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你愛滿懷
作者:夏娃
柔情女子──夏娃
當小女子第一次瞧見《麻雀狂想》時,首先印入腦海的想法是:這個作者真奇怪,
什麼筆名不好取,偏偏要勸夏娃」這種怪名字?!無法理解!
之後,當我和(木馬)的審稿人員接洽時,得知有這麼一號人物和小女子如此相似,
不但喜歡騷擾、荼毒已經夠可憐的袁姊,還常自稱很善良、純潔,尤其在知道這位「姊
姊」只大人家兩歲,且是「同鄉」後,更加增加了小女子的好奇心,於是在因緣際會下,
小女子和這號人物見面了,從此過著水深火熱……喔,不,又多了一個可以談「心」的
好朋友。
夏娃人如其名,是個相當女性化的浪漫女子。她常自稱像極了雙魚座的爛漫個性,
唯美、不切實際,且嚮往愛情。而和她實際接觸後,更可以瞭解她的心思細密及純情。
雖然有時候她優閒了點,但也許就是她這種與世無爭、包容力大的個性,造就了她有如
「林黛玉」的外表。
小女子常稱她為「古典美人」,有著溫柔個性、水靈外表、飄逸長髮,婀娜身材…
…總之,夏娃就是這麼一號柔情似水的女子。如果你想更進一步認識她,不妨看看她的
書,便會瞭解她心靈深處的款款柔情。
當然,除了上述的諂媚話語外,小女子也有其他吐槽的話想說。
夏娃姊姊,妹妹都幫你寫序了,你還不快點請人家去吃「長榮桂冠」的下午茶。直
是的,懶得寫序就算了,還懶得出錢請客,當心,再如此優閒下去,會把你的阿娜答嚇
跑喔!(P S她的阿娜答是織田裕二,嘻!)所以啦,小女子捨命為你寫序,又說了一
些違背良心的好話,你這做姊姊的不能再如此小氣了。不然,以後要我幫你倒追帥哥時,
小女子可是不管你喔!
最後,祝福夏娃!
楔子
這是個秘密。如果沒有揭穿,他們不至於天人永隔,一段良緣也不會演變成悲劇!
如今,他懊悔欲死。
他威脅、怒吼,甚至哀求、命令她,用盡了各種方法,但是,已經沒有用了!
她嬌小的身子早已僵冷。她死了!
他無法接受,也根本不願相信!但是,沒有用。
她死了……她死了!
他只能抱著她冰冷的身軀,回憶她的一顰一笑,她生氣、跺腳、撒嬌、耍賴的模樣
……他像一尊石雕像,茫然凝視著懷中的人兒一動也不動。
過了多久了?他的唇又緩緩覆上早已沒有了熱度的冰唇,原以為已經流乾的淚水又
泉湧出來,一顆顆滴在她蒼白冰冷的容顏上,無聲地沒入她的髮鬢。
她已死……已死……不!她怎能如此殘忍?她怎敢用這種方式待他?他緩緩搖頭,
拒絕相信這一切。
他緊緊抱住懷中人兒,恨不能將她揉入體內。
他狂聲吶喊:「不!老天啊──」
如果可以,他但願隨她死去!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會懂得珍惜她,不再放開她……【第一章】羅寒皓遠遠地看
到一個小男孩躲在矮樹叢後,背對著他,手上拿著小石子拋了拋,往前一丟,跟著,轉
角處,他看不到的前方傳來一聲哀號,小男孩很快縮低身子,渾身「顫抖」。
他好奇地停住腳步,乾脆倚著樹幹,看看這愛玩又怕受傷害的小男孩在玩什麼把戲。
說好聽呢,他是關心這小男孩;講難聽嘛,他是吃飽了沒事,閒著無聊、發慌、發悶,
難得有一場好戲能夠引他駐足,他不想錯過。
