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離了譜
作者:夏娃
契子
隨筆
夏娃
腦中一片空白,大餐也換不來損友「執筆相助」(她說情願請我吃大餐也不要幫我
寫序。唉!交到這種朋友,我的身材堪慮了!),無奈的,為了不辜負來信讀者的厚愛,
小女子我只好提筆獻……「心」了!
基本上,我憧憬一見鍾情,希望初戀可以成為永恆的愛情!
雖然小女子我沒談過戀愛(因為我的初戀還不曉得在哪),也沒一見鍾情的經驗
(因為沒有鍾情的對象),但是我對於感情相當執著,近乎成癡(白癡),所以我喜歡
癡情,而且我想「癡情」……什麼?不信?!說我瞎掰?「離了譜」?!
嗚呼!真是太過分了。哀哉!枉我此時掏心說了真話,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不說了!
※ ※ ※
在《癡情離了譜》中,或許有人會認為女主角戚倩吟的顧慮太多,既然一見鍾情,
又是從小指腹為婚的對象,愛上了就嫁給他,幹什麼還要考慮一大堆的理由,來個心繫
他、朝暮思念他,為他十年單相思?
她想得太多,膽怯嗎?我不以為然。
二十世紀的婚姻伴侶也不盡然對對皆幸福美滿,更何況她生長在極重視門第之見的
古代,如果丈夫對自己沒有愛,豈非兩人都痛苦?!
愛情,起碼可弭補赫立寒娶了她之後,可能失去的官位。
什麼?不懂我在說什麼?那麼咱們看過再來討論吧!楔子開元二十四年(西元七三
六年),唐玄宗在位日久,逐漸耽迷享樂,李林甫壟斷政權,為人凶險狠毒,陰柔自私,
城府深密,喜怒不形於色,擅以甘言陷入,為相十九年間,極盡殘害異己之能事,遭其
傾軋誅夷者幾百家。
安史之亂自天寶十四年(西元七五五年)十一月,安祿山范陽舉兵開始,至廣德元
年(西元九六三年)正月平定。
其後,原只置於沿邊軍事區的節度使遍置全國各地,每一節度使管轄數州至數十州,
其轄區通常稱為「道」,道之最高行政長官──節度觀察使即是藩鎮,主要職權乃掌理
軍政,監察各州、縣官吏,對於薦舉、考第之權亦有極大控制力,甚至有些藩鎮就是中
央政府也得禮讓三分。
永泰元年(西元七六五年),赫立寒──十五州地之節度觀察使,同時是近來少見
的商業奇才,在短短幾年內,已儼然成為揚州富商巨賈之首。
※ ※ ※
幽思寨內兄弟過百,取其地勢易守難攻之利,坐擁最美的山林,劫掠最惡的商、官,
路經此處,人人莫不繞道遠行。
傳聞原寨主在三年前慘遭殺害後,一直在外雲遊的兒子方向軒突然回來,以一身玄
妙的武功輕易征服寨內兄弟,且以他善謀略的智慧、負責的態度蠃得兄弟們的信任與欽
服。
方紫妍,一個寨上兄弟爭相保護的絕麗佳人,亦靜亦動,熟詩書、諳音律、識大體、
懂禮數,堪稱是個九全九美的女人。何以?
缺一全:家世不好(山寨主之妹)。
缺一美:年屆二十五,卻仍小姑獨處,說難聽點,就是個老處女(一般而言,唐代
女子適婚年齡應在十四到十八歲之間)。
「哥哥,請不要這樣做,我的身份……配不上他。」方紫妍幽幽的開口。
背身立在窗前的俊美男子蹙起眉頭轉過來,全身透著一股冷然的氣質,深藍色長袍
給人感覺十分斯文,沒有人會想得到他竟是幽思寨的寨主──方向軒。
「紫妍,我不許你說這種話,只有人配不上你,沒有你配不上人這回事。」
疼愛她的哥哥當然會這麼說了,方紫妍並不因此而自傲,儘管寨內的人一再誇她是
最完美的絕色佳人,堪配當今世上最威武的大將軍,她還是不打算出面。畢竟這是非常
重視門當戶對的時代,即使為妾,她的身份也不堪匹配呀!
「哥哥,我不想令他為難,一個出身不好的女人會影響他的前途,您也瞭解,不是
嗎?」
「紫妍,你可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他屆而立之年仍未娶妻,你願意露面?」
「我記得。」紫妍點點頭。為什麼他至今還不娶妻呢?「可是哥哥,他今年才二十
九歲,還不到三十吧?」
「就快了。有消息說他最近會經過這,我決定『請』他上山寨小坐,談一談你們的
婚事。」方向軒語氣平淡,似乎他這山寨主「請」一個大將軍回寨喝茶聊天是家常便飯
的事。
方紫妍一聽,臉色倏地刷白,慌忙阻止。
「哥哥,您千萬不能這麼做!」
可惜她阻止也沒用,一旦方向軒說出口的話,向來只有做到,沒有不做或做不到這
回事。
方向軒只是注視著她,堅決的雙眸似乎在說:「你該瞭解我的。」
方紫妍瞭解。但就是因為瞭解,她才必需求他,儘管他是為了她才這麼做。
「哥哥,就當是紫妍求您好嗎?這件事……就算了吧!我只想在山寨陪著您平平穩
穩過完這一生。」
不料,方向軒卻露出洞悉她心思的淺笑。
「紫妍,別企圖軟化哥哥的心,我不是這麼容易說服的人。」
方紫妍歎口氣,承認失敗,決定她只有退而求其次。
「冷面公子的確不是浪得虛名。哥哥,我不再反對您擄他上山寨來,但是我要求您
別提起婚事,戚倩吟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經死了,她……不會再復活。」她的神色頓時黯
淡下來。方向軒沉默半晌,再開口時語氣已軟化不少。
「你放心吧!他將娶的是一個名喚方紫妍的曠世佳人。」他輕按她的肩膀,「相信
我,只要他一見到你,一定會馬上首肯娶你為妻。」
方紫妍回以無言的笑容。在她的心,或許也抱著這麼一絲希望吧!
不奢望為他妻、為他妾,只盼能與君相守,即使無名無分她亦心甘情願。
自從匆匆一瞥後……
第一章
說起赫家,在淮南道上人人耳熟能詳,甚是有名;不但是豪門巨富,更世代為官。
目前當家的鎮遠大將軍赫立寒,年紀輕輕已備受各方矚目,高瞻遠矚,能識人所未識,
是以在商場上早有一番不凡成就;同時他身為淮南道節度觀察使,視民如親,深得人心。
雖僅二十九歲,卻有一股天生威凜的氣質,各地方官莫不對他敬懼三分。
赫家祖府位於揚州,佔地甚廣,府內采凹宇形建築,中有假山、彎河曲撟,四旁楊
柳成林,後花園植有四季奇花異木,令人流連忘返。
是晨,赫府祭祖廳上香花供奉,老管家手拈三炷香,叨叨絮絮念道:「奴僕心知老
爺、夫人在天之靈,定怪罪奴僕未盡責照顧少爺、小姐,以致立寒少爺年近三十,玫小
姊芳華二十仍未配姻緣,今日奴僕特向老爺、夫人請罪,奴僕當真罪該萬死,但死後亦
無顏面見兩老,唯苟且偷生,盡微薄之力諫勸少主早日婚娶,以慰天靈,奴僕死後方有
臉……」
「韓叔,您可以歇息了,我哥哥他早充耳不聞走過去了,您的『晨間致詞』,怕是
對他無效了≠。赫玫走進大廳,拍拍老管家肩頭,俏皮地一笑。
老管家當真止住不言,偷眼朝廳門觀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起身虔敬地奉上三炷
香,再面對眼前瑰麗的俏佳人,眼尾掀起皺褶,嘴角泛開了笑容。
「小姐今天起得真早。」赫玫也回以燦爛的笑容,勾住老管家的手臂步出廳門,狀
似父女般親暱。
「韓叔,我看您就別費心了,縱使您用盡三寸不爛之舌,像哥哥這般自我的人是決
計聽不進去的,我勸您還是省點心思,享享清福才是真的。」
老管家聞言不免歎了口氣。任憑他搬出一堆大道理,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什
麼赫府多年沒有主母掌內事,早沒有了家的樣子;什麼少主年紀已不小,難道想落得老
大徒傷悲;甚至他這年近五旬的老人以死相脅,還是激不起赫立寒一絲責任之心、一點
憐憫之情!敢情他的心是千年寒冰化成的?
「唉!別光說少爺,小姐也已過了適婚年齡,何以頻頻拒絕前來說親之人,莫非小
姊不想嫁人?」
「您老人家也曉得,前來提親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要我下嫁給那種人,我情
願不嫁算了。」園的桂花開得正香,赫玫隨手捻來一枝,捧在手心。
老管家不住搖頭,放慢腳步。「前天來提親的陳家大少跟小姐門戶相當,聽說他本
人也長得不錯,頗有福氣相,怎會是不入流的角色?」
「陳大少?」赫玫側首回想了一下。沒辦法,來提親的人多得可以擠破門檻──原
因無他,她老哥高官顯赫,又是揚州首富;再者,人人只知赫家大小姐生得美麗,不知
道她的本性──要一一記住簡直不可能。
忽然,她一彈指,腦中靈光一閃。
「我想起來了!您聽誰說他長得不錯來著?福氣相?」她冷哼一聲。「肯定又是媒
婆嚼舌根的吧!韓叔,您還真容易上當,那位陳大少呀,體重少說有三百公斤,大臉大
耳大身子,整個人圓圓腫腫,我要真嫁了他,我看洞房花燭夜就讓他的『福氣相』給壓
死了!想我年紀輕輕就駕得仙鶴歸西,還當真是夠福氣呢!可惜我赫玫不識相,無福消
受。」瞧她說得一臉譏誚。
「女孩子家說話要斯文點!」老管家輕責,眸卻閃過一絲光芒。「昨天來提親的方
二爺呢?聽說他長相白淨斯文,高高瘦瘦,這總不會錯了吧?」
「又是聽說!」她停下步子,翻翻白眼。「我告訴您他真正的樣子吧!」她順眼瞥
見一根細長的竹竿,抄起它指著。「看到沒?『高高瘦瘦』。」她放掉它,竹竿馬上應
聲而倒。然後她拍拍手,抖掉手中的灰塵,「沒人扶著,站都站不穩,這要大風一吹,
怕不東倒西歪了?要說搬塊大石頭壓著嘛,他『白淨斯文』得像癆病鬼,我還真懷疑他
拿不拿得動碎石子呢!委身給這種人,我乾脆直接掛上寡婦的牌子算了,反正是遲早的
事。」她一腳踢開竹竿。
老管家似是想笑,又極力裝著正經樣,表情還真是不自然。他略咳了兩聲,不表贊
同地說:「怎可以貌取人?膚淺!」赫玫馬上反駁:「我只論外表是為他們保留面子,
韓叔可知那陳大少為何胖得像豬,方二爺又為何一副活不過明天的樣子?」
老管家一副不解的表情,搖搖頭。
「那是因為他們一個好吃懶做,一個縱慾過度。這兩個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上
床的時間比下床的時間多,這種相公要來何用?」
責非她眼光過高,她也不奢望將來托付終身之人是一個十全十美的男人,但最起碼
的條件──他也應該要長得不賴、武功不凡、學富五車,再加上致命的魅力、吸引人的
氣質,這要求不算苛刻吧!
敢情她的基本求夫要件,是以她身邊的兩個男人為藍本,無怪乎她不覺得難找了,
身旁就有兩位了嘛!只可惜一個是她親哥哥,另一個是她老哥的死黨……
「那應少爺呢?小姐認為他為人如何?」
才想著,老管家就已提起他來了。「應大哥?」赫玫彎起唇角。「他為人風趣、幽
默,品貌出眾,玉樹臨風,又有一身好武功,非一般人能及。」
老管家點點頭表示同意,又補充說:「應少爺雖未在朝為官,卻也是名門之後,應
家在揚州一帶又是富豪世家,聽說應少爺還獨自在別處經營一座大牧場,的確是難求的
對象,無怪小姐對前來提親之人屢屢回絕了。」赫玫一怔,這才清楚老管家的意思,不
覺大笑出聲。
「韓叔啊,我看您真是愈老愈糊塗了,我喚他應大哥呢!對我來說,他就像哥哥一
般,我怎可能對他有男女之情?再說,他惜我如妹,對我也沒有意思呀!」
「當真如此?」老管家語氣充滿遺憾。
「韓叔大概不知道應大哥是個標準的花花公子吧?他呀,拿妓院當客棧,哪一次外
宿不是在風月場所度過的?」為免老管家將她與應曲風硬湊一對,她只好揭人瘡疤再加
上睜眼說瞎話的醜化應曲風。
「小姐如何曉得?應少爺不會是那種人。」他搖頭不信。
「我就知道韓叔不信,我可是時常撞見呢。就在昨天,他拉著哥哥進了倚翠樓,想
必是去找那揚州名妓柳翠。」赫玫得意地昂首。在揚州城內,只有她不想知道的事,沒
有她不知道的事。
「這……男人難免逢場作戲──」他忽覺不對。「小姐昨天不是應該在房刺繡嗎?
怎麼會跑到城去了?」赫玫趕緊摀住嘴巴。糟糕!說溜嘴了,還是快快溜之大吉,否則
讓老管家背起什麼女孩兒家該如何如何,又是三從又是四德,那可就沒完沒了了!
「韓叔,我先到前廳去找哥哥,與他話別一番。您慢慢來吧,我先走了!」才說著,
人已一蹦一跳地朝前廳跑去了。
被拋在後面的老管家只有背手搖頭的份。
他這個小姐可與一般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不同,非但從小就愛舞槍弄劍,習得一身
武功,還時常女扮男裝獨自溜出去玩;偏偏立寒少爺又寵愛自小失去雙親的妹妹,處處
放任她,他這老忠僕只好擔起重任,從旁輔助,希望小姐習得大家閨秀的風範,成為淑
女──如今看來,他的努力「監督」顯然做得不夠徹底,得再接再厲了。
※ ※ ※
「少爺此行出門查帳,恐非耗上十天半個月不回──」說到這,老管家歎了口氣。
「少爺,老爺、夫人仙逝也有十年了,老爺臨終前曾交代奴僕務必要為少爺物色一房賢
慧夫人,這十年來,奴僕無一日不為少爺的終身大事憂心。」他雙眸隱隱泛著淚光,佝
僂的模樣立時蒼老不少,望著赫立寒,語帶乞求的說:「少爺難道不能看在奴僕一生為
赫家盡心盡力的份上,讓奴僕死後能對老爺有個交代?」
唉!韓叔又在演戲了,赫玫掩口打了個呵欠。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高大威武、俊逸非凡,正氣凜然的臉上此時多了一絲不耐煩,但
又不忍斥退這位「一生為赫家」的老長輩,只好請他知難而退。
「韓叔,不是立寒不願遂您所願,您該知道立寒自小已訂過親,又怎能背棄婚約另
娶他人?須知戚家對先父有救命之恩,立寒若另行婚娶,豈非成了背信忘義不孝之人?」
「這……」老管家一時窮詞,未料到立寒少爺會提起這檔早已為人遺忘的陳年舊事。
一旁靈眸閃著好奇光芒的美麗女子終於忍不住開口發言了:「哥哥訂過親?
對方是誰?為何我從沒聽說過呢?」
老管家望了少爺一眼,見他並無解釋的打算,只好由他老人家代為發言──他明白
玫小姐最厲害的一套功夫就是打破沙鍋問到底,這會兒要不跟她說清楚,接下去她肯定
什麼話也不讓你說了。
「這事得回溯到老爺和夫人尚年輕時,一次老爺出門遇上仇家追殺,幸得戚家老爺
出面相救才倖免於難,兩家因此往來甚密,後來兩位夫人同時有喜──」「所以娘和戚
家夫人為腹中孩子指腹為婚?」赫玫插口,想必故事是如此發展了。
「不錯。不過兩位夫人都是一舉得男,直到四年後,戚夫人產下一女,兩家才正式
結為親家。」
「這麼說,那位戚小姐今年也該二十有五了,為何哥哥不將她迎娶過門,莫非後來
又有變故?」老管家頷首。
「二十年前,老爺看不慣朝廷政治日漸腐敗,遂攜家帶眷一同離開長安,回到楊州
定居。兩年後,京城傳來戚家將被滿門抄斬的消息,老爺雖立時趕往京都,卻只來得及
為親家收屍。」老管家每每回想起此事,便要眼紅鼻酸。半晌,才又感傷地說:「可憐
戚家老爺一生公正廉明,難得的好官卻被李貓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落得滿門抄斬。」
「難道就無一人倖存嗎?」如此悲慘的事怎不教人黯然?
「這……」老管家支吾了半天,才道:「我曾聽老爺對夫人提過,戚家少爺、小姐
可能尚在人間,只可惜老爺有生之年曾四處暗地尋訪,卻無半點消息。如果戚小姐仍在
世上,該是一位絕色佳人吧!完全和戚夫人一個模樣。」
「那位戚夫人長得很美嗎?」赫玫接口問,對那位無緣面見的嫂嫂充滿了好奇。
只見老管家陷入沉思的臉上滿是崇敬,彷彿戚夫人活生生立在他面前,嘴角也不自
覺勾起。
「美,美得難以筆墨形容。楊貴妃的美若足以讓一國之君沉淪;戚夫人的美,足教
墮落之人再重新出發。她的美發自內心,充滿正氣之美,小人面對她也得變成謙謙君
子。」聽老管家這麼一說,赫玫更是渴望見那戚小姐一面了。她忽然想到一點──
「至德二年時,皇上曾大赦天下,若戚家後人尚存,該已是無罪之身了。以前爹爹
暗查訪自是難覓,現在既已無後顧之憂,哥哥何不貼出公告,再派大隊人馬四處搜尋,
說不定很快就會有消息呢!」
「說得是,我怎麼早沒想到呢?」老管家眼睛一亮,馬上轉頭望著赫立寒,「少爺,
小姐提出這方法不錯,這麼一來,要找出戚家少爺、小姐該容易多了。」
赫立寒略略皺起眉頭,並非有意要潑他們冷水。
「戚家後代若果真僥倖逃過一劫,憑赫家的聲望,還怕他們會找不著嗎?到如今沒
有他們半點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
老管家的希望頓時又破滅了。赫玫卻不做如是想,反而抱持較樂觀的態度。
「他們不來咱們赫家,或許另有原因。可能是不願寄人籬下,怕人瞧不起;也可能
認為哥哥是勢利之人,會拒他們於門牆之外;又或者他們跟我一樣,壓根不知道兩家的
關係呢?」
「小姐的猜測不無可能,若是如此,咱們這幾年沒有主動出面尋找他們,就是咱們
的不是了。」老管家瞧了赫立寒一眼。
赫立寒自是明白這一老一少的用心,不管他說什麼,除了出面找人,其餘他們一概
不會接受;他若反對,說不定他們還真會一口咬定他是勢利小人,大力抨擊他不信不義。
他們似乎沒有想過那位戚小姐若真的還在人世,早十年前就該嫁為人妻了;何況她
若真有老管家說的絕世容貌,更不可能現在還待字閨中。但眼前他即將出門,少說一個
月回不來,何妨隨他們的意思去做,對於戚家也算是盡點心力。
「韓叔,這件事情就交給您辦吧!我不在的這段期間,府內人馬全由您調度,我會
交代馮副使,您有任何事可與他商量。」
馮甲乃副節度使,是赫立寒手下的得力大將。
「奴僕遵命。」老管家一揖道。赫玫此時才想起她原來的目的,一臉興匆匆地說:
「哥哥,您獨個兒出門,一路上可以想見是多麼無聊乏味,不如我陪您去吧,我不但可
為您解悶,還可給您充當保鏢,保護您的安全。您等會兒,我這就去收拾行李,馬上就
可以上路了。」
赫玫像在唱獨腳戲般念完了一大堆,然後也不管別人的反應就要跑開──
「回來。」聲音不怒則威,卻教人直打冷顫。赫玫嘟著嘴,將才跨出門檻的腳不情
願的收進來,扮了個苦瓜臉;再轉過身來面對她那威嚴的哥哥時,卻是一張足以招來一
窩蜜蜂、甜死人的笑臉。她踱著步子,撒嬌地走向赫立寒,「哥哥──」赫立寒舉起一
手,「別說了,一個姑娘家豈可整月在外拋頭露面?你還是乖乖待在家等我為你帶禮物
回來。」
「誰希罕你的禮物!」瞧赫立寒語氣堅決,她當然知道沒有希望了,立時翻臉比翻
書還快,反身就要步出廳堂。忽而一想,這禮物不要白不要,於是又回過頭來,「哥哥
此番既是要經過幽思寨,就帶那寨主回來當我的禮物好了,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生得三頭
六臂,足以令人聞之喪膽。」
赫立寒蹙眉。「我記得沒有向你報備過我的行程路線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言。誰教您與應大哥商討時,不關在房咬耳朵,偏要在涼
亭對酒闊論,我想不知道都難哪!」她擺擺手。「哥哥要沒本事帶人回來,那就算了,
犯不著藉故發難。」話一說完,她人也溜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少爺不是一向走靠西山面,為何要改動路線?幽思寨……此路難行吧?」老管家
憂心忡忡。
「數日前西山一面發生山崩,已無路通行;此番到舒州,不經幽思寨難以成行。」
「少爺何不將行程延後,待西面路暢無阻再行前往?」並非他無故憂心,幽思寨實
在經不得。
「我已約了人在舒州會面,豈可延後行程?韓叔不必掛心,傳聞那幽思寨寨主只劫
掠貪官奸商,並且也正基於此點,我才沒有命人掃蕩;如今此行勢必途徑該地,我赫立
寒又豈會怕它一個小小山寨。」
他碓實沒有將幽思寨放在眼中。但倘若他知道幽思寨寨主方向軒早已恭候他大駕多
時,想必亦不敢如此掉以輕心吧!
※ ※ ※
咻!
赫立寒耳一動,立時由馬背上一蹬,躍上樹梢,穩穩而立。再看方纔朝自己投射而
來的暗器,竟只是一顆白棋子,此刻已嵌入樹身,足見此人功力之深厚。
「好輕功,果真了得!」藍衣男子從容不迫的由林中行出,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將
幾顆棋子兒拋擲玩弄在掌間。
「閣下也不差。」赫立寒此言一出,瞬間已飛身而下。
兩人面對面各自打量半晌,彼此眼中都流露出欣賞的光芒。
「在下聽說赫大將軍行經此地,特來邀請,如不嫌棄,請到寒舍小坐,有事相商。」
藍衣人不多廢話,直接點明來意。
此人竟知自己底細!赫立寒雖頗訝異,表面上卻仍不動聲色。這人相貌出眾,溫文
爾雅,若非方纔露了一手,他也只當此人是風雅的白玉書生。
此地已進入幽思寨勢力範圍內,這藍衣人所指「寒舍」該不會是……
「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小弟幽思寨寨主方向軒,赫大將軍若肯賞臉,將是小寨無上的光榮。」
此語聽來既無驕氣也無威脅,聲音沉穩而內斂,是個誠心的邀請。
赫立寒眸底閃過一絲驚異。這人與自己年紀相仿且不說,言詞謙和,舉止間更散發
出高貴的氣息,怎麼看也不似山野莽漢、賊寨之首,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方兄多禮了。赫某有事在身,不能久留,方兄若有要事,何不在此言明?」
官將與賊首,他看不出彼此有何話題可談,除非對方打算棄邪歸正,那倒是另當別
論。
「既是如此,恕在下直言。小弟有意為舍妹說親,赫兄如能爽快允婚,在下絕不延
誤赫兄半刻時辰。」
好個快人快語,赫立寒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是為其妹求婚而來!真個自大狂傲的人!
休說他未見著玉人,即令對方容貌傾城,他赫立寒也絕不可能娶一個賊婆為妻。
「承蒙方兄看得起赫某,小弟無德無能,怎堪與令妹匹配,還請方兄另覓青年才俊
吧!」
「赫兄別拒絕得太快。非小弟自誇,敢言當今天下,再無一人比得上舍妹容貌,赫
兄不妨再多考慮。」平穩的聲調顯得自信滿滿。
赫立寒不覺冷哼。賊婆若真有礦世容顏,他又何需低聲自薦,來求他允婚?!
「不必了,赫某無意婚娶令妹,方兄若無別事,請讓路。」
話說完後,他預料方向軒並非好打發的人物,立時暗中戒備,防人偷襲。
不料,方向軒卻只是淡淡一笑,步伐自信地踏入林中,頭也不回地說:「我們很快
會再見,到時希望赫兄能有不同答案,保重了。」
赫立寒雙眉聚攏,莫非他在前頭布下天羅地網,是以自信能請得他上山?縱是如此,
他也只得一闖了!
他四下環視,意外發現他的愛駒──悍將,竟然消失了!
悍將是一匹黑得發亮的靈駒,快如閃電,除了他,一向無人能夠駕馭,如今它竟在
他眼前消失──他相信沒有他的命令,悍將絕不會離開他一步──怎不教他驚異!莫非
是方向軒……他有這本事?!
※ ※ ※
幽思寨位於半山腰,四周空曠,敵蹤難藏。
此時,寨內兄弟多圍在屋前廣場,將一佳人、駿馬圍在中央,形成一半徑約三尺的
圈子。
「紫妍真有本事,連赫大將軍的坐騎也能夠輕易征服,哈哈,了不起!了不起!」
莫鴻翹起大拇指,朗聲大笑。
此人聲如洪鐘,方臉大耳,近五旬年紀,豪氣不除,疼方紫妍如同疼愛自己的親生
女兒,是幽思寨的三寨主。
方紫妍微微一笑,輕輕柔柔地說:「莫叔太過獎,紫妍不過較得動物喜愛罷了。」
「這可是天賦……賦……」莫鴻突然接不下去,搔搔頭,還是想不起來,乾脆直接
問身旁的駝背老人──二寨主秦松,「老二,這接下去該怎麼說?」
「天賦異稟。」
老叟神情向來嚴肅,不多廢話;但對於方紫妍,倒是時有和氣面容。
「對!對!天賦異稟,不是人人都有這本事的!」莫鴻大笑著,一不留意朝方紫妍
接近一步──
那匹黑馬霎時如怒斥般狂嘶一陣,嚇得莫鴻這大老粗趕緊縮身退回去。
眾人見狀,捧腹笑彎了腰,莫鴻倒也不在意,跟著哈哈大笑。
方紫妍輕柔地撫摸馬背,在馬耳邊一陣低喃後,才使馬兒安靜下來。
這就是方向軒回到寨上所看到的景象──沒有一個人守在崗位上!
他只哼了兩聲,大夥兒一見寨主回來,馬上作鳥獸散,跑回各自的崗位,只餘下兩
老一女一馬。
「哥哥,您回來了。」雖是問候方向軒,可她的視線卻落在他的後方。
方向軒焉有不知之理?他淡然一笑。
「他很快就會上來。紫妍,你先回房。」
方紫妍頷首,走了兩步,又停住。
「哥哥,您……別太為難他。」
方向軒不語。
莫鴻搶先答腔,外加拍胸脯保證,「紫妍,你放心,有莫叔在,誰敢欺侮你的夫婿,
我就宰了誰!」
「寨主你也宰嗎?」平時不愛湊熱鬧的秦老叟,這會兒卻冷不防冒了一句。
「當然,照宰不誤──」咦,好像不對,這不是以下犯上了嗎?莫鴻搔搔頭,乾脆
同方紫妍問個明白,「紫妍,萬一寨主跟你丈夫不和,你要莫叔幫誰啊?」
「莫叔,您真討厭!」方紫妍抬袖遮住滿面羞紅,蓮步輕移地逃回房去。
「怎麼,我說錯話了嗎?」莫鴻表情錯愕,當真摸不著頭緒。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讓你左一句夫婿、右一句丈夫的,臉皮再厚也會不好意思,
更何況是紫妍。」秦老叟罵他少根筋。
莫鴻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哈哈大笑。
「原來是姑娘害躁!哈哈哈!」笑完一陣後,他馬上改換上正經的表情,朝方向軒
問著:「寨主,那赫小子真配得上咱們紫妍嗎?」
「他已經上來了,莫叔何不親眼作個評斷?」方向軒神情若定,憑聲聽位,已知赫
立寒行近寨子了。
莫鴻、秦松兩老眼觀林口,果見赫立寒昂然出現,一會兒工夫已欺近身側,只相隔
三步遠。
「赫兄惠然光臨,是敝寨的榮幸。」方向軒行前一步,拱手道。
「方兄客氣,赫某只為帶回失途之馬而來,叨擾之處尚請見諒。」赫立寒語氣不悅,
眼光駭人。悍將見著主人,立刻主動移到他身邊。
方向軒仍是一副和顏,對赫立寒明顯的怒氣視而未見,逕自為莫鴻、秦松引見。
只瞧兩老經過一番評頭論足後,對赫立寒似乎頗為欣賞,不住地點頭微笑。
「好個年輕人,配咱們家紫妍剛好!剛好!哈哈哈!」莫鴻欣喜大笑。
「老三,你話太多了!」秦松悶哼一聲。
「怎麼,他又不是姑娘家,難道也會害躁不成?」莫鴻未覺有何不妥。
「赫將軍初來乍到,你說這種話,要他如何接口?」秦松不免又瞪他一眼。
「這樣啊!」莫鴻思忖一陣,又一副不打緊的表情。「沒關係,等他們成婚以後,
我再說就是了。」
「老人家誤會了,赫某早已向方兄表明無意婚娶方姑娘,在下有事先告辭了。」
赫立寒早已不耐,牽起馬就想離開。
「慢著!」莫鴻擋住他的去路,一臉凶惡地粗聲粗氣道:「臭小子!你敢不娶紫妍,
老子馬上宰了你!」才說著就要撥刀相向。
赫立寒豈會懼怕,一手很快地握住腰間劍柄。
「莫叔休得無禮。」方向軒移步,瞬間擋在兩人中間。
「寨主,這小子不識好歹,讓我宰了他!」莫鴻怒不可遏。這小子膽敢拒絕紫妍的
婚事,這要讓紫妍知道了,那臉皮薄的姑娘哪還有顏面活下去?不如先宰了他!「莫叔
快請住手!」
一縷淒清柔音傳來,赫立寒循聲望去。
只見一娉婷身影輕倚門扉,身形輕巧地緩緩行來,眸光如水波流轉,熠熠生輝,與
他對目相望,那美眸深情如癡,令他瞬息撼動,心跳氣急……
近看她,芙蓉如面柳如眉,乃風華絕代一佳人。他萬萬想不到在這山林曠野的賊寇
窩,竟有如此美人!秦松與莫鴻有默契的相視而笑,眼儘是得意,他們深信這椿婚事八
成沒問題了。
方向軒嘴角泛起微笑,行近方紫妍身側,低喚了聲:「紫妍。」
方紫妍這時才驚覺自己的失態,一個女孩兒家怎可放肆地盯著男人看!她雙頰頓時
酡紅,躲到方向軒身後。
赫立寒忽覺若有所失,眼波隨她而動,對旁人的側目絲毫不以為意;他行事向來不
以旁人為念。
「赫兄,容我介紹──」方向軒將妹妹拉到身前。「舍妹方紫妍。紫妍,這位是赫
將軍。」
方紫妍舉態優雅,垂首欠身,「赫將軍。」柔音羞澀,煞是憐人。
赫立寒一知她竟是寨主之妹,是他口中的賊婆,倏地面罩寒霜,才生的情意迅即一
掃而空,僵硬生疏的丟了一句,「幸會了!」語音好不譏諷。
冰冷的聲音宛如利刃剌入她心坎!她霎時抬眼,迎向一雙更形冰冷的眸子……
僅僅一眼,她已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心已然如泣,卻不得不按捺下絕望的心情,強
顏歡笑。這一幕,並沒有逃過其他人的眼睛。
別說莫鴻怒意又頓生,秦松亦眼含怒氣,方向軒也不再客氣──冷面公子此時已眼
現殺機!
