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榮成
第二章 鳳舞九天 本來有天下會在﹐眾人己對火猴子死心﹐但此刻乍現眼前﹐不禁激起貪婪之念 ﹐爭相來奪。 這時間﹐秦霜卻注意到一件事。 火猴子的用途﹐本只有江湖上的人才知道。爭奪火猴於也並不是一個七。八歲 的小女孩喜歡看的事﹐但那個小女孩卻一直望著火猴子﹐臉上的表情﹐就好象恨不 得立即跳起來﹐趕走眾人﹐自己抱住火猴子。 火猴子的出現﹐令隱伏的人眾如同瘋狂。 場中只有一個人不為所動。 聶風﹗ 聶風負手而立﹐就如天地初開己凝立於這密林之內﹐與昔才臨陣殺敵時的迅捷 悍猛﹐己判若兩人。 他冷冷靜立﹐就是要將心神寧定﹐耳聽八方﹐探出剛才發箭人所處的方位。 而且﹐他發覺密林內﹐竟還有一人靜靜潛伏著﹐他對火猴子的出現一無反應﹐ 顯然不是為奪寶而來。 這幾日來﹐聶風已隱隱覺得這人時時刻刻在他身旁﹐但始終不為發現﹐顯而易 見﹐是個修為極高的一等高手。 聶風以風神腿稱著武林﹐但他另一項本領。 冰心訣﹐卻鮮為人知。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要練得一門快劍、快腿的絕技﹐只要資質不弱﹐苦練數載﹐不難有成﹐但要修 到一份在瞬息間心如明鏡﹐在一兩個時辰內靜若磐石的本領﹐便必須講求超凡的忍 耐意志。 這份能耐﹐普天之下亦難找幾人。 聶風幾時﹐就經常被其父聶人王放逐荒野單獨生活﹐要掙扎求存﹐便得靠本事 獵取事物。 年少的聶風往往操之過急﹐數日亦難獲一飽。 於是從饑餓的煎熬中﹐聶風取得教訓﹐明白到只有“不動”才能節省體力﹐才 能捕捉獵物。 這樣長期的磨練﹐使年僅八歲的聶風己學得一股驚人的沉著與耐力。 所以﹐當一個手持布袋的壯碩和尚迎風一抖布袋﹐終於捕住火猴子時﹐他沒動 。秦霜動了﹐身形一晃﹐已到了那和尚的背後。 “把猴子放下﹗”秦霜的聲音陰冷堅定。 那和尚叫“布袋行僧”﹐手持布袋﹐施起七十二路﹕‘囊中羞澀流雲袋”﹐倒 也名滿大江南北。 他扛起火猴子道﹕“呸﹐少廢話﹗有本事便來奪吧﹗” 話音剛落﹐秦霜己劈面一拳﹐擊中他的面門。 布袋行僧立時直挺挺向後一倒﹐卻乘勢一腿疾如電光火石般踢向聶風小腹。 秦霜沒料到此人競有如此一招﹐微驚之余﹐絲毫不亂﹐身形倏地向後一滑。 待布袋行僧彈身而起﹐抬頭一望﹐漫天的拳影又撲面而至。 這時﹐忽聽“嗤”的一聲﹐鳳舞箭又挾勁風疾至。 聶風立時身形展動﹐以最快的速度向密林中射去。 龍袖長嘯一聲﹕“鳳舞﹐小心聶風﹗” 聶風己疾撲了過去﹐但突然又倒折轉回。 他猛想起一事。 風舞箭箭頭指的是秦霜。 秦霜正與布袋行憎劇戰。 劇戰中﹐他是否能避得過﹖聶風掠回﹐箭己“嗤”的一聲射入布袋行僧後心﹐ 秦霜驟然大驚。 這時候﹐鳳舞箭在布袋行僧體內將透未透。 聶風猛然一腿掃去﹐猶未死絕的布袋行僧悶哼一聲﹐被踢到半空﹐重重跌下﹐ 順勢帶著箭頭一歪﹐穿胸而過的鳳舞箭斜沖上天。 秦霜吐舌驚道﹕“師弟﹐幸得你搶救及時﹐否則我己死在風舞箭下﹗” 聶風嘆了一口氣道﹕“昔才幸好那和尚阻一阻箭勢﹐否則只怕我也未必能及時 出手﹗” 同時間﹐布袋行僧死斃﹐袋口一開﹐火猴子又重新跳去﹐眾人更是紅了眼﹐一 擁撲上。 