袁佑詩壓低身子,捧著腹無聲地笑著。她的「丟石功」早已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百尺內,她想射的物體,不管是飛、跑、跳,她都能一擊而中,而且絕對正中她想擊的
部位,一丁點不差。
此刻,前面略胖的大漢正抱著後腦勺又叫又跳,搞得他的同伴莫名其妙。
「正雄,你搞什麼?媽的!你多久沒碰女人了,這麼急啊?」
「不……不是。」正雄一臉痛苦的說:「阿……勇老……大,我……被人暗算了,
痛……」長相難看的粗漢老大不耐煩地四下掃了一眼。「媽的!四周空蕩蕩的,哪有什
麼人。」
說完,他又色迷迷地盯著即將入口的美人。
那位姑娘沒有顯露害怕的神情,只是冷冷瞪著靠近她的粗漢老大,不發一言。
許是這股冷峻的氣質引起了佑詩的搭救之心,誰說嬌弱的女子才能引人憐惜?偏偏
她袁佑詩就欣賞冷艷、有個性的女子。
她又拾起一顆小石子,可惜那粗漢老大背對著她,害得她不能對他的「致命點」下
手,只好對準那雙亟欲伸向那女子胸部的魔爪。
「咻」一聲,佑詩發現自己難得的丟偏了,可是仍正中他的腦勺。
又一聲哀叫傳來,那粗漢老大抱著腦勺原地亂跳,同時開罵道:「是哪個王八羔子
射的?媽的,給我滾出來!」
開玩笑!她袁佑詩只會這一百零一種「武功」,出去?她才不會傻得去趕投胎呢。
可不是每次都那麼好運,能夠投胎到大將軍家。
她將身子又壓低了些。
兩名男子不甘心被暗算,氣呼呼地在四周搜巡。不一會兒,他們發現了佑詩,阿勇
一把將她揪了出來。
「放開我!你好大的膽子,膽敢碰我,你完蛋了!」佑詩不怕死的嚷嚷著,腦子飛
快一轉,立刻想到一條妙計,同時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阿勇先是被這「小男孩」的俊顏震了一下,隨即狐疑他何以一臉詭笑?
「臭小子,你還敢笑!破壞大爺我的好事,你不知道自己死期不遠了嗎?」
「哼,誰死期不遠還不知道呢!我說你最好趕快放了我,多碰我一下,你只會死得
更快而已。我的心腸還不錯,你沒犯下大罪,我可不希望害你死得太早,折了我的壽。」
「好大的口氣!小子,你以為這麼說就唬得了大爺我嗎?」
「唬你?我才沒這閒情雅致呢。我老實告訴你吧,」佑詩投給他一個「看在你將死
的份上」的眼神。「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毒醫神人絕敖生,你可聽過?
」
毒醫神人絕敖生武功卓絕,江湖上無幾人能敵,但是他真正在江湖中打響名號,卻
不是打打殺殺掙來的,人稱毒絕、醫絕、毒醫神人,可是其來有自。他用毒出神入化,
可以讓敵人死得不知不覺,微笑而終。醫術更是獨絕,只要他想救,死人也得乖乖由墳
墓爬起來。不過他非常孤僻、冷傲,由另一稱號「無情獨客」可證。
聽到「絕敖生」這三個字,阿勇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敬畏得緊呢!
佑詩轉了轉慧黠的雙眸,接著說:「那就是了,他老人家生平僅收了一位徒兒,而
那位絕無僅有的傳人就是──」她的話未說完,阿勇馬上發出狂笑聲。
「小子,你想冒充他的徒弟唬我?別作夢了!別人沒見過絕敖生的徒弟,我可是見
過了。順便告訴你,他的名字叫羅寒皓,打出生起,皇上便封他為燕郡王。你想冒充他?
下輩子吧。」
可惡!燕郡王有什麼了不起?她也是堂堂大將軍之女呢!