頃刻間,氣氛已全然不同。赫立寒當然察覺出他此刻危機重重,尤其他早先已領教
過方向軒的身手,奈何他天生不知畏懼,著不了慌,凝神四顧,耳聽八方,打算來一殺
一、來二殺雙,力拚到底。
「赫將軍別有要事吧?我送你下山。」方紫妍站到他身側,對週遭人的反應置若未
聞。「紫妍,過來!」方向軒沉聲道。
「哥哥──」她刻意擋在赫立寒身前。
「紫妍,這小子不識好歹,莫叔幫你修理他,你快過來。」莫鴻也上前一步。
「紫妍,既然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也別幫著他了,過來吧。」秦松歎了口氣,語
重心長的說。
「秦叔、莫叔、哥哥,你們都答應過我,讓事情自然發展,絕不勉強他的……
請遵守承諾,別讓我失望好嗎?」方紫妍乞求道。
若非他們先前答應了她,不會以強硬手段對付赫立寒,更不會有兵刃相見的場面出
現,她又怎肯喚來悍將,誘赫立寒上山寨來。如今他身陷險境,都是因她而起,她怎可
能袖手旁觀!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幫忙。」赫立寒不帶感情地說。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幫他,一切不都是她惹起的嗎?
方紫妍顯然僵了一下,深吸了口氣,靈眸幽幽地已不再有光澤。
「赫立寒,你太過分了!」方向軒眼光面人,直逼近赫立寒。
莫鴻與秦松也跟著踏前,寨子的兄弟分別圍在四周,伺機而動。
「哥哥!住手吧。」方紫妍張開雙臂護住赫立寒,雙眸哀求的望著方向軒,全寨的
人都聽他的,只要他不動手,相信其他人也不會有所行動。
「紫妍,你這是何苦?他──」方向軒本來想說,「他根本不值得你為他付出感
情。」但方紫妍截斷他的話。
「哥哥可還記得幽思寨的規條?」方紫妍急急喊道,怕哥哥因護妹心切,情急之下
說出往事。
「當然記得。」他自己所訂的規矩豈有忘記之理?只是不解紫妍何以在此時提起。
「『只劫貪官污吏,只掠不法奸商;不擾良民,不犯清官。』這是第幾條?」
方紫妍揚聲問。「第一條。」方向軒不疾不徐答道。
「那麼,敢問哥哥,赫將軍是貪官污吏嗎?」她十指纖纖交疊,昂首直視方向軒。
「淮南道內百姓讚揚,自然不是貪官污吏。」方向軒雖氣赫立寒對紫妍態度惡劣,
卻不會因此否定赫立寒的人格。
「是不法奸商?」方紫妍再問。
「他雖為首富,但憑實力建立自己的財富,乃一商業奇才。」他歎了口氣,已明白
紫妍的用意,不外是提醒他沒有立場殺赫立寒,同時要他記住彼此目前的身份,忘掉過
去的約定。
「既無貪贓枉法,赫將軍又無意為寨上賓,哥哥何苦強留人家,破壞自己訂下的規
矩?」方紫妍的眸底閃著深深的乞求,希望她哥哥能就此住手,別再為她的婚事將事情
鬧大。
赫立寒深深凝視身前這柔弱卻企圖保護他的女子,難道是他誤會她了,迫婚之事並
非她所願?
「赫立寒,你也不過是庸凡之人,擺脫不了世俗的眼光。別說你無意娶我妹妹,經
過此刻,我也不打算將紫妍交給你了,因為你根本配不上地。你走吧!」方向軒冷聲道。
在他看來,赫立寒明明為紫妍所迷──這可從他第一眼看見紫妍時,即未曾轉移目
光證明。但他卻礙於彼此身份問題,對紫妍露出輕蔑目光,是以才會說出這番話。
赫立寒無意為自己辯駁,他不需要向人解釋他的行為。他跨上馬背後,只深深再看
了方紫妍一眼,便揚長而去。
第二章
「紫妍,這麼做,你不後悔嗎?」
眼看她這三日來,始終在人前故作歡顏,方向軒滿心疼惜,不禁懷疑三日前放赫立
寒離開是否錯了?
方紫妍筆直立於溪邊大石上,遙望瀑布,聽那潺潺的流水聲,淡淡一笑。
「哥哥,你不覺得這兒的山川很美嗎?在這生活了十七年,我一直很喜歡這樣的生
活,若能在這山林曠野終老一生,又何嘗不是椿美事。」
方向軒背對她而立,蹙眉斥責:「違心之論!別忘了我是你兄長,這種話你不該在
我面前說。」
方紫妍頓時淚如雨下,幾日來積壓的酸楚如泉水般,一湧而出,她不再隱忍重重受
創的情感,伏在方向軒背上痛哭出聲。
方向軒轉身,輕輕攬住她,歎了口氣,「唉,你這麼做又是何苦?」
只要她願意表明身份,赫立寒必然會履行盟約。奈何她偏偏隱瞞不說,只落得獨自
飲泣,何苦來哉!
方向軒又豈會明白,方紫妍之所以不願坦白,是不要赫立寒有一絲勉強的感覺,更
不要他以報恩的心態娶她為妻。
今日兩人的身份如天壤之別,官場上她非但幫不了他,還可能害了他,他若非真心
愛她,一旦娶了她,豈不令他更痛苦。
方紫妍愛他,她明白愛是犧牲奉獻,不是據為己有,她決計不做令他為難的事。
但這事又何嘗容易?她既深愛他,又要忍受他的拒絕,可知她得吞嚥下多少淚水,
飲下多少苦澀?若非寨上關心她的人太多,不能令他們為她操心──以莫叔剛烈的性子,
秦叔疼她的程度,他們一見她傷心,定會馬上去找赫立寒拚命──她可能終日以淚洗面,
早哭瞎了眼睛。
哭過一陣後,雖然傷口短時間仍無法撫平,她的情緒已稍稍好轉。
「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衣服。」望著方向軒前襟濕了一大片,方紫妍不好意思地瞧
了他一眼。
「想哭的時候就哭出來,別放在心上。」他不以為意。
方紫妍搖搖頭。「不會了,我不會再哭了,從今以後我會試著忘記他。」不再有憧
憬,不再幻想,也不再期待了。她在心補充。
方向軒深深地看她一眼,他不以為她能夠忘得了赫立寒,他必須想辦法撮合他們……
幽思寨的存在顯然是最大的阻礙!
※ ※ ※
倚翠樓,揚州城內最有名的春風樓閣,每每日落西山便燈火通明,酒客往來如織。
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樓高兩層,上得樓來的,只有幾位豪門公子。然而樓下客
人儘管左擁右抱,卻仍不時往樓上探頭,就盼能有幸一睹揚州名妓柳翠的風采。
柳翠長得真是美,一襲火紅紗袍胸前開低,乳溝若隱若現,倘若穿在別人身上非俗
即騷,但在柳翠身上卻只有一個「艷」字可形容。
是了,柳翠是一個外型冶艷的女人,嫵媚、風情萬種、能歌善舞。她只賣笑不賣身,
雖出身紅塵,對人生卻未感絕望,她在等待存夠錢為自己贖身,好遠離塵囂,找個山村
野林安度一生。她本是一個淳樸女子,絲毫不為榮華富貴著迷。
「其實我可以為你贖身,你知道我並不求回報。」
應曲風手中搖著酒杯,風流倜儻,瀟灑不羈,雖一副吊兒郎當模樣,說這話時卻是
真心誠意的。
柳翠回以感激的笑容,輕輕放下酒壺,「應大哥如此三番兩次提起,豈是要我心動
嗎?」
應曲風淺啜一口酒後,笑著看她一眼,「你心動了嗎?」
柳翠苦笑地搖頭。「小女子銘感五內。柳翠得應大哥庇蔭甚多,如何還能再接受您
的幫助,這一生一世也難償還啊!」
「如此善感,可不像你的個性了。」他突然正色道:「我希望你多考慮。這雖有我
和立寒照應,但春場酒客幾杯黃湯下肚,免不了有人藉機亂性,萬一出了岔子,你豈不
要悔恨終身?」
他沒有誇辭。柳翠雖賣笑不賣身,但她生得嬌艷,宛如牡丹盛放,一些豪門公子流
連倚翠樓,為的不就是摘下她。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一旦涉入風月場所,還有
幾個男人是君子?再說倚翠樓的鴇母認錢不認人,若非赫立寒還頗有影響力,再加上他
三不五時過來繞繞,柳翠哪還保得住清白之身。
柳翠又哪會不曉得,赫立寒和應曲風這兩位當今最燙手的單身公子成為她的入幕之
賓,令揚州城多少女人對她妒羨交加,一些名媛閨秀甚至恨她恨得咬牙切齒,背地罵她
假蓮花、媚狐狸!
這種日子她的確不想再過下去,但她也不想欠人恩情,尤其是應曲風。
「我會考慮。」她垂首道,不忍拂逆他的一番好意。
此刻,樓下突然起了一陣騷動,聽聲音似乎是有人想闖樓閣,而鴇母正拿高八度的
假音虛偽奉承地勸著,顯然來人非富即貴,才能令鴇母如此諂媚。
聲音由模糊到清楚,鴇母顯然攔不住前來的人,只聽她阿諛地道:「大爺啊,咱們
柳姑娘現在真是有客人,您還是別進去吧!大爺您生得俊俏不凡,我們這兒多得是漂亮
姑娘搶著服侍您,看是要嬌媚型、清純型、還是可愛型的隨您挑,您點十個人個都沒問
題,我叫出來給您瞧瞧如何?」
「你少囉唆,我說了只要柳翠。走開!我自己進去!」以男人聲音來講,這人音調
偏高了些,顯然還未過發育期。
應曲風卻覺這聲音聽來很熟悉,不覺皺起眉頭,心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他仍未待
開口,來人已逕自推開樓門走進來,對於鴇母的制止聲充耳未聞。
這位公子的確如鴇母所言,俊俏不凡,只可惜個子矮了些。他一走進來,第一眼看
的不是柳翠,而是應曲風。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他得意地笑道。
應曲風瞠目結舌,愣在當場。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眼珠子瞪得幾乎快凸出來,嘴
巴張得可以咬住一顆大橘子,翩翩公子的形像在頃刻間全毀了!
「你……」結果他還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指住「他」。
「怎麼?兩位大爺原來認識啊!」鴇母欣喜萬分。如此一來,她誰也不用得罪,就
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即可。
柳翠瞧了應曲風一眼,從未見過他如此驚駭的表情。事實上,嚴格說來,他好像已
經氣瘋了!
偏偏這位俊公子還以為他是太高興見著他了,才會說不出話來,轉身逕自對鴇母道:
「你先出去吧!我要和這位應大爺還有柳姑娘聊個盡興,沒有吩咐,你就別進來了。」
說完,隨手又掏了張銀票放到她手上。
鴇母自然是笑瞇了眼,連連哈腰稱是,這才退了出去。
此刻房中只餘三人,這位俊公子還真是不需要人招呼,一入座馬上倒了杯酒一仰而
盡。
「啊,渴死我了。」才喝下,他馬上又換了台詞,「哇,辣死我了!這什麼東西
啊!」他連連扇舌,喉嚨仍如火灼燒。
應曲風這才反應過來,搶過「他」手中的酒杯怒吼道:「你幹什麼跑到這種地方
來?!」
「他」顯然被應曲風的突然發狂嚇了一跳,怒氣頓生,也扯著嗓子吼回去:
「你幹什麼這麼大聲啊!我又不是聾子!」
應曲風見「他」竟沒有半點愧色,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差點氣出心臟病來,一
手抓起「他」的手,「現在馬上給我回去!」
「才不要!我才剛來而已,要回去你自個兒回去。」「他」兩眼朝天,一副準備氣
死他的表情。「你──」看應曲風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殺了「他」似的,柳翠連忙出聲緩
和氣氛,「應大哥,這位公子既然來了,您就讓他坐一會兒吧!」他看起來年紀很小,
像個小男孩,柳翠以為這是應曲風禁止「他」來的原因。
「他」聞言趕緊甩掉應曲風的手,跑到柳翠身後。
「聽到沒有,人家柳姑娘都沒趕我走,你憑什麼趕我?」說完,還朝他扮了一個鬼
臉。
「你──」他雙手撫額,氣得頭疼。瞪了「他」一眼後,也只有無奈的歎了口氣,
對柳翠說道:「你知道她是誰嗎?」
柳翠朝身後的「他」瞧了一眼,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她是──」「不用你說,我自己介紹。」「他」警告地瞪了應曲風一眼,笑咪咪
地對柳翠拱手這:「在下赫月,久仰柳姑娘風采,今日特來一解相思,柳姑娘果真貌冠
群芳,明艷動人。」這可是肺腑之言,柳翠比「他」想像的還美,且深得「他」緣。
「赫公子過獎了。」柳翠欠身回禮,對這位赫月沒來由地心生好感,許是「他」一
雙靈活明亮的眸子吸引了她吧。
「公子姓赫,可是赫將軍的親戚?」赫姓畢竟少見,方圓百里內也只有赫立寒一家,
柳翠自然會聯想到。
「呃……是啊!姑娘真聰明,我們是遠房親戚。」「他」笑著回這。
遠房親戚?赫玫,你等著被剝皮吧!應曲風在心冷哼道。
不錯,赫月正是赫玫男裝改扮的!至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此,應曲風相信她會編出
一個好理由來交代──她最好會!
「赫月,立寒不知道你來此吧?」應曲風明知故問,目的不過是想她接下來乖乖聽
話。赫玫又不是呆子,豈會聽不懂他的暗示,頓時變了一副嘴臉,人也馬上矮了三截。
「應大哥,您也知道我跟他合不來,他那人死板又八股,哪比得上您風趣幽默、風
度翩翩、儀表佳、氣度好,是位正人君子。咱們還是別提他吧!」
鴇母方纔那一套阿諛奉承,她如今現學現賣,還語帶雙關呢!說他「氣度好」,是
要他別計較地方纔的不禮貌;而說他是「正人君子」,則是要他別做小人,在赫立寒面
前奏她一本!
應曲風得意地點點頭。哼!算她聰明,懂得識時務。
「柳翠,我跟……赫月有點事要辦,改天我再來看你,那件事情你好好考慮。」
瞧瞧!真過分,對柳翠說話就溫柔細語,還含情脈脈的;對她赫玫卻是威脅恐嚇、
粗聲大氣,什麼不平等待遇嘛!赫玫忍不住暗瞪他一眼。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強留二位。應大哥的好意,柳翠答應您好好考慮就是。」
她謝過應曲風,轉送赫玫,「赫公子此來,原諒柳翠招待不周。如公子不棄,歡迎
公子再度蒞臨,下回柳翠一定好好補償。」她欠身,這一番話,在平時當然是應酬上的
客套話,但今天她說得真心誠意,不知道為什麼,她希望能再見到赫月。
「柳姑娘定要記住今天的話,赫月可是會再來的哦!」赫玫眼波流動,不知在打什
麼主意。「一定。」柳翠微笑頜首。
應曲風卻蹙起眉頭,她要敢再來,除非他的名字倒過來寫!
※ ※ ※
應曲風拖著赫玫離開倚翠樓後,一直走到附近曲撟湖畔邊才停下步子,緩緩轉過身,
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非常「溫柔」的語氣說:「我想你會到倚翠樓,一定有『非
常』不得已的苦衷吧?」這個赫玫老早就想好了。她掛起一張不容懷疑、堪稱得上「愁
雲慘霧」的苦旦臉,頭向左偏四十五度,微微垂首,斂起袖子哀歎了一聲;待再放下袖
子時,兩頰上已然垂了兩滴淚──以她這種樂天派的個性,哪有可能說掉淚就掉淚,當
然是沾口水點上去的──再歎了一聲,悒悒地開口,「唉!應大哥已有個把月不曾至寒
捨走動,有所不知……」說到此,她不忘稍做停頓,為哀憐的氣氛增加一點效果。
應曲風斜眸她一眼,一副冷淡的表情,顯然不為所動。
「說來聽聽。」
「家兄自從舒州歸來,原就嚴肅的臉上更添陰鬱,整日埋首公務,一句話也不多說;
再說到韓叔,自受家兄之命代為尋找指腹為婚的妻子後,便難得再見到他的人,我赫玫
如今是兄長不理、韓叔不管,可憐我無父無母的,在家沒人陪、沒人理,應大哥又久久
不來看玫,玫只好喬裝外出尋找大哥您。未料到應大哥一點也不高興見到玫,一開口就
先罵人一頓,現在我總算明白,原來玫是個不得人疼、不得人愛的苦命姑娘。」說罷,
一臉哀怨的表情,低低垂首,雙肩仍微微顫抖。
應曲風若不是被她話中「指腹為婚」一詞所吸引,還真會為她的演技與辛苦準備的
台詞捧捧場,跟著「感動涕零」或者「內疚慚愧」什麼的,可惜他現在已沒那份興致了。
「立寒有指腹為婚的妻子是怎麼回事?」
瞧他一臉感興趣的模樣,真是個好奇男人!
「怎麼?您在問我嗎?」這會兒情勢似乎又變了,原來應曲風還不知道這件事,她
可得好好利用、利用了。想到此,低垂的頭頓時高高昂起,「苦命姑娘」這會兒楊眉吐
氣了!
不過,應曲風居然會不知道這消息,若非他這段時間足不出戶,就是韓叔辦事效率
不彰了。
「這一次我不會告訴立寒他老妹上妓院嫖妓,不過如果你想吊我胃口,那可就另當
別論了。」他可沒興趣跟她討價還價。
什麼上妓院嫖妓嘛!說得真難聽。赫玫雖然心頗有微詞,不過仍乖乖說道:「先父
曾為家兄訂下一門親事,但不幸十八年前戚家一族遭人陷害,滿門抄斬。
最近聽韓叔說戚家公子、小姐可能尚在人世,因此家兄才命韓叔四處打探他們的消
息,一來是為報戚伯父的救父之恩,二來則是為完成家兄的終身大事。」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他實在懷疑赫立寒的動機。就他那種特立獨行又專斷的個性
而言,即使對方曾有恩於赫家,亦絕不可能會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為妻。當然,他不
會知恩不報,只不過他會以另一種方式償還,例如:金錢。
赫立寒一定是想讓耳根子清靜一陣子,才會命韓叔去找人。應曲風猜測道。
「人已失蹤了這麼久,彼此又未曾謀面,韓叔要如何找到他們?」應曲風好奇地問。
「先父曾以一支碧玉簪做為訂情之物,那是赫家的傳家寶,家存有圖樣,只要一經
比對便知真假。」
韓叔這一個多月來,一直將尋人的重點放在京城,但目前為止仍無半點消息。
唉!說來就嘔,原來她也想幫忙找的,結果韓叔非但不領情,還狠狠教訓了她一頓。
真過分!姑娘家又怎樣?總有一天她赫玫要向世人證明,姑娘家也同樣能有一番作為的!
咦,她何不從這件事著手?如果她先找到戚家人,那韓叔可不敢再小看她了吧!對
啊!怎麼她早沒想到!
碧玉簪?這麼說,只要擁有這支簪子的人就是赫立寒未來的妻子了?嘿!這倒好玩,
一旦找到新娘子,韓叔肯定不會放過赫立寒,再加上如果對方生得血盆大口、其貌不揚,
那赫立寒的表情……一想到此,應曲風突然變得「熱心」起來。
「玫,告訴我一些戚家的事。那位戚小姐芳齡多少?身上有沒有特徵?」
赫玫狐疑地瞥他一眼,「你問這做什麼?」
「韓叔一大把年紀了,還得四處奔波,多辛苦啊!反正目前我也正閒著,幫忙找人
是應該的事。」應曲風很「好心」地說。
應該的事?什麼叫應該的事?他老爹年紀也一大把了,如今為了後繼有人,也為了
延續應家香火,天天找人抓他回去;而他大少爺放著自己的家務事不管,反而管起別人
家的閒事來,這叫應該的事?哼!她會信他才有鬼咧!
不過話雖是這麼說,可她如今有弱點在人家手上,當然不敢太過放肆,只好照實說
道:「聽韓叔說,戚伯母生前是個大美人,所以由此推斷,我那未來嫂子若非人間絕色,
該也相去不遠。戚家公子與家兄同年,小姐閨名倩吟,芳年二十五,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了。」戚倩吟?二十五歲?那豈不是個老處女了?!哈哈!有趣,有趣!一旦「血盆大
口、其貌不揚」的老處女出現,那敢情真是太有趣了!
怎麼他好像很樂似的,莫非他有線索不成?赫玫瞇起眼瞧著應曲風。
她才正打算開始找人,為的是證明她的能力,怎麼可以平白無故讓應曲風搶去功勞?
那可不行!她得趕緊著手才成。
※ ※ ※
「將軍,揚州王刺史千金麗晴小姐來拜訪小姐,但小姐一早便出去了。」年輕的副
管事韓武元一進到議事廳,便馬上朝主位上的赫立寒三稟道。
廳內在座另有行軍司馬安錦辰、副節度使馮甲,以及副觀察使文劍南,三人是赫立
寒麾下大將,與赫立寒年紀相當,私下同是好友,一聽說揚州美女王麗晴來了,原來正
經嚴肅的表情,此刻已不復存在,取代的是三張亟欲一窺紅顏的「色相」。
「這種小事何需來報,你直接告訴她小姐不在,請她改日再來即可。」赫立寒蹙眉
道,語氣顯得相當不悅。
韓武元不由得瑟縮,怯怯地回道:「王小姐執意見將軍一面,小的……不得已來
稟。」
眼看赫立寒的表情更為陰沉,一向自命風流的文劍南立時自薦,「將軍如不願面見,
小弟劍南願為代勞。」
赫立寒還未開口,粗魯豪邁的馮甲馬上拆他的台,「少假惺惺了!你這傢伙風流癮
又犯了,休想藉機會去獻殷勤。人家看上的是將軍,你去攪和什麼!」
文劍南倒也不生氣,反而一派瀟灑地道:「人不風流枉少年,我說『甲蟲』啊,你
如此義憤填膺,該不會是也看上王麗晴了吧?」他故意叫出馮甲深以為忌的綽號,顯然
是有意激怒他。
沒想到馮甲瞬時面色漲紅,惱羞成怒,拍桌大喝:「風流種!你有膽子給我出來!」
文劍南並未被他嚇住,反而興味盎然地瞧著他,不識相地繼續說道:「怎麼你臉成
了豬肝色,難不成我真一語說中了你的心事?」他甚至不怕死的哈哈大笑了兩聲,又道:
「原來我還有『鐵口直斷』這本事,你們以後乾脆改叫我『文鐵嘴』好了,有什麼疑難
雜症儘管來找我,大夥都是自家兄弟,給你們打個折扣好了。」
馮甲真給他氣得腦充血了,臉紅得像關公,邊要衝過去揪文劍南,邊撂下狠話:
「文劍南,我今天非殺你不可──」個性較沉穩的安錦辰趕緊拉住他。只要三個人在一
起,安錦辰就不得不扮起調和劑的角色。「好了,馮甲,你要殺他也得先看看場所。這
是淮南節度使的府邸,你當是荒郊野外,可以任你棄屍荒野,不用負刑責啊!」
馮甲雖住了手,卻仍拿凶狠似虎的目光瞪視文劍南。
安錦辰一向主張公正、不偏倚,自然不會只說說馮甲便了事;他轉向文劍南,語氣
嚴厲的說:「跟馮甲道歉!拿自家兄弟的心事開玩笑,未免太過火了。」
「對不起,馮甲大人,您大人大量,請原諒兄弟無心之言。」
文劍南嘴雖如此說著,卻拋了一個「自己還不是拐著彎取笑兄弟!」的眼神給安錦
辰。什麼「拿自家兄弟的心事開玩笑」,也只有馮甲這直腸子聽不出他話中之意,還當
安錦辰是好意幫他來著。
能夠讓他這三個兄弟為她起內鬨,這女子很美嗎?比「她」還美?不,這世上不可
能有人比她還美!赫立寒沒想到他在想的同時,竟脫口而出:「她很美嗎?」
從來沒見過赫立寒對哪家千金感興趣過,也難怪在場幾個人全露出一副「我聽錯了
嗎?!」的驚駭表情。只有馮甲算是較鈍感那一類的人,只當赫立寒是隨口問問,馬上
熱心的回道:「她是揚州城有名的美人,將軍有所不知,她美得好像仙女一樣!」赫立
寒點了點頭,對韓武元道:「帶她到閱明廳。」
韓武元領命而去。
閱明廳是赫立寒平時會見賓客的廳房,倒也沒什麼可思議的地方,但看那安錦辰、
文劍南一副下巴快掉下來的表情,就連馮甲也不禁瞪大眼,再要說「沒什麼可思議的地
方」,可是睜眼說瞎話了!
若要說有什麼也只有一點,那就是:閱明廳至今還未曾接待過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小
姊!換句話說,赫立寒今天若不是吃錯藥,便是……已動了凡心。
待赫立寒暫停了會議,走出去後,三個大男人由文劍南為首,低喊了一聲:
「糟糕!萬一立寒指腹為婚的妻子這時候出現,那豈不成了三角關係了?!」
「戚小姐是正室,這點絕動搖不了。」安錦辰就事論事道。
「但是王麗晴是刺史千金,又是揚州美人,要她委身為妾,不是太委屈她了?」
馮甲不免為王小姐抱不平。
唉!當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情,瞧他們竟也能說得像有
這麼一回事似的!
※ ※ ※
不錯,她的確美,如果沒有見過「她」,他會認為她很美。但是現在在他眼中,王
麗晴或許美,卻缺乏「她」的靈氣;或許楚楚動人,卻沒有「她」的纖妍氣質;她有一
雙迷人的鳳眼,可惜少了「她」的似水柔情……
「將軍,王小姐已經給您三禮了。」韓武元在赫立寒耳邊低聲道。
赫立寒這才驚覺他竟失態的一直盯著王麗晴猛瞧,遂眉頭一皺,冷聲問道:
「王小姐執意要見赫某,有事?」
王麗晴原以為她已手到擒來,迷住了赫立寒,卻不料他一出聲,語氣竟是如此冷淡。
不!她還不能洩氣,他方纔不是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她看嗎?由此可見,他對她絕不是沒
有感覺,只要她再施點媚功,赫立寒一定會為她著迷。
王麗晴在心為自己打氣,然後綻出她認為足以令男人為之神魂顛倒的笑容,嗲嗲的
嬌音由櫻唇吐出:「去年中秋夜,小女子承蒙將軍搭救,心不勝感激,卻一直沒機會向
您答謝,今日來拜訪赫小姐,特地謝謝將軍救命之恩。」
去年中秋夜他救過她嗎?赫立寒回想,這才憶起那一夜他的確在湖畔救了一個溺水
的女孩,後來因為有要事在身便匆匆離去。原來他救的人是她。
「一樁小事而已,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將軍認為事小,對麗晴來說,卻是一輩子難以償還的大恩德。明日晌午,麗晴在
龍鳳樓訂了一席酒筵,希望將軍不要嫌棄,務請賞光。」王麗晴微微欠身,動作嫵媚,
面色嬌紅。「王小姐太客氣了──」赫立寒正準備回絕,不料王麗晴看穿他的心思,馬
上截住他的話道:「麗晴打擾太久了,就此告辭。明日晌午,請將軍別忘了。」說罷,
又嬌羞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
赫立寒並未阻攔,總之他不打算赴宴;事實上,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
自從幽思寨見過一面,至今一個多月,他時刻想著她。在任何地方見到任何女子,
他總在無意中拿來與她作比較,然後更加認定她的完美,加深思念她的心情。
時至今日,從未對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的他,竟開始責怪自己當時過於衝動,沒有
查明緣由,就對她怒顏相向。
她是如此溫婉善良,不惜以她小小的身子做為擋箭牌,挺身保護他,而他竟誤會她
是幕後主使人,意圖設計他強求姻緣。
他緊緊握住拳頭,同時在心中作了一個決定,待此次處理完減輕土地稅收,使貧者
有田可耕等問題後,他便要上山寨去找她──方紫妍。
※ ※ ※
「哥哥要解散幽思寨?!為什麼?」方紫妍乍聞此事,驚愕無比。
早上聽聞她哥哥要召集寨中所有兄弟開會,她便覺奇怪。她深知他的個性,若非要
事,他不會慎重其事的集合所有弟兄;她原想三加卻為他所拒,當時她便有股不祥的預
感。未料,會才剛開完,莫叔與秦叔匆匆叩她房門,第一句話便是:「寨主要解散幽思
寨!」怎不教她驚異萬分!