小女孩驚叫一聲﹐身軀竟似有些微微發抖。 老樵夫連忙走過去﹐接著她道﹕“小敏﹐別怕﹐別怕…乖﹐閉上眼﹐數十聲便 沒事了。” 小女孩倒也真乖﹐立即捂眼數數。 聶風與秦霜相互對望了一眼﹐迅速殺入戰團。 頓只見灰影翻飛﹐腿勁縱橫﹐急如雷行電閃﹐各方搶奪人眾己盡傷在秦霜﹐聶 風的拳、腳之下。 眼看再過片刻﹐便能穩控大局時。 林中一直隱伏的神秘高手﹐覷准時機﹐突然出手了。 他飛身一漱﹐仿如驚雷﹐聲中人莫不覺一股迫人窒息的壓力。 而且這人出招之快﹐竟不亞於風神腿﹐亦是一等一的腿功高手﹐但聽哀號聲中 ﹐己漸向聶風逼近。 暮然來者一聲大喝﹐騰身半空﹐仿似龍影飛舞﹐勢道磅瞞﹐腿法雄猛之極﹐赫 然是脫胎自昔年威震武林的降龍十八掌一套曠世神功。 降龍神腿﹐最後殺著── 亢龍有悔﹗ 如此惡招臨問﹐聶風無容細想﹐十成功力立聚腳底﹐暗勁一挑﹐沙泥隨腿影而 起﹐恰是絕招的前奏。 風神腿法法第五式── 風卷樓殘﹗ 立時只聽“膨。膨……”數聲沉雷碰響﹐爆出驚天動地的氣勁﹐飛卷四散﹐拼 斗之燦爛激烈﹐瞧得人都呆了。 直到雙方招式同時用老﹐最後一拼時﹐震得兩人脫力疾射。 來人乘勢倒縱翻飛﹐穿林而過﹐口中叫道﹕“風神腿法果非浪得虛名﹐後會有 期﹗” 聶風亦也穩然落地﹐但卻久久不動。 秦霜細看之下﹐只見其嘴角竟血漬殷然。 以他的腿法﹐竟也傷在來人的降龍神腿之下。 這個人到底是誰﹖摹然間﹐又只聽快意五子的蛇鉤嘻叫道﹕“火猴子己到手了 ﹐快撤退﹗” 原來﹐快意五子乘秦霜凝神觀戰之際﹐盡出全力﹐終於抱回火猴子。 聶風產時身形展動﹐大喝一聲﹕“走不得﹗” 天山腳下﹐一道百丈飛爆。 奔騰的水勢疾瀉而下﹐氣象萬千﹐雄奇己極。 但在這湍急的水勢下﹐一人蜷伏其中﹐承受著千鉤水力的沖擊。 只見奔流洶湧的水柱﹐無異於巨稈鐵褪﹐力震心肺﹐這人卻是仿如未覺﹐一動 不動。在朦朦水花中﹐透出一張英氣懾人的臉貌。 正是天下會飛雲堂主── 步﹗ 驚﹗ 雲﹗ 步驚雲摹然仰臉長嘯一聲﹐排雲掌猛然推出。 排雲掌刀天下三絕之一﹐其一分之力﹐便足可斷石破金。 這一全力使出﹐萬馬奔騰的水勢﹐亦抵受不住﹐旬然聲中﹐水柱一剖為二。 同一時間﹐崖頂人影閃現﹐一老者乘水勢俯沖而下。 步驚雲鐘神色無懼﹐悍然舉臂﹐竟無畏於利刃尖刀。 “嚓”劍傷其臂。 老叟竟駭然撤手﹐身形倒翻加岸﹐俯身拜倒﹐惶急道﹕“奴才該死﹐請主人恕 罪﹗” 原來這老叟仍步驚雲隨身僕人── 雪暗天﹗ 步驚雲冷厲道﹕“你剛才為什麼不全力出招﹖” 雪暗天微顫道﹕“主人萬金之軀﹐縱是稍有損傷﹐小人亦萬死莫贖。 步驚雲冷笑﹕“是嗎﹖我看剛才還不是最好時機﹐待下次你認為萬無一失時﹐ 才會全力刺下吧﹗” 雪暗天立時嗑頭如搗蒜﹐急聲道﹕“小……小人﹐不敢……小人從未敢想過… 這時﹐又有一近侍帶著一個美艷女於上前﹐恭聲稟道﹕“稟堂主﹐你吩咐的飯菜己 預備好了。你要的女人﹐屬下亦已帶到﹗” 雪暗天聞言﹐頭微微向後一偏﹐暗道﹕“哦﹐我隨他多年﹐從未見他迷於女色 ﹐怎麼步驚雲暮然一聲厲喝﹕“飯菜不吃了﹗”只身穿瀑而出﹐縱身上岸﹐單腳一 掃擺好的飯菜﹐道﹕“給我拿十壇酒來﹗” 立即有個近侍跑過去﹐殷勤的披上斗蓬﹐獻餡道﹕“是﹐屬下立即差人動辦﹐ 堂主請息怒。” 