唉!不過救他給說中了就是,她的確是想假借絕敖生的徒弟之名嚇走他的,可惜打
探不清人家的底細。
無妨,拆了這招,她還有別招呢。
她翹起鼻子,好不傲氣地冷哼一聲。「你這人真沒禮貌,也不聽人家把話說完,就
急著截話尾。既然你知道我羅大哥的名號,那就更好說了。他是我的結拜兄弟,而且非
常疼我,為了怕有人趁他不在我身邊時欺侮我,他在我身上撒了蓋世毒藥,凡是觸摸我
的人,三日內必毒發身亡。現在,你知道你還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吧?」
阿勇一聽,連忙放開她,退後數步。忽地,他一怔,又放聲大笑。
「小子,差點讓你的鬼話給騙了!那燕郡王羅寒皓不過初出江湖,獨行俠一 個,
哪來什麼拜把兄弟?」
「誰說沒有?我們數天前才結拜。不信?你該聞得到我身上一抹清香味兒吧?」她
把頭拾得高高地。可不能教他看出破綻。
阿勇默不作聲,待她接下文。
佑詩也不教他失望,接著說道:「這正是那奇毒所發出來的香味,如果你以為這只
是普通的桂花香,那也罷,你等著死吧!」
語畢,她搖搖頭,投給他一個同情的眼光。
這下,阿勇終於相信了她的話,連忙跪地求饒,「小子……不不!小鮑子,求求你
大人大量,莫與小人計較。小人知錯,小人知錯,你快給我解藥吧。」他拉身旁的正雄
也跪下,吼道:「還不快幫忙求解藥!」
「是,阿勇老大。」接著,正雄叩頭哀求道:「小鮑子,求你救救我家老大。」
佑詩心可是笑翻天了,卻還是裝出一副思慮的模樣。
「你們真的有心悔改?」
「是,是。」兩名粗漢叩頭連連。
佑詩滿意地點點頭,解開腰間的錦袋,往手心倒了倒……呀!她的清胃丸呢?!完
了,她吃完了!這下真的完了,本來她想拿清胃丸騙他們的。
她吐吐舌頭,瞥見兩張期待的臉,歉然地微微一笑。「抱歉,解藥……沒了。」
「什麼?!」阿勇站起身。
佑詩連忙退後一步,伸出雙手擋在身前。「別過來呀!再碰我你會死得更快。」
「哼!沒了解藥,早晚都是死,我先掐死你這小子再說。」他凶狠地逼近佑詩。
「不關他的事,你不能傷害他!」一直冷眼旁觀的冷艷女子忽然擋在佑詩身前。她
可不希望這位小鮑子為了救她而死。
「對呀!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個兒碰我的。」佑詩原已縮在那女子身後,忽然想起
她現在可是「男子漢」呢,哪有躲在羅裙下的道理,於是壯起膽子站出來。
「小子,你還敢說話,看我先砍了你!」阿勇抽出大刀,朝佑詩和冷艷女子砍了過
來。
「啊!救命!」
佑詩拉了身旁女子的手就跑。
不料,跑不到三步,便撞上一堵肉牆。
「哇,完蛋了!快閃開啦!本姑娘沒了命都是你害的!」佑詩大叫一聲,對那動也
不動的胸膛又捶又打。
羅寒皓的雙眸很快閃了一下,垂目掃視這嬌小的……「男孩」一眼,一抹驚艷在他
眸底閃過,嘴角隨即勾起一道彎月。他一手抓裝小男孩」雪白的手腕,頭也不抬,兩指
輕易夾住阿勇砍下來的大刀,輕輕一彈,阿勇握著大刀倒退十步遠,跟著摔在地上,還
翻了幾個跟頭。
佑詩看得睜圓了瞳眸,也忘了手給人握住,呆立了半晌。冷艷女子雖較冷靜,卻也
同樣掩不住驚異。
正雄急急扶起阿勇,兩人抬頭一見眼前的藍布衫男子,嚇得兩腳發軟,「撲通」一
聲跪倒在地。
「羅大俠饒命!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你的結拜兄弟,小的該罰,大俠要我做什麼
我都願意,只求你給我解藥,我還不想死,求求你!」
羅寒皓仍握著佑詩的手腕,一手也順勢「擱」在她肩上,眸底的寒光掃向跪在地上
叩首的兩個粗漢。
「我曾經饒過你們一次。」
他剛下山時,這兩個壞蛋便很不幸讓他給撞著了在幹壞事。
「小的知錯了!這一次絕不敢欺瞞羅大俠,只要你饒了小的一條賤命,我絕對痛改
前非,不再做壞事,小的發誓!」
羅寒皓佯裝沉吟半晌,然後勉強點頭,手指一彈,一顆黑色藥丸便已在何勇手中。
「這是解藥。不過,如果你心起邪念,它便會是毒藥,到時你將如萬蟻穿心,至死
方休,記祝」阿勇痛苦地皺起眉頭。看來,他真得痛改前非不可了,為了保命……唉!
