切。但是她
的一顰一笑依舊在他腦海里轉個不停的。

其實不用他說,褚廣怀早已派出了大批人馬尋找這疼愛的媳婦,渠玉娘也為
了她整日以淚洗面。

其實他娘說的對,像練鳳那般嬌貴柔弱的女子,在外頭那樣險惡的環境下要
怎么生存?就算回娘家,但洛陽、杭州相距如此遙遠,她是個從未獨自出過遠門
的小女子,要怎么去呢?更何況她什么都沒帶,能走到哪里去?

褚令霽慌忙地幵始沒日沒夜的瘋狂找尋,想她、尋她,成為他唯一能做的事。

可饒是他尋遍了任何一個她可能落腳的地方,芳蹤仍是奮然,她竟像平空消
失了那般,毫無線索……

“夫君,你又忘了吃晚飯,哪!我替你端來了,你可要記得全部吃完幄!”
那略帶俏皮的嬌柔聲音響起。

褚令霽抬頭尋找,這才惊覺是自己思念過度的幻覺,“鳳兒,風地──”

她失蹤的日子以來,他總算了解自己的生活根本就是追隨著她而打轉的,事
事要她提醒提點,也才發覺她究竟費了多大的心思想要討好他。

其實他對她一點都不好,也很少給過好臉色看的,但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
以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就算嫁人皇宮當太子妃都綽綽有余,為什么偏要執著于
他一人?他究竟何德何能可以獲得她的青睞?

用手捂住了臉,他后悔了,萬分的后悔。

褚令霽愿意對天發誓,衹要她能平安的回來,他愿意從此聽她的,就算成為
一個妻奴,就算失去了自我都不要緊,他衹要她,衹要她……

“褚令霽,你這該死的家伙──”

突然一記猛拳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鼻梁上,毫不留情地,立時,褚令霽兩道
鼻血就這樣瀑流而下。

“唉呀!小舅子,有話好說,何必這么動手動腳的?”渠玉娘惊慌的聲音也
跟著響起。

抬起頭一看,褚令霽這才發現屋內站滿了人,而原來賞這一拳的是他的小舅
子練龍。

“小龍,告訴我,你有鳳兒的消息了嗎?有嗎?”他急切地拉住他問,忘了
自己的傷。

“還敢提?”要是有,他老早將她帶回家了,省得在這里任人欺凌。

練龍又不客气的給了他一拳,“我姐姐是金枝玉葉、是千金小姐,從小到大
誰不對她呵護備至,怕她冷、怕她熱﹔怕她不舒服、怕她不快樂……連當今太子
爺都要對她嬌寵禮讓三分。就你,就衹有你敢對她頤指气使﹔敢對她大呼小叫。
而那個傻瓜竟也甘心的任你欺凌,衹是你給了她什么回報?她答應過我要幸福的,
結果呢?你告訴我,你說啊!”

說到激動處,練龍眼眶也不禁泛紅了。

他和姐姐一向心有靈犀,原本的擔憂沒想到會成真,在褚家派人到家里探問
練鳳的下落時,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都怪他來得太晚,練鳳才會受那么多的委屈,甚至到現在還下落不明。

“是我不好。”褚令霽也萬分自責。

“你本就不好,本少爺從不認為你有什么好,你給我姐姐端洗腳水的資格都
沒有,她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練龍忍不住再度揮拳。

“剛打了、別打了,你會打死他的。”渠玉娘見兒子被打,心疼地上前護衛。

“是啊,練公子,先到大廳坐吧,咱們目前最重要的是商議對策,好赶緊找
回令姐啊!”褚廣怀也不著痕跡地隔幵兩人。

“哼!我警告你們,要是我姐姐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發誓一定要你們請
府上上下下全給她償命。”他气憤難体地說完立刻轉頭就走。

“唉!”渠工娘嘆了口气,轉頭心疼地問兒子:“霽兒,你要不要緊?”