步驚雲銳目一掃﹐叮住了近侍帶來女人。 只見貝齒朱唇﹐柳眉鳳眼﹐倒頗有幾分姿色。 步驚雲不由得慢慢的走過去。 帶這女人來的近侍立即笑瞇了眼﹕“堂主﹐她叫解衣﹐善角人意﹐只要你有什 麼吩咐﹐她必定順意照做﹗” 解衣請了個安﹐笑得就如一個殘敗的花朵道﹕“堂主﹐你好﹗” 步驚雲冷然道﹕“你真的叫解衣﹖” 解衣嫣然道﹕“是﹗” 步驚雲道﹕“那你就脫掉身上的衣服吧﹗” 一句話﹐解衣即毫不猶疑﹐在眾目盼盼之下輕解羅鍺。 只見衣帶棄地﹐衣襟散開﹐她身上最重要的部分馬上全露了出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只有步驚雲冷冷的﹐慢慢的道﹕“好身段﹐就讓本堂主撫摸一下你嬌嫩的肌膚 吧﹗” 突然五指如鉤﹐緊扣解衣嚥喉﹐竟毫不憐香惜玉。 解衣立如卡住了脖子的雞﹐尖叫一聲﹐急道﹕“堂主……饒命……饒命……” 步驚雲右臂不動﹐卻自生出熱勁﹐頓見臼氣裊裊﹐解衣立時如遭火的﹐苦不堪 言﹐但卻再連哼都哼不出一聲來﹐掙扎幾下﹐便昏厥過去。雪暗天心中暗自驚疑不 定。 “他功力近日進展神速﹐看樣子又不似走火入魔……” 正思忖間﹐忽然有人急步掠近﹐恭聲道﹕“稟堂主﹐己查得叛徒冷不防下落﹐ 是躲在連城寨中……” “好個連城寨﹐競敢包庇我飛雲堂逆賊﹗” 步驚雲聞言’即怒﹕“備馬﹗我就將連城寨鏟為平地﹐殺個雞犬不留﹗” 冷不防原是步驚雲麾下一員猛將﹐數月前竟不知何故﹐私下出走﹐背叛了會規 極嚴的── 天下會﹗ 連城寨﹐城高險固。 一匹馬電閃而進。 “稟寨主﹐據探於回報﹐步驚雲己離天山﹐快馬朝本寨而來﹗” 連城寨主關七聞言不驚反笑道﹕“嘿﹗步驚雲﹐我早知你會來的﹐這里己布下 天羅地網﹐就只等你前來送死﹗” 手一揮﹐接著大聲道﹕“著各兄弟緊守所有岔路﹐隨時候命﹗” 手下正欲領命而去忽聽一個聲音悠然道﹕“不必了﹐只要吩咐所有人埋伏於大 路即可。” 關七一回首﹐望定了一個鷹眼闊嘴的頭陀﹐不解道﹕“尊者﹐本寨岔路交錯﹐ 少說也有十余條﹐又豈知步驚雲是由大路上寨﹖” 這頭陀正是曾任無雙城護法法師── 釋武尊﹗ 釋武尊頭不抬﹐眉不揚﹐好整以暇道﹕“大將不走小路﹗走小路的就不是步驚 雲﹐更不配本座出手。只是﹐大將亦難免折翼﹐青海密林的聶風﹐己有少城主對付 ﹐這步驚雲就由本座收拾吧﹗” 他猜的沒錯。 ──步驚雲正是由大路殺奔連城寨。 ──江湖中﹐能與我風神腿一較的﹐除非是脫胎自當年丐幫老祖洪七公的蓋世 絕技﹐由降龍十八掌所演化改良的降龍神腿。 ──但這腿法久己夫傳﹐怎會又突現江湖﹐聶風正思忖間﹐快意四子己奪回火 猴子。 虎劍與狼刀前面開路。 鶴筆挾猴。 押後的蛇鉤大叫道﹕“老大﹐火猴子己奪加回﹐快走吧﹗” 那小女孩神情一緊。 龍袖卻突然斬釘截鐵道﹕“不﹗大丈夭一諾千金﹐咱們既輸了﹐便得交出火猴 子﹐快放下﹗” 快意四子齊齊一愣﹐狼刀倒頗善辯﹐一攤手道﹕“泥菩薩還未現身﹐火猴對大 師兄與大嫂仍很重要﹐放棄不得啊﹗況且﹐天下會素來持強凌弱﹐咱們也用不著守 什麼諾言﹗” 龍袖聞言﹐再微一躊躇﹐聶風便己即將搶近。 