他吞下藥丸,與正雄相偕離去。
佑詩這時才回過神。她的雙眸閃閃發亮,對這藍布衫男子崇拜得五體投地,尤其頭
往上一抬,又見到一張俊美無瑕的面龐,她倒抽了口氣,一顆芳心開始劇烈跳動,臉紅
了起來。她羞赧地抽回被握著的手,旋身移開「放」在她肩上的大手。
「謝……謝謝大俠救命之恩。」
羅寒皓無聲地歎了口氣。短短的時間他已經習慣與「他」肌膚相親,一時還真不能
接受這一臂的距離。
「小鮑子不必放在心上。為兄的保護賢弟的安全,是理所當然的。」
佑詩自然聽得出他的戲謔之意,頓時漲紅了臉。
「我可完全沒有狐假虎威的意思,剛才是一時情急才會冒充足你的結拜兄弟。」佑
詩噘起嘴,兀自喃喃:「如果我知道你在附近,就不會這麼說了。」
真是,要救人也不早點出來,害得她出盡了洋相;早知如此,她寧願選擇死在那大
刀之下。想到此,她不禁埋怨地白了他一眼。
真奇怪,他竟然毫不費力便看穿她的心思。羅寒皓揚起唇角,注視著這位做男裝打
扮、行為舉止皆沒有半點女子氣息的姑娘,盡避一身淡綠色輕紗男裝,秀髮高束,一張
白皙絕麗的臉蛋,卻掩不住奪世之美;那兩道微彎的柳葉眉、一雙慧黠的靈眸、小巧鼻
梁、紅艷的櫻桃唇,教他看得癡了。
佑詩見他那怪異的眼神,不禁雙眉微蹙。這人幹什麼這樣盯著她看?莫非她露出了
破綻?!不!這是不可能的事。打小她便是這副裝扮,就是在將軍府,她爹爹的摩下也
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她是女兒身,他憑什麼看得出?
算了!他盯著她看,她不會也盯著他嗎?反正他也長得不錯,她一點也不吃虧……
哎呀呀!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眼睛一觸及他的眼神,她就臉兒紅、心兒跳,「轟
鹵一聲,連火花都迸出來了?這可是很傷眼睛──呀!難道她愛上他了?
寅月眼見這兩人忘我的看著彼此,根本忘了她的存在,立在一旁,不知道如何開口
答謝他們。她暗歎了口氣,雖不敢自稱是曠世佳人,怎麼看她也有幾分姿色,這位穿藍
布衫的羅公子卻只是盯著毫無女人味的綠衣「公子」,真傷她的自尊。
方纔如果不是那位綠衣公子自稱姑娘,洩了底,她還真不知道她竟是女兒身呢!想
來羅公子也是因此而發現的吧。
唉,他們還要癡癡凝視到什麼時候?