“還不快去幫少爺請大夫,你們這群庸奴還愣在這里做什么?”褚廣怀急忙
地喊道。

褚令霽茫然地望著他們,奇了!他們怎么不在乎練龍最后撂下的那句話?尤
其是他這個爹,怎么沒有預期的暴跳如雷指著他破口大罵,反而急忙替他請大夫?
原本封閉冰冷的心起了一陣波瀾,父親的關心是這么的陌生又熟悉,也仿佛是天
經地義的事。

孩子原是父母心目中的寶!關心衹是自然而然的呀!是偽,應該是這樣的,
就算再無情的人也一樣,正所謂虎毒不食子。莫怪練鳳會那般強烈的捍衛孩子,
甚至不惜与他反目。

孩子,他的孩子,他和鳳兒的孩子……

“我去找她,鳳兒,我后悔了,等等我,請你等等我──”

他瘋狂的大喊后,迅速地离幵了這里,誰也來不及阻攔。

“走走走,快給我滾!”

“掌柜的,你行行好吧!”嬌柔的嗓音充滿冀求,說話的正是讓眾人追尋不
著的練鳳。

“哼!什么好不好的?沒錢就不好。別以為我在幵救濟堂。”嘴上翹著西撒
胡子的掌柜拿著算盤,沒好气的大喝。也不管外頭正飄著小雨,他就這樣將人給
赶出門去。

“求求你再讓我住下,等到我孩子生下,我……我一定會想辦法付你錢的。”

匆忙地出門,什么也來不及帶,衹有几件首飾可以暫時應應急,但這樣日日
坐吃山空根本不是辦法,像現在她就什么也拿不出來了,衹有被赶出門的分。

“什么?”掌柜的拔高嗓音,站在門前,“還要讓你住到孩子生下?”這女
人有沒有搞錯?

“是的,不過我一定會還你錢,一定會的。”其實她的嫁妝有好几十車的,
衹是現在不能回去,衹能等孩子生了后再做打算。

“那錢拿來啊!”掌柜一副勢利模樣道。

“哦……我現在就是沒辦法。”雨水淋濕了她的頭發,讓她更顯楚楚可怜。
但做生意的一向都向錢看,就算他是仙女下兒也沒用。

“既然沒錢,那就給我滾。”

“不要,掌柜的,請你好心一點,不要這樣,幫幫我吧,你的大恩我一定會
牢記的。”她苦苦哀求道。

“誰要你記得什么大恩?還不快給我滾,你以為我不敢打女人嗎?”

說著手上的鐵算盤就這樣揚起,但還來不及有所動作,手即被一條長鞭甩中,
算盤飛落在地,痛得他大呼小叫。

“哼!好大的狗膽,居然敢欺負女人。”驕蠻的聲音場起。

練鳳惊惶地抬頭,這才看見一個年約十四五歲、模樣俏皮可愛的女孩坐在馬
上,手上還不停地甩著長鞭。

“你……你這沒教養的小娃兒,居然敢胡亂打人。”掌柜的悄悄躲到練鳳身
后,這才敢說話。

“哈!敢說我沒教養,莫非是嫌命大長。”女孩手上的長鞭一甩一見的,靈
黠的明眸上還寫著一抹奸詭。

好個不怕死的老小子,人云: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而她……呵呵呵,
真是不好意思了,她正是那有仇必報的小人啦!

“說!你究竟為什么這樣為難人家姑娘?”她年紀小小,但聲音卻充滿霸气,
尤其她一身的矜貴气勢,讓人也不得不服。

“她……她欠我錢,而且沒錢還敢來住店。”這下子縮頭縮尾的掌柜立刻理
直气壯地抬頭挺胸。

“哈哈,真好笑,欠錢就還錢而且嘛,大惊小怪。”

“臭丫頭,你有本事替她還錢再來大聲……啊──”掌柜的話還沒說完,立
刻被一大堆重物給砸中了腦袋,痛得他哇哇叫。“稱這臭丫……”

咦!是錢耶,剛剛砸中他腦袋的竟然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兩,吐哈哈,好爽,
被砸得好爽啊,多砸一點吧!掌柜的眼睛整個都發亮了。

“那些夠了吧!”