莫叔與秦叔都希望她能勸寨主收回此言。她雖知此事難為,卻也只得勉力一試,最
起碼她必須知道原因;如果是為了她,那麼她絕不會讓他如此做!
如今她站在兄長房中,卻看到他已在收拾東西。
「哥哥,這是為什麼?」
方向軒抬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怎麼愁眉苦臉的,捨不得離開這?」
方紫妍直視他的雙目,坦言道:「哥哥若是為了我而解散山寨,紫妍不會高興的。」
方向軒的表情瞬時轉為嚴肅,他握住她的雙臂,沉聲問道:「十七年前,養父帶我
們到這開山立寨,目的何在?」
「避開奸臣,韜光養晦,尋機復仇!」她沒忘記。但是奸臣李貓在他們欲展開刺殺
行動時,便已先病亡。
「如今仇人死了,禍及子孫;當年大赦時,李氏一族不在赦例,也算是遭到報應了。
你說,幽思寨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這……話雖如此,幽思寨終究是養父所創,如今上百個兄弟賴以為生的地方,哥
哥僅僅一句解散,不僅瓦解養父多年的心血,愧對他老人家,同時您教寨中所有弟兄又
該何去何從?」方紫妍希望他能重新考慮。
然而,方向軒既已決定要做,任何人也難改變他的心意。
「幽思寨這幾年下來,總算還小有資產,所有弟兄我都發了一筆安家費,讓他們回
鄉去;至於無家可回或者不願回去的,也可以繼續留下來,在此耕作。只要肯勤奮工作,
生活自然不成問題。」他略一停頓,看著她,又道:「養父離世前,一直為你的終身大
事擔心,當年怕累及赫家,即使逃亡也不敢前去投靠。開山立寨十七年,他始終怕因此
誤了你的親事,如果他老人家仍在世,看到你因為幽思寨而怯於承認自己的身份,他老
人家一定二話不說,馬上解散幽思寨!」
終究,他還是為了她解散幽思寨。
他親口承認了;而她,卻無言反駁……
第三章
除了十五歲那年,她曾離開過山寨一次外,今天是她第二次下山,而揚州城遠比她
想像中的熱鬧許多。
方向軒要方紫妍女扮男裝,以避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她雖一身白色長衫,綰起長
發,一張淨白的臉蛋未施脂粉,卻仍難以掩飾身為女孩兒的嬌態,斯文中更帶柔美的氣
質,與同樣一身白,卻是散發一股難以親近的冰冷氣息的方向軒,恰成反比。這兩人一
進揚州城,立即引來不少人側目,幸好方紫妍預先做了男裝打扮,否則只怕會引起不小
的騷動。
「哥哥,龍吟酒樓在什麼地方?」方紫妍側首問。
「過街就是了。」
方向軒並非只是個山寨主,他時常四方遊走,倒也結識了不少朋友。其中,他也作
了不少商業投資,而龍吟酒樓就是他與兩個朋友合資開的;他通常只負責出資,並不三
與經營,也不干預營運方式。換句話說,他相當信賴朋友,這倒是從他外表看不出來的。
過了一條街,方紫妍果然看到一塊橫木上龍飛鳳舞寫著「龍吟酒樓」四個大字。她
認出那是方向軒的筆法,朝他展露一個讚賞的笑容;方向軒卻是拉起她的手快步走進酒
樓,神情間透著無奈。當時若非文劍南灌醉他,設計他寫……不過敢設計他的人,一般
說來下場都不會太好。
面前迎來一個年約四旬、徐娘半老的婦人,她眼尖地站在角落瞥到方向軒,立刻迎
上前來,笑咪咪、口氣誇張的喊道:「哎唷!咱們方大公子這會兒可到了,姊姊我還以
為這輩子得等到白了頭髮才能再見您大少爺一面呢!」嚷嚷的當口,她仍不忘撩指撥了
撥頂上的三千煩惱絲。
「紅姊,我們開的是酒店沒錯吧?」方向軒一臉納悶的表情。
「廢話!外頭『龍吟酒樓』那麼大的招牌,你看不見嗎?字還是你提上去的。」殷
紅提醒他,懷疑他這股東是怎麼當的。
方向軒這才一臉鬆了口氣的表情。
「還好,我還以為進了妓院了。」
殷紅愣了三秒鐘,這才轉過腦筋,原來方向軒是拐個彎「罵」她的舉止像鴇母!她
頓時叉起腰,才要讓他見識母老虎是如何發威,方向軒卻淡笑著將方紫妍推到她面前。
「紫妍,這位是龍吟酒樓的女老闆,我們都叫她紅姊。」
難得看到她哥哥輕鬆的一面,方紫妍對眼前這位美婦倍生親切感,微笑著欠身。
「紅姊。」
殷紅一見到方紫妍,頓時驚為天人,什麼怒氣都沒了──世上竟有這般俊美的男
子……不,是女子!
她這才注意到四座已有不少客人頻頻往這邊探頭,連忙牽起方紫妍,對方向軒說道:
「我已備了酒菜,我們到樓上再談。」
說完,她率先領著方紫妍上了二樓靠右邊的一間廂房,待方向軒後腳踏進,她立刻
關起房門。
方紫妍不解的看向方向軒,只見他也是一臉莫明所以。
「紅姊,看你似乎挺緊張的,發生什麼事了?」
殷紅瞪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說:「少根筋的小子!」
「方向軒,不是我說你!咱們酒樓雖然做的是正當生意,到底也是個龍蛇混雜的地
方,你怎麼可以帶著一個姑娘家來這種地方?」若是姿色平凡的倒也罷了,偏偏卻是個
稀世罕見的大美人!
方紫妍瞧瞧自己一身男裝,奇怪,她露出破綻了嗎?
方向軒嘴角微微牽起一抹淺笑,認為殷紅緊張過度了。
「光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認為我小題大做。哼!到時候出了事情,可別怪我沒事
先警告你。」殷紅搖搖頭,懶得跟他生氣。他這種人向來不會聽別人的勸告!
「紅姊,這位是舍妹方紫妍,她久居山林,對揚州完全陌生,日後要請紅姊多照
顧。」方向軒難得謙言。
不料,殷紅卻又是一副驚世駭俗的表情!
「你……你是說她……以後要住在這?!」她的手指由方紫妍比到地上。
方向軒點點頭,還未及開口,方紫妍便搶先接著說:「哥哥,紅姊做生意已經夠忙
了,還是別加重她的負擔,我可以隨便找個地方住。」
殷紅當然明白方紫妍一定誤會了她的意思。真敏感的孩子!她搖搖頭,馬上拉過方
紫妍的手。「說這是什麼傻話!有你陪我住,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我剛才也說過了,
這畢竟是酒店,出入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你瞧瞧你這張臉蛋生得這麼美,住在這種地
方實在太危險了。」
雖然被誇慣了,奈何她的臉皮天生就薄,再加上她方纔又誤會了人家的意思,這會
兒可難堪得滿面通紅了。「紅姊,我──」殷紅拍拍她的手。「你呀!什麼都別說了,
先在這住個三、五天,等我為你找到環境優雅的房子,我再陪你一起搬進去住。」
這女孩子雖然長得美,卻是個多愁善感、容易害羞的美女,身上找不到一絲驕氣,
令人不由自主的對她生起保護欲。
殷紅對她有一份深深的憐愛,她真摯的說:「我這人命根硬,父母早逝,丈夫也先
走一步,除了朋友,再也沒什麼親人。剛才打一見到你,我就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紫妍,如果你不嫌棄,叫我一聲姊姊好嗎?」
方紫妍很高興的點點頭,喚了聲:「姊姊。」
久未有親人的殷紅,此刻有說不出的複雜心境,眸底泛著欣喜的淚光,緊緊握著紫
妍的手。「好妹妹。」
方向軒在一旁深思了許久,他雖然身為紫妍的兄長,到底是個大男人,無法瞭解一
個女孩子的心思,如果有殷紅在一旁協助,或許有辦法勸紫妍向赫立寒表露身份。
「紅姊,你既已認了紫妍為妹,我們的身世也不該再瞞你。紫妍?」他必須先徵得
紫妍的同意。「身世?」殷紅看看他們兩人。
方紫妍點點頭,「這是應該的。」於是她轉向殷紅,略微停頓後才說:「我本姓戚,
小名倩吟,方紫妍這名字是假的……」她將十八年前發生的事略述了一遍。
殷紅聽完,不免要為這一對兄妹的悲慘遭遇掬一把同情淚。
「幸好這一切都過去了,你們不必再躲躲藏藏的過日子。倩吟──」「姊姊,你還
是叫我紫妍吧!」她輕聲道。
「為什麼?」殷紅不解,「你們已經不需要隱姓埋名了……倩吟?……戚倩吟……
這名字好熟──」她突然瞪大眼睛,似乎想到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帶著懷疑的口吻問
道:「你……該不會就是咱們淮南節度使赫大將軍在找的未婚妻──戚倩吟?!」「他
在找我?!」方紫妍頓時心跳得厲害。他為什麼要找她?
「紅姊,他真的在找倩吟?」方向軒的語氣聽來似乎頗為高興,心想那赫立寒總算
是有點良心。「這麼說來真的是你?!」殷紅很是興奮。
方紫妍卻是一臉煩惱的表情,無奈的頷首。
「那真是太好了!你們是一對俊男美女,天作之合!」說著,殷紅就要走出去。
「姊姊,你去哪兒?」方紫妍連忙喚住她。
殷紅回首。「報喜呀!我要到赫府去告訴赫大將軍,說他的未婚妻在我這兒。」方
紫妍急忙拉住她,搖首道:「不行!不可以告訴他!」
「這是為什麼?」殷紅看著她,無法瞭解她為什麼仍執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方向軒也蹙起雙眉。「紫妍──」她搖搖頭,滿臉憂愁,卻很堅決的說:「不!請
你們都別再說了。」她歉然地轉視殷紅,「姊姊,我很抱歉必須辜負你的好意。請原諒,
我有我的顧忌。」
見她如此煩惱,殷紅也不好追問緣由,轉而看向方向軒,卻見他眉頭深鎖,滿面肅
色。
※ ※ ※
龍吟酒樓一早便有不少客人上門喫茶、飲酒。
方紫妍仍是一身男裝打扮。昨晚殷紅還特地訓練她「走路」,一邊訓練一邊搖頭。
她實在太秀氣了,根本學不來男兒步伐,學了一個晚上,只能勉強稱得上是個斯文秀氣
的男孩,說得難聽點,就是個帶脂粉味的「娘娘腔」。
唉!這也不能怪她,她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該為男兒的細胞。
「紫妍,你哥哥有事,昨兒個晚上離開了。他交代我告訴你一聲,他此去可能得一、
兩個月才回得來。」殷紅的雙眸閃爍著,不敢正眼看她,似乎有事情不願讓她知道。方
紫妍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謝謝姊姊代為轉達。」
這會兒殷紅卻詫異了。「你不問你哥哥上哪兒去?」
方紫妍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然後理性的分析,「我即使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哥
哥若想讓我知道,就不會不告而別,我又何苦多此一問呢?」
殷紅歎了口氣,這話雖有道理,但也未免太……太通情達理了。真驗了方向軒所說:
「你不用找理由解釋,她什麼也不會問的。」
「姊姊,你怎麼了?」見她不說話,方紫妍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殷紅側首看著她。這女孩太會為人設想,也太客氣了!
「紫妍,姊姊要出去找房子,可能傍晚才回來,沒事你最好待在房別出去,嗯?」
這是她最最需要交代的。
「姊姊,這麼勞煩你,真不好意思。」方紫妍感到愧疚。
「妹妹,你再說這種話,我可是會生氣哦!」殷紅佯裝怒顏斜睨她。
方紫妍笑著點點頭。「我不說了,姊姊請慢走。」
殷紅滿意的拍拍她細嫩的臉蛋,「這才乖,回頭姊姊給你帶些脂粉。」
「不用了,我──」「甭跟我客氣!我走了,記住我的話,沒事可千萬別出來!」
交代完了,殷紅這才放心的離去。方紫妍一直待在房,直到接近中午時,她才下樓
來。此時正值店生意最好的時候,眼看少了殷紅招呼,店的人個個忙得焦頭爛額。
「方公子,你怎麼下來了,我正想給你送午飯上去呢!」陳勇二是殷紅請來的管理
人,店有關的大小事務,他大部分都能作主。
「陳大哥,您別客氣。」她看看樓上、樓下幾乎都已經坐滿了人,還有好多人未上
酒菜,便開口說:「我來幫忙吧!」
她說了就做,立刻就走進廚房幫忙端飯菜。
「這怎麼可以!紅姊交代要好好招待方公子──」陳勇二跟在後頭,急著要阻止。
方紫妍仍是微笑著,朝大門口瞄了一眼,道:「陳大哥,又有客人上門了,您還是
快上前招呼吧!」
就這樣,方紫妍當起跑堂,在樓上、樓下來回穿梭。
「卓老大,你看那個人長得真他媽的好看!」坐在樓上靠陽台的一隅,一個滿臉橫
肉、長相粗獷的莽漢直盯著方紫妍瞧。
被稱為卓老大的是一個身材矮胖,有一對老鼠眼的中年男子,他正色迷迷的盯著在
樓下送酒菜的方紫妍,嘴角泛起一抹陰險的奸笑,悄聲對同伴道:「這妞兒可以賣到最
上等的價錢,咱們哥兒倆要發財了。」
「老大,你說他是──」粗漢瞪大眼,不敢置信。
「噓!小聲點。」五短身材的卓老大忙摀住他的嘴。「咱們找機會下手!」
沒多久,機會來了!一位客人掉了錢包,方紫妍隨後追了出去,這兩人一看方紫妍
出了大門,馬上起身結帳,拿了身邊的「傢伙」離去。
待方紫妍送還錢包,已距離龍吟酒樓有好一段路;她才轉過身,便有一個人檔住她
的路。
「公子請留步。」開口的正是滿肚子壞心機的卓老大,只是此時他的臉上除了焦急,
什麼也看不出來。
「大叔,有事嗎?」方紫妍和顏地問道。
她從小在山寨長大,寨中弟兄有些個長得像凶神惡煞,有些甚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絕非善類,但他們都將她當成親人一般,對她呵護至極。被保護得太好,真不知是幸或
不幸,在她的眼,除了害他們戚氏一家的奸臣外,再沒有壞人了。
這姑娘的眼神誠摯得竟令他沒來由的升起罪惡感!對一個活了四十幾個年頭,幹盡
不法勾當卻從來不知道罪惡感為何物的人來說,這突升的念頭的確令他震驚。
他猛咳了一聲,企圖掃掉心中這種陌生的感覺,手指向窄巷一個躺在地上的大漢一
比。
「我弟弟突然昏倒了,我一個人扶不動他,想請你幫個忙。」
「他是不是生病了?」不等他回答,方紫妍急忙走過去。
他愣了一下。方纔看她抬起錢包就追著要還人,他心想這個計策或許有用,才叫老
二先到暗巷躺著,那沒人正好下手,沒想到這姑娘竟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卓老大甩甩頭,瞬時泛起凶相,走進巷子,拿起木棍往她頭上狠狠敲下去!
方紫妍才蹲下身,還沒碰到地上的人,便覺後腦猛地一抽,一陣悸痛,眼前逐漸黑
暗,慢慢地便失去知覺倒下了!
※ ※ ※
幾日來,赫玫一直暗中跟著應曲風,看他那天一
臉賊兮兮的表情,好像有她未來嫂子的消息,但跟蹤了這些天,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她決定放棄這條線索,自個兒去找。
一大早她便出來晃,美其名是找她未來嫂子的下落,事實上,則是想找找看有沒有
好玩的樂子。直到過午,才終於有一件事能夠引起她的興趣。
她親眼目賭兩個人渣綁架一個男子!真奇怪,綁架「男子」?!雖然距離甚遠,她
碓信自己不會看錯,較高的大漢輕易就將被打暈的男子扛上肩頭,迅速消失在巷尾。赫
玫只停頓一秒鐘,便追了上去。他們一直往人少的巷子鑽,動作敏捷;過了幾條巷子,
才終於進入一間看似久絕人跡的破茅屋,四周並沒有其他住戶。赫玫看得出來,這兩個
不學無術的人間敗類並沒有什麼真功夫,她一個人三兩下便可解決,於是一腳踢開甫關
上的門──「誰?!」門被踢開,他們當然會嚇一跳。卓老大轉身一看,原來不過是個
俊小子,驚起的心跳馬上落定。
「小子!你膽子不小,竟敢踢老子的門。哼!老子今天心情好,放你一條生路,快
滾吧!」卓老大一副做善事的表情,揮手趕她。赫玫冷哼了一聲,「放下這位公子,姑
你你或許可以考慮饒你們一條生路。」
卓老大與那莽漢臉色驟變,怒道:「老二,給他點顏色瞧瞧!」
那莽漢放下方紫妍,便上前一拳打向赫玫。只見她身形一閃,動作極快的將莽漢的
手反壓在背後,嘴發出連聲哀嚎。卓老大一驚,馬上撥出傢伙朝她砍來,赫玫忙放掉莽
漢,一個旋身,閃過一刀,也撥出短劍。
方紫妍聽見「鏘鏘」聲,勉強張開眼睛,腦子頓時疼痛欲裂。她緊皺起雙眉,撫著
額頭,看見有三個人拿著刀子揮來舞去;其實她剛才便已醒來,並清楚自己遭人劫持,
有人闖進來救她,是一位年輕的公子──
「小心!」方紫妍用盡力氣撲上去抓住卓老大的腳,不讓他上前偷襲她恩人的背後。
一陣比鬥下,卓老大自知不敵,想偷襲又被方紫妍抓住腳,情急之下,一刀劃下方
紫妍緊抓著他不放的雙手肱,奪門逃去。莽漢見老大逃了,也趕緊棄械逃離!
赫玫原想追上去,卻發現方纔好心警告她的公子受傷了,忙放下短劍扶起她。「公
子,我馬上扶你回去療傷。」
方紫妍額頭冒著冷汗,微張的雙眸見到恩人無恙,露出欣慰的笑容,便暈了過去。
「公子──」
※ ※ ※
赫立寒一回到府,副管事韓武元馬上向他報告,赫玫帶了一位受傷
的「公子」回來,正在客室療傷。
赫立寒蹙眉,直接往客室走去。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帶個男子回家,成何體統!
「玫!」這丫頭竟然還敢關起房門!他大力推開。
「哥哥,小聲點!」赫玫趕緊走出來,食指擺在唇中央,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赫立寒並未理會,直接走進內房,果然看到有人躺在床上。他靠近床沿,想看清楚
妹妹究竟撿了誰回來──
「是她!」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上的人竟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她闔著雙眸,臉色蒼白,頭上又圈著紗布,雖然僅見過一面,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
「哥哥,你認識她呀?」赫玫低聲問。瞧她老哥的眼神好像與床上的小姐非常熟識。
「發生什麼事?」詢問對象是赫玫,他看的卻是床上的人兒──方紫妍。赫玫瞥了
她老哥嚴肅的神情一眼,老老實實地將事情經過全盤托出,當然也包括她救人反被救的
事。唉!堂堂一個「俠女」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救,可是件很丟臉的事。
赫立寒霎時滿腔怒氣,雙眸佈滿寒霜,一副恨不得將那兩個壞蛋碎屍萬斷的表情;
尤其看見她兩隻手由腕至肘都纏著紗布,更堅定他取那兩個人渣項上人頭的信念!
他小心的將她雙手放回棉被下,重新為她拉好被子。這時,他的目光才調到赫玫的
身上,面上略帶責備。
「聽說這幾天你時常外出,韓叔雖然不在,你別以為就沒有人可以管你。」
赫玫吐吐舌頭,拉著他的手臂撤嬌道:「哥哥,別這樣嘛!你也知道人家個性外向,
在屋待不住;再說我的武功也不錯,可以自己防身,又不會出什麼岔子。」赫立寒盯著
她的眼神,似在說:「真的不會嗎?」赫玫嘟起嘴,理直氣壯的為自己辯護,「我承認
這次的確出了點小差錯,但那是為了救人嘛!」她腦子一轉,瞥了床上的人兒一眼,道:
「她是哥哥認識的人吧!今天若非遇上了我,她恐怕早已……危險了。」
她本來想說:「她恐怕早已失身了。」但這話好像太……刺激了點。
赫立寒明白她說的不錯,但她的做法不對。他糾正道:「遇上這種事,你應該找人
幫忙,不是自己硬闖。」赫玫拍額,一副受不了的神情。「拜託!不過是兩個不成氣候
的人渣,這樣也要請求支援?!哥哥,這太沒面子了吧!」
「面子重要還是生命重要?若非紫妍為你擋了一刀,現在躺在床上的,恐怕不只是
她!」
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以後對她老哥說話,非得有所保留不可。赫玫暗怪自己太
過「誠實」,怕她老哥再囉唆,連忙轉移話題,「哥哥,你說她叫紫妍?你跟她很熟嗎?
你們是在哪兒認識的?」
赫立寒的視線又調回那張蒼白的容顏上,凝視良久,才淡淡掃了赫玫一眼,語氣冷
淡的說:「不關你的事。看在你救人的份上,我只罰你禁足一個月。」
赫玫一臉受惡勢力壓迫、有冤不得伸的委屈貌。說實在,她老哥沒有將她從此禁足,
永遠不得踏出大門一步,已經算不錯了,但她現在可是有「任務」在身的人,萬一這一
個月間,韓叔找到了戚倩吟,那她不是沒戲唱了嗎?看來她只好來個「陽奉陰違」了!
※ ※ ※
「你說什麼?方公子不見了?!」殷紅抓住陳勇二的衣領,神精驚駭。
「是……是的。過午時候,有個客人掉了錢包,方公子追了出去,便一直沒再回來;
我後來也派了不少人出去找,卻沒有任何消息。」陳勇二愧疚又擔心,虧紅姊出門前一
再交代,要他好好照顧方公子,他卻連一個人都看不住。
「你應該阻止她下樓來,更不應該讓她幫忙雜務,她──」唉!現在說這些又有什
麼用呢?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還是趕緊找到人要緊。老天保佑,但願她的紫妍妹妹只是
迷了路,沒有遭逢意外!
※ ※ ※
「小姐,你醒了!太好了,我去通知我家小姐。」元涓一見她張開眼睛,馬上興奮
的叫道。
「請……等一下。」方紫妍喚住她,勉強撐起身子。
「哎呀!小姐,你不能起來,你應該好好躺著的。」元涓走回來,扶她重新躺好。
方紫妍感激地回以一笑,聲音輕柔的問:「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兒是赫將軍府,小姐你只管好好養傷,將軍和我家小姐都是很好的人呢!」
元涓拿崇慕的眼神一直盯著她瞧。她總認為她家小姐長得已經很美了,沒想到前些
日子來了個揚州美人,差點將小姐給比了下去;而今這位小姐的容貌更是比那揚州美人
猶勝十分,連同為女子的她見了,都不禁要為她著迷。
赫將軍府?該不會是……方紫妍的心倏地一跳,正準備問清楚時,房門便被推開,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走過起居室,進到內房來。她的心沒來由地加速猛跳,待看清來人,
她更是瞪大了雙眸,無法置信地看著他──赫立寒!
「將軍。」元涓垂首欠身。
赫立寒手一揮,面無表情地說:「你先下去。」
「是。」元涓應聲。再看了方紫妍一眼後,便退了出去。
赫立寒走到床沿,視線始終凝注在她蒼白的容顏上。對上那雙充滿驚駭的雙眸後,
他的眼神柔和了許多,低啞的開口道:「你不需要害怕,我不會吃了你。」
方紫妍立刻羞赧地垂下視線,雙頰染上紅暈。她並沒有怕他,只是她沒有心理準備
會見到他。「我為什麼……會在這?」她的聲音很輕。
赫立寒蹙起眉頭,坐到床沿,伸手觸摸她的額頭後,臉上的表情才放鬆下來。
「沒有發燒。告訴我,有沒有哪不舒服?」
他關切的舉動,差點嚇壞了方紫妍,整顆心都快跳出來了,只能勉強搖頭作答。
赫立寒深深凝視著她,一陣靜默後,才問:「劫持你的人是誰?他們為什麼這麼
做?」
這時,方紫妍才想起發生的事。她只記得她被人打暈了,後來一位年輕公子出現,
救了她,至於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他們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們。」她痛苦的搖頭。
赫立寒並不放鬆,繼續又問:「你為什麼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為什麼離開幽思寨?」
方紫妍只覺得頭很痛,只能憑潛意識回答,「有人掉了錢包,我追出來送還他……」
他還問了什麼?為什麼離開幽思寨?她回想著。「幽思寨……哥哥解散了它。」方向軒
解散了幽思寨?!這消息令他驚異。他原想再問下去,但見她微閉著雙眸,精神奇差,
便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過了好一些時候,方紫妍突然張開眼,掙扎著要起身下床。
赫立寒扶她半坐起身,但不讓她下床。
「好好躺著休息,別亂動。」他命令。
方紫妍不聽,搖首道:「不行,我必須快點回去,姊姊找不到我會很著急的。」
她掀開棉被,深鎖蛾眉,強忍住暈眩的感覺。
赫立寒沒想到她也有固執的一面,拉下她的手,重新為她蓋好被子,並且按住她,
不讓她亂動。
「告訴你別再亂動,為什麼不聽話!」他的命令從來沒有人敢不服。
方紫妍乞求的看著他,氣若游絲的呢喃,「請你放開我,我──」該死,這是她自
找的!赫立寒倏地俯首吻住她的唇。一開始,他只想懲罰她的不聽話,慢慢地,他的吻
轉為輕柔,摟著她的身子,他的唇瓣訴說著對她的思念……
對這突如其來的吻,她絲毫沒有抗拒的能力,只能任他抱著她,吻得天昏地暗,失
了理智,沒了思考,她除了想著他的吻帶給她的震撼力,什麼也無法做。
良久,赫立寒才鬆開她,別過漲滿情慾的雙眸,站起身,直到恢復冷靜後才又再度
開口。「你說的『姊姊』是誰?住在哪?」
方紫妍雙頰酡紅,瞥了眼他的背影,緩緩垂下眼瞼。
「她是我的乾姊姊,名喚殷紅,是龍吟酒樓的女老闆。」
赫立寒轉過身,眉頭皺起。「你住在龍吟酒樓?」
方紫妍點點頭,不明白他的語氣何以如此不悅。
「令兄呢?莫非他解散了幽思寨便任你四處飄零?」赫立寒沉聲道。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家兄有些事要辦,臨行前還托了紅姊照顧我。」方紫妍為哥
哥辯解,不希望他誤會方向軒。
赫立寒意識到自己口氣不善,便轉換語氣道:「我會派人通知龍吟酒樓的殷紅,你
好好休息。」
方紫妍本欲拒絕,但抬眼對上他不容反駁的神情,又想到方纔的吻,臉兒一紅,連
忙垂首,輕聲說道:「勞煩你了。」
赫立寒一眼便看穿她腦子的畫面,淡淡扯起一抹溫柔的輕笑,本想揶揄她兩句,忽
地眉頭一皺,厲聲道:「赫玫!給我進來!」
方紫妍嚇了一跳,抬起頭,只見房門被緩緩推開,一個身著淺綠色紗裙的妙齡女子
踱步進來,背著手,噘著唇,一副極不情願的表情。
第四章
「為什麼在外面偷聽?」赫立寒質問。
她不止偷聽,還偷看呢!真沒想到她哥哥那麼色,竟然強吻一個受傷沒有反抗能力
的女子。她斜睨他一眼,佯裝一臉無辜樣,聲音「輕柔」地說:「哥哥,你冤枉我了,
人家才走到門口,正想敲門,你卻一聲獅子吼,嚇了人家一跳。」
她並沒有半點被嚇到的樣子,反而是方紫妍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
赫玫不再理會寒著一張臉的哥哥,笑嘻嘻地問候方紫妍。
「你好,謝謝你替我擋了一刀。」
方紫妍原是一臉迷惑,盯著她瞧了半晌後,總算記起原來她就是那位恩人!她竟也
是女扮男裝!