***
江南晏家行館
晏氏家族在長安乃名門望族,晏氏事業之廣,更是遍及各地,江南自然也有不少產
業。身為這個大家族下一任龍頭老大,晏庭筠此番帶寅月來到江南,並不是為了生意,
表面上的理由是為了尋找他逃家的未過門妻子袁佑詩。
在江南行館下榻不久,他因有事外出,特別吩咐了寅月不准獨自出門。沒想到他前
腳才離開,她後腳便溜了,累得他一回到行館便急著派出所有人去找她,就怕她有一絲
差錯。
幸而,她平安回來了,身後還帶了兩位恩人。
寅月簡單地「交代」了事發經過,並為三人做介紹。
「羅公子,施公子,月兒幸蒙兩位援助,晏某感激不荊此等恩情,來日當報。」晏
庭筠拱手說道,並責難地瞥了寅月一眼。
寅月一如往昔,冷漠的表情沒有顯露一絲感情,只除了垂下眼瞼時眸底稍稍閃過一
絲愧疚。
他就是晏庭筠?!乍聞時,佑詩禁不住要偷偷咋舌。沒想到在她逃婚來到江南後,
他也追趕而至!肯定是她爹爹猜出她的行蹤。
若非方纔在路上寅月透露了她和晏庭筠此番下江南的目的,她還會呆呆的以為是同
名同姓的人呢!幸而她用了假名「施佑軒」。
說起來,晏庭筠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英浚如果他們早些見面,她或許有可能答應爹
爹為她訂的這門親事,嫁給晏庭筠。
可惜,時間差了。她一見鍾情的對象是羅寒皓,心也已默許了他。晏庭筠……還是
送給寅月姊姊吧,他們還直是挺配的。
「晏公子客氣了,小事一樁,舉手之勞,能救得寅月姊姊是我們的榮幸。羅大哥行
善如便飯,更是不會放在心上,晏公子也不用掛懷。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她
搶在羅寒皓前頭回道。
此時她只想盡快離開此地,唯恐晏庭筠看穿她是誰,到時,她就不能跟著羅寒皓行
走江湖了。
當然,她決定跟著羅寒皓是有原因的。
第一:他的武功不凡,可以保護她不被壞人欺侮。
第二:他既是毒醫神人的徒弟,可想醫術也當高明,說不定可以治好她長年的胃疾。
第三:有機會還可以從他身上「摸」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藥來玩玩,解解悶。
第四:他讓她一見傾心,理所當然的,必須對她負責到底。
第五:他長得太過於「不安全」,為了避免他「招蜂引蝶」,戕害眾家女子的純情
心靈,她有必要跟在他身邊,杜絕他亂拋媚眼。
綜合以上幾點,她甘心稱弟,尊他一聲「羅大哥」,不管他是否願意,他只有「接
收」她一途。
晏庭筠一聽「施佑軒」要告辭,連忙開口留人。
「天色已晚,兩位若不嫌棄粗茶淡飯,客室簡陋,不妨留下。」
「兩位恩人,請別拒絕我家少爺一番好意。」寅月也開口挽留。
佑詩還想拒絕,羅寒皓卻先她一步開口。「晏兄、寅姑娘盛情美意,自當領受,叨
擾了。」
就這樣,佑詩百般不願意地留下來了。
羅寒皓若有所思的看著佑詩。送寅月回府途中,自稱是施佑軒的她便開始與他稱兄
道弟。一知道他準備行走江湖數月才回他在長安的府邸,便自願隨行,還不容許他有說
不的權利。他錯愕、好笑、無奈,既而「搖頭」答應。說實話,打他們見面那一刻起,
他就不想讓她離開了。但由她先提出,他不免有些許驚愕。
天!當她說她一直是一個人在江湖上亂闖時,他不由得頭皮發涼,嚇出一身冷汗。
她能夠活到遇見他,可真是奇蹟!
***
晚餐時,佑詩匆匆扒了兩口飯,便告退回房。
既然晏庭筠是來江南找她的,想必爹爹該對他提過她的形貌、舉止、特徵,因此能
夠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
她無聊地憑靠窗台,兩手托腮,嘴嘟得老高。
「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羅寒皓毫無聲息的出現她身後。
佑詩回首斜睨了他一眼,一聲不吭的離開窗台。
不用說,她一定是在生氣他答應晏庭筠留下來的事。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急於
離開這?