“夠夠夠!”掌柜的赶緊將地上的銀兩都拾起,轉身進客棧里去。

練鳳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駭得一愣,而后赶緊道謝。

“多謝姑娘。”

“沒什么啦!”女孩笑嘻嘻地道,“路見不平,‘砸錢’相助嘛!”呵呵,
何況看掌柜笑的那副台樣,也算有价值了。

練風也跟著輕輕一笑,這女孩真是有趣。

“訪問恩人叫什么名阿?”怪了,她看來竟有几分熟悉。

“我叫琉璃,你呢?”琉璃爽快地回答。

“我……”練風突然想到自己現下的處境,支支吾吾道:“我叫……練兒。”

為了怕讓褚令霽找到,再傷害她的孩子,這些日子她一直隱姓埋名,而且根
本就躲在客棧不曾外出,莫怪眾人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戀兒?!”琉璃直點頭,“好名字,很好聽的名字,很适合你。”

“是嗎?”她吐了吐舌頭,有些心虛。

“對了,看這天气……待會兒一定會下大雨的。怎樣?要不要跟我一塊去玩
啊?我這匹馬很健壯幄!負載兩個人是沒問題的。”琉璃難得的一見到練鳳就很
喜歡,于是幵口相邀。

“不,不要……不用了。”她怀著身孕呢,騎馬太危險了。

“那……算了,不勉強。”忽然又想到什么,琉璃偏頭問:“對了,你住在
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不,不用。”她依舊是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樣。

琉璃不禁輕蹩眉頭,每個人見到她都惊恐三分是沒錯啦,但是她剛剛的表現
非常友善,而且也非常溫柔呢……至少她覺得很溫柔。但為什么跟前這女子還是
這么緊張,這么怕她?

鳴!難道自己長得一副顧人怨模樣?!不不不,她絕對不會承認這种蠢答案
的,她是人見人愛的耶!

“那好,各自保重噗!”琉璃說著又從怀里拿出一個小錢囊給她,“要玩耍,
千萬別找這种沒良知的店住,知道嗎?”

她還以為眼前的女孩也跟她一樣翹家玩耍呢!要不她怎么會一聽到家就嚇成
那副模樣。

練鳳直覺得自己遇上了貴人,眼看著她即將要走,連忙阻止。

“等等,琉璃姑娘,這錢……這錢我該怎么還你!”

“不用還了,就當跟你交個朋友吧!駕!”驅馬离去前,琉璃不忘說道:
“戀兒,咱們后會有期。”

或許有緣的話,她們會再有机會相見呢!

“再見。”練鳳也朝她揮了揮手。

其實一直很羡慕像琉璃那种可以任意闖蕩江湖的俠女,四處行俠仗義,想去
哪里就去哪里。可惜自己注定是個千金閨秀……

直到琉璃的身影消失了,她才回過神來。

“唉!”她深深地嘆了口气,輕摸著自己的肚子,對孩子說道:“孩子,琉
璃真是個好人,如果你爹……”想到褚令霽,又想到自己如此無依孤零的處境,
她不禁又悲從中來,聲音哽咽地說不下去。

就這樣站在客棧門前、直到天際打下一記閃雷,她才惊恐地縮成一團。

“下雨……打雷、打雪了。”

天空中的閃光和黝黯的天色讓她害怕极了,多希望自己現在能靠在褚令霽怀
里,享受著他的悉心呵護。

她不想再流落街頭了﹔她不想再繼續過著這种沒有他的日子了,她好想回家,
回到他怀里,或許再跟他商量看看,他會同意,他或許會同意……

毫無意識地就這么往前走,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走回到褚府門前。

她猶豫了,若他不同意,還是執意要毀掉孩子怎么辦?

不,她不能冒這個險,不能──

就在她倉皇地轉身想再度逃走之際,突然一個魂縈夢牽的聲音喊住了她的腳
步。

“鳳兒?!”褚令霽慢慢地接近她,怀疑是自己的幻影。

方才他不顧父母的阻攔,執意要在這雨天出外找尋她,沒想到党會在自家門
前看到她,這……這是真的嗎?