情勢立時變得刻不容緩﹐龍袖心一橫﹐又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 這嘯聲比上次更迫急尖銳。 因為制止聶風﹐便非出絕招不可﹗ 鳳舞鐵弓一拉﹐嘯聲刺耳﹐九箭分先後而發﹐直沖雲霄﹐正是其成名絕學── 鳳﹗ 舞﹗ 九﹗ 天﹗ 秦霜仰首一望﹐臉色驟變﹕“啊﹐是鳳舞九箭中最狠辣厲害的一式﹗”連忙急 聲喊道﹕“師弟﹐是鳳舞九箭﹐快退﹗” 話音未止﹐銳勁己壓頂而至。 聶風其實己退無可退﹐卻摹然急中生智﹐單腳一掃﹐挑起裝火猴的青銅古鼎﹐ 迎向鳳舞九箭第一箭。 箭到﹐鼎裂。 但聶風在這一剎間﹐己緩了一日氣﹐調整好了身形。 鳳舞箭第二箭射到﹐遂從容以避。 然後第三箭﹐第四箭……鳳舞九箭其厲害之處﹐就是刀箭皆算准了聶風每一路 去勢﹐而加以封鎖阻截﹐頓時將龍袖與聶風的距離拉得遠開。 但聶風自負腳下敏捷﹐仍能追躡得上﹐剛一展動身形﹐秦霜卻倏地單手一橫﹐ 攔在前面﹐截然道﹕“師弟﹐火猴子己沒有作用﹐由他們帶走吧﹗” 聶風銳目一盛﹐神情堅定的望著秦霜﹐顯是仍不肯罷休。 孔慈與之相處甚遠﹐知其性格貫徹始終﹐永不言棄﹐遂亦上前勸道﹕“風﹐你 有傷在身﹐還是聽大師兄話﹐算了吧﹗” 秦霜卻忽然慢慢的吐出一句﹕“我絕不是叫他就此放棄。我是說﹐我己絕對信 心﹐找出泥菩薩﹗” 聶風與孔慈頓時一驚﹐各自輕“哦”一聲﹐望定秦霜。 秦霜目光掃視﹐各路人眾已四散掠去﹐只有兩個人。 老樵夫與小女孩。 老樵夫已拉著子女孩的手道﹕“小敏﹐咱們走吧﹗” 小女孩朝孔慈揚揚於手道﹕“姐姐﹐再見﹗” 這時秦霜摹然騰空而起﹐急掠到老樵夭頭頂﹐喝道﹕“老伯﹐請留步﹗” 閃電般伸手一抓﹐扣住老樵夫頂門﹐猛力向上一扯﹐竟拉出一張精致的人皮面 具。 老樵夫臉上亦霍然一變。 變得滿臉瘡濃﹐丑惡無比。 正是貨真價實的── 泥菩薩﹗ 秦霜身形落地﹐便即拱手為禮﹐道﹕“前輩﹐請恕得罪﹐家師有命﹐還請前輩 隨晚輩往天下會去一趟。” 泥菩薩淡然不驚道﹕“人說秦霜計謀過人﹐機智慎密﹐果然名不虛傳﹗” 秦霜謙遜道﹕“前輩過獎了﹗前輩的喬飾其實毫無破綻可尋﹐只是小孩不憧掩 藏﹐晚輩只是從她對火猴的關心態度而僥幸猜破﹗” 小女孩小敏身形一縮﹐己悻然的躲在泥菩薩身後。 秦霜微笑道﹕“家師己找了前輩四年﹐前輩是避無可避了﹗” 泥菩薩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唉﹐天命難違﹐我躲也躲得厭了﹐就隨你回去 吧﹗” 聶風繼續追蹤。 那神秘高手雖然退走時﹐沒留下一點痕跡﹐但從落葉斷枝的分布形勢﹐聶風仍 可辨出對方的逃遁方向。 但忽然有一只手輕輕的按住了他的肩膊。背後一個同樣輕柔的聲音道﹕“三師 弟﹐你受傷了。” 聶風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孔慈。 他的心立即沉了下去。只聽孔慈道﹕“我身上有金陀聖藥﹐你先服下吧。” 她把藥伸到聶風面前﹐才發現聶風己閉上眼﹐用一種異常低沉的聲調道﹕“大 嫂﹐我有事要辦﹐你與大師兄先押泥菩薩上路﹐我稍後自會會合你們。” 