「是你!我才該謝謝你救了我一命。」方紫妍非常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原想起身道
謝,但她此刻的身子實在虛弱,還未下得床來,馬上一陣暈眩感襲來。
赫立寒連忙扶住她,輕斥道:「你真是不聽話,為什麼老是想下床!」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須向她道謝。」方紫妍解釋,仍想下床。
赫玫本想開口阻止,不料赫立寒搶先說道:「你也救了她一命,你們誰也不欠誰了,
用不著如此客氣。」方紫妍搖首,不贊同他的話。
「這位小姐為了救我,險些累及自身,大恩大德,我一輩子也難償還。」方紫妍望
著赫玫,眼神充滿感激之意。
「哎!你千萬別這麼想。還是哥哥說得對,咱們各救了對方一次,誰也不欠誰,你
就別放在心上了。」赫玫還是頭一次讓人當成大恩人,怪不好意思的。
「哥哥?」原來她是赫立寒的妹妹,方紫妍對她又多了一份親切感。
「不錯,這位是舍妹赫玫。
玫,這位是方紫妍姑娘──」赫立寒的話被一聲敲門聲打斷,來人是韓武元,請赫
立寒前去處理一件公事。赫立寒離去前,又深深凝視了方紫妍一眼,並且交代赫玫別讓
她下床。
一待赫立寒離開,赫玫馬上好奇地問:「方姊姊,你與家兄相識很久了嗎?」
方紫妍搖搖頭,和顏道:「我們只見過一次面。」「真的?」赫玫一副驚訝的表情。
並非她不信,實在是當他們兩人在一起時,那種親暱的感覺就像早已認識許久般。
方紫妍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她有必要說謊嗎?或者她知道些什麼?想到這,方紫
妍更加堅定的點頭。
「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他,而且還到府上打擾。赫小姐,希望我沒有帶給你麻煩。」
「方姊姊,你太見外了,就算你不是家兄的朋友,我也已經當你是我的朋友了,什
麼赫小姐,什麼麻煩的,你以後可千萬別再說這些了。叫我玫,然後安安心心的住在這,
我有預感我們會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赫玫綻露出真誠的笑容。
方紫妍也很喜歡眼前這位亮麗的小姐,她微微一笑,「玫,我也相信我們會成為很
好的朋友,我真高興有你這麼一個活潑動人、又善良可愛的朋友。」
赫玫難得的臉紅了。
「方姊姊才是一個大美人呢!又溫柔、又善解人意,如果你就是我未來的嫂嫂戚倩
吟,真不知道該有多好呢!」
方紫妍的心突地一跳,她的話讓她險些兒慌了手腳。「玫,這種話……可不能拿來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會是戚倩吟呢!」
赫玫並未注意到她驚慌失措的目光,獨個兒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是,但我真的
希望你是,這麼一來,我們不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方紫妍不禁莞爾。「就算我真當了你嫂嫂,總有一天你也會出嫁,怎麼可能會永遠
在一起呢?」
「我才不嫁呢!這世上根本沒有一個男人值得我許下承諾。方姊姊不也是沒有嫁人
嗎?依我看,根本沒有男人配得上你。」赫玫突然想到她並不知道方紫妍的年齡,只不
過她看起來有一股成熟嫵媚的動人韻味,像她這年齡根本模仿不來,想來她應該比自己
大個幾歲吧!
「你太抬舉我了。到我這年紀已經沒人要了,只有我配不上人家,哪會有人配不上
我呢!」方紫妍有些半開玩笑地說。
「方姊姊,你幾歲?」赫玫坐到床沿,直盯著她瞧。
方紫妍淡淡一笑,不避諱地說:「二十五了。怎麼樣,是不是已經老得沒人要了?」
「才不呢!我相信只要你願意,那些男人不一個個爭先恐後擠上門來才怪呢!
真可惜我哥哥已經有了未婚妻,如果讓方姊姊做妾那又太委屈了──對了!應大哥!
他雖然風流了些,不過以總體看來,也算得上是一個好男人,跟我哥哥倒是不相上下。
我看我找個時間約他過來讓方姊姊看看如何?」她愈想愈覺得他們兩人挺相配的。「不
好!你千萬別這麼做!」方紫妍急忙阻止。
「為什麼?方姊姊莫非害躁?」她笑著道。
方紫妍只是回她一笑,不再言語。她總不能說,她就是她口中未來的嫂嫂戚倩吟吧!
赫玫並未放棄,她還打算將自己的配對計劃告訴她哥哥,請他幫忙促成一對佳偶呢!
※ ※ ※
在赫府休養了數日,方紫妍的傷勢已逐漸好轉。前些天,殷紅曾來看過她,說了等
她好些時,再來帶她回去。
秋末,天氣稍稍轉涼了,方紫妍獨自坐在後院的涼亭,斜倚著橫木,靜靜看著水中
魚兒優遊的自在樣。
黑色披風緩緩落在她的肩頭上,驚擾了她。她回過頭,赫立寒正凝視著她。
「小心著涼。」他的聲音低啞。
方紫妍拉好披風,輕輕道了聲謝,又轉頭看著水中的魚兒,只是此刻她的心思已無
法再集中在魚兒身上。
赫立寒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坐到她身邊。
「你對應曲風有興趣?」他直直盯著她。
「你說什麼?」她的思緒紛亂,一時之間沒有留意他的話。「玫告訴我,她要幫你
介紹應曲風,希望我為你們製造機會。」
他的神情陰鬱,聲音卻非常沉穩,方紫妍只聽到他平淡的語氣,並沒有看到他的表
情,心頭像被狠狠刺了一針,痛得她無法開口回應,臉色蒼白不少。他不在乎?
見她不答話,赫立寒以為她默許了,神色變得更加陰霾,譏誚地說:「這就是令兄
解散幽思寨,帶你下山來的目的?這也難怪,我拒絕娶你,他只好下山為你尋找金龜
婿。」
她霍地抬頭,對上他一臉輕視的表情。她生氣的抬起手,卻舉了半天仍然揮不下去。
他等她摔他一巴掌,卻只見她高舉著手。他拉下她的手,印上一吻,輕笑道:
「你從來沒有打過人嗎?」她抽回手站起身,任披風落到地上。
「我無法打你,並不表示我原諒你的嘲弄,請你別再說空言指摘的話。」她抖顫著
雙手,隱忍怒氣。為什麼?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他的確說得太過分了,但只要一想到她沒有拒絕玫的提議,還想跟應曲風見面,他
就忍不住要激怒她。
「我不會為你製造任何機會。」他冷冷說道,伸手用力一拉,方紫妍便倒在他懷。
他俯身想吻她──
她急忙檔住他,匆匆喊道:「請你別這樣,快放開我!」
他盯著她羞紅的雙頰,一手緊緊摟抱著她,一手握著她雪白的柔荑,舉到唇邊,充
滿慾望的舔舐她纖纖玉指,嚇得她縮回雙手背到身後,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他就愛看她嬌羞的模樣,得意的勾起笑容,輕佻起她尖美的下巴,俯身貼住她的唇。
結果,他還是征服了她。許久,他才放開她的唇,嘴邊儘是得逞的笑意。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嘲弄她之後,還要如此羞辱她!
「請你放開我。」此刻的她,又羞又窘,簡直無地自容。
赫立寒並沒有放開她,他漸漸收起笑意,正色地注視她,語氣嚴肅的開口道:
「這幾天你一直避開我,為什麼?」
「我沒有。」她口是心非地不敢看他。
「你有。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但是你忘了一點,這是我的家,你不可能躲得掉。」
他抬起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看著他。
她的眼神透著委屈,垂下眼瞼。「我沒有忘,這幾天很感謝玫和你的照顧,打擾了
這麼久,我也該走了。」
「你──」他氣得收緊箝制她的手,卻不小心抓到她受傷的部位。
「好痛!」她的身子明顯的收縮,淚水已在眼眶打轉。
他馬上鬆開手,拉高她的袖子,手上包裹的紗布已讓血給滲透,明顯看得見血跡。
他雙眉緊緊皺著,暗暗低咒自己。
「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
方紫妍抽回手,離開他懷中。「我知道,不過我已經沒事,也應該離開了。」
「你想回龍吟酒樓?」他的語氣明顯不悅。「是的,那也算是我的家。」也是她唯
一的去處。她在心補了一句。
「再回去當跑堂?」他的怒氣逐漸上升。
「我只是幫忙送些酒菜,其他我根本幫不上忙。」她真希望可以多做些事。
她竟然想再回去那種地方!他怒不可遏。
「我不准你回去!」他低吼。
她轉身看著他。他在生氣?為什麼?又為什麼不准她回去?
「我不懂,你為什麼不准,你在生氣嗎?」她坦白問。
老天!她真的打算氣死他!她以為她的連氣好到一有危險都會有人出手相救嗎?虧
她生長在賊窩,竟然一點也不明白世間險惡!
他拉起她的手,粗魯的拉高她的袖子,露出兩截綁著白紗布、沾染血花的手肱。
「看看你的手!你回去也只能給人添麻煩,幫得了什麼忙!給我好好的待在這療傷,
直到傷痕完全消失為止。」他的語氣蠻橫,完全不容拒絕。
傷痕消失?她兩手的傷痕加起來有十多公分長,即使傷口癒合了也會留下兩道醜陋
的疤痕,怎麼可能消失呢?方紫妍搖搖頭,才要開口,赫立寒立即擋住她的唇。
「別再說了,你想離開,除非我親口提起,否則你再也不准提出一個字!」
真是蠻不講理!他究竟當她是「患者」還是「犯者」,她要離開竟然還得經過他批
准,他這無異是囚禁她嘛!她是個柔而不弱的女子,如果她軟弱到連自己的行動都得聽
從他的決定,早在十年前她就不會堅持己見,執意不以戚倩吟的面目與他相認了;更無
法在幽思寨上獨排眾人的好意,放他離去。赫立寒,真是不瞭解她!
不過有一點他說得對,她的傷勢未癒,回到龍吟酒樓的確只會給殷紅添麻煩,她是
應該等傷口好些了再回去。因此,她不再多說什麼,而她也不打算讓他明,她想走時,
誰也攔不了她。
這就是方紫妍的個性,沒有必要時,絕對不會逞強。
※ ※ ※
哼!真是太過分了!她王麗晴可是揚州有名的大美人,又是刺史千金,好不容易有
機會邀他午宴,她可是放下身段了,他竟然隨便派個人來敷衍她,教她如何嚥得下這口
氣!
閨房門外,她的貼身丫鬟小蓉急急在門上敲了兩聲,未待回應,便逕自開門進來。
「想死啊!沒我的命令你也敢進來!」
雖是小姐閨房,但平時小蓉進進出出慣了,也從來沒有必須得到「命令」才得以進
來這回事。她明白小姐這會兒是在氣頭上,才會雞蛋挑骨頭,自然也明白她家小姐為什
麼如此生氣,這會兒她可不得不重新考慮,是否該告訴她家小姐方纔得到的大消息了。
見她躊躇不定的模樣,王麗晴怒氣更炙。
「死丫頭!有什麼事情還不快說出來!」
「可是……小姐,奴婢怕說了,會惹得小姐更加生氣。」小蓉委屈的說。
王麗晴瞪她一眼。「你以為我是母夜叉啊!那麼多氣生!還不快點說出來!」
「是。」小蓉欠身後,開始說:「剛才我上街給小姐買脂粉時,遇著了赫府的婢女
元涓,她說赫小姐前不久救了一位長得比天仙還美的姑娘,而且脾氣溫婉,舉止高雅,
這幾天赫府的下人全部拿她當話題在談論呢!」
王麗晴冷哼一聲。這些下人哪,誰對他們好,他們就捧誰上天;由他們嘴說出來,
老母豬也賽貂蟬,能信才怪!她雖不信有人長得比她美,但人住在赫府,即便是老母豬
她也該留意。
「她是何身份?赫將軍沒有趕她出門?」
小蓉搖搖頭。「聽說她是龍吟酒樓老闆娘的乾妹妹,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身份,不
過赫將軍好像認識她,就連她想離去,也是赫將軍親自留下她的呢!」
這一驚非同小可,王麗晴臉色驟變,厲聲道:「赫將軍真的留下她?!」
「這……我是聽元涓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見小姐如此生氣,她哪還敢
說元涓向來不會說謊,消息肯定是真的。
「哼!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她在赫府,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威脅。小蓉,替我想個辦
法,我要到赫府看看那隻狐狸精究竟使了什麼媚術,讓赫家上上下下全將她看成天神。」
憑她的美貌,堂堂刺史千金,還怕不將這身份不明的狐狸精給比下去嗎?她就不信一個
酒樓老闆娘的乾妹妹會有什麼高尚的身世!
※ ※ ※
「紫妍姊,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赫玫一副窮極無聊的表情,在方紫妍的房間踱
來步去。
好啊!你想到前院還是後花園?」方紫妍微笑著。赫玫歎了口氣。「不是啦!你誤
會我的意思了,我指的『出去』是到大街上去。」「上街?你不是被禁足一個月嗎?」
「我剛才看到哥哥出去了,我們只要在他回來之前先進門不就得了。」
「這麼做不好吧?」方紫妍猶疑不定。
「唉,紫妍姊,你就別想太多了,我們不過是出去走走嘛!你不是沒逛過揚州城嗎?
我帶你到熱鬧的市集去逛逛,保證你一定會喜歡的,好不好?」赫玫鼓吹兼撒嬌雙管齊
下。
「還是不要吧,等改日我回了酒樓,你也能外出了,我們再一同去好嗎?」畢竟她
一個客人身份,給人帶來太多麻煩總是不好。回酒樓?赫玫懷疑她真能夠回得去。瞧瞧
這幾日她哥哥對待紫妍姊的態度,簡直到了將她視為所有物的地步,真捨得放她回去,
那除非世界末日了。唉!不是她這做妹妹的不支持老哥的感情歸向,實在是他已是一個
有婚約的男子,怎可以再將紫妍姊據為己有呢?這太委屈紫妍姊了,這麼一個賢良淑女,
豈可任他糟蹋了!
「好吧!既然你不想出去,那麼我們去看馬好嗎?聽說昨晚我哥哥帶了一匹駿馬回
來,好像挺凶悍的呢!就不知道比起悍將如何?」一提到馬,赫玫立時雙眼發光,尤其
是悍將,她可是愛死它了,卻可惜它只鍾情她老哥一人,她連碰一下都不可以。
方紫妍笑著點點頭,看馬這倒是可以。她雖然不會騎馬,但只要是動物她都喜歡,
似乎也沒有動物不喜歡她的。於是,赫玫高高興興拉著方紫妍來到馬廄。赫府的確很大,
這養馬的地方就像一座小型的牧場,是專門供馬兒活動筋骨用的。
「紫妍姊,你看!一定是那匹馬!」赫玫興奮地指著馬廄一匹看來桀驚不馴的灰白
色大馬,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嗯,的確是匹好馬。」她雖不騎馬,但對於鑒賞馬倒也略懂一二。
「紫妍姊也這麼認為?太棒了!我要向哥哥討這匹馬。」赫玫上前一步,要打開欄
桿放出馬兒。
「小姐,不能打開!」馴馬師老王匆匆忙忙跑過來阻止,沒想到他才離開一會兒,
就差點出了事。
「為什麼不能開?老王,我要試試這匹馬,哥哥給它取了名字沒有?」
「小姐,少爺給它取名為『神馳』。聽少爺說,它跑得很快,但因為還未受過訓練,
野性未除,所以不能隨便放出來。」老王解釋著,他可是一個很優秀的馴馬師。
「那正好,就由我來馴服它!」她可不是開玩笑,一身輕便的騎士服裝,看得出她
早打算好了來「教訓」馬兒。
「萬萬使不得!小姐,神馳不比平常馬,它跟少爺的悍將同樣難以馴服,放它出來
太危險了。」老王連連搖手。「玫,既然神馳這麼危險,你還是別試了。這兒馬這麼多,
你選別的馬好嗎?」方紫妍也怕她出事,跟著勸說道。
「那怎麼行!我今天可是特地為神馳來的,不騎它多掃興!」赫玫非常堅持,又對
老王軟硬兼施,一會兒將他捧上了天,一會兒激得他不拿出看家本領,還真難混得下去。
於是,老王果真中了赫玫的激將法,決定放出神馳好好調教一番,才不致辱沒了他這
「馴馬師」的頭銜。
「太好了!我就知道老王一定行的。誰說只有哥哥才有辦法,讓我們合力來馴服神
馳,好教哥哥對我們刮目相看!」
這一番話可是很受用的,如果能得到主人的讚賞,那的確是值得冒險。老王果真將
神馳放了出來。「紫妍姊,你站遠一點。」赫玫怕她有意外,拉她到圍場外的大樹下休
息。「玫,你自己小心點。」方紫妍一直有股不安的感覺,她明白要勸赫玫放棄根本不
可能,只好請她千萬小心。
「放心啦!不會有事的。」赫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大概是憑仗著自己有武功,
即使神馳真發起飆來,相信也不難對付。
老王先安撫了神馳暴躁的情緒,才扶著赫玫坐上馬背。
玫剛開始還稍稍能夠控制神馳,讓它在場上跑了一圈,但慢慢地神馳愈來愈不聽話,
步伐愈來愈急躁,顯得急於甩脫背上的人。她根本無法控制!
老王發覺了,但馬在奔跑中,他根本無法接近,只有在一邊乾著急,嘴一邊喊著要
玫不要慌張,要抓緊繩別讓馬摔下來!方紫妍哪還看得下去,急忙跑進木欄圍場。
「老王!你快讓它停下來啊!它要衝出欄外了!」玫嚇得驚叫。
「小姐──」老王焦急地叫著,一時想不到好的辦法。「玫!你抓緊繩子啊!」方
紫妍朝她喊道,急得臉都白了。
「紫妍姊!你快走!快點閃開!」玫大叫著。
神馳不知何故,竟直直奔向方紫妍!
遠處的赫立寒清楚的看見這一幕,他恨不得自己長了翅膀立刻飛到她身前為她擋住,
但可惜他只能使出渾身力量驅策悍將狂奔,同時嘶聲大喊:「紫妍!快走!」
方紫妍並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也沒有任何懼怕神馳的表情,只是睜著一雙清澈的
眸子定定的注視著神馳,好像它朝她奔來,她反而放心似的。
就在現場的人都以為方紫妍將被神馳踩死時,所有人的尖叫、驚恐全在一剎那間定
住──神馳在距離方紫妍不到一步的地方煞住腳步,赫玫因此差點摔下來!
一幕有驚無險的驚奇畫面,顯然只有方紫妍不覺得意外,一抹柔柔的微笑掛上她唇
角,她摸摸神馳安撫它,想不到神馳竟乖馴得像只小綿羊,低下脖子與方紫妍耳鬢廝磨,
頓時看傻了在場所有的人。方紫妍將驚魂未定的赫玫扶下馬背,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檢
查著。「玫,沒事了,你沒受傷吧!」「紫妍姊……你是怎麼辦到的?」赫玫以既崇拜
又懷疑的眼神盯著她,雖然是她親眼所見,但這一幕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一個弱女子竟能夠輕易收服一匹野馬!
「你在說什麼?」方紫妍不瞭解她的話。她辦到什麼?
「我是說──哥哥!」她還沒來得及解釋,赫立寒已趕到她們面前,攬腰將方紫妍
抱上馬背。「你……放開我!」方紫妍嚇了一跳。
赫立寒一副盛怒的表情,臉色有些蒼白。
「老王,立刻把馬牽進去!
玫,回大廳等我!」他一連下了兩個指令,語氣寒得嚇老王和玫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一個牽著馬進馬廄,一個迅速跑回大廳,半秒鐘也不敢耽擱。赫立寒拉起繩,悍將轉了
個頭,奔進樹林。
方紫妍原想要他放下她,但抬眼望進一雙似狂怒又似冰冷的眸子,她竟說不出半句
話,只好由著他了。
※ ※ ※
這後山的一大片樹林全是赫家的產業,赫立寒將悍將拴好,轉身面對方紫妍時,全
身的怒氣仍然高漲,他緊緊握住她的雙肩搖晃。
「你知不知道那種愚蠢的行為非常危險?你竟然閃也不閃的打算讓馬踩死你,簡直
活得不耐煩了!」
他在關心她嗎?雖然被罵,方紫妍卻反而露出幸福的神情。
赫立寒並未察覺,仍然繼續吼道:「你這白癡!竟敢想自殺!沒有我的允許,你竟
敢做出自殺的行為!你……你簡直……氣死我了!」面對一張平靜又帶著笑容的面孔,
他暴怒的行為顯得愚蠢又可笑,好像他的怒氣全然與她無關似的。
「我沒有想要自殺。剛才你也看到了,如果沒有人阻止神馳,玫可能就有危險,而
我知道我還算有點動物的緣,所以才跑上前去。雖然我不是極有把握神馳也會喜歡我,
但事實證明我做對了,不是嗎?」方紫妍平靜的解釋。能得到他的關心,即使這次她被
馬踩死了,她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沒錯,事實上,她的確救了玫;而他非但沒有一句感激的話,反而劈頭就是一頓大
罵,說起來是他不對。「我應該先謝謝你救了玫。」
「別這麼說,我這條命是玫救的,能夠為她盡點力,我非常高興。」
他看得出她的真心,但他仍然繃著一張臉。
「以後不准再做這種事!」怎麼,他又生氣了?
她垂首,輕輕說道:「以後不會了。」
赫立寒皺起眉頭,看著她抖顫的雙肩。「你在笑什麼?」
她倏地掩住口,連忙搖頭。絕不能告訴他,她笑是因為他因擔心她而如此生氣,她
好高興。
他古怪的瞧她一眼,未再追問。挽著她,兩人並肩坐在樹下,他由懷取出一條珍珠
項煉。「送給你。」
「我?為什麼要送給我?」珍珠光輝耀人,確實吸引人,但她從不平白受人饋贈,
是以沒有接過它。
他從不知道送女人東西還需要理由的!她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不為什麼。來,我幫你戴上。」他解開項煉的環扣。
「不!我不能平白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她阻止他。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來,這條
珍珠項煉價值不菲。
「不能平白接受?」他沒有生氣,反而露出有趣的目光。
她堅定的點點頭,卻突然覺得好像踩著了陷阱似的,眸中透著疑惑,小心地瞥他一
眼。
他彎起促狹的笑容,眸光閃爍。在她正小心地看著他時,一把將她拉入懷,以迅雷
不及掩耳的速度貼住她柔軟的唇瓣,直吻到兩人都缺氧了,他才鬆開她的唇,欣賞她已
讓紅霞給染紅的粉頰,粗啞的音調在她耳邊吐氣道:「你還想拒絕嗎?」
他的語意有威脅的成分,如果她敢拒絕,他肯定會更「不規矩」。她為難又嬌羞地
垂下雙目,「你這是強人所難。」
「此言差矣,我不介意你拒絕的。」事實上,他想說的是,他不介意再吻她。
瞧他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
她斜睨他一眼,輕笑道:「你休想再佔我便宜。」
他遺憾地歎了口氣。「教你看穿了!」他撥開她的長髮,為她戴上項煉,眼中露出
讚賞的光芒。「謝謝你。」此時的她,難掩幸福的神情。
第一次,她對自己有些許自信。他的溫柔情意,為她帶來信心,或許他也有些喜歡
她吧?也許……她可以期待他也會愛上她?
可惜幸福來去匆匆,在她用美麗的幻想編織兩人的未來時,赫立寒的臉上突然籠罩
著一層陰霾,好似想到什麼似的,以極不願相信的口氣問道:「在幽思寨控制悍將的是
你?」他一直以為是方向軒,沒有想到……
控制悍將?不,她沒有!她只是不希望她的兄長為了困住他,與他刀刃相見,才答
應引悍將誘他上幽思寨,她並無惡意。
她想解釋,但赫立寒已從她的眼中得到答案──的確是她引悍將上山!
他冷笑了一聲。「你那麼想嫁給我?為什麼?因為我有錢?還是為了節度使夫人的
頭銜?」虧他還一直懊悔自己誤會了她,真可笑!
「不!不是的!我沒有這麼想,我……我是因為──」她急得不知道該如何說明。
如果他愛她,她可以告訴他,她是戚倩吟,那麼所有的誤會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是,萬一他不愛她,一旦說出口,豈不等於是在逼他娶她?
「因為什麼?為什麼不說了?當時我們未曾謀面,你可別告訴我,你對我一見鐘
情。」他逼近她,咬牙切齒地譏誚她。
「我……」她的確對他一見鍾情。如今說出來,他絕不會相信,她能說什麼?
赫立寒冷哼一聲,冰冷的眸子不恥的掃她一眼。「你還想編什麼藉口?說啊!」
一想到這些天她故意躲著他,也不過是故作姿態、欲擒故縱,他更加心寒。好個會
使心機的女人!
她已然淚濕雙眸,滿腹的委屈卻是無從說起,只能任憑他隨意揣測,加諸她的罪行。
他可知他殘忍的言語、輕侮的神情如片片薄刀,一寸一寸割蝕她的心!
為什麼?為什麼他無法看到她的痛?
赫立寒氣得原想棄她而去,但心中卻該死的放不下她。置身這一大片山林中,萬一
她迷了路……他咬牙抱她上馬。
第五章
一大早赫玫就闖進方紫妍的房,她急著想知道昨天紫妍姊和她哥哥發生了什麼天大
的事,為什麼她老哥回府時,臉上一副比死魚還難看的表情,而紫妍姊神色黯淡,看來
也好不到哪去,害她昨天什麼也不敢問,睡也睡不著,一直忍到今天早上才匆匆忙忙跑
過來找她。
「紫妍姊,你和哥哥是不是吵架了?」她一向直腸子,單刀直入便切入問題。
方紫妍由鏡台前回眸,看了赫玫一眼,沒事般地淡淡一笑。即便心再痛苦,自己一
個人受就夠了,她不想周圍的人也感染她低落的情緒。
「我怎麼會與他吵架呢?只是有點小誤會罷了。」
說得也是,紫妍姊溫柔似水,怎麼可能與她那哥哥吵架,真是她失言了。
「哥哥誤會了什麼?是不是他以為馬是你放出來的,所以責備你了?」一定是這樣,
否則她老哥昨天為什麼一句話也沒罵她?肯定是他怪罪紫妍姊了,她一臉愧疚,心想著
要去找她老哥還紫妍清白。
「不是為了這件事,你別胡思亂想。其實也沒什麼重要事,等過些天他氣消了,我
再跟他解釋就好了。」她說著自欺欺人的安慰話。
「真的?」她懷疑。紫妍雖然一副沒事樣,但看得出她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究竟
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真的。」方紫妍點點頭,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便說道:「玫,我突然很想去逛逛
市集,你願意陪我去嗎?」
「好啊!我剛才看見哥哥出去了。」就不知道他會不會像昨天一樣突然回來……
……對了,她哥哥昨天為什麼會突然回來,又這麼巧的出現在她們面前呢?
玫側首想了一想,別具深意地看了紫妍一眼。
「為什麼這樣看我呢?」方紫妍被她看得莫名其妙。赫玫笑著搖搖頭。「沒什麼。
我只是覺得紫妍姊真是無一處不美,樣樣好得無懈可擊,難怪最剽悍的馬也為你臣服。」
「你把我說得太好了,我只是較得動物緣而已。」方紫妍並不認為動物喜歡她是了
不起的事,任何人只要真心對動物好,自然能與它們相處融洽,不是嗎?
「這才是不簡單呀──」「小姐,王麗晴小姐來拜訪您。」門沒關,元涓一進來便
打斷赫玫的話。「王麗晴?一大早她來幹什麼?」
玫皺起眉頭,對來人的印象並不太好。「你請她到這來吧!我懶得出去見她了。」
「是,小姐。」元涓領命而去。
「紫妍姊,你不介意我請個客人進來吧?」
玫這時才想到她在紫妍的房,不禁歉然。
方紫妍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好奇的問:「這位王小姐是你的朋友嗎?」
「點頭之交罷了,算不上什麼朋友。她是揚州美人,刺史千金,標準的千金大小姐,
我才懶得與這種人為友呢!」一提到她,玫就是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她交朋友向來沒有什麼階級之分,只要為人真誠、善良,她一向樂於與對方交往;
但對於像王麗晴這類既驕且傲,自以為長得美、老爹是高官就了不起的千金大小姐,她
則不屑一顧。要不是得為她老哥留點面子,她早將她轟出去了,哪還會請她進來!元涓
將王麗晴與她的貼身丫鬟帶進來。
「赫小姐,好久不見了。」王麗晴一副好高興見到玫的表情,可惜她全身上下沒有
一點「真」的感覺,優雅的舉止看得出經過嚴格的訓練,美麗的語音也受過高人指點,
只能帶給人感官上的享受,無法教人用心領會。
矯柔造作!玫在心嘀咕了一句。
「王小姐,一早光臨寒舍,可是有要事?」
「我聽說赫小姐昨天出了點小意外,受到不小的驚嚇,特地命廚子做了些補品給您
壓驚。」她一使眼色,身邊的丫鬟馬上將補品遞上。
壓驚?她不吃驚就算不錯了!閨閣中的小姐消息竟然如此靈通,聽說這王麗晴對她
老哥極有興趣,看來是真的了!可惜她可不想成為被利用的對象。
「王小姐可『真有心』,只可惜我對補品向來沒什麼興趣,王小姐的盛情美意,我
心領了。」王麗晴怔在原地,顯然未料到赫玫竟如此不客氣,神情既尷尬又難堪。「玫,
人家王小姐特地送來,你就收下吧!」方紫妍不明白為什麼玫語氣不善,尤其當場拒絕
人家的好意,實在太失禮了。
「紫妍姊……」
玫真想告訴她,這王麗晴可是她的情敵呢!但礙於本人在場,也只好作罷,真是有
口難言。
王麗晴這才注意到這個有著絕麗容顏的白衣女子,不得不承認她的美猶勝過自己,
心中不禁暗暗驚恐。這女子是誰?
「這位小姐是赫小姐的親戚嗎?」王麗晴不斷瞧著方紫妍。
「不,紫妍姊是家兄的紅顏知己。」玫故意如此說。
王麗晴驚愕得微微張口。「玫,別胡說!」紫妍神情緊張,深怕王麗晴誤會,忙著
解釋:「玫一向喜歡開玩笑,王小姐別見怪。我是玫的朋友,方紫妍,得玫相救,暫時
在此做客。」
原來是她!她特地前來一會的女子。王麗晴心底頓生警覺,留這方紫妍在赫家,對
她未來的地位是個大威脅,她必須想個辦法讓她永遠消失在赫立寒面前才行!