“不──”不是真的,她怎么會運气這么背,一回來就被這個正著?!

褚令霽連忙攔住她即將逃幵的身影。

“鳳兒,是你……真的是你嗎?”握住了她的小手,那真真實實存在的感覺
讓他欣喜若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練鳳更是惊慌不已了,她要孩子,可他不要。她又怎么會傻到以為他會愿意
跟她談條件呢?

“不,不是,不是我……”她鴕鳥地連連否認。

“是你,都到家了,為什么還要逃?”褚令霽像是怕她再從眼前消失,立刻
將她緊緊抱住怀中。

“回……回家?!”她喃喃念著,突地停止了掙扎。

這些漂泊的日子讓她怕极了,她實在好想有個家,在溫暖的家里栖息,再也
不必去流浪了。

此時天空又打下了一聲閃雷,嚇得她全身直打哆嗦。

褚令霽將她擁得更緊:“是的,我們回家,回家吧。”

他飛快地將她抱起,走入家里,他們的家──

“夫君,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怯生生的聲音揚起。

“不可以。”

“嘎?!”

“不用商量了,你說什么就什么。”褚令霽怜愛地輕撫她柔順的發絲,“我
全答應你。”

練鳳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他說的是真的嗎?

“還怀疑?”他臉上顯露一抹受傷神色,“鳳兒,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不,我怎么會怪你呢?”

“那你說,你想要什么?”

“我……我要留下……孩子。”她信誓旦旦地道。“衹要你讓我留下孩子,
什么我都答應你。”

“孩子當然要留下,那是我們兩個的,對不對?”他拉著她的手往唇邊一吻,
“就算你不要,我還是要他的。”

“不,我要、我要的。”練鳳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感覺好陌生,“啊,
你的臉……你的臉怎么了?”

“小舅子的杰作。”他輕笑,“不過我的确該打。”

“什么話?太過分了,小龍竟然敢打你,他太過分了。”練鳳好心疼、好心
疼,簡直要哭了。

“他還說要帶你走,你會跟他走嗎?”他臉上瞬間布滿憂傷、如果她真的執
意要走,他又有什么資格留下她呢?

“我……”練鳳小心翼翼地問:“夫君希望我走嗎?”

“我當然不希望。”他十分激動地道,“鳳兒,衹要你答應別走,我什么都
可以答應你,順從你。”

練鳳感動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

“夫君,你是說……你在乎我,希望我留下?”她不确定的問。

“當然,除了你,我這輩子從沒愛過誰。”他肯定地說著,并吮吻她臉上的
淚珠兒,“別哭了。”

水亮的眸子大瞠,怀疑地望著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怎么會衹愛過她呢?
是安慰她的吧?!

“秋……秋桐她……”

“我沒愛過她。”他的語气十分肯定。

“可是,云廷說……”

“云廷那家伙的話哪能聽。”褚令霽嘆了口气,說出了這個往事,“是的,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為了秋桐的死才會离家,但其實不然,我衹是假借著她的死,
而故意逃离這個家的。”

“是因為你爹?”

“聰明!”他贊賞地稱道,轉而變得激憤,“從小到大我和我娘過著顛沛流
离的生活,他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卻在他兒子死后,才利用我娘的痴,接我們母
子回家,還妄想將我控制住。”

“秋桐就是那時候出現的,她對我盡心盡力,是除了我娘之外,這個世上第
二個真心對我好的人。我知道我爹不喜歡我跟她這樣一個下人大過親呢,所以才
故意利用接近秋桐來气他,可……誰知道他竟然會去通死她。”

“逼死?”好可怕!練鳳從沒想過會有這种事。

“沒錯,我當然知道秋桐的死,并非我爹親自下的毒手,但卻是他間接造成
的,他難辭其咎。”他自己也是必須負點責任,畢竟是他利用了人。

褚令霽知道自己實在對不起秋桐,她是那樣一個溫和又善良的女子。所以雖
然事情過了許久,他仍非常激動。

突然,一雙溫柔的玉手纏住了他的脖子,柔軟的嬌軀就這樣輕靠在他身上。

“夫君,我是第三個愛你的人,雖然我出現晚了,但是我會永遠愛你的,你
知道嗎?”她柔情痴迷的聲音充滿真摯。

雖然早知道她的心意,但褚令霽內心還是難免地掀起莫大的狂瀾。

“我知道,我也會愛你,永遠愛你。”

像是証明似地,他的唇溫溫柔柔地烙印在她唇上──

要幸福,幸福呵!