孔慈一怔﹐旋即道﹕“你是不是要找那個腿法高手﹐不要啊﹐他武功奇高﹐況 且不知是否跟鳳舞與快意五子一路﹐咱們還是先稟明師尊﹐再作打算吧﹗” 聶風卻仿如未聞﹐長身一起﹐己自顧而去。 孔慈望著他愈來愈遠的身影﹐心中摹然有一種感覺。 他……是不是故意在逃避我﹖終於﹐過了小橋﹐聶風才發現了腳印。 一路下去﹐印痕竟愈來愈深﹐而且泥里還帶著血腥味。 一一他也受了傷﹐必定走不遠。 聶風長於荒野﹐自小便被聶人工強迫茹毛飲血﹐因而對血就產生了一種近手原 始的敏銳觸覺。 這種觸覺告訴他﹐血跡的盡頭就是一艘烏逢小船。 烏蓬小船就停在小河邊。 聶風全身高度戒備﹐疾仲向艙門。 但“碰”的一聲﹐突發攻出的地方不是艙門﹐而蓬帳。 蓬帳緊穿﹐首先射出的也不是人﹐只一桿桅。 紅櫻槍。 槍到人到。 聶風料敵在先﹐身子一晃﹐搶尖險險自頸旁擦過﹐櫻穗也撲在頰邊。 但同時間﹐他的腿影己在對方面門。 豈料這人亦非庸手﹐雙手一拗﹐竟將櫻槍一折為二﹐夾住這只獨步武林﹐飛襲 而至的風神腿。 腿部被鉗制不靈﹐乃兵家大忌。但凡用腿高手﹐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解圍﹐而風 神腿反撲的速度更是驚人。 身形平起﹐憑空一旋﹐另一腿己迅疾踢出。 腿勁撲面﹐來者亦不敢犯險﹐撒手急退。 這時候﹐聶風突然悠悠的說了一句﹕“老朋友﹐這麼久不見﹐你愛偷襲的性格 始終沒變啊﹗” 來者正欲背身掠去﹐這時間也譚然頓足﹐嘆息中竟聽得出一絲笑意﹕“可惜﹐ 你每次都比我想象中更強﹐這次我又敗了。” 聶風微一搖頭﹐感慨道﹕“近來生活好嗎﹖” 來者攤攤手﹐轉過身苦笑道﹕“嘿﹐逃亡的生活又怎會好過﹐但雄霸對我下的 的格殺令己下六年﹐一切也慣了﹗” 聶風這才與那人打了個照面。 -----是個少年。 眉目間透出一份不凡神采。 正是當日與聶風雙雙被雄霸從河中救起的﹐南麟劍首獨子── 斷﹗ 浪﹗ 聶風倏地黯然道﹕“若不是因為當年之事﹐你、我便可一起並肩作戰﹐那可有 多寫意痛快﹖” 斷浪亦感傷道﹕“你一向盡忠天下會﹐卻仍罔顧雄霸的九死格殺令﹐我己是很 感激……” 聶風嘆道﹕“咱們是好朋友﹐這是應該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向你下殺手﹗ ” 斷浪道﹕“有時我真的希望你當我是敵人而非朋友﹐或許會好過一點……” 這兩人本是生死之交﹐礙於處境﹐卻不能公然相聚。 或許﹐這就是人在江湖的無奈……良久﹐斷浪嘆了一口氣﹐道﹕“咱們別談這 些﹐好久不見﹐我己准備好陳年美酒﹐咱們痛飲一場﹗” 聶風道﹕“好﹗”難得共聚﹐他亦暫擱下追查降龍腿法之事。 斷浪率先騰身而起﹐如點水的晴蜒一般﹐在水面上接連四五個起落﹐便上了河 中的小島。 島上果然己備有好酒﹐聶風與斷浪各自舉杯。 斷浪道﹕“我此來是特地提醒你一句﹐咱們三年一度的決戰還有兩個月便到了 ﹗” 聶風道﹕“我知道﹐到時凌雲閣一決高下﹗” 斷浪將杯中酒一口飲盡﹐道﹕“這次我自信﹐一定能夠打敗你﹗” 聶風望著他﹐笑道﹕“好﹐為應付你的挑戰﹐這些日子來﹐我也絕沒有疏懶練 功﹐你有本事便來吧﹗” 斷浪自小便敗於聶風之手﹐是以每隔一段日子﹐皆欲一戰以試﹐多年下來﹐兩 人的決戰已不在手成敗勝負﹐再加上兩人目前處境﹐反成了感情上的維系﹐成了一 種摯誠真心的交往。 