心雖這麼想著,王麗晴表面上卻露出甜美的笑容。
「以前不曾見過方小姐,不知道府上是……」
「我與家兄原居於山林,近日前才到揚州,目前暫居於龍吟酒樓。」方紫妍以為她
是出自於關心,便有禮的回答。赫玫可不這麼想了。她很明白王麗晴是為打探情敵而來,
自然她是站在方紫妍這一邊的。
「龍吟酒樓?那不是酒店嗎?」王麗晴輕視的意味極為明顯,除了方紫妍,沒有人
會聽不出來。
「王小姐也覺得紫妍姊不適合住在那地方吧?所以我才要紫妍姊繼續住下去,反正
咱們赫家空房間多得是;再說,家兄也不願意紫妍姊搬走呢!」
玫故意曲解王麗晴的語意,刺激她道。
王麗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愈加決心盡快剷除方紫妍,免得讓她搶了自己藩鎮夫人
的寶座。方紫妍頗感難為情,雖然玫說的是事實,赫立寒的確留過她,但玫從來不會刻
意將她與赫立寒的關係說得如此曖昧不明,為何在這位王小姐面前卻故意如此?
「王小姐請坐吧!元涓,麻煩你送些點心進來好嗎?」方紫妍轉移話題。
「好的,我這就去。」元涓欣然領命。「謝謝你了,元涓。」
「這是應該的,方小姐您別客氣。」元涓就是喜歡她這一點。不管是誰,她總是客
客氣氣,對他們這些下人更是如此。
「王小姐,請坐。」方紫妍待王麗晴坐下後,自己才入座。
玫雖很想將這位王大小姐掃出門去,但既然紫妍姊都請人家坐了,她總不能不給面
子,只有滿心無奈地陪坐在一旁。
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王麗晴決定趁這機會好好瞭解方紫妍,然後再取其
弱點下手。
「方小姐成熟嫵媚,該已過了適婚年紀吧?」王麗晴甜甜的語氣,一副「純真」的
模樣,的確挺符合她這十七歲小女生該有的表情。
方紫妍笑著點點頭,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年齡,並為她倒了杯茶。
「我今年二十五了。王小姐,請用茶。玫。」她也給玫倒了一杯。
「謝謝。看不出來方小姐原來已經二十五了!您從沒有結婚的打算嗎?」二十五!
原來是個老處女了。赫立寒應該不會對個毫無身份地位的老處女感興趣吧!不過她長得
一副迷死人的模樣,萬一赫立寒想收她為妾……不!不行!不能放過她!
「你問這幹什麼?難不成紫妍姊結不結婚還得向你報備呀!」
玫實在聽不下她那種明嘲暗諷的口氣,忿忿地為方紫妍打抱不平,怎麼她就是沒有
半點防人之心!
「我……我沒有這意思,我只是……」王麗晴佯裝不知所措地望著方紫妍,心底暗
暗起誓,只要她進到赫家門,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赫玫。她最好祈禱到時候她已經嫁
出赫府了!
方紫妍連忙打圓場。「沒有關係的,王小姐你別介意,玫的個性一向如此。」
停頓一下,她輕輕說道:「我有個從小訂親的未婚夫,今生今世,除了他,我不會
再嫁他人。」這下不只是王麗晴,就是赫玫也一臉吃驚,她從未聽紫妍說過她有未婚夫
的事。
「紫妍姊有未婚夫?!他人呢?」她相信紫妍不會說謊,況且也沒這必要。但是為
什麼她的未婚夫沒有娶她呢?
「他……」方紫妍一時間顯得有些慌亂,她忘了考慮玫好奇又率直的個性。
王麗晴也對這問題極感興趣,正集中眼光盯著她看。「他怎麼了?」
方紫妍瞥視兩雙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垂下眼瞼;半晌後,才以非常輕的聲音說:
「他死了。」「死了?!這麼說,你要為他守寡?!」
玫瞪大眼睛,她驚駭的不是她未婚夫已死,而是她相信紫妍真有這打算,而且絕對
會如此做!
「這是當然的。」她不想說太多,詛咒赫立寒死,她的內心已經很過意不去了。
「哥哥知道這件事嗎?」玫一開口便問。
方紫妍怔了一下,搖搖頭。「不,他不知道。」
這下王麗晴可安了半顆心了,表現出極為敬佩方紫妍的態度,道:「方小姐真是個
貞烈女子,令人敬仰。」
方紫妍當然不好意思,尤其她說了謊,更是覺得羞愧萬分。
玫看透王麗晴,故意不讓她安心,於是對方紫妍說道:「你們還未成親,紫妍姊,
你又何必為他守寡,誤了自己一生?況且哥哥如果知道了,也不會讓你這麼做。」王麗
晴皺起眉頭,暗白了赫玫一眼。不過這倒提醒了她,若就這樣放過方紫妍,一朝她可能
會因大意而飲恨!正在方紫妍又一次得為玫的話解釋時,元涓及時端了點心上來,方紫
妍慶幸的結束了這話題。
※ ※ ※
好不容易逃開了赫立寒,安錦辰、文劍南、馮甲這三人躲到龍吟酒樓來,在樓上廂
房開酒慶賀。馮甲首先拿酒當開水喝,一灌就是三大杯。
文劍南斜睇他一眼,對一旁的跑堂道:「數清楚馮大人開了幾瓶酒,別忘了收現。」
馮甲停杯,愣了一下,吼道:「文劍南,剛才你說要請客,忘了啊!」
「不敢,我的確說了要請兩位『小飲』一杯,可沒說要請你馮大人『牛飲』一頓。」
文劍南斯文地輕啜一口酒,無視處於怒氣邊緣的馮甲。
「文劍南,你──」「好了!我今天沒興趣聽你們抬槓,要吵架到外面去。」安錦
辰只微微提高音量,便壓下馮甲的怒吼聲。
馮甲閉上嘴,又喝起酒來。不是他怕安錦辰,而是他今天也沒有多餘的精力與文劍
南唇槍舌戰。看得出來他們三人全是一副筋疲力竭的神態。
「我聽說他家來了一個大美人,依你們想,會不會與她有關?」文劍南邊思考著,
猜測道。
「為了一個女人?不!我不相信。他把揚州大美人王麗晴小姐的筵席都推給我了,
難道他家的大美人比王小姐還美?」馮甲一副文劍南在講天方夜譚的表情,不認為有其
他人容貌會比得上王麗晴,當然更不相信赫立寒會為了一個女人失常,一整天咆哮個不
停。
「真給你說對了,她的確比王小姐還美,而且要美得多了。」殷紅親自端上酒菜,
順口應道。「紅姊,你看過她?」文劍南一副懷疑的神色。
殷紅擺好酒菜,責備的瞥他一眼。「你呀!還好意思問,這幾天我到處找不到你。
說!你究竟死哪兒去了?」
文劍南還未來得及回答,安錦辰便先笑了兩聲。
「你笑什麼?」殷紅清楚他一向出口便沒好話,小心地瞪視他。
安錦辰氣定神閒的回道:「我沒有笑你的意思,只是羨慕文劍南有一個美艷的紅姊
這麼關心他,就好像是他的──」他故意停頓。
「他的老婆?」殷紅接口,好不高興,這表示她看起來還非常年輕呢!
「不,是他的老母親。」
安錦辰話一落,文劍南、馮甲跟著哈哈大笑。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啊!」殷紅朝他們頭上各敲了一記,特別「好心」的提醒安
錦辰,「上人家酒館來,菜可以多吃,話最好少說,否則哪一天被人毒死了,那可真是
冤枉囉。」
「小弟記著了。」安錦辰謙言道,卻是一副悠哉的神情。
「言歸正傳。紅姊找我有什麼事嗎?」文劍南頗好奇,殷紅從來不會沒事找他。
「當然是有事,我原打算找你來跟方老弟喝兩杯的,卻偏偏見不到你人影。」
「方向軒?他來揚州了?!」文劍南欣喜。
「來了有些天了,這回還帶了妹妹一塊兒來。」
「哦?他們人呢?」文劍南已經許久不見方向軒。
「走了,方老弟有事上京城去了。」
「唉!我這幾天忙著出差公幹,想不到竟與他錯過了見面機會。」他與方向軒雖然
認識也有好些年了,但他這人一向來去匆匆,神秘得緊,一年到頭總見不到幾次面。
「看你這麼重朋友,我給你個好消息吧!」殷紅一副施恩的表情。
「什麼好消息?咱們酒店盈利增加?」顯然他不認為有什麼好消息比見朋友一面更
重要,才會一副意興闌珊的神態。
「這點我年終再告訴你。我的好消息是──」她故意停頓一下,增加點戲劇效果,
再以不大的音量說:「方老弟可能打算在揚州長住了。」
「你別開玩笑,他不是已經上京城去了。」文劍南不相信。
「我只說他有事上京城,可沒說他不回來了。而且,紫妍妹妹還在這兒呢!」
提起紫妍,她真是好不得意。有這麼一個乾妹妹,她可是時常偷笑得合不攏嘴呢!
「紫妍妹妹?怎麼,她是方向軒的情人不成?」為了情人想在揚州定居,這他倒相
信。他向來不懷疑女人的魅力,尤其是美人。
「你少胡扯了,人家是親兄妹呢!」殷紅斜瞪他一眼。
「原來如此。她長得如何?如果是方向軒的妹妹,應該差不到哪去吧!」說到女人,
文劍南可感興趣了。
「這點倒給你料對了,紫妍妹妹的確是個天仙絕色,更可貴的是她的性情好,一點
脾氣也沒有,溫柔又善解人意。這樣的女子,天底下可再找不到第二個了。」
殷紅一誇起紫妍來,可是眉開眼笑又得意洋洋的。
「真有這樣的女子?」這一次開口的是安錦辰。若殷紅這一番話出自男人口中,他
會當是情人眼出西施,並不值得稀奇;但話是殷紅說的,揚州的大美人王麗晴都曾給她
批評得體無完膚,她會衷心誇讚一個女子,可以想見這女子確有幾分姿色。
這麼一思忖,倒也不用懷疑向來對女人不太重視的安錦辰會這麼問了。其實他也不
是不喜歡女人,只是對於另一半,他一向抱持寧缺勿濫的態度,若世上真有殷紅說的女
子,相信他絕不會放過。
「我不相信有人比王小姐更美。」馮甲堅決的說。
「不,如果是方向軒的妹妹,這我倒相信。」文劍南認真的說。
「你對這方向軒評價倒是挺高的。他長相俊美?」馮甲的語氣聽起來似在譏笑方向
軒是個娘娘腔的傢伙。
「他的確長得俊美非凡,但卻沒有半點脂粉味。你跟他比起來,是石頭與寶石的最
佳寫照,這足夠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嗎?」文劍南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文劍南,你──」「停停停!你們兩個也真是,老說不到三句話就吵架,卻偏偏
老是焦不離孟!」
殷紅搖搖頭,受不了他們。
安錦辰對這老掉牙的話題沒有半點興趣,倒是對殷紅方纔提到的女子,很想親自一
會。「紅姊,你說的這位方姑娘,她現在人在何處?」
「怎麼?你有興趣?」殷紅嘖嘖稱奇。
「不止他有,我也很感興趣。」文劍南接口道。
「你?這有什麼稀奇,我就不曾見過有哪一天你對女人沒興趣的。」殷紅噓聲道。
「紅姊,你這關子也未免賣得太久了吧!可別教我們等得希望高漲,失望得一落千
丈。」文劍南故意刺激她。
「如果會令你們失望,這會兒你們也不會來這兒喝酒了。」殷紅意味深長的說。
安錦辰與文劍南對看一眼,馮甲則愣頭愣腦地說道:「我們來這喝酒是為了避開今
天脾氣異常的赫將軍,事先可不知道有這一位方姑娘。」
「這就對了,你們那赫大將軍之所以會反常,八成與我那紫妍妹妹有關。」殷紅得
意的宣佈。「莫非……方姑娘就是目前住在將軍府的女子?」安錦辰猜測。
「聰明。我可是先警告你們,紫妍是我的乾妹妹,你們誰也不准去招惹她。」
殷紅突然轉為一臉嚴厲的神情。
「我不相信,我們將軍不可能會為了一名女子弄得脾氣暴躁,影響公事,絕不可
能!」馮甲斬釘截鐵地說。
文劍南與安錦辰也抱持懷疑的態度。這也難怪,赫立寒一向公私分明,尤其對於良
家婦女從來是避如蛇蠍,說他會為了一名女子炮轟他們這些無辜的人,著實令他們難以
信服。
「信不信由你們。總之,你們可千萬別去招惹紫妍,她的外表雖然嫵媚動人,美得
令人窒息,但內心可純真無邪得像一張白紙。記住我的話,別接近她。」
殷紅的一再警告,反而挑起他們的好奇心,真不知她存的是什麼心。
※ ※ ※
書房點著燈,赫立寒正忙碌的批閱公文,頭也不抬,以不耐煩的語氣對著站
在辦公桌前的女子說道:「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赫玫噘著嘴,瞪視她那埋首案前的
老哥,真是太不將她放在眼了。哼!看你能「正經」到幾時。赫玫突地靈眸一轉,神秘
兮兮地俯身趴到桌上以小小的音量說:「哥哥,我聽到一個消息耶!」
「什麼消息?」赫立寒對她的舉動無動於衷,手上的筆未曾慢下。
赫玫這會兒反倒不在意,轉身踱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邊檢視自己才修剪整齊的
指甲,一邊以一副漫不經心的口氣緩緩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消息啦!
我只是聽說紫妍姊已經有未婚夫了,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卻足以令赫立寒整個人一震,手中的筆不止慢下,根本就是停擺了。抬
起頭,目中的寒光掃射向赫玫,差點沒將她凍成冰棒。
「你聽誰說的?」「還會有誰,當然是紫妍姊親口說的。」赫玫故作鎮定,心是又
怕又想大笑。真沒想到她老哥醋勁這麼大,這以後可好玩了。
「紫妍告訴你的?」赫立寒瞇細眼。
「不,她不是告訴我,她是對王麗晴說的。哦,也不對,是王麗晴問起,她才說的,
而我則是在一旁聽到的。哥哥,你說那王麗晴是不是很無聊,一大早跑到人家家來,還
對我們的客人提出這麼不禮貌──」「啪!」地一聲,赫玫一番言不及義的話便被打斷,
只見赫立寒擲下筆,大步邁出書房。「哥哥,你要上哪兒去?!」赫玫故作驚訝,在他
背後喊道。直到他走遠了,她才放聲大笑。
她老哥走的方向,正是紫妍目前暫居的客室,他還真是一點也不掩飾對紫妍的感情
呢!
唉!這下可糟了,萬一韓叔找到了她那未來的嫂子戚倩吟,這可該怎麼收場才好呢?
韓叔啊,您還是快快回來,別找了吧!赫玫在心祈禱著。
※ ※ ※
該整理的東西,她都已經收拾好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有幾件衣服和一些髮飾,全是紅姊帶來給她的,她全打包了,
明天帶著便可以離開這。方紫妍正感傷地撫摸著這房她用過的鏡台、桌椅時,房門突然
被大力推開。
方紫妍走出內房,正巧對上赫立寒一雙怒氣沖沖的眸子,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
步。「你……有事嗎?」
「你有未婚夫?」赫立寒緊緊握著雙拳,與自己的理智交戰,強忍著不上前碰她、
摟她、吻她!方紫妍只怔愣了一下,便猜想到一定是玫說的。但她是怎麼告訴他的,為
什麼他看起來似乎非常生氣?她不想多說話,免得又惹他生氣,怯怯地點了點頭,算是
給他的答覆。
真的!竟然是真的!赫立寒全身迅即被妒意給包圍住,他恨!恨那個即將擁有她的
人!不,誰也不能擁有她!他不准!
「我不准!」他怒吼,拳頭重重捶在木桌上,發出好大一個聲響,嚇得方紫妍退得
縮在牆角。
她既驚又怕的表情,顯示對他懾人的怒氣無奈又恐慌。
他不准什麼?他究竟為什麼生氣?
「你的未婚夫是誰?說!」他大跨步逼近她,凶狠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他……他是……」是你!她說不出口,他不會相信的,她知道。這時候說出來,
他又會以為她在欺騙他,而他們之間的誤會已經夠多了。
現在她才明白什麼叫禍從口出。她會告訴王麗晴她有未婚夫,是因為她看出王麗晴
將她當成情敵,再加上她曾聽元涓提過王麗晴喜歡他的事,而她是官家千金,年紀輕、
人又長得漂亮,與他的確非常相配,她很願意成全他們。她以為自己這麼做對他有幫助,
但為什麼……他反而不高興呢?為什麼他非要知道她的未婚夫是誰不可?「是誰?說
啊!」他毫不放鬆,與她僅僅寸許之隔。
「是……」她別過頭。「你沒有必要知道。」
他愣了一下,他一定是聽錯了!她竟敢說他沒有必要知道?!
「你再說一次!」他迅速抓住她的雙肩,力氣大得幾乎捏碎她的骨頭,氣得咬牙切
齒、青筋怒暴。
方紫妍強忍住肩上的疼痛,不吭一聲,但額際已逐漸冒出冷汗,臉色蒼白得嚇人。
她搖頭,「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來干涉。」「你──」「哥哥!你在幹什麼!快放開
紫妍姊,你沒看到她臉色很難看嗎?」
玫原是因為好奇才跟過來瞧瞧,結果愈瞧情況愈不對勁,她老哥似乎已失去理性了。
她跑進來要推開他,但他緊抓住紫妍,怎麼也拉不開,直到她的最後一句話,才使他松
開手。
他看到紫妍痛苦的神色,心中無比懊悔,伸出手想看看他是否傷了她。但是紫妍誤
會他的動作,遠遠避開了他,而玫也擋在他面前。
「哥哥,你別再傷害紫妍姊了!是我不對,我應該把話說清楚,其實紫妍姊的未婚
夫早已經死了,紫妍姊為了他不打算再婚,她想一輩子守寡呢!」
玫忿忿地說,痛恨自己差點害了紫妍。她原以為這麼做可以刺激她老哥,說不定一
對人人稱羨的鴛鴦眷侶就此誕生,誰想得到這帖藥下得太猛了,將她老哥刺激過度。
「玫,你別說了。」紫妍心底羞愧無比,她的確不會再婚,但她的未婚夫沒有死,
這只是她編造出來的謊言。原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卻讓人將她當作一個貞烈女子,她沒
有那麼偉大。
死了?她的未婚夫死了?為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他竟對她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這一次他誤會了她,那上一次呢?是不是他也誤會了?該死!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說!
「玫,你先出去。」
「我?」她以為該出去的是她老哥才對,看看紫妍聽到他這一句話,又是一臉驚慌
的表情就知道了。「哥哥,還是你──」「出去!」
就是這樣,他老是一副命令的口氣,沒有解釋,不容反駁。
玫嘟起嘴,老大不情願的踱出房門。「把門關上!」
又一句命令!
「砰!」地一聲,玫在他背後偷偷扮了一個鬼臉後,把門給「甩」上,算是對他一
個小小的抗議。
第六章
房再一次恢復寧靜。
他一直凝視她,她不安、無措的神情盡收他眼底。
他才接近她一步,她便退到內房。他蹙起眉頭,跟著進去。
「你……請你出去。」她靠著床沿,聲音虛弱,沒有半點威脅力。
「你在請求我嗎?」他挑眉,兩三步便靠近她。
「算是我請求你吧!很晚了,請你出去。」她已無力再與他爭辯。
他沒有再說話,伸出手,還沒有碰到她,她便嚇得跌坐在床上。
「你這麼怕我?」他眉頭深鎖,坐到床沿,不理會她的反抗,拉下她的衣襟。
原來雪白的香肩呈現兩處青紫。她羞紅著臉,欲拉回衣服;他阻止了,手指在她淤
青處輕輕揉著,一手將她摟在懷,動作溫柔得令她忘了禮教,忘了反抗。她閉上眼,躺
在他懷享受他柔情似水的按摩,身體微微輕顫。
她的不反抗,她的順從,她袒露在外的雪白肌膚,她美麗誘人的神情,深深引誘他
拋棄理性,過去從未被感情征服的他,在她面前頻頻失控。
無聲的夜晚,暈黃的氣氛,美人在抱,輕易便撩起他炙熱的慾火。他的呼吸漸漸急
促,在她的耳邊呼出熱氣,他輕她耳垂,她呻吟的嬌喘聲被他蓋下的熱唇吞沒,他的手
亦不甘寂寞,褪下她外罩的白紗袍,隔著一件薄薄的肚兜,撫摸她柔軟的胸脯。
她從未嘗過這樣的滋味,甜蜜得無法抗拒,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緊緊攀住他
頸項。
他手指的力道時重時輕,撫遍她全身上下;他已慾火焚身,濕熱的唇在她雪白的頸
項、粉嫩的胸前印下無數的吻痕。就在他解下她肚兜的肩帶時,她突然醒覺,急忙推開
他,抓住險些落下的肚兜。
「不!不可以!」香汗淋漓的她,首先恢復理性,搖頭拒絕。
「紫妍……」他痛苦的低喊,以飢渴的神情凝望地。
「不……不可以,不可以……」她搖著頭,乞求地看著他。
他的慾火霎時間被她的淚水澆熄。
天!他又傷害她了!再一次,他痛恨自己。
他抓起衣袍為她披上,手指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水。
「別哭了,是我不對,我答應不會再侵犯你。」他很少認錯,事實上幾乎沒有,因
為他從來不會像今天這樣失控。
她穿回衣袍綁好帶子,抹去眼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不好,我不應該──」他摀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別再說了。」他的眼睛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以沙啞的嗓音對她低聲說道:
「你再拿含情脈脈的眸子瞧我,可得當心我又會把持不住了。」
方紫妍羞紅了臉,連忙垂下頭不敢再看他。
赫立寒低笑著摟她入懷,非常欣賞她羞赧的模樣。
在他心底已經有了一個決定,不管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是貪慕虛榮也好,是汲汲
於名利也罷,他都將娶她為妻。這都該歸功於玫,當他聽到紫妍已有未婚夫的剎那,他
的心中燃燒著滿腔妒火;幸好她的未婚夫早死了,如果他還活著,只怕現在也已經不在
了。
方紫妍推開他,莫名的感覺到毛骨悚然,抬眼正巧瞥到他一臉不懷好意、賊賊的笑
容。「你在想什麼?」她小心地問,不自覺後退了兩步。
真敏感的女人!赫立寒抱胸搖頭,不巧眼睛瞥到桌上的包袱,頓時蹙起眉頭。
她循他的視線下望,心虛的走過去拿起包袱,兩手背到身後。
「給我。」他伸出手命令道,語氣不善。
她搖搖頭,一步一步往後退。「這面全是我的衣服,我沒有拿你任何東西。」
他眸光一閃,挑眉道:「沒有嗎?拿來我檢查看看。」
這麼說,他是認為她在未經他許可下「拿」了他的東西?!他的語氣聽來確是如此。
「好,你檢查吧!」她拋給他。他接過,卻並沒有打開。
「我說過沒有我的許可,不許你離開,顯然你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你……」她這才知道上了他的當。「把包袱還給我。」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什麼問題?」
「在幽思寨時,你為什麼要引開我的馬?」
為什麼他到現在還問這個,他不是早已誤解她了嗎?
「你不說也無所謂,我不勉強。」他看見她遲疑的神色。
「我不想看見你和哥哥起衝突。」她說了她能說的部分,希望能解開他對她的誤會。
「令兄想抓我?」「他是為了我。」她垂首。
「他要我娶你,是不忍見你為你的未婚夫守寡?」他看著她。
她臉紅了,一來是因為自己撒的謊。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你可以把包袱還給我了吧?」
他點點頭,將包袱交回她手上。
「聽我的話,如果不想被當成逃犯,就不要再有離開這的念頭。」在他與戚倩吟的
婚約未解除之前,他無法對她做任何承諾,為了留下她,他只有使出強硬手段。
她的臉色驟變,對著他抗議,「我不是你的囚犯,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他挑起她的下巴,微微一笑,「你可以試試我的權利有多大。不過我奉勸你,最好
不要白費心機。」「你……你這是綁架!」她氣得控訴。
「人人都知道你是玫救回來的,何來綁架之說?」他低笑著,一手摟著她的腰,很
難得看見她生氣的模樣,他樂於欣賞。
她雙手抵住他胸膛,拉開兩人的距離。「你囚禁我!」
「囚禁你?」他佯裝出一臉錯愕。「言重了,這府上下誰不將你當成貴客,可沒有
幾個人能像你一樣,拿將軍府當觀光勝地,看遍遊遍,古今以來你可是第一個。」
「第一個被當成貴客囚禁在將軍府邸的人?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
你並不愛我!她差點激動得脫口而出。
「我怎麼樣?你是不是又想說我沒有這個權利?」他雙手圈著她的腰,俯首瞧她,
簡直拿她的憤慨情緒當娛樂,臉上不時出現戲謔的笑容。
「算了,我不想與你爭辯。夜深了,我想休息了。」她下逐客令。折騰了一個晚上,
她確實很累了。
瞧出她臉上的倦容,他也不再逗留,手指輕劃過她粉嫩的臉頰,親了一下。
「好好休息。」
方紫妍目送他出房門,看著他為她關好門,不禁鬆了口氣。她從來不懷疑他對她的
影響力,他發怒,她害怕;他柔情似水,她深陷其中;他使權不講道理,她也只能生悶
氣,奈何不了他。這一輩子,她算是栽在他手了。
如果他能愛她,甘心為了她放棄得來不易的權力地位,她這一輩子便再無所求了。
她會告訴他,她是他的妻子戚倩吟,只要他說出愛她!
※ ※ ※
王麗晴優雅地飲了口茶,拿起一片小點心,唇角揚起一抹只有在奸邪之人身上才看
得到的笑容。此刻,她想到那天在赫府,喫茶點時聊起的話──
「紫妍姊就是太善良了,其實我贊成哥哥的話,將那兩個社會敗類抓起來嚴厲懲治
一番,只隨意警告一下便放他們逍遙法外,太便宜他們了。」
玫忿恨的說。
如果王麗晴不問起紫妍為何在赫府養傷,她也不會又想起這件事。原來她老哥打算
將那兩個傷害紫妍的渾球關進牢,日夜嚴刑拷打,直到他們真正悔過為止──說等他們
悔過其實是藉口,等她老哥氣消才是真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多事者漏了口風,紫妍一
知道赫立寒抓到他們,還打算對他們用刑,連忙為兩人求情;就這樣,那兩個壞蛋因此
逃過一劫。
「得饒人處且饒人,而且他們都答應悔過,這也就夠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呢?」
紫妍就是不贊成以怨報怨。
王麗晴輕笑了兩聲,咬一口餅乾。這個方紫妍都二十五歲了,沒想到還這麼天真。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他們答應悔過,便從此不再作惡,當初也不會綁架
她了。
這兩個人見過方紫妍,正是她可以利用的對象,就算他們不敢正面與赫立寒為敵,
看在金錢的份上,暗中協助她剷除方紫妍,他們也一定不會拒絕。
她深信,有錢能使鬼推磨。
※ ※ ※
好個天仙絕色!紅姊說得一點也不差。文劍南暗暗驚歎,兩隻眼睛閃閃發亮,毫不
掩飾的盯住方紫妍。
世間竟有這樣美麗的女子!馮甲看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只有安錦辰在看了方紫妍一眼後,便轉眼它顧。僅止匆匆一瞥,他已心跳狂烈,心
中有一個聲音激動的說:「就是她!她就是你千尋萬等的女子啊!」
玫眼看三人各異、卻同樣難掩驚艷的神色,不禁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方紫妍卻是一臉莫名其妙。她聽說有人來看她,是她兄長方向軒的朋友,原以為是
幽思寨的人,出到大廳相見,卻見到三個陌生人。
「三位……是家兄的朋友?」
「我是。在下文劍南,與令兄是多年知交,聽紅姊提起方小姐來到揚州,特來拜
會。」文劍南行前一步,彬彬有禮,一反平時風流瀟灑的花花公子形象。
「原來是文公子,曾聽家兄提起。未先到府上問候,反勞您大駕,真不敢當。」
方紫妍欠身後,轉向馮甲和安錦辰。
「在下馮甲,我們與令兄素不相識,只是聽紅姊說方姑娘貌美如花,專為拜訪姑娘
而來。今日一見,姑娘果真是美麗出塵!」難得這馮甲也會咬文嚼字,他可是盡了力了。
「在下安錦辰。」他平日話就不多,今天更是沉默,只雙手一揖,報上名字,心中
的情愫只有靠眼神傳遞了。
「馮公子、安公子,原來兩位都是殷紅姊姊的朋友,幸會。」方紫妍有禮的回應。
玫在一旁輕咳了兩聲,這才引來眾人的注目。
「我說安大哥、文大哥、馮大哥,三位可都是節度使幕僚頭不可或缺的重員要將,
怎麼今兒個這麼有空,全上寒舍來了。平日想找三位,不總是推說忙得不可開交嗎?」
她嘲謔地說。
「我說赫大姑娘,咱們就是因為平日忙,只得在忙偷閒喘口氣,你該不是連我們這
一點點小小的自由也要表示意見吧。」文劍南挑眉。
「就是啊!丫頭,你今天講話的語氣怎麼酸溜溜的?哈!該不會又被將軍給禁足了
吧。」馮甲這人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何況玫被罰門禁已是家常便飯了。
玫頓時一臉難堪,嘟起嘴,「要你管,姑娘我不喜歡出門關你什麼事,甲蟲!」她
怒罵道,拉起紫妍的手,「紫妍姊,咱們進房去,別理這些無聊男子了。」
文劍南、馮甲忙擋在前頭,連聲賠不是。「赫大小姐、玫妹妹,你別生氣。都怪這
甲蟲不會說話,得罪了妹妹,愚兄在此代為賠罪,請你原諒他,消消氣吧!」「是啊!
是啊!