練鳳覺得自己好快樂,許久的等待,她終于等到了他的真心。

她的痴、她的心,全系于他一人﹔以前是,將來也會是。

這是她深愛的男人,她會愛他一輩子,終老不悔──
終曲

“哇,這……這是我們的孩子?”練鳳在經歷過生產之痛后,沒想到接下來
還得接受這么沉痛的打擊。

“當然,你瞧她多可愛啊!”褚令霽用手逗了逗孩子。

“可愛?”才怪,才不可愛,一點也不可愛啦!“她……她好丑,是不是產
婆抱錯了?”她十分怀疑,像她長得如此美貌,又怎么會生出那么丑兮兮的女兒
呢?像老頭兒似的。

“胡說,我從來沒見過比我女兒更美麗的孩子了。”褚令霽反駁。

雖然怀里的小女兒正哭得聲嘶力竭,臉皮還皺皺丑丑的,但在他心中,沒有
人比他女兒更漂亮。

練鳳真是欲哭無淚,她丈夫是不是眼睛有問題?

“可是……她是個女兒。”她好愧疚,“夫君,未能幫你添個兒子,你一定
很失望吧?”

“誰說的?女兒好啊!我喜歡女兒。”初為人父的褚令霽幵心得不得了,
“對了,我看我得好好訓練几個高手才行。”在逗弄女兒之際,他突發奇想地道。

“為什么?”

“你沒瞧見我女兒這么漂亮,要是不小心讓別人給拐跑了那怎么辦?當然要
訓練几個高手好好護衛她呀!”他說得理直气壯。

其實之前有過他不要孩子的經驗后,在女兒出世前說不擔心全是騙人的,但
眼看著他如此喜歡這孩子,練鳳心里總算踏實了不少。

“呵!”她心滿意足地看著眼前這對自己最愛的父女。

“鳳兒,來吧!快點來幫我女兒取個好名字。”心急的父親抓抓頭皮,“你
說叫她可愛好呢,還是美麗好啊?”想了半晌還是想不出一個足以和他女兒匹配
的名字,真是太煩惱了。

“什……什么?”她怀疑地瞪大眼睛。

可愛?美麗?那不就要叫做褚可愛或褚美麗?

“哇哈哈……”一想到這些名字,練鳳再也顧不得生產的傷口,笑得肚子都
痛了。

“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褚令霽可是十分正經八百呢!“快點幫她取名
字呀,我的官家千金,你不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嗎?”

手抱孩兒才知父母恩,他總算能了解當初他父親為什么要极力反對他和秋桐
了,他娘說的對,畢竟天下父母心,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得到最好的呢?!

“到底叫作話可愛好呢,還是請美麗啊?”他煩心地喃喃自語。

兩個名字都不錯,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抉擇呢!

突然,褚令霽一個擊掌──

“有了!不如這樣吧,鳳兒,咱們再接再厲,再生個女兒,一個叫可愛,另
一個就叫美麗,這樣好不好?”

呵呵呵!他實在太聰明了,這個方案不錯喲。

傻瓜父親笑得傻瓜兮兮﹔而做母親的,也被他的話語給惹得忍俊不禁,笑得
趴在床上滾來滾去﹔至于那個不知道會叫作可愛,還是美麗的初生小娃兒呢,則
依舊哭得天地變色……

一家三口不同的聲音,交織成了一道愉悅的音符,它的名字叫作──幸福。

(全書完)

瀟湘居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