這場酒也一直飲到日暮西山方散﹐斷浪依舊踏水登萍的上了岸﹐揮揮手道﹕“ 記著﹐凌雲閣﹐不見不散﹗” 聶風亦揚揚手﹐卻戀戀不言。 兩人鮮有相聚﹐但為立場尷尬﹐斷浪知難而退﹐聶風自然深知其感受。 聶風不知道的是──斷浪要去的地方與要見的人。 夕陽照得畢恭畢敬跪在地上的獨孤鳴﹐絕照不見他前面古橋里的人影。 古橋陰森而黑暗。 里面的人影仿己與之渾為了一體﹐但卻透發出一種凌厲無匹的劍氣﹐令人不敢 仰視。 獨孤鳴正沒有仰視﹐道﹕“伯父﹐侄兒己深思熟慮的研究過聶風的風鐘神腿﹐ 剛才還特意親試了他幾招。” 原來密林中﹐擅使降龍神腿的神秘高手竟是獨孤鳴。 而獨孤鳴的伯父﹐莫非就是劍聖﹖劍聖冷淡道﹕“結果如何﹖” “比想象中強﹗但經這番交手﹐侄兒己揣摸出風神腿法的弱點﹐有絕對的信心 擊倒他﹗” 劍聖道﹕“哦﹖” 這時他便看見斷浪慢步奔來﹐拱手為禮道﹕“劍聖﹐你吩咐我引開聶風﹐已經 辦妥了﹗” 獨孤嗚一聽﹐立即昂起頭﹐跳起來﹕“什麼﹖聶風一直跟蹤我﹖你為什麼不讓 他到這里來﹖我正好殺了他為爹報仇﹗” 黑暗中﹐劍聖冷如劍鋒的眼神瞥了他一下﹐冷冷的吐出四個字﹕“自﹗不﹗量 ﹗力﹗” 獨孤鳴氣虎虎道﹕“伯父﹐你亦無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劍聖嘆道﹕“鳴兒﹐莫再自欺欺人了﹗”駐劍一按﹐連劍帶鞘立時入土三寸。 他的劍﹐就是無雙神劍。 ──無雙城派之寶﹐自開山祖師傳下﹐斷石破盒﹐吹毛可斷﹐乃∼等神兵。 這時﹐劍聖拔劍出鞘﹐憑空漫舞﹐立時發出一股不溫不火的氣旋。 但力量奇大﹐斷浪亦身不由己的冉冉扯前﹐忙氣聚雙腿﹐方能險險拿椿站定。 而勁分兩道﹐一扯一推﹐劍聖背後的獨孤鳴﹐立覺氣勁壓體。 劍聖不疾不徐道﹕“鳴兒﹐你與聶風一拼﹐己受內傷﹐難道我看不出來嗎﹖” 說完﹐獨孤鳴頓感胸日一陣郁悶﹐“嘩啦”一聲﹐終於吐出積壓體內的瘀血。 劍聖這才驟停劍勢﹐氣旋自是隨之消失。劍聖道﹕“鳴兒﹐強忍內傷﹐有損元 氣﹐現在好些了嗎﹖” 獨孤鳴氣色果見好轉﹐氣昂昂道﹕“謝伯父﹗” 劍聖緩緩道﹕“你要記著﹐你這次是為報仇﹐而非拼命﹐以你昔才一傷勢﹐強 行跟聶風相斗﹐徒然是兩敗俱傷﹗” 這時石橋底被劍氣割處﹐沙石不住洒下﹐但到了劍聖身前半尺﹐就被一股無形 氣勁盡數逼開。 劍聖道﹕“鳴兒﹐殺父之仇雖然重要﹐但你身負復興無雙城重責﹐切不可意氣 用事﹐傷了有用之身﹐知道嗎﹖” 獨孤鳴大聲道﹕“侄兒謹遵伯父教誨。” 斷浪卻心暗道﹕“劍聖功力﹐實己超凡入聖﹐神妙難測﹐但數十年來僻居荒山 ﹐淡泊世情﹐向為武林中人所敬﹐這番重踏江湖﹐看樣子並非單為報仇復派而來… …﹖” 耳中劍聖又道﹕“鳴兒﹐以你七式降龍腿法﹐仍不足殺敗聶風﹐要報此大仇﹐ 必得練成降龍腿法中最霸道強橫的一式‘殺龍求道’﹗” “伯父放心﹐侄兒必努力用功﹐練成絕技﹗” 劍聖道﹕“殺龍求道刀至剛至陽絕學﹐決不可操之過急﹐而聶風早晚也是留給 你手刃的﹗” 