玫,咱們是青梅竹馬,從小到大你也很瞭解我這口無遮攔的壞毛病,你就原諒我
吧!」
玫看見兩人鞠躬哈腰的模樣,氣早已消了,故意擺出一副慈悲為懷的大善人模樣。
「好吧,看在兩位誠心道歉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原來你們都是青梅竹馬?」紫妍微微一笑,見他們與玫熟悉得如同兄妹般,拘束
感頓時解除不少。
「對啊!我出生時就認識他們了。所以哪,紫妍姊,我必須事先警告你,你可別光
看他們外表長得人模人樣,就以為他們沒有危險;其實他們都是危險分子,老仗著自己
還有點可看性,身份地位都還算不錯,一遇到漂亮女孩子就想下手,攀親帶故、甜言蜜
語全都是他們慣用的手段,你可千萬得小心啊!」
瞧她認真的表情,害得紫妍差點將她的話當真了。「玫,你怎麼可以誹謗我們!」
文劍南抗議,趕緊向紫妍解釋,「方姑娘,你千萬別相信玫說的話,我們都是正人君子,
不是什麼危險分子,這點赫將軍可以為我們證明──」「我不認為我可以!」赫立寒立
在門口,正巧擋住方紫妍身上的光線。
「將軍!」文劍南、馮甲、安錦辰全都嚇了一跳。不是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是他
一臉陰霾、口氣冷硬,足以令聞者喪膽!
「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的宅邸勾引『我的』客人!當這是什麼地方?歌樓妓院?」
他踏進門,半瞇起眼瞪視他們,並刻意擋在方紫妍身前。
赫立寒的出現,使得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方紫妍感覺得出來,且為他無禮的話感
到尷尬又難堪,但礙於「客人」的身份,又不便多說什麼。反觀玫,擺出一副看戲的神
情,對這情況顯得興致勃勃;至於另外三名關係人,馮甲面上錯愕,文劍南挑高了眉,
一向最沉著冷靜的安錦辰則目露凶光,毫不客氣的反瞪回去。
「唷!怎麼這麼多人,可真『熱鬧』呢!」殷紅走在韓武元這位副管事前面進來,
「赫將軍,真抱歉,沒你的許可就闖進來,我急著來看我這乾妹妹,您不反對吧?」她
走近方紫妍。
「姊姊!」一看到她,方紫妍像見到救星出現般地忙迎上前。
韓武元歉然的正欲開口,赫立寒一個眼神示意他不必再說了,他才退出去。
「哎呀!紫妍,你瞧瞧你,怎麼才幾日不見,你就瘦了一大圈!這可怎麼辦才好?
我怎麼向你哥哥交代哪!」殷紅心疼極了,說到「交代」兩字,還刻意瞄了赫立寒一眼。
方紫妍瞧她的眼神,有意無意的似在責備赫立寒,臉紅的垂下頭否認道:「姊姊看
錯了,我哪有比較瘦,可能這幾天常在院子活動,曬多了陽光,給人感覺結實了些吧。」
「哪有可能!瞧你面色蒼白,一點也不像給陽光曬的。老實告訴姊姊,是不是將軍
府的山珍海味吃不慣?咱們畢竟是平民百姓,吃不慣也是理所當然的。」殷紅雖是看著
方紫妍說,可是這話不難聽出她是故意說給赫立寒聽的,主要是想試試他對方紫妍的
「平民身份」是否歧視,她能不能安心的將紫妍交給他。
果然,她沒失望,紫妍還未及答話,赫立寒便搶先開口了。
「殷夫人若對赫某有意見,不妨直說,沒有必要拿紫妍當引子旁敲側擊。」
殷紅眼一亮,勾起唇角,緩緩擴大笑容。
「爽快!好,敢問赫將軍可有門第之見?」文劍南、馮甲、赫玫全帶著好奇的表情
注視赫立寒,只有安錦辰微微皺起眉頭,心中已有不祥之感。
回答前,赫立寒瞥了臉紅的方紫妍一眼。
「沒有。」
簡單明瞭的一句話!這句話其實是他給殷紅的承諾,也是他對方紫妍的感情剖白。
殷紅所問的「可有門第之見」,當然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此簡單,她問的是,他對於
紫妍的身份──山寨主之妹──是否會計較?
他說「沒有」,意思就是:他不會!
如果不是有意娶紫妍為妻,他又何需回答?殷紅非常滿意的點頭。
「有將軍這一句話,我就放心了。」
「姊姊?」方紫妍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只表明他沒有階級歧視,何以換來她的「放
心」之說?殷紅拍拍她的手。「沒什麼,姊姊只是怕你在這受到委屈。將軍既然保證他
沒有門第之見,自然不會虧待你,這樣我就放心了。」她笑著說。
「姊姊真是愛開玩笑。」方紫妍雙頰酡紅。她在此做客,赫立寒若不願意留她,大
可趕她出去,又何需虧待她呢?
方纔的緊張氣氛雖因殷紅的出現而解除,但在場眾人卻已可輕易覺察出赫立寒對方
紫妍的佔有欲之強烈,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真稀奇!方紫妍居然還以為赫立寒不愛她,她真是太看輕自己,自卑得過了頭了!
※ ※ ※
「這是你的另一個玩笑?」赫立寒蹙起眉頭。
「你認為我會拿你的終身大事開玩笑?」應曲風一副受侮辱的表情。他擺擺手,
「信不信由你!」
赫立寒半瞇起眼審視他半晌,方開口:「她人呢?」
「外面馬車上。你想見她了?」他嘻嘻笑著,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赫立寒不再理他,命韓武元將人請到前廳。一直站在側門外的赫玫悄悄地遠離門口,
直到確定門內的人不會察覺她的腳步聲,才轉身撥腿便跑,經過長廊時還險些撞倒端茶
點的丫鬟。她連道歉也忘了說,急急忙忙跑到方紫妍房門前才停步,門也未敲,就這麼
闖了進去。
「紫妍姊,她來了!她來了!」玫大聲喊。
方紫妍停下手上的針線活兒,放下一塊粉色絹子,由內房出來。
「玫,怎麼回事?瞧你跑得滿頭大汗,是誰來了?」方紫妍為她擦擦汗,倒了杯茶
遞道她面前。
「唉!沒時間喝茶了。走!咱們立刻到前廳去,再遲一點就看不到了!」
玫拉起她,不由分說地便往外跑。「玫,到底什麼事,你究竟拉我去看什麼?」方
紫妍莫名其妙地問,必須一邊提高裙襬,才跟得上玫的腳步。「看你的情敵戚倩吟啦!」
戚倩吟?!方紫妍倏地停住腳步,驚愕地瞪大眼。
「你說……戚倩吟?」她一定是聽錯了!赫玫歎了口氣。「對,就是戚倩吟,我哥
哥的未婚妻,你的頭號情敵戚倩吟!」「你確定?」她還是不相信。赫玫很遺憾的點點
頭,她以為方紫妍無法接受她的情敵出現的事實。
「紫妍姊,你放心,雖然她是哥哥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不過我喜歡你當我的大
嫂,我絕對是站在你這邊的。」「不,玫,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確定她是
戚倩吟?」除非是同名同姓,再不就是有人冒充她。這下子赫玫猶豫了。
「應該錯不了吧!前一陣子,我告訴應大哥,哥哥在找未婚妻時,就覺得他好像知
道點什麼,沒想到才個把月的時間,他真的把戚倩吟帶來了。」
「應大哥?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應公子?」
「就是他囉!我要早知道他這麼雞婆,就不告訴他了!」她真是悔不當初。
「唉!別提了,咱們還是快到前廳去,看看她長得啥模樣。聽韓叔說,已逝的戚伯
母在當時是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呢!我都快好奇死了!」她尤其好奇方紫妍和戚倩吟究竟
誰較勝一籌?
方紫妍又何嘗不好奇,應曲風不是赫立寒的朋友嗎?為什麼會帶一個假冒的戚倩吟
來?赫立寒會怎麼做?他如果真當她是戚倩吟,會娶她嗎?
兩個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思來到前廳的側門外,赫玫將食指放在唇中央,示意方紫妍
別弄出聲音來,如果讓她老哥逮到她又躲在門外偷聽,這回還帶了人來,她鐵定會慘兮
兮的!
就她們現在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那位姑娘的背面,還有赫立寒一臉震驚的表情……
奇怪!他的表情像是受過驚嚇似的……還是驚喜過度?偏偏這時候應曲風反而面無表情,
害得玫怎麼也猜不出來。
門內,赫立寒正極力掩飾乍見「戚倩吟」時的失態,試著以友善的語氣問道:
「原諒赫某失禮,能不能請戚小姐證明自己的身份?」
「這是當然。」戚倩吟由懷取出碧玉簪子遞給韓武元,呈上給赫立寒驗證。
不錯,這簪子上的翠玉圖形與紙上的圖形完全相符,他雖未見過家傳的碧玉簪,驗
不出真偽,但這圖形決計錯不了!證物有了。
「可否將身世及近況略述一遍?」
戚倩吟聞言,先是神情一黯,再慢慢地娓娓道來──
「先父生前曾是朝中大官,只因生性耿直,不屑與佞人為伍,十八年前遭李貓陷害,
蒙上不白之冤,落得滿門抄斬。當時幸得忠僕護主,我與家兄才能逃過一劫……」她略
略一頓,垂下頭,狀極堪憐。
門外,方紫妍痛苦的強忍住淚水。沒有錯!這是她和方向軒最痛苦的回憶,她說得
一點不差。她是如何知道的?
「既然如此,為何不見令兄呢?」赫立寒再一次問。
「家兄……在我們逃出來不久後,在路上遇上劫匪,家兄……已死於非命。」
她抬手輕撫過左頰上的刀疤。「這傷就是當時留下的。我的容顏已毀,不敢奢望赫
公子履約締盟,才與僕人隱居村野至今。若非曾經生活困難,將碧玉簪賣給應公子,今
日也不會到此了。」
不,她的哥哥沒有死!這「戚倩吟」胡說!方紫妍皺起雙眉,等著聽赫立寒如何回
答。
赫立寒這時神情困擾,雙眉聚攏。他原意是找到戚倩吟後,只要她答應解除婚的,
任憑她開出任何條件,他都完全接受。但依今日景況來看,佳人容顏遭毀,他若狠心毀
婚,戚小姐一生即將葬送在他手上,如此不仁不義之事,他如何能為?
「戚小姐請安心留下,赫某並非背信忘義之人。」
「但我容貌醜陋,公子不嫌棄?」
「姑娘心地善良,一顆美麗的心勝過一張漂亮的面皮。」赫立寒站起身,將碧玉簪
遞還給她。什麼嘛!她老哥決定要娶她了?!那紫妍姊怎麼辦?赫玫氣憤難平,冷哼了
一聲。「誰在外面?」赫立寒聞聲厲喝。
完了!完了!
玫暗暗呻吟,轉身一望,才發覺紫妍已不知在何時離去。呼!
幸好不必連累她。玫身子一挺,由側門現身。
「是我啦!哥哥。應大哥,久違了。」
玫斜睨了應曲風一眼,打招呼的語調聽起來彷彿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應曲風挑眉,他記得自己應該沒得罪她吧?「玫,又是你!太沒有禮貌了!」赫立
寒斥責。
「我承認不應該偷聽你們說話,這是我不對。但是哥哥又如何?我沒有想到自己的
哥哥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想到紫妍姊,她就憤慨。
「你最好有一個很好的理由解釋自己不當的行為。」赫立寒沉聲道,一臉寒霜。
「我當然有理由。你不准任何男人接近紫妍姊,硬是霸道地將她獨佔,如果你愛紫
妍姊、要娶她為妻也就算了,但是你現在竟準備娶別人!她是恩人的女兒,是你從小訂
親的對象又如何?你既然早有娶她的打算,就不應該接近紫妍姊。你這麼傷害紫妍姊,
實在太過分了!」玫理直氣壯,愈說愈生氣。
赫立寒臉色陰沉,好半晌才冷冷的開口命令她,「這是我的事。回你的房間去!」
玫為她哥哥的不講理氣憤到極點,口不擇言地開口便罵:「你自私專斷、蠻橫不講
理,我才不屑管你的事!我只關心紫妍姊,從令以後,再也不准你接近紫妍姊,我決定
將紫妍姊交給應大哥照顧!」
她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應曲風一聽到最後一句,原本一副「戲棚下看戲,熱鬧又
有趣」的表情,頓時轉為一臉錯愕。這紫妍是哪一號人物,關他什麼事啊!
她的怒言對赫立寒反倒沒什麼影響。原因是,紫妍的未來不是玫能夠決定的,他縱
然為她的話感到不悅,也還不至於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發表完高論,就回你的房間去。」
「哥哥!你太過分了!就算她長得比紫妍姊還……美──」赫玫忽然住了口,兩隻
眼睛大張著,話說了一半,嘴巴也忘了合上。因為她在叫罵的同時,隨手指向「戚倩
吟」,眼睛也跟著瞪過去,這麼一瞪卻愣住了!
老天!她……她的臉上竟然有一道好深、好嚇人的刀疤!即使沒有刀疤,她的長相
也平凡得不會讓人多瞧一眼。她……竟是「戚倩吟」?!
她不敢置信的轉向赫立寒,「哥哥……」
「這位是戚倩吟小姐。戚小姐,這位是舍妹赫玫,失禮之處尚請多包容。」赫立寒
能體會玫此刻的驚駭,就像他剛才一樣。而為了不使戚倩吟面上尷尬,他開口為她們介
紹。
「沒關係,我很習慣了。赫小姐明媚動人,真令人羨慕。」戚倩吟真誠的說。
她這麼一說,反倒令玫不好意思,這會兒她才明白她老哥實在偉大,而她剛才竟還
無禮取鬧的對他咆哮。她歉然的看他一眼,才對戚倩吟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全是胡說八道,純粹是鬧著玩的,請你別介意。」
戚倩吟搖搖頭。「我不會介意。紫妍姑娘是赫公子心儀之人吧?」她含笑問道,沒
有一絲妒意。
玫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正想轉移話題,偏偏應曲風又插進來攪局。
「紫妍是哪一家的千金?該不會又是玫在哪結交的朋友吧?」瞧玫剛才一面倒的偏
向她,八成錯不了!
玫暗瞪了應曲風一眼,這才想到她該去看看紫妍,她剛才一定是傷心的離去。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事。戚小姐、應大哥,我先失陪了。」她匆匆離開前廳。
「赫兄,這位紫妍姑娘究竟是何方人物?」應曲風仍是不死心。
「應兄,多謝你送戚小姐到此。你失蹤多日,倚翠樓上的佳人為了你望穿秋水,你
也該去會會佳人了。」赫立寒語氣平淡地下逐客令。他當然不可能為他介紹紫妍,就是
提到她的名字也不行。他絕不會將紫妍讓給任何人!
應曲風不由得兩道眉毛高高佻起,這會兒紫妍已在他心中成了神秘人物,而她愈神
秘愈是激起他的好奇心。「戚倩吟」這遊戲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十天後他再來驗收成
果就行了;現在,查探神秘人物的遊戲開始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決定還是先到倚翠樓去一趟。
第七章
正如她當初所料,赫立寒會毫無條件接受戚倩吟──因為他們從小訂親,因為她是
他們家恩人的女兒,無論他本人願意與否,他都不會拒絕這椿婚事!而這也是她之所以
不願揭露身份的原因。
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有人冒她之名來認親,而赫立寒卻沒有看穿!
事情來得太突然,是否該揭穿這場騙局,她一時之間全沒了主意。
「紫妍姊,原來你在這兒,我到房找不到你,簡直急死我了。」
玫拍拍胸口喘了口氣,走上彎撟。方紫妍聽到玫的聲音,才回過神,由涼亭的石椅
上站起來。「玫,你找我有事嗎?」直到玫步上涼亭,她才問。
玫沒有回話,僅專注的朝她左看右看,愈看愈不解。怎麼她緊張得半死,急忙趕來
要安慰的人,這會兒反倒像沒事人般,還靜靜的問她有事嗎?奇怪,這句話好像是她該
問的吧?
「紫妍姊,你沒事吧?」她關心的問。心想她該不會是故作鎮定吧?
方紫妍愣了一下,才總算理解玫的意思。
玫以為她聽到赫立寒將與戚倩吟成親的消息會傷心欲絕,因此特地趕來安慰她。
她搖搖頭。「我沒事。」
玫歎了口氣,「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紫妍姊,請你別怪哥哥,其實他──」
「玫,你別說了,我沒有怪他。」她望著玫,肯定的點點頭。「真的沒有。」
看她的神情倒真是沒有,這會兒玫反而覺得奇怪,人家不是說情人眼容不下一粒沙
的嗎?怎麼她老哥選擇了別人,紫妍姊一點反應也沒有?
「玫,我想回龍吟酒樓去,你願意陪我嗎?」「什麼?!你要回去?」才說沒反應,
這會兒就說要走了!
「嗯,我想回去──」「不行!紫妍姊,那地方不適合你住!如果你非要離開這不
可,那麼我找應大哥幫我們找房子,我陪你一起搬出去。」
紫妍感激的微笑。「謝謝你,玫,我不是想離開這,只是想回龍吟酒樓看看。」她
眨眨眼,降低音量道:「其實這只是藉口,我是在這悶得慌,想出去透透氣。」
玫頓時眼睛一亮,拉住紫妍的手,「這太好了,我也想出去走走呢!」
「我就知道。」紫妍輕捏一下她的俏鼻子,柔柔地笑了。
玫笑著皺皺鼻子。「紫妍姊,我們喬裝溜出去好不好?」
「喬裝?有這必要嗎?」上次她女扮男裝還不是遇上危險。
「當然有了,除了安全問題的考量外,主要是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瞧她一副興奮又神秘的表情,紫妍的好奇心同時被挑起。
她點點頭。「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沒有適合的衣服,紅姊姊為我帶的全是女裝,
而我來這穿的那套男裝又因為染了血讓你哥哥給扔掉了。」
「這沒問題。你先回房,我去找一套給你。」
玫上下打量她好一會兒,手指一彈,「有了!紫妍姊,我馬上去拿給你,咱們在你
房見。」她揮揮手,一下子便跑得不見人影。
紫妍笑著搖搖頭,真羨慕玫開朗活潑的性情。小時候她身體不好,當養父教哥哥練
武的時候,她只能趴在窗台上看,而一個人在房關久了,個性也變得沉靜;再加上家庭
變故,她不希望自己成為養父、兄長的負擔,便盡量不去打擾他們,整日與動物為伍,
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她現在的個性。
※ ※ ※
「元涓,哥哥如果問起我們去哪了,你就告訴他我們可能在後院觀魚賞花,也可能
到牧場陪馬兒玩,總之,你不能告訴他我們出去了,知道嗎?」
玫嚴肅的警告她。
「小姐,我不敢對將軍撒謊的!」元涓忙擺手。
「誰要你撒謊了,只是要你別說實話罷了。」
「還不是一樣的道理。」元涓嘀咕著,她這位小姐就是歪理特別多。
「隨便你怎麼想,你要是掰不出藉口,乾脆推說你不知道就好了。反正只要別洩底,
你怎麼說都行。」「玫,別太為難元涓。」紫妍換好衣服出來。
「我不是為難她,是教她怎麼應付我老哥。」
玫看見紫妍換上她帶來的藏青色衣袍,頭髮全挽上塞在帽子,一副文質彬彬的書生
模樣,不禁發出一聲讚歎。
「唉!如果紫妍姊是男的,我一定非嫁給你不可。」
「可惜我不是,你沒這福氣了。」紫妍輕笑一聲,突然想到她哥哥。「玫,我有個
哥哥長相跟我有幾分神似,不過他個子較高大、冷峻,等他從京城回來,我為你們介紹
好不好?」她哥哥外型冷漠,玫熱情活潑,或許會是很理想的一對。「真的,他跟你很
像?」
玫欣喜,一點也不害羞。紫妍美麗又溫柔,世上若真有同她一般的男子,她才不會
放過呢!
紫妍以為她指的只是外表,便點點頭。
「外人一眼便可看出我們是兄妹。」那一定很像了!
玫真希望立刻就能見到他。「紫妍姊,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我也不清楚,不過紅姊姊可能會知道吧。」「哦?」
玫靈眸一溜。「紫妍姊,你都準備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紫妍點點頭。「我們怎麼出去?」不可能由大門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吧!
「我們拿梯子翻牆出去!」翻牆?!紫妍驚愕的瞪大眼。
慘了!負責拿梯子的一定是她!元涓哀歎了一聲。
※ ※ ※
「老大,咱們真的要幹嗎?」外型粗獷的莽漢一臉猶豫不決,優柔軟弱的個性與外
表完全不符。
「廢話!大把銀子都進了口袋,不干行嗎?」卓老大斜瞪他一眼,嘴角不屑的掀起。
「他媽的!出來混這麼久了,還這麼多廢話!」
「但是……老大,咱們惹不起將軍府的人啊!上一次要不是那位姑娘為我們求情,
咱們現在可能還在牢受罪。」一想到那位兩眼寒光的赫大將軍,他的雙腿便開始打顫;
他只消瞪一眼,就足夠嚇得他屁滾尿流了。
「哼!要不是因為她,咱們也不會被抓。」想起來就滿肚子怨氣,人沒玩到反而被
痛打了一頓,這筆帳不算在她頭上要找誰算!「反正咱們已經跟那女人做了約定,除非
她離開將軍府,否則不關咱們的事。」事實上,他也不敢惹將軍府的人,所以才會跟交
易的人做了這約定。如果在十天內她沒有踏出將軍府,那麼他們不必做任何事,收到的
錢還是歸他們。
「快走吧!我記得將軍府對面有個地方可以監視大門的動靜,又不會被人發現。」
卓老大推他一把。
那粗漢走了幾步又停住,直直盯著前方。
「老大,不用去了!」
「什麼?你又不想幹了?他媽的膽子這麼小!」「不是啊!
老大,你看看前面。」
卓老大不感興趣地望了過去,正巧看見兩個「男子」爬下圍牆,而其中一個正是他
們的目標!他的眼睛頓時瞠亮了,陰陰地邪笑了兩聲,「真不知道是我們走運還是她倒
楣,才第一天就給碰上了!太好了,把她賣到妓院又可以大撈一筆。」他眼瞄著剛被扶
下梯子、身穿藏青色長袍的「男子」。她還真喜歡作男人打扮嘛!可惜還是教他們一眼
給認出來了。「老大,現在就下手嗎?」
「笨蛋!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當然是先跟蹤一段路,再找機會下手。你沒看到
她身邊還有個人嗎?」
「老大,他好像是上次跟我們交手的人。」
卓老大半瞇起原來就小的眼睛,仔細看了一下。
「沒有錯,真是他!他媽的!專破壞老子的好事,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來路?」
「我看他可能是將軍府的人,要不然怎麼會從將軍府翻牆出來。」
「廢話!這還用得著你說!我是問他跟將軍是什麼關係。你他媽的,跟你說這些有
啥屁用!我告訴你,等會兒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放機靈點,那小子武功挺厲害的,找
個法子誘開他,再抓女的。」依他判斷,會翻牆的小子看來也不會有什麼高貴身份,八
成是武師的兒子!「知道了,老大。」
「噓!快躲起來,別讓他們看見我們!」卓老大將他推進樹叢,自己也跟著鑽進去。
玫和紫妍正往這方向走來。
「紫妍姊,我們先四處逛逛,再到酒樓去好嗎?」
「好啊!上次我聽你說揚州市集很熱鬧的,不如你帶我去看看?」她心雖然急著想
與紅姊商量「戚倩吟」的事,但既然已經溜出來,也就不急在一時了。
「沒問題。紫妍姊,你走路的步伐還要再大些,像這樣……」
兩個人邊走邊笑鬧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後方跟了兩個壞蛋。
她們來到一條熱鬧的街道,兩旁設了各式各樣的攤子,這時候接近中午,很多賣吃
的攤位都已經客滿了。
「這就是市集?好熱鬧啊!」紫妍歎為觀止,她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
「紫妍姊,你想不想買些胭脂花粉?前面有個攤子,貨品顏色都很漂亮呢!」
玫一副極感興趣的表情。她們行步緩慢,邊走邊看,偶爾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紫妍會停下來看個仔細。
「不用了,我根本很少用。」她在一個賣絲巾的攤位停下來。「玫,我想找一條絲
巾送給紅姊,你去買胭脂,我在這兒等你。」
「這……不太好吧!這兒你又不熟,還是我等你好了。」
「不用了,我在這兒又不會走掉,何況我選絲巾、你挑脂粉,可能都得花費不少時
間,你不是還想帶我去找你的朋友嗎?」她推推玫。「快去吧!」
「好吧!我也挑一色脂粉送給紅姊。紫妍姊,你可別走開哦!」
紫妍點頭答應,玫這才朝前面的攤位走去。
機會來了!卓老大和老二對看一眼。
※ ※ ※
「找到人沒有?」赫立寒一臉陰霾,彷如暴風雨前的寧靜,陰森又恐怖。
「回將軍,府上上下下全找遍了,還是找不到大小姐和方姑娘。」韓武元低著頭,
不敢抬起。
守門的發毒誓絕對沒有放她們兩人出去,所以他相信元涓的話。可是府面竟然找不
到她們!
赫立寒側首,眸中的寒光投視在一動也不敢動的丫鬟身上。
「元涓,我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老實說出兩位小姐的下落,既往不究。」
「奴婢……」元涓左右為難。她原想堅持說不知道,但又想到萬一小姐們在外面出
了事,她可擔不起這重大的欺瞞罪名。左思右想後,她只得在心對小姐說抱歉了。
「元涓,你要是知道就快說吧!」韓武元見她沉默,趕緊又勸她。
元涓點點頭。「將軍,小姐和方姑娘出府去了。」
「怎麼出去的?」他眉頭深鎖。
「她們……翻後院的圍牆。」元涓說得心驚膽跳,怕赫立寒又要生好大的氣了。赫
立寒頓時一臉鐵青,一掌拍在大理石桌上!「府守衛在幹什麼的!馬上派人去給我找回
來!」
「是!」韓武元急急忙忙帶著一群人出去,但還沒走到門口,就已經聽到玫叫喊的
聲音。
「哥哥!哥哥!不好了!紫妍姊失蹤了!」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前廳,又愧疚又
焦急。赫立寒緊緊抓住她,「你說什麼!」
玫喘了口氣,重新把事件的始末詳細說了一遍──
「紫……紫妍姊不見了。我們去逛市集,我到前頭買胭脂,回頭……就找不到她了!
我找遍了整條街,還跑到龍吟酒樓,可是全找不到她。紅姊已經遣了酒樓的人幫忙找,
哥哥,你快派人給我,我要多帶幾個人出去找!」她是回來討救兵的。赫立寒面如寒霜,
立刻派府所有的人出去找人,另外由韓武元留下負責聯絡,玫也被留下。
「不要,我不要留下!我要出去找紫妍姊!」
玫極力向哥哥抗議。
「叫你留下是要你面壁反省,等我找到紫妍後,再好好懲罰你!」
備馬的人已候在門外,赫立寒不再理會玫的抗議,找兩個人看住她後,便策馬揚長
而去。
※ ※ ※
倚翠樓後院的柴房,隱隱有聲音傳出,柳翠的丫鬟萍兒好奇地悄悄靠近。
「哼!哪個你不都說是天仙絕色?你的話要真能聽,我都可以當官了!」
萍兒認得這是鴇母李三娘的聲音。不知她在跟誰說話?她靠到窗戶邊,由暗縫偷看。
「我說李三娘,這人都給你帶來了,你不信的話,親自瞧瞧不就知道了!」
「廢話真多!你不打開布袋,教我怎麼瞧呀!你當老娘有透視眼啊!」
「老二,把布袋打開。」「是,卓老大。」
一個莽漢解開布袋的繩子,原來面裝的是個人!萍兒摀住嘴,怕自己一不小心咒罵
出聲。她還未細看那昏迷的女子,就聽到鴇母像撿到寶般的驚喜叫聲──
「太美了!我在這行做了二、三十個年頭,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姑娘!」
「嘿嘿!這下你相信了吧?」
李三娘不住的點頭。「信!信!的確是天仙絕色,這一次真給你卓老大撿到個珍寶
了!」「那也得看看這珍寶在您李三娘眼值多少錢?」
這一次李三娘先是靜默了一會兒,將那昏迷的女子端詳個仔細──
「這姑娘外表的確值千金,就不知道她的舉止談吐如何?如果光有外表沒有一點內
涵,我高價買她也不划算。」一談起價錢,再完美的姑娘她也有辦法找出缺點。
「李三娘,咱們的交易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一次要不是看在過去合作的份上,我也
不會將這麼上等的貨色先帶來給你瞧了。如果你不滿意,大可以說一聲,我相信對街的
王大嬸肯定會比你感興趣。畢竟……嘿嘿!她不是一直嫉妒你有個柳翠嗎?你該很清楚,
拿這姑娘和你的柳翠姑娘作比較,誰勝誰負吧?」卓老大抓出李三娘的死對頭,還怕她
不自個兒說出好價錢嗎?
這一招的確厲害!李三娘不再氣焰高張。想想那柳翠雖是貌美如花、才藝出眾,奈
何背後有人撐腰,她說賣笑不賣身,她也不敢多說一句。何況應曲風一直有意為她贖身,
萬一柳翠哪天拋下自尊,讓應曲風贖了身,她這倚翠樓還能倚什麼?還是趕緊再培養一
個接班人才是萬全之策,這姑娘肯定能為她的倚翠樓賺進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
「好吧!老卓,只要她還沒被人關苞,你出個合理價錢,我也不再給你殺價了。」
李三娘難得豪氣,一口應允。
「這點你放心,這姑娘絕對是清白之身;你若信不過,儘管驗明正身,咱們等你便
是。」他何嘗不想自個兒先嘗嘗?但是這妞兒非常棘手,還是早點脫手,遠走高飛才是
保身之道。
「算啦!我就信你一次。你開多少價?」諒他也不敢騙她!這姑娘她實在中意之極,
決心得到手,也不想再跟他囉哩叭唆了。
「嘿嘿!我只要……」萍兒聽到這,想到他們快談成交易了,她得趕緊將這件事通
知柳姑娘。於是,她輕步離開後院,一路上裝著若無其事地經過走廊、庭園,直到步上
二樓,才急急忙忙推開柳翠的房門。「柳姑娘!柳姑娘!」
「萍兒,告訴你進來前要先敲門,你又忘了。如果我現在有客人,豈不是很失禮。」
柳翠拿她沒辦法地搖搖頭。
「對不起啦!姑娘,我知道你現在沒客人嘛!」萍兒回頭將門關上,然後拉著柳翠
往頭走。「萍兒,你這是幹什麼?」柳翠一臉納悶。
「噓!剛才我看到一件大事了!到頭我再說給你聽。」萍兒壓低聲音,怕被人聽到。
其實這二樓已沒有別人了,但常聽人說隔牆有耳,還是小心謹慎點好。
進到內房來,萍兒將剛才在柴房看到的事全告訴了柳翠。
「姑娘,你一定得想個法子救那位姑娘,否則她就要遭人玷污了!」
柳翠歎了口氣,並非她不願意,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萍兒,我只是個青樓女子,我有什麼法子呢?」
「當然有了,你有赫將軍和應公子啊!你是自願賣身的,契約上白紙黑字,他們自
然拿鴇母無可奈何。但那位姑娘是被抓來的,只要我們讓赫將軍知道,鴇母免不了一場
牢獄之災,到時候不單那位姑娘得救,姑娘你也自由了,這不是很好嗎?」萍兒興奮的
說著。
當年相依為命的爺爺為了替她治病,向地下錢莊借了不少銀兩;直到她的病痊癒了,
他們已欠下窮其此生也無力償還的巨資,她的爺爺還不出錢,被打得險些喪命,於是她
自願賣身償清債務,但爺爺活不了多久還是死了,這是柳翠一生最悲痛的回憶。
「你說得不錯,赫將軍或許可以救得了那位姑娘,但是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這,
而應大哥又剛走不久,那將軍府咱們也進不去,這要如何是好?」
「唉,應公子如果多留一些時候就好了!萬一赫將軍這幾日都不出現,那位姑娘的
貞節怕就要保不住了。」這會兒萍兒也苦思無策了。應曲風居處不定,想找他全得憑機
運,而赫將軍家的大門她又不敢去敲……就算她真敢去,這麼明目張膽的,只怕會打草
驚蛇,豈不功虧一簣!
「唉,沒辦法了!」萍兒又歎了口氣。
柳翠靜靜想了一會兒;半晌,才又再度開口,「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姑娘,你想到什麼了?」萍兒眼睛又亮起來。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你說那位姑娘長得很漂亮?」
「是啊!美極了!我這輩子還沒看過那麼美麗的姑娘呢!」地說著,眼睛與柳翠的
視線一接觸,吐了吐舌頭,連忙補充一句:「除了姑娘你以外。」
柳翠笑著搖搖頭。「傻丫頭,我不會計較這種事的。」
萍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你有什麼辦法呢?」
「這個……我們先見著了那位姑娘再說。」
「見她?姑娘,這怎麼可能嘛!李三娘定會派人看守她的,這談何容易!」
「如果她還被關在柴房就不難。我這房有條密道可以通到那,那是我無意間發現
的。」
「真的!那太好了!我們可以利用密道救出那位姑娘了。」
「那是不可能的。這條密道李三娘也知道,只要她一不見,三娘肯定第一個找的就
是我。」柳翠遺憾地搖頭。「什麼?!那還不是無計可施!」
「所以我說等先見著了那位姑娘再說。」
「見著了又有什麼用呢?」「或許可以拖延點時閒。」
※ ※ ※
幸好李三娘並沒有封鎖密道!在進密道之前,萍兒又偷偷到後院看了一遍,發現只
有一個保鏢守在門外,三娘已到前廳招呼客人了。
柳翠讓萍兒守在房門外,以防有人找她,然後自己一個人進入密道。
「你是誰?」方紫妍近乎耳語地開口。她被人下了藥,全身無力,動彈不得,甚至
連說話都非常困難。
「我叫柳翠,我是來幫助你的,姑娘。」柳翠小聲的說。幸好外面的保鏢此刻正坐
在院子喝酒,只留意不讓人接近後院,完全沒有注意柴房的動靜。「柳姑娘,我……怎
麼會在這?為什麼我……好累?」她才剛醒來不久,卻發現她躺在乾草堆上,周圍佈滿
了蜘蛛網。她想喊叫,卻提不起絲毫力量。
原來她還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柳翠同情地看著她。「這是倚翠樓,你被人賣
到這來了。姑娘,你記不記得在你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賣?」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買了絲巾,正等著找錢時,有
個小女孩過來拉我,我想她可能有事情要我幫忙,於是我跟著她……我不記得了!我想
不起來!」怎麼會這樣呢?!究竟是誰抓她來這的?
「姑娘,把你賣到這的,是兩個男的。一個好像叫卓老大,另一個聽說長得粗粗壯
壯的,你有印象嗎?」
「是他們!」她真想不到他們竟恩將仇報。為什麼?難道真是讓玫說中了──江山
易改,本性難移?「玫!糟了!她一定急著到處找我!」她這時才想到她的失蹤一定會
給玫添不少麻煩。
「噓!你別激動,萬一驚動了外面的人,我就幫不了你了。」柳翠朝窗口瞧了一眼,
才安心地鬆了口氣。
「柳姑娘,我可以請你幫我通知一個人嗎?我怕她找不到我會擔心。」她已經逐漸
清醒,可能體內藥力慢慢失效了,在市集內所發生的事,她已經可以稍微串連起來。
「這應該沒什麼問題。你住在揚州嗎?」如果是,那李三娘也太大膽了。
「是的,我住在一個朋友家。」
「你要我通知你的朋友?他住在哪?叫什麼名字?」時間不多了,她必須快點問清
楚。
「她住在將軍府,名叫赫玫。」「將軍府?!原來……你是赫小姐的朋友!」李三
娘肯定不知道這件事,八成卓老大向她撒了謊,說這姑娘是在外地抓來或什麼的。如果
她曉得自己惹了什麼樣的麻煩,怕不連夜逃走才怪!「柳姑娘也認識玫?」紫妍欣喜。
柳翠搖搖頭。「很遺憾我沒有這份榮幸,我只是聽人提過赫小姐的閨名叫玫。對了,
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方紫妍。柳姑娘,要勞煩你了。」紫妍感激地說,慶幸自己在絕境中還能得到幫
助。「真的很謝謝你。」
「方姑娘,你真是太客氣了!我都還不知道能不能進得了將軍府呢!」
「怎麼?要進將軍府很難嗎?」這一點她倒是不曉得。
「平常人根本進不得。不過方姑娘既是將軍府的客人,如果有了姑娘的信物,應該
是不難才對。」
這件事必須暗中進行,絕不能讓李三娘知道了,萬一在將軍未趕來之前驚擾了她,
她一害怕來個殺人滅跡,那就慘了!柳翠思忖著。
「信物?」紫妍想了想,解開衣服,由肚兜的暗袋取出一串珍珠項煉,交給柳翠。
「這串珍珠項煉,將軍府的人認得出來嗎?」
柳翠手上拿著項煉,已經可以瞭解她為何會輕易被賣到這了。她實在太容易相信別
人了!她遞給自己這串珍珠項煉,再外行的人也可看得出是極品,她竟然不怕她拿了便
走人,這麼輕易就交給她?!
「你可以請守門的人交給赫將軍,這是……他給我的。」紫妍突然雙頰緋紅。
赫將軍?!柳翠非常驚訝,她所認識的赫立寒向來對女子不假辭色,他會送人項煉?
其實她不應該太驚訝的,第一眼見到方紫妍時,她便已為她的美深深讚歎,而同為
女子都如此了,更何況是赫將軍。
方紫妍一定也愛著赫立寒,瞧她光是提到他就已臉紅了,一副戀愛中女子的迷人神
情。
「我會盡快叫萍兒將這條項煉送到將軍手上。我想,他一定會馬上趕過來救你;在
此之前,要委屈你暫時待在這了。」她一邊說一邊收好項煉。
「謝謝你,我沒有關係。萍兒是你的朋友嗎?」
「嗯。就是她發現你,叫我來救你的。」
「真希望可以見她一面,親自向她道謝。」
「有機會的。我得走了,方姑娘,我想你最好假裝仍然昏迷,在救兵未來之倩,你
盡量裝得昏昏沉沉……哦,有人來了!可能是李三娘。方姑娘,你千萬要記住,別太相
信任何人,也別說出你和將軍府的關係。」
「柳姑娘……」
紫妍原本還有話想問她,可惜柳翠已由密道口下去了。在柴房門被打開之前,她聽
從柳翠的話,假裝仍未醒來。
果真是李三娘!她身後還跟了兩個丫頭。
「怎麼還沒醒?一定是那兩個笨蛋藥放得太重了!」李三娘皺起眉頭。「你們兩個
把她扶到我房來。」「是。」怎麼辦?她還要假裝昏迷嗎?
※ ※ ※
「怎麼辦?到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留下她一個人!」
玫又急又悔,在門廳上踱來踱去已不下百次了。
「你的不應該,是不應該帶她翻牆出去,只要你乖乖的待在家,不就什麼事都沒
了?」文劍南慢條斯理的說。
「老弟,你就少說兩句,留點精神,咱們還得再出去找人呢!」殷紅開口。
三更時分,原該已夜深人靜,將軍府邸卻仍燈火通明。下午出去尋人的人,已有不
少回來了,卻沒有人帶回好消息。這會見玫又看到她哥哥和安錦辰、馮甲也回來了,連
忙迎上前。
「哥哥!紫妍姊呢?你有沒有消息?」
赫立寒不答,反問回來的人,「你們有線索嗎?」
每個人都槍著說──
「那個賣絲巾的販子說他還沒來得及找錢,只是回個頭而已,紫妍就不見了。
由此可見,紫妍離開那個攤位,並不是出於自願。」
「我問過附近的其他攤位,有人看到方姑娘被一個約七、八歲的小女孩拉著走。」
「我找到那個小女孩了,她說有兩個叔叔給她餅乾,要她拉方姑娘進一條小巷子。」
「那兩個人,一個自稱是卓老大,一個則是他的跟班,我找遍了他們時常落腳的地
方,卻沒人在今天看過他們。」
「什麼!又是他們!這兩個人渣,我早說過饒不得他們!」
玫氣憤不已。這一次再讓她逮到,他們就別想活命!
「那兩個人已經出城了,他們可能將紫妍又交給別人。」赫立寒糾緊雙眉。
「必須盡快找到這兩人的下落。」
「這件事交給我們三人吧!文兄、馮兄,兩位沒問題吧?」安錦辰首先提議。
「我沒問題,咱們這就出發!」馮甲豪氣地說。
文劍南也點點頭站起身。
「好,那兩個人就交給三位負責,其他的人則繼續在城打探消息。天漸漸亮了,各
位先休息片刻,等天一亮,立刻到可疑場所挨家挨戶搜查。」雖然他恨不得馬上進行搜
查的工作,但他看得出每個人都累了,而他身為主帥,不能自私的只為了盡快找到紫妍,
不考慮下屬們已奔波了整日的辛勞。
天色漸漸泛白,正當赫立寒開始分隊打算對一些聲色場所進行搜索時,韓武元突然
來報,身後跟了一個女子。
「將軍,這位萍兒姑娘是倚翠樓的人,她說有方姑娘的消息。」
「莫非紫妍被賣到倚翠樓了?」赫立寒臉色鐵青。
「是的,赫將軍,這項煉就是證據。」萍兒怯怯的開口。
赫立寒接過項煉,注視一眼後,緊緊將它握住。
「傳令下去,包圍倚翠樓!」
第八章
「不要!我不穿這種衣服,我要換掉!」
在紫妍企圖脫下它以前,李三娘出聲警告道:「這可是你目前僅有的一套衣服了。
脫掉它,你想光著身子嗎?」
紫妍聞言停住手,重新拉好幾乎透明的白色薄紗,又羞又怒地,一隻手緊緊抓著紗
袍的衣領,根本不敢放下來。「請把衣服還給我!」
「衣服?你說的是那件男人穿的藏青色衣袍?」李三娘一副輕蔑的口氣。
「是的,請把它還給我。」
「很可惜,我已經燒掉了。」她的表情可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你燒掉了?!那是我借來的衣服,你怎麼可以燒了它!」那是玫的衣服呀!她要
如何向玫交代。
「姑娘,那種衣服你要幾百件我都可以賠給你,只要你今後乖乖聽我的話,我保證
你錦衣玉食,要什麼有什麼,不必再跟人借衣服來穿,這樣好的條件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哦!」
李三娘的想法是,這樣美麗絕塵的姑娘,竟然窮到跟人借那種不合適的衣服來穿,
真是白白給糟蹋了!
「對不起,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東西,你最好放了我,以免後悔莫及。」
紫妍是好意警告她,她相信不管是赫立寒還是她哥哥找到她,這位自稱是李三娘的
婦人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放了你?姑娘,你別太天真了,你可是我花了大把銀子買回來的,當真放了你我
才會後悔莫及呢!」
李三娘抬起紫妍的下巴,嘖嘖有聲地讚歎道:「瞧瞧這一張臉,多麼標緻動人啊!
還有這一身雪白的肌膚,」她的手跟著由頸項、肩膀慢慢滑下。「沒有一個男人會放過
這一副完美的軀體,你是男人的夢想、男人的渴望,你可以輕易的征服全天下所有的男
人──」紫妍拍掉她的手,逃離她,臉紅得像蘋果,又惱怒又難堪。李三娘的話令她覺?
心想吐,這樣不堪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
「你……你無恥!」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罵人。
李三娘愣了一下,不怒反笑。
「幹我們這一行的,根本不需要什麼羞恥心,你以後慢慢地就會明白了。」
她永遠也不可能明白,更不想去瞭解,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急切的想逃離一
個地方。天啊!誰來救救她!
「李三娘!李三娘!不好了!不好了啊!」一個男子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通報。
「小李,什麼事情這麼慌慌張張的?」李三娘不高興的皺起眉頭。這小李長得一副
賊樣,若不是她的遠親,她早辭了他了!
「官兵……外面有好多官兵……」
「八成是抓逃犯的,這干咱們什麼事,以後沒事別亂嚷嚷!」
「不……不是啊!那些官兵……把咱們倚翠樓整個包圍住了!」
「什麼?你說什麼?!」李三娘緊緊抓住他。
「大批官兵圍住咱們倚翠樓了!來了好多人哪!」
「真……真有這種事?!」李三娘沒來由的心慌。
「是真的!你聽聽,外面好多聲音!」
將領的吆喝聲、官兵的腳步聲、馬匹的嘶鳴聲,再來就是敲門聲!敲得李三娘心驚
膽跳。「三娘!怎麼辦?他們要進來了!」
「怕……怕什麼!咱們不偷不搶的,幹什麼要怕他們!我倒要看看他們一大早擾人
清夢,究竟是什麼意思?v這李三娘也是見過世面的,雖然一開始有些驚慌,但一下子
便鎮定下來。
「小李,你在這李看住她,我出去看看怎麼回事。」她瞥了紫妍一眼,旋身步出房
門,又再度把門關上。樓的姑娘、客人全被吵醒了,紛紛走出大廳,想瞧瞧發生什麼事。
李大娘才開了大門,官兵們便一湧而入,將廳面的人全趕成一堆,當場嚇得姑娘們尖叫
又哭泣。
「這……這是幹什麼!官爺,咱們是哪兒得罪了您們,您們要抓人也該有個理由
吧!」李三娘不服氣地嚷嚷。赫立寒這時才跨進大門。他眼的寒光掃射過整個大廳,所
到之處鴉雀無聲,他威武懾人的氣息令所有人戰慄!玫和殷紅隨後進來,一進門便大聲
嚷嚷──
「紫妍,你在哪兒?」「紫妍姊,我們來救你了,你快出來!」
她們邊喊著邊跑到各個房去搜。
一名將領在李三娘要開口抗議前,搶先宣佈她的罪狀。
「李三娘,你涉嫌非法買賣人口,逼良為娼,你認不認罪?!來人啊!搜!」
「什麼?!哪有這回事!赫將軍,冤枉啊!」李三娘跑到赫立寒面前叫屈。
柳翠這時也正好下樓來。李三娘一看見她,像看到救兵似的忙喊:「翠兒,你來得
正好,快告訴赫將軍,咱們這兒全是自願的姑娘,絕沒有逼良為娼這回事。你快說啊!」
柳翠沒有理她,靜靜地對赫立寒道:「方姑娘在面左邊最後一間房。」
赫立寒投給她感激的一眼,二話不說便朝柳翠指示的方向走去。
李三娘一臉茫然的錯愕,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柳翠同情地瞧她一眼,「三娘,你可知道你昨天買來的那位姑娘是誰嗎?」
「什──原來是你出賣我!你好大的膽子!」李三娘張牙舞爪地衝向柳翠。
萍兒連忙檔在柳翠身前,不讓三娘接近她的小姐。
「三娘,你錯了!膽子大的人是你,人家方姑娘可是赫將軍的貴客呢!你大概不知
道,昨晚將軍府的人整夜沒睡,就為了找方姑娘;連赫將軍也都沒闔過眼呢!」
虧萍兒還宣佈得洋洋得意,可嚇得李三娘當場腿軟,跌坐到地上,兩隻眼睛瞪得比
銅鈴還大!
※ ※ ※
「姑娘,你別怕,讓大爺好好疼你,你的皮膚可真白真嫩啊!」這個機會可是小李
好不容易逮到的。「不要!你放開我!別碰我!」
紫妍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這個一臉色相的男子卻像只八爪章魚似的緊緊吸附著她,
抱著她又摸又親。
當赫立寒一腳踢開房門,所看到的就是這幕景象!
他鐵青著臉發出一聲怒吼,疾步上倩,一拳打歪了小李的下巴,並且又將小李由地
上抓起來,狂怒的將他摔出窗外。
紫妍全身顫抖,緊緊摟著自己,兩眼空洞無神,著實受到了非常大的驚嚇。
「紫妍……紫妍,沒事了!別怕,沒事了!」赫立寒心疼的摟過她。
「不!放開我!放開我!」紫妍驚慌的推開他,縮到牆角,身體不停地打著冷顫。
赫立寒咬著牙低咒了一聲。竟敢碰他的紫妍,他非將那個王八蛋凌遲至死不可!
他慢慢地靠近紫妍,放下全身的怒氣,伸出溫暖的雙手,兩眼溫柔的凝視她,輕輕
哄她,「紫妍,是我!你看清楚,我是赫立寒,摯愛你的人啊!」
紫妍只聽到「赫立寒」三個宇,她緩緩抬起眼,一接觸到他溫柔的目光,她馬上回
過神,大聲哭著摟住他。
「沒事了,沒事了!」他緊緊抱著她,親吻她的髮絲。
紫妍哭了好一會見,直到全身停止顫抖,回復了冷靜,才輕輕推開他,羞赧地離開
他懷。一直在門外的殷紅和玫這時才進來。她們兩人相視而笑,方纔赫立寒的「告白」,
她們可聽得一清二楚呢!「姊姊,玫,你們也來了!」紫妍先看到她們。
「紫妍,幸好你沒事,可擔心死我了!」
「紫妍姊,你讓我好著急呢!」
兩個人一人拉著她一手,又抱怨又喜悅的。
「對不起,害你們為我擔心了。」紫妍感動又慚愧。連累好友為她勞心勞力,如何
不教她心生愧疚?
玫這時才注意到紫妍暴露的打扮──一件白色肚兜、白紗裙,外罩一襲透明的紗袍。
「哇!紫妍姊,你穿得好性感啊!」
經她這麼一喊,紫妍才又想到自己身上不雅的裝扮,頓時羞紅了臉,不自覺地瞄了
赫立寒一眼。
赫立寒原是一副欣賞的目光,但一聽到官兵們接近的腳步聲,馬上緊皺起眉頭,粗
魯地扯下床帷的紗幔,包圍住她整個身子。
他這一舉動差點沒教殷紅和玫笑破肚皮!
赫立寒將紫妍連帶紗幔攔腰抱起,一邊吩咐進來的官兵,「把窗外的蠢蛋給我抓進
牢嚴刑伺候,李三娘押回候審。」「是!」
「慢著!」紫妍忙喊。赫立寒俯首瞧她,眉頭皺起。
「這一次不容你再為任何人說情。」
紫妍的確是想要立寒手下留情,別太重責他們;但一聽見他堅決的口氣,只好改口
說:「我想先跟李三娘私下談談,可以嗎?」
玫和殷紅莫名地對看一眼。
赫立寒停駐半晌,喚官兵先將那蠢蛋押回,才抱著紫妍回到大廳上。
李三娘早已嚇得心驚贍跳,再看到赫立寒親自抱著方紫妍出來,一張臉更是白得像
鬼,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赫立寒將紫妍放在一張椅子上,對李三娘開口道:「你過來!」
李三娘突地一震,心跳加劇,連忙跪過去求饒,「大人哪!冤枉啊!我不知道這位
姑娘原來是貴府的客人,都是老卓那個渾蛋騙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您一定要相信
我,您要明察秋亳啊!」
見她又叩頭又哀嚎,紫妍同情地扶她起來,拉著她到一旁。
「李三娘,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是!是!小姐請說!」李三娘忙點頭,彷彿抓到一線生機。
「如果你願意拿出柳姑娘和萍兒姑娘的賣身契讓我為她們贖身,我可以在赫將軍面
倩保你無罪,你願意嗎?」紫妍友善地問。
「這……」李三娘猶豫了。這柳翠可是倚翠樓的台柱,沒了她,她這妓院哪還會有
生意……
紫妍見她躊躇,於是又再度開口了,「剛才你派了人看住我,而那個人竟企圖非禮
我,將軍已經命人將他押回去用刑。李三娘,這一件事將軍也算了你一份,如果你被押
進牢,我就沒辦法再救你了。」
「我答應!我答應!姑娘,你要救我,我現在馬上去拿她們的契約出來,你等著,
我馬上去拿!」李三娘連跑帶跳飛快地奔進房,將契約書拿出來交到紫妍手上。
紫妍看了看,點點頭,再將契約書分別拿給柳翠和萍兒。
「柳姑娘,萍兒姑娘,謝謝兩位相助之恩,這是我的一點點心意,請兩位收下。」
柳翠和萍兒驚喜交集,高興得都哭了,萍兒更是「噗咚」一聲跪下。
「方姑娘,謝謝您為萍兒贖身,求方姑娘收留萍兒,萍兒願為奴婢,伺候方姑娘。」
「方姑娘如不嫌棄,柳翠也願隨侍在側。」說著,她也跪下。
紫妍給她們的舉動嚇了一跳,一時慌了。
「這……兩位姑娘怎可如此!請快起來,紫妍擔不起啊!」她抬眼向赫立寒他們求
助,他們卻都無動於衷,急煞了她。
「小姐,我們無親無故,您既為我們贖了身,難道忍心看我們流落街頭嗎?」
萍兒說得好不憐人。
「小姐若不收留咱們,我和萍兒只有到街邊行乞了,小姐忍心嗎?」柳翠淚眼欲滴,
堪惹人憐。
紫妍心腸向來很軟,一聽她們沒有去處,怕她們真流落至街頭行乞,連忙應聲。
「柳姑娘、萍兒姑娘快請起來,我答應兩位就是。」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兩人齊聲道了謝才起身。
「你們也別喊我小姐了,咱們不分尊卑,以姊妹相稱吧!」見她們要反對,紫妍忙
說:「這是條件。兩位妹妹不嫌棄我這姊姊吧?」
「當然不了!姊姊。」柳翠先開口。
「姊姊,我今生今世都要與姊姊在一起!」萍兒好高興,沒想到她這孤兒也有姊姊
了。紫妍也很高興自己多了兩個妹妹。
李三娘著急自己的罪行,拉了拉紫妍,怕她忘記。
「方姑娘,我的事……」紫妍點點頭,走到赫立寒身邊。
「赫將軍,我想──」「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有一個條件。」
赫立寒打斷她的話,一臉很不高興的表情。紫妍一愣,輕輕問道:「什麼條件?」
赫立寒抱起她,在她驚呼一聲羞紅了臉的同時,低聲在她耳邊威喝道:「別再叫我
赫將軍!」
不叫赫將軍,那該叫什麼?紫妍納悶地開始想這個問題。赫立寒抱著她跨出倚翠樓,
命一名屬下留下善後。赫公子?赫少爺?
※ ※ ※
黃昏,安錦辰等三人將逃出城的卓老大和跟班逮捕回府,交給赫立寒時,這兩個壞
蛋已被打得嚴重內傷,連走路都有困難。
「大人,饒命哪!小的是拿錢辦事,這不是咱們的主意啊!」卓老大又叩又拜,身
旁莽漢也跟著討饒。「誰的主意?」赫立寒瞇細了眼。
「這……小的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是個年輕的小姐。她給了我們一筆錢,說只要
我們殺了……她會給我們更多的錢。」他忙又解釋:「但是咱們沒照她的話做,只
是……」有人要紫妍的命?!赫立寒霎時眸光冰冷駭人!
「將軍,他們交易的細節,我們已在路上盤問過了。如果猜測無誤,這個人可能就
是……王刺史的千金王麗晴。」安錦辰提出他們三人推測的結果。
「是她?目的呢?」赫立寒沉聲問。他不問細節也不問如何推測是她,因為他們三
人是他絕對信任的兄弟,他們如無十足的把握,絕不會輕易說出她的名字,這一點他十
分瞭解。
「目的?唉!女人是善妒的動物,說到這目的還不都是將軍惹起的!」文劍南一副
責怪的口吻。
「說得好。我同意!王麗晴如果不是嫉妒方姑娘,她那麼美麗善良,怎麼可能做得
出這種事。」馮甲難得與文劍南持相同意見。主要是,他是王麗晴的擁護者,儘管她犯
了大錯,美麗的面孔仍足以弭補大部分罪行。
安錦辰冷哼,雖不同意馮甲所說的「美麗善良」,卻也道:「龍吟酒樓固然難安身,
將軍府又何嘗是安全之地!今日就算沒有王麗晴,他日也難保不會再有另一個妒心重的
女人出現。聽說將軍未來的夫人已住到府上?」
赫立寒臉色原已難看,馮甲未察言觀色,馬上又接口粗吼:「什麼?!那方姑娘不
是更危險了!」
文劍南則一副經過深思的表情,帶著無比的「善心」開口:
為免增加將軍的困擾,我認為還是讓方姑娘搬出將軍府。至於方姑娘的安身之處,
身為方姑娘兄長的朋友,區區在下我當然是責無旁貸代為安排,這一點將軍也可以放心
了。」
「誰不曉得文兄風流多情,身邊佳麗無數,由你安排……只怕方姑娘險數愈多,還
是在下代勞吧!」安錦辰面無表情地接口。
文劍南挑眉。「安兄,我沒得罪你吧?」
「沒有。」他答得乾脆。
「既無得罪,安兄又何苦阻我姻緣路,是君子就該有成人之美吧?」
「若能得方姑娘為伴,君子亦無怨矣!咱們各憑本事吧!」安錦辰毫不讓步。
兩人眸眼對視,險些擦出「火花」,根本忘了身在將軍府,也沒注意面前的赫立寒
已氣成什麼樣子!
氣得咬牙切齒又如何?他已有「戚倩吟」,眼看著他們爭搶他的紫妍,他又能說什
麼?赫立寒粗聲粗氣的喊了馮甲將那兩個渾蛋押進牢,便甩袖離去。
※ ※ ※
紫妍、玫、
柳翠、萍兒全齊聚一堂。最高興的莫過是玫,她一直覺得這將軍府陽盛陰衰。
「真沒想到,我才想介紹紫妍姊和翠姊認識呢,你們倒先碰著了!」
「原來你說要帶我見的朋友是翠兒?!」紫妍驚愕。難怪她當時提議女扮男裝!
女孩家出入煙花酒樓,這大概也只有玫敢為吧!
「紫妍姊也嚇了一跳吧!
玫真是愛捉弄人,說什麼叫赫月,害我被騙得好苦哦!」柳翠抱怨。
「紫妍姊和翠姊都太好騙了,要是我當時在場,肯定拆穿玫姊的把戲。」萍兒好不
自信。
「你少說大話了,我看第一個被我迷倒的就是你了。」
玫擺出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態。「失禮了,玫姊,我萍兒還不致如此眼拙,去迷上一
個假男人!」萍兒扮了一個鬼臉,她今年才十五歲,個兒嬌小,活潑可愛。紫妍和玫全
笑成一團。
「你這小小年紀分得出什麼真男人、假男人?少自負了!」
玫斜睨她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將她給看「扁」了。
萍兒挺起胸膛,可惜還是沒什麼「看」頭。
「哼!我只是生理還不成熟,心理可比你成熟多了。」
這點倒是真的。萍兒十歲就被她的酒鬼父親賣到妓院,一個完全是男人出人的場所,
單就對男人的瞭解程度,萍兒的確是「見」多「識」廣。也幸而她發育得慢,十五歲還
是停留在十歲的模樣,才不至於被鴇母升格為「小姐」。
萍兒忽然一副欽羨又神往的表情,交疊起雙手。
「唉!我又想到在倚翠樓時赫將軍抱著紫妍姊的時候,將軍的眸子充滿了柔情的呵
護,抱著紫妍姊的雙手既強壯又溫柔,那樣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和紫妍姊真是相配
極了!」
玫和柳翠臉上沒有認同的神情,只有一片驚愕。她們將視線投在萍兒的後方上頭,
紫妍則漲紅了臉,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讓她在此刻將自己掩藏!
萍兒瞥見她們一個個怪異的神情。「怎麼了嘛!我哪說錯了?難道你們不認為嗎?
像將軍那樣英俊威武又高大的男人,是該配紫妍姊這樣的大美人嘛!」
見她還叨叨絮絮說個不停,柳翠連忙搖手要她別說了。
玫忍住爆笑的衝動,等著看好戲;紫妍頭則已經低得看不到臉了。
萍兒誤解了柳翠搖手的意思。
「翠姊,你認為他們不配?為什麼?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覺得將軍太冷硬了,
個性太死板,一點也不浪漫?」
柳翠停了手,眼睛驚瞪得不能再大。這萍兒死定了!