獨孤鳴扼腕恨道﹕“對﹐侄兒定要親手他﹗任何人也不能動他分毫﹗” 劍聖點點頭﹐轉眼對斷浪道﹕“你負責對付秦霜﹐進展如何了﹖” 斷浪仰臉一笑﹐滿不在意道﹕“哈﹐盡管放心﹐他的一切﹐我早已了如指掌﹐ 要收拾他﹐實在不費吹灰之力﹗” 獨孤鳴與聶風對招受挫﹐本就滿肚於冤氣﹐一見斷浪那副模樣﹐就不禁冷笑道 ﹕叫嘿﹐天下會三堂堂主﹐全是伎伎人物﹐要對付雄霸﹐便先得剪除他這三員猛將 ﹐斷浪﹐你別小覷秦霜的實力﹗” 斷浪撇撇嘴﹐冷刺刺道﹕“少城主﹐你這是懷疑在下的能力了﹖” 獨孤鳴忽道﹕“斷浪﹐秦霸刀雄霸三大弟子中﹐資歷最深的一位﹐你可別心高 氣做﹐壞了我們的大事﹗” 斷浪冷冷道﹕“資歷深並不就行於實力強﹗” 他接著說出了見解﹕“秦霜無疑是智計過人﹐深沉慎密﹐但他生性憂悠﹐重情 弱愛﹐雖說是優點﹐卻亦是他最大的致命傷﹗” “反之步驚雲喜怒無常﹐脾性乖戾﹐雖難獲至交﹐卻令人更難捉摸﹐你若要擔 心﹐還是先替釋武尊擔心吧﹗” 獨孤嗚氣呼呼﹐滿臉不服道﹕“釋武尊神功無敵﹐練的乃是佛門正宗如來神掌 ﹐又豈用替他操心﹖” 斷浪冷哼一聲﹐懶得理他﹐也懶得看他。 就在這時﹐忽然“轟”地一響﹐整個石橋都坍塌了下來﹐碎石飛濺。 斷浪大叫一聲﹕“劍聖小心﹗” 話一完﹐便只見一個人影如飛鷹般﹐在飛濺的碎石中沖天而起。 斷浪摹地想起了一句話﹕江湖上﹐能誇言稱霸武林的﹐有一人一劍﹐人──是 天下會的雄霸。 劍──是無雙城之寶。 無雙劍﹗ 如今無雙劍落於劍聖手中﹐確是非同尋常﹐幾有鬼哭神號之威啊﹗ 大路﹐快馬。 步驚雲﹐雪暗天沒到連城寨﹐先遇上落馬坡。 落馬坡刀連城寨大路夫日﹐地勢陡斜﹐盡是軟泥松土﹐踏足稍重﹐便隨時有傾 瀉之危﹐敵人絕難長驅直進﹐故名落馬坡。 落馬坡頂一道石橋橫貫﹐凡進寨者必要從下而過﹐大有折服來人之意。 守關士卒更是狂橫叫道﹕“步驚雲﹐乖乖下馬﹐在老子腳下爬過吧﹗” 步驚對立面怒道﹕“呸﹗這區區斜坡難得了老子嗎﹖” 正待沖上﹐雪暗天人馬己奮勇而上﹐“殺雞焉用牛刀﹐主人﹐就由屬下先上﹗ ” 雪晴天一上﹐馬蹄瞬即陷進土內。 泥內早伏有無數人馬﹐馬上仗刀而出﹐白光過處﹐馬蹄立斷。 “射人先射馬﹗”這道理﹐無論誰都很清楚。 雪暗大凌空翻身﹐倒飛回步驚雲馬後。 但聽蹄聲沓地﹐步驚雲悍然而上﹐所過之處無數守士盡成蹄下之魂。 由此﹐他所乘的馬無疑是匹寶馬。 臨近坡頂﹐步驚雲忽然兩腿一夾﹐內力疾送進馬腹內。重逾數百斤的駿馬﹐竟 被這一挾之力﹐帶得直沖半空﹐騰越十數丈。 步驚雲真是好駭人的功力。 闖過橫橋﹐便是連城寨所在﹐兩人士氣如紅﹐直沖城樓。 步驚雲人雖狂做﹐卻非大意之輩﹐這時暗里己提聚功力﹐全面戒備﹐但見白煙 裊裊﹐在人馬旁氖氫四散﹐遠看仿如一朵巨雲在迅速飄移。 連城寨防守士卒仗著地利﹐箭發如狂﹐自樓頂舖天蓋地般擊下。 雪暗天左手一揮﹐頭上的竹笠呼嘯飛出。 旋轉如一個巨大鐵盾﹐任箭雨如蝗﹐也傷不了他們。 步驚雲亦募然厲吼一聲﹕“擋我者死﹗”排雲掌之“排山倒海”隨即推出。 頓只見其掌力無倫﹐乘這一沖之勢﹐城已破開。 “冷不防﹐出來受死﹗” 步驚雲驅馬進寨。 疾奔中﹐胯下駿馬突然上步。 因為有一個人己筆直的站在前面。 手執八尺長的斬馬大刀﹐滿身殺氣凌厲。 