她一停手,萍兒以為自己猜對了,於是開始為赫立寒說起好話來──她自認為是好
話。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將軍的脾氣又臭又硬,但是男人嘛!少了那種硬脾氣,看起來
就懦弱了;再說他的專制好了,人家是將軍嘛!已經喊慣了口令,這點咱們就別跟他計
較了。人家說以柔克剛,紫妍姊的柔就是用來制將軍這些個──哇啊!」
在她不經意回頭的同時,不由得驚叫出聲,並且嚇得躲到柳翠身後,再也不敢露出
臉來了。
赫立寒原來只打算散個步,便捨長廊經過這中庭花園,沒料到會聽到有人對他大肆
批評,於是他停下來看看這個大膽的女子是誰,誰知道她愈說愈起勁,由褒到貶,連他
站在她背後都不知道!
任何人聽到別人對自己評頭論足,相信都不會太愉快。赫立寒沒有任何表情,只是
「看」了玫一眼,因為她已笑得人仰馬翻。「很好笑嗎?」
玫馬上止住笑聲,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圈。
「哥哥,你來得正好,紫妍姊有話跟你說呢!你們好好聊聊,我們回房了。」
她拉起柳翠和萍兒跑開了,留下錯愕的紫妍和眉頭緊皺的赫立寒。
「你有話跟我說?」他看著她。「我……」她原想說是玫開的玩笑,而後又轉口:
「一直沒有機會謝謝你救了我,我真的非常感激。」「就為了這件事?」他仍盯著她看。
「是……還有一件事,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讓翠兒和萍兒住到府上,對不起。」
她馬上又補充:「我已經請紅姊妹盡快幫我們找房子,相信不要多久就會有消息了。」
她抬頭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立刻又低垂。
「不需要。」
「什麼?」她沒聽清楚他的話,因為她忙著避開他灼人的目光。
「我說不需要,你們可以安心的住下,沒有人會趕你們。」
她搖搖頭。「不,謝謝你的好意,我們不能打擾你。」
他皺起眉頭,忍不住嘲諷道:「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你不覺得你的客氣反而變得虛
偽了嗎?」
她瞬時漲紅了臉。「你──我們沒有任何關係!」雖反駁了他的話,腦海卻不自主
地浮上那個纏綿的夜晚。
他是故意激她的,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才剛想道歉,眼尖的瞥到樹叢的人影,
妒意霎時又爬滿心頭。
「沒有嗎?或者要我提醒你,我對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若指掌。你要我詳述那天晚
上的事嗎?老實說,我一直擔心你的身體狀況,不知道是否有改變?」他的眸光閃爍,
話中之意不難推敲出他問的是什麼。
紫妍以為他一定是瘋了,竟然對她說出這種話!這些語意暖昧的話語,萬一有人聽
到了──就是有這麼巧的事,她突然聽到樹枝折斷的聲音。回過頭,樹的另一端有個人
影迅速離去。是安錦辰!
「你──你是故意的!」她回頭瞪視他。
「不錯,我是故意的。」他也不否認。事實上,此刻他一掃陰霾的情緒,心情好得
不得了。
「你太過分了!」紫妍緊緊握住拳頭。他怎麼可以如此破壞她的名譽!
她氣忿至極,只想遠離他。他攔住她,不讓她輕易逃開。
「他對你有非分之想。」這句話解釋了他的行為。
紫妍怔愣了一下,仍在氣頭上。「那也不關你的事!」
「我不准任何人對你有非分之想!」他圈住她,霸氣十足的說。
這……不是真的吧!他在吃醋嗎?她竟有些許興奮、期待。
「為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他看她的表情像在看一個白癡。這是什麼荒謬問題!他粗魯的低吼:
「我告訴過你,你是我最摯愛的人!當然不准任何人接近你。思想上也不可以!」
這一番告白,換來的是紫妍一臉茫然的表情。她輕輕搖頭,聲音有些沙啞,「你……
沒有告訴過我。」「我有!」他已經非常不耐煩。
「你沒有!」她抽噎著,幾乎快哭出來了。
「我──好好好!算我沒有!你別哭了行不行?」他已經慌了手腳,因為紫妍正趴
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為什麼你不早點說?不早點告訴我!你害我……害我……」害她等了那麼久,差
點將他送給別人!她真的有意成全他和王麗晴的。
「好了,你別哭了。」他看看四周,幸好沒有人跑出來看。他輕聲解釋:「我有未
婚妻,原來打算等解決了再告訴你,但是……」他抬起她的下巴,為她抹去淚痕。「紫
妍,我不能拋棄我的未婚妻。」他無奈的說。
她停止哭泣,明白他指的是此刻住在後院廂房的「戚倩吟」;她決定告訴他,那個
「戚倩吟」是冒牌的。「赫──」他說過別叫他赫將軍。
「叫我立寒。」他命令。好吧!這已經不重要了。
「立寒,那位戚倩吟她──」「她的容貌被毀了,我不能要求解除婚的。紫妍,原
諒我,我沒有資格愛你。」
他誤會了她的意思。
紫妍驚駭又同情,到口的話又吞了下去。一個毀容的女人,她如何忍心拆穿她?
她好半天不言不語,想了好久,終於作了決定。在她還沒後悔前,她鼓起勇氣告訴
赫立寒,「立寒,我不在乎地位,我願意當你的妾!」
冒牌成了正室,正室卻淪為妾,這是什麼世界?!
第九章
「哪有人像你一樣把正室拱手讓人,自己當妾的!紫妍,你沒毛病吧?」一聽到這
消息,殷紅馬上趕來了。
「姊姊,人家戚小姐很可憐,她被毀容了。」紫妍去見過那位「戚倩吟」,她很熱
情的招待她,直說很高興與她成為姊妹,還希望她常去陪伴她,教紫妍在感動之餘又添
了幾分同情,不忍問她的身世。
「戚小姐!」殷紅不屑地冷哼。「紫妍,你要搞清楚,『戚小姐』是你,你才是真
正的戚倩吟!我真搞不懂,你既然有心要嫁給赫將軍,為什麼就是不肯表明身份?」
「以前是因為我不想立寒因為娶了我而痛苦,現在則是希望戚小姐也能獲得幸福。」
「荒唐!一派胡言!我告訴你,不管你有什麼理由,總之我絕對不贊成你這麼做!」
她歎了一聲。「唉!方兄弟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
「姊姊,只要他愛我,我不計較名分的;最重要的是,我們能夠在一起。」她真心
誠意的說。
「我不能眼看著你委屈自己。既然方兄弟不在,我這個做姊姊的有理由為你出面,
把這件事情說清楚。」才說著,她馬上就要去找赫立寒。
紫妍忙拉住她。「姊姊,不要!你千萬不能告訴他。你一說出來,那戚小姐怎麼辦?
萬一立寒生氣了,判她一個詐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就只想到別人,為什麼不為自己多想想?」
「我為自己想過了,你不覺得家多個人也熱鬧些嗎?何況戚小姐性情好又容易相處,
我們很合得來呢!」
殷紅看她一眼,說到性情好,她不認為有人比得上紫妍。再說到對事情的執著程度,
看來也少有人及得上她了。
她歎了口氣。「我實在拿你沒轍。不過我可事先警告你,你哥哥絕不會同意你這麼
做,事實上,他這一次上京城,就是為了去取回碧玉簪。」
紫妍驚訝不已。當年逃亡時,碧玉簪就在慌亂中不小心摔碎了,如何取回?
※ ※ ※
這麼一個大好天氣,不到街上去溜溜,著實太對不起老天爺了。
赫玫就是不想對不起他,才趁著她老哥和紫妍在花園濃情蜜意時,俏悄地爬上圍牆。
憑她的武功,翻牆是輕而易舉的事,儘管這牆有兩個人以上的高度,她只要縱身一躍,
便可安全著地。當然,要安全著地,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她飛下時底下沒有任何「障礙
物」。
方向軒甫由京城回來,便聽殷紅說了他不在時發生的所有事情,當然包括他妹妹正
要做的傻事。他正怒氣沖沖地要上將軍府討個公道,卻看到有個想自殺的女孩抖顫著肩
膀由高牆上跳下!他來不及思考,立刻飛身接住她。
突然被「抓住」,玫嚇了一大跳,顧不得人還在半空中,二話不說一巴掌便打過去,
順便來個五爪下山、飛鳳踢腿。這一踢,剛好著了地,兩人雖然分開了,卻也跌個四腳
朝天!這下可氣死玫了!爬起身開口便罵:「你這色鬼!竟敢抱住本小姐,活得不耐煩
了呀!」方向軒起身拍掉灰塵。這年頭好事當真做不得!
「活得不耐煩的是你!」他沒有看她一眼,掃了下那道牆的高度,悻悻然道:
「不過這種高度摔下來頂多半死不活,奉勸你下一次找個更高的地方。還有,別再
讓我看到。」不過這麼凶悍的女孩,下一次看到的話他會先逃得遠遠的。他皺起眉頭,
感覺左頰上一片熱辣,只怕已留下五道爪印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以為她是想……自殺?!
「喂!你的判斷力也未免太差了吧!我看起來哪像要自殺的樣子了?」真是白癡!
她不是想自殺?他自認眼力一等,不可能有錯。
「你剛才抖著肩膀不是在哭泣?」老天!這是什麼謬論!
「誰說抖著肩膀就一定是在哭泣!」事實上,她是在偷笑。剛才一聽說韓叔前腳才
踏進將軍府,後腳她跟著就溜了,而爬上牆等於逃出了一半,她當然會忍不住發笑了。
又因為怕被聽到,她只能暗暗的偷笑,笑得太用力,連肩膀也抖動不停!
唉!韓叔一回來,以後想出來玩的機會可就少了,尤其一旦老哥這擋箭牌結了婚,
那韓叔還不趁機會隨便找個阿貓阿狗,硬將她推銷出去才怪!
以韓叔一直認為她嫁不掉的情形看來,說不定到時候還會開出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樓房奉送,以豐厚的嫁妝誘人來娶她。如果她不趁現在快逃,那她就是笨蛋!
這時候方向軒才定眼瞧住面前的女子。這姑娘俏麗動人,只可惜「焰」氣逼人,一
看就知道是個千金大小姐,驕氣十足,的確沒有半點想不開的陰鬱相。
既然如此,他也沒有必要再理她。
玫一見他沒有打聲招呼就要走了,立刻又動起肝火,「喂!你太沒禮貌了!」
她右手一伸,由他背後拍去;他則身形一閃,反身抓住她的手。她竟動彈不得!
「野蠻人!你放開我!」
「我像野蠻人?」他挑眉,這倒是頭一回聽到。
見過他的人,從沒有人會這麼形容他。
「豈止像,你根本就是野──」玫住了口,與他四目相對。不!他根本一點也不像,
他是她見過最俊美的男人!他美得簡直……令她難以想像!除去左頰上那五條滲出血絲
的紅印,他有著一張最完美的男人面孔。
「看夠了嗎?」他深深皺著眉頭,冷峻的臉現出一絲不悅。
玫這才驚覺自己竟盯著一個陌生男人出了神,霎時羞紅了臉,不過那也只是一剎那,
她馬上找了藉口推說,「哼!你以為我喜歡看你啊!如果不是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
我才懶得瞧你一眼呢!」
這上身傲氣,冷漠得緊,而她的朋友個個熱情,哪一個像他了?又不是倒了八輩子
楣!
她雖是信口胡謅,不過方向軒卻相信了,因為她是由赫立寒的府邸翻牆出來的。
「你認識紫妍?」玫瞪大眼。他怎麼知道紫妍姊的?!
這一驚,她又仔細盯著他瞧──「你……你是……紫妍姊的哥哥?!」
「不錯。你是誰?」
※ ※ ※
赫立寒摟著紫妍,兩個人望著池中反映的一對假影,相視而笑。
「韓叔他一直在京城尋找戚小姐嗎?」
「嗯,戚小姐找到時,我派了人通知他,他馬上就趕回來了。」他深深凝視著她,
永遠看不厭她。
「為什麼要韓叔去找呢?」這一點她頗為不解。這府人這麼多,卻偏偏要個老人家
勞累奔波。
「因為他看過戚小姐的母親,由他找比較容易。」也因為由他出去找,家可以暫時
清靜好一陣子。當然這一點他不會說出來。
「哦?你的意思是,他可以認得出戚小姐?」
「韓叔是這麼認為的。」「韓叔……去見戚小姐了嗎?」
「他先回房梳洗。別再談他了,來,我幫你把項煉戴上。」從萍兒手上拿回的珍珠
項煉,他一直忘了交給她。紫妍轉過身,讓他為她戴上。
老管家這時正好走上曲撟,他一見到紫妍,馬上一臉的喜悅,淚盈滿眶。
「戚小姐!真的是戚小姐!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總算老天有眼,保住了戚家的
血脈!」紫妍嚇了一跳,心慌意亂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韓叔,你認錯人了,她是方紫妍。」赫立寒搖搖頭。「紫妍,叫韓叔。」
「韓叔。」紫妍輕輕喚了一聲,心虛地垂首。
老管家定定的盯著她看,一臉的不相信。
「沒錯,你就是戚夫人的千金,我不可能會認錯。」他肯定的說。
「可惜你真的錯了,戚小姐此刻人在後廂房。韓叔,紫妍很容易害躁,你別嚇壞了
她。」赫立寒眼見她低垂著頭,輕輕擁住她。
「不!」老管家搖頭。「她跟戚夫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她絕對是戚小姐」赫立寒
皺起眉頭。「韓叔,我說戚小姐在後廂房。」
「少爺,你一定要相信我,除非後廂房的小姐長得跟她相似,否則她絕對不會是戚
小姐!」老管家語氣堅定。
赫立寒不得不重新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老管家堅決的態度,紫妍垂首不語……
……他半瞇起眼,抬起紫妍的下巴,與他正眼相對。
「你是戚倩吟?」
「我……我……」她的心幾乎跳出胸口,一個「我」字說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該怎
麼回他。「是不是?你說啊!」他怒吼。
「少爺,你不應該──」老管家也急了。
「放開我妹妹!」方向軒叱喝,出現在曲撟前頭,一個飛躍便插入他們中間。
他推開赫立寒,將紫妍拉到身後。「是你!」赫立寒目光含怒。
「哥哥,你回來了,我──」「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他對你的態度如此惡劣,我不
會讓你繼續留在這。我們走!」他拉起紫妍。
「不!哥哥,你誤會了,立寒他……他是……」她看看她哥哥,又看了立寒一眼,
欲言又止。
「哥哥?這麼說,你是戚少爺了?」老管家激動地拉住方向軒猛瞧,頻頻點頭,
「不錯,不錯!這雙眼睛像極了當年的戚老爺。」只是冷漠了些。
方向軒一聽到他提起父親,注意力一下子轉移。
「老人家認識先父?」
老管家頷首,目光含淚。「戚老爺在世時,常與我家老爺下棋論國事,當時奴僕就
在一旁擺棋斟酒,看著他們下棋;一盤棋下來,不分軒輊是常有的事。可憐戚老爺……」
他哽咽著搖頭。
「爹……」老管家感傷的追悼,令紫妍忍不住低泣了。
「紫妍。」方向軒輕輕擁住她。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戚家的遺孤?那紫妍姊……不就是戚倩吟了?!」
玫聽得胡糊塗。
赫立寒臉色陰鬱,此刻心境複雜,又喜又怒;不過仍是憤怒的成分居多。
「為什麼要騙我?」他如火般的雙眸盯視著方紫妍──不,是戚倩吟。
她搖頭。「我不希望拿婚約束縛你。如果你不愛我,我們勉強結合,只會為彼此帶
來痛苦;而且戚家已不同於往昔,在身份上,你是官,我是賊,你娶了我當妻子,萬一
哪一天我的身份暴露,很可能會影響你的仕途生涯。兩種情況,我都不希望見到它發
生。」
「我愛你……你已經知道我愛你了,為什麼還不告訴我?」他仍然生氣,一半是氣
她只為他著想。
「我原本已經打算要說了。你記不記得,當我要告訴你那位戚小姐其實是假冒的,
你打斷我的話,說她毀了容,你不能棄她不顧。」她一頓。「我很難過,不管她冒充的
動機為何,她被毀了容已經夠可憐了,我不忍心揭發她。再者,如果我只是你的妾,將
來身份暴露,一來你可以推說不知情,一來我只是一房妾,對你的官位不會有太大影
響。」她的話令所有人感動,玫更是哭著抱住她。
「紫妍姊,你太傻了!」
「戚小姐就跟戚夫人一樣的善良。」老管家感慨。
紫妍卻手足無措,她只是說出心的話,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值得他們感動。「玫,你
別哭呀!」
「好了,既然話已經說開,赫立寒,你有什麼打算?」方向軒語氣冷淡,對於赫立
寒剛才對待紫妍的態度,他仍然無法釋懷。「哥哥──」「你別說話,如果他無意娶你
為妻,我馬上帶你離開這!」
方向軒堅冷的目光與赫立寒怒目相對。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
唉!為什麼他們男人就是喜歡硬碰硬?如果沒有方向軒的逼迫,她老哥早將紫妍摟
進懷了,現在卻搞成這種僵持不下的局面!
玫叉著腰,擋在兩人中間,阻止他們打起來。
「你們兩個少無聊了好不好!既然同樣都是為了紫妍姊,為什麼不問問她的感受?」
「紫妍,這種男人不值得你死心塌地,我們走!」方向軒一把拉過她。
「紫妍,不准你跟他走!」赫立寒拉住她。
天啊!怎麼愈搞愈亂了!同時被兩個男人拉著,紫妍感到左右為難。
「嘿!你們夠了沒有!韓叔,你快拉開他們啦!」
玫向老管家求救。
「為什麼?他們一人頂多扯斷戚小姐一條胳臂,死不了的,等他們想通了再說。」
老管家背著手,一派氣定神閒。
這番話倒挺受用,兩個男人同時鬆手,但仍彼此瞪視著。
「立寒,哥哥他是因為疼我、維護我,難免說話會重了點,請你別計較好嗎?」
紫妍先勸開他。
赫立寒冷哼一聲。「是嗎?我以為他有戀妹情結。」「你──」「哥哥!你們別再
吵了好嗎?」紫妍真是疲憊極了。
平常一個冷漠、一個嚴肅,兩個都不屬於火爆型的男人,為什麼每次一碰上就火藥
味十足?上一次在幽思寨也差點動起干戈。紫妍實在無法理解。
「立寒,你不應該對哥哥說這種話。」紫妍指責,又轉向方向軒,「哥哥,我代他
道歉,你別生氣了。立寒他對我很好,不是你想像中的樣子。」
「就算有人打你、罵你,你也不會吭一聲。紫妍,別忘了你是我妹妹,我還不瞭解
你的個性嗎?」方向軒一副頗不以為然的神情。
「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打罵紫妍?!」赫立寒咆哮。
「我指名道姓了嗎?你如果不是作賊心虛,又何必承認?」方向軒譏嘲。
說著,兩個人差點又要打起來,甚至架式都擺開了。就在紫妍準備放棄,不再理他
們時,老管家和玫一人提了一桶水,分別由他們頭頂上澆下去!
「如果這樣子還不夠讓你們冷靜下來的話,下面就是水池,請你們自己跳下去!」
玫甩下水桶,拍拍手,拉著紫妍頭也不回的離開撟畔。
「兩位少爺如果想跳下去,請記得通知池面的魚閃開點,別殃及無辜。那麼,奴僕
先告退了。」老管家行了個四十五度禮,恭恭敬敬地退開。
赫立寒和方向軒對視一眼,兩人就像兩隻落水的公雞。
「你的樣子真難看,簡直像泡了水的白斬雞。」哪有男人皮膚白得像女人,真教赫
立寒看不順眼。
「你的樣子就好看了嗎?烏骨雞。」雖然不太黑,起碼比他黑,他的確有權這麼說。
看來誰也不用取笑誰,反正都是雞。
※ ※ ※
「拆穿了嗎?嘿!還不到十天,立群,你輸了。」面對一屋子人的瞪視,尤其赫立
寒恨不得啃死他的目光,應曲風仍是一副嘻皮笑臉。
這個被稱為立群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毀了容的戚小姐就是他所偽裝。他不服氣
的抗議,撕掉臉上的醜陋刀疤,抹掉脂粉。
「不算,不算,被拆穿是因為真正的戚小姐出現,又不是我出了問題,我不付賭
金!」「小子,願賭服輸,哪來那麼多理由!」
「我沒有輸,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男的,我哪輸了!」他甩掉頭套。在場人有赫立
寒、紫妍、方向軒、玫、老管家、柳翠、萍兒,所有人全是一副驚愕的表情。他們的確
沒有看出他男扮女裝,因為他體格不大,走起路來比玫還像女孩子,聲音又裝得嬌柔,
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破綻。
如果他自己不說,還真沒人知道;不過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應曲風賊賊的嘿笑了
兩聲,一副奸計得逞的表情。
「他們不知道嗎?你不妨現在問問,咱們約定的十天期限還沒過吧?」
黃立群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現在要再偽裝也來不及了,憤恨不平的瞪視這隻老狐
狸。「應曲風,你夠陰險奸詐!」
「多謝誇獎。收了你的賭金後,我會請你喝一杯,讓你消消氣。你也別太計較輸蠃
了,財去人安樂嘛!」
一般賭局輸蠃揭曉時,勝方通常會說些風涼話,教輸的一方恨得咬牙切齒,捎下狠
話。「風水輪流轉,你別太得意!」
「有機會,有機會。」應曲風仍是嘻嘻哈哈,死到臨頭還不知道。
「應大哥,你開這種玩笑實在太過分了,害得我為紫妍姊憂心了半天。」
玫先抱怨。「唉!
玫妹妹,我這麼做可都是為了你,你說這種話實在太令人痛心了。」
應曲風哀怨的搖頭。
「拜託,你少扯到我頭上來,這可一點也不關我的事。」
玫急急撇清關係,現在誰跟他扯上關係誰倒楣。
「是你天天喊無聊,我才為你想到這樂子,怎麼會不關你的事?再說,有關戚小姐
身世、還有碧玉簪的事也都是你告訴我的,你可別忘了。」
這狡猾的狐狸!硬是將她拖下水。
玫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換來他一臉得意的笑容,可氣死她了!她暗暗瞄了赫立寒一
眼,他正以責備的眼神瞪她。
「哥哥,這全是他自己無聊才會搞出這把戲,可不關我的事,你不能怪我。要怪,
也只能怪你自己交友不慎!」哈!說得好,她真為自己喝采。平常她還不太敢頂撞他,
不過此刻站在紫妍身後,她沒什麼不敢的。
「應兄,你該知道,我一向最痛恨被人耍著玩。」赫立寒聲音低沉,危險地半瞇起
眼。
「赫兄說得是,對這種事情我也極為痛恨,咱們真不愧是多年知交,想法不謀而合。
不過我一向寬大為懷,主張寬恕美德,赫兄位高權重,想必量大肚大,對這『寬恕』二
字,也該有極深的認識吧?」
「你錯了,我的主張是以怨報怨,以牙還牙,寬恕二字不在我的人生哲學。
多年朋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應曲風,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好吧!頂多我把賭金全數奉上,就當作是賠禮好了,這總可以了吧!」
「賠禮?說得好聽,你是想把賭金當成禮金好省下一筆,是吧?」赫立寒豈會看不
透他打什麼算盤。
「這也教你看穿!好吧!好吧!賭金、禮金我分開算,這總行了吧!老兄,得了嬌
妻,你已經夠福氣了,小事情別太計較行不行?」他的口氣是又妒又恨。
第一眼看到方紫妍時,他驚艷之餘還深深悔恨,想當初他如果積極一些,在玫提出
要將紫妍交給他照顧時,就一口答應下來,硬將紫妍接回家去,說不定現在紫妍已是他
的人了。憑他的魅力、他的風采、他的口才,他相信這絕不是不可能的事!唉,真是悔
不當初,由此可知,應曲風這個人自負、自戀到什麼程度了。
「我可沒答應讓他們成親。」方向軒冷冷的開口。
「我也沒答應讓你三加我們的婚禮。」赫立寒回敬。
唉!又開始了!真是沒一刻安靜。這一次紫妍可不管了。
「怎麼,他們兩個相剋嗎?」應曲風悄聲問玫,一副極感興趣的表情。這人又想打
什麼鬼主意?
玫斜睨他一眼。「看那樣子不就知道了。」
「看來是如此。」應曲風搓搓手掌,朝方向軒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舅兄。」
所有人全看著他,方向軒亦不例外,他眉頭皺起。「叫我?」
「當然是您。舅兄,咱們這位赫兄看來令您極不滿意,在下應曲風,外表如您所見
風度翩翩,將相之才;內在您雖無法以肉眼觀視,但舅兄高人慧眼,定可輕易看出在下
一顆熱忱純潔的赤子之心全繫在令妹身上。長兄如父,只要舅兄允婚,在下定將好好疼
愛令妹,孝敬舅兄,絕不會有您說一句、妹婿頂一句這種事發生。舅兄何妨考慮考慮?」
「虛偽諂媚、心至極!應大哥,這樣的話你也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真是教小妹我佩
服得五體投地。」玫一臉崇拜的表情。
「客氣,客氣。」
「奴僕認為戚少爺只是不捨得妹妹出嫁,戚小姐一旦嫁進赫家,戚少爺孤家寡人,
難免寂寞,所以奴僕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相信可以皆大歡喜。」老管家站出來說話。
「韓叔,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呀?」玫好奇的問。
老管家瞥她一眼,咳了兩聲說道:「戚少爺如果不甘心妹妹嫁人赫家,那麼乾脆將
咱們家小姐給娶回去,一個換一個,誰也不吃虧。這不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玫霎時漲紅了臉。「韓叔,你胡說什麼呀!誰要嫁給他了!」
「唉!小姐,這可是個機會,如今要找到像戚少爺這樣儀表非凡、器宇軒昂的翩翩
公子已經很困難了,你說不嫁,我還怕人家戚少爺不答應呢!」他搖搖頭,開始對方向
軒進行遊說,「戚少爺,我家小姐只是個性刁了點,其實她心地善良,長得又美麗,雖
然沒有戚小姐的絕色姿容,不過只要你願意娶她,她的嫁妝保證令你滿意,舉凡金銀珠
寶、珊瑚翡翠,你要幾箱都沒問題!如果這還不夠,近郊城外還有幢樓閣莊院可以奉送。
戚少爺,這種機會不多,你可得好好把握。」
「韓叔!你這是幹什麼嘛!人家還以為我沒人要呢!」
玫氣得跺腳,紅著臉跑回房去了。「玫!」紫妍尾隨其後。
「我們也去看看,失陪了。」柳翠拉著萍兒,眸光在方向軒的臉上多停留了一下才
離去。
「怎麼?我說錯話了嗎?那些珠寶翡翠、還有房子全都是老爺生前指明要留給小姐
的嫁妝,我只是照實說出來,並沒有不對呀!」老管家喃喃念道,一臉無辜相。
※ ※ ※
花前月下,涼亭,赫立寒擁著戚倩吟。「冷嗎?」
她微笑著看他一眼,手拿著一支簪子。
「這碧玉簪是我們的訂情之物,當年逃亡時摔斷了,沒想到哥哥到京城找了最好的
工匠修好它。立寒,哥哥並不是反對我嫁給你,他只是比誰都希望我幸福。」
「我明白。你是不是想勸我跟他和平相處?」他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我希望你們能夠合得來,最起碼不要一見面就鬥個不停。」
「好吧!我答應你盡量試試。」他承諾。
「對了,我聽說王剌史辭官返鄉,而且走得很匆忙,這是為什麼?」
好好的官為什麼突然不當了?這當然是有原因的。任何正常的人只要知道自己的女
兒竟然企圖謀害上司夫人,誰也會連夜逃走吧!
「可能膩了官場是非,想回去過田園生活吧!」他隨口應付,不想讓她知道太多人
心險惡,免得她又難過。
「立寒,你真的想娶我嗎?你不後悔?」她突然問道。
「你怕我丟官?」他看著她,眼神好溫柔。「你不怕嗎?」
「我怕,我怕丟不了官!」他促狹道。
惹得原來憂心忡忡的她一陣輕笑。
「你少胡說,人家正正經經的問你,你還開玩笑!」
「這幾年我一直在商場上發展,對仕途反而看得淡了,如果真丟了官,我可以全心
經營事業,不會有任何遺憾。這麼說,你可以放心了嗎?」他拍拍她粉嫩的臉頰。她笑
著抓住他的手,凝視他。
「其實,在幽思寨是我第二次看見你。」
「哦?我們還見過面?」他詫異。不太有可能,他相信任何人只要見過她一眼,絕
無法將她遺忘。
「十五歲那年,我曾經見過你一次面,就只在遠遠的地方看你。後來我們擦身而過,
我垂著頭,你沒有注意到我。我一直知道你是誰,也一直想著你,十年來沒有變過。」
她害羞的垂下頭。
「如果當時你不垂著頭,我們現在已是十年夫妻了。」他抬起她的下巴,印上深情
的吻。
兩個人緊緊相擁著。赫立寒突然想到一件事,皺起眉頭。
「你曾經說過,你有個從小訂親的未婚夫死了,你在詛咒我?」
她瞪大眼。他怎麼會這時候想起這件事?
完了!大難臨頭了。所以說嘛,她一向不喜歡說謊話的。她放開他,離開他懷,盡
量與他拉開距離。「立寒,你聽我說,我可以解釋──」「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他
逼近她,表情凶惡。
「當……當時我覺得王小姐跟你很相配,我不希望她誤會我們有關係,她年輕又貌
美,家世──」她一步步後退。
「別說了!原來你不只詛咒我,還慷慨的想把我送給別人!」他咬牙切齒,青筋暴
突,怒吼道:「戚倩吟──」「你別生氣嘛!當時我是為你好呀!啊──你別過來!不
要!哥哥!你快來啊!」
全書完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熾天使掃瞄,梵幽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