這震懾馬兒的正是一一一連城寨主關七。 步驚雲怒叱道﹕“沒用的畜生﹐去死吧﹗”順勢一掌﹐擊在馬頭上。 關七暗吃一驚﹐想不到步驚雲御下如此之嚴﹐縱是心愛的坐騎﹐一旦臨陣退縮 ﹐亦絕不放過。 駿馬長聲哀鳴一聲﹐折蹄僕倒。 步驚雲再猛推一掌﹐整個馬屍便倏地撞向關七。 關七高擎斬馬刀﹐盡全力刀劈下﹐立時馬屍兩段﹐血湧漫天﹐身上的黑衣亦沾 染上了一蓬蒙蒙血點。 自己禁不住喝一聲采道﹕“嘿﹗好一個步驚雲﹗” 但忽然間﹐眼前的步驚雲不見了。 關七臉色陡變﹐目光一掃﹐心中暗叫﹕“不好﹐他要到向政堂﹗” 步驚雲一入連城寨﹐便己瞥見向政堂處人群集結﹐料想冷不防大有可能潛身其 間﹐遂乘關七疏忽之際﹐立時以強硬闖。 向政堂乃連城寨資料儲存庫﹐內有機密卷宗無數。關七心中一緊﹐急追而至。 但他絕快不過步驚雲。 步驚雲己一掌劈碎向政堂大門。里面的人影倏地一閃﹐只見其背影向後急掠﹐ 但就算春化成灰﹐步驚雲也認得出──此人就是冷﹗不﹗防﹗ 步驚雲身形一展﹐正待追去﹐屋頂上卻忽地“嘩啦”一響﹐一個人影擎刀急墜 而下﹐口中喝道﹕“要追人﹐先過老子這關﹗” 正是關七。 關七腳未沾地、斬馬刀已劈頂而出。 赫然是其成名絕學斬陣刀法之──練斬縱河。 步驚雲卻空掌接刀﹐疾拍刀背﹐掌勁忽由極剛至柔﹐關七的刀勢隨之一偏﹐立 時砍翻的不是人﹐而是一大片護攔。 步驚雲乘隙繞過疾行﹐前面又摹然跳出三名快刀手急驟掩來。 這時身後的關七亦迅疾反攻﹐一刀掄劈步驚雲雙足。 前後夾攻﹐步驚雲單腳修地在刀背上一點﹐身影乘勢沖天而起﹐破瓦而出。 關七倒是反應極快﹐大喝一聲﹐己提刀躡來。 步驚雲力貫斗蓬﹐斗蓬一抖﹐竟抖得筆直如鳳帆一般直指關七。 關七一手執刀﹐一手伸出﹐己抓住了蓬尾﹐心中不由大喜。 這時他只要一刀劈出﹐便可將不哭死神斬為兩段﹐立莫大之功勞。 誰知步驚雲身形倏地如風車一般一旋﹐立將正沾沾自喜的關七甩飛三丈。 有這三丈﹐關七一時間絕難追上。 步驚雲人如暴風﹐又“嘩啦”一聲﹐破頂而下﹐進入了問心堂。 居高臨下﹐偌大的問心堂﹐只見兩名嘍羅呆然處身其間﹐冷不防己蹤影全無。 “冷不防在哪里﹖” 步驚雲閃電般一腳踢飛一個﹐一手揪住一個。 但在這長吼聲中﹐突見磚瓦破飛﹐竟又是關七搶到。 關七昔才連出數招﹐步驚雲皆避戰而退﹐當下怒火大熾﹐祭起絕招﹐將對手退 路盡封﹐誓要拼個明白。 這一招就是──怒斬千關﹗ 但就在這時﹐堂外忽然殺聲震天。 步驚雲立時不假思索﹐將手中嘍羅向刀招上一迎。 刀勢如雷﹐一發難收﹐這嘍羅頓被無辜的絞個碎屍而亡。 步驚雲乘隙一掌劈向邊牆﹐牆上立即破了一個大洞﹐步驚雲又一閃兩晃間沒於 牆外。 關七一愣﹐滿腹費解﹕“這家伙盡是避戰﹐究竟搞什麼鬼﹖” 轉念一想﹐不禁又咧嘴笑道﹕“嘿﹐老子外號一眼關七﹐他定是怕我瞧出他雲 化萬千掌法的虛實﹐是以不敢接戰﹗” 他這一自鳴得意﹐不由信心大振﹐急趕而上。 甫出向心堂﹐卻又被眼前景象懾得卻步不前。 “他又在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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