「小施,如果你不說話,為兄可要回房了。」他作勢離開。
佑詩趕忙拉住他。「我問你,你想在這待到什麼時候?」
羅寒皓睨著貼在他手臂上的雪白柔荑,眸底閃著得意又甜蜜的光輝。
「小施,為什麼你急著離開呢?晏兄為人爽朗、親切,如果我們匆匆離去,豈不是
令他難堪。」他佯裝疑惑的問。
佑詩放開他的手,背對著他說:「誰……誰說我急著離開了?我只是不想打擾別人。
晏兄不是說了他是出來找人的,說不定人家已經決定離開江南,卻為了我們而耽擱行程,
那多不好意思。」
「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剛才你離席後,晏兄已經表明希望與我們同行,而……」
「什麼?!」佑詩打斷他的話。
羅寒皓被她嚇了一跳,微微皺起眉頭。這實在不像一個姑娘家該有的反應,女孩子
應該矜持、輕聲細語才對。
「你說什麼?你在開玩笑吧!為什麼要讓他跟我們同行?快拒絕他!」佑詩抓住他
的衣襟,急得跳腳。
不只該輕聲細語,行止也要優雅……算了!羅寒皓搖搖頭,拉下她的手。
「小施,我已經答應晏兄了。」
佑詩瞪大了眼。「不行!你要拒絕他,非拒絕他不可!」
對於她的堅持,羅寒皓一臉狐疑。「為什麼?你討厭晏兄?」
「討厭?當然不。」佑詩馬上搖頭。
「既然不討厭,同行何妨?」
「這……為什麼非與他同行不可?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了寅月姊姊,想藉
機會接近她?」她一臉醋意的嘟起嘴,忘了自個兒此時是男兒身。
這是什麼跟什麼?怎麼會址上寅月?!羅寒皓啼笑皆非,看著她氣鼓鼓的粉頰,不
禁想逗逗她。
「如果我說是呢?你介意嗎?」
「什麼?你真的看上寅月姊姊了?!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嘛!」
她愛他呀!她第一眼便愛上他了。若不是礙於晏庭筠,她早就告訴他自己是女兒身。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喜歡上別人?她還沒告訴他實話呀!
「哇啊,不可以!你不可以啦!」
佑詩捶打他的胸膛,急得哭了。
羅寒皓嚇壞了,他沒有想到隨口一句玩笑話,竟惹得她傷心大哭。
一時之間,他亂了手腳,任由她打了好半晌,才想到她可能會傷到手,連忙握住她
通紅的手,心闞地緊緊包在掌心中。
「小施……詩兒,別哭,我只是開玩笑,故意逗你的,我沒有看上寅月,沒有看上
任何人,乖,別再哭了好嗎?」
佑詩頓時止住淚水。「真的沒有?」
羅寒皓肯定的點頭。「真的沒有。」
佑詩盯著他認真的雙眸,突然破涕為笑。「沒有就好……咦,你剛才叫我什麼?」
詩兒?她好像聽到他喚她……她的心突地一跳。
「小施。怎麼?有什麼不對嗎?」羅寒皓佯裝一臉無辜的問。剛才一時情急,喚了
她一聲詩兒。表面上,他喚她小施,是取其姓氏,然而心底,他一直將「施」換成
「詩」。她畢竟是位姑娘,既然無法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他只有為她取一個女性化的小
名。
佑詩微微側首,瞅著他,沉思了半晌。
難道是她聽錯了?
她皺著眉,視線慢慢調降,落在兩雙交纏的手上。
「咦?你為什麼抓著我的手?」
羅寒皓這才發現他沒有放開她的手。非常不捨地,他慢慢鬆開她的手,隨便找個藉
口。
「你剛才莫名其妙地打我,我只好抓著你的手了。」
「原來如此。」佑詩點點頭,頓時心生愧疚。「對不起,我不應該打你,你不會生
我的氣吧?」
眼見她小心翼翼詢問他的模樣,嬌柔得惹人憐愛,他疼都來不及了,哪捨得生她的
氣!
輕撫著她的粉頰,他的神情溫柔又盛滿溺愛。「你是我的好「賢弟」,為兄怎麼可
能與你計較呢?」
佑詩綻開了笑顏。「羅大哥胸襟廣闊,不愧是毒醫神人的唯一傳人。」
「好說,好說。」他回她一笑。
他可不會告訴她,換作別人,別說捶他一拳了,就是碰著他的衣角,他早教他到陰
間地府報到了,那才叫「不愧是毒醫神人的唯一傳人」。
***
直到就寢時,佑詩才想到,羅寒皓並沒有答應她要拒絕晏庭筠的同行。
換句話說,往後的日子,她每一分、每一秒,只要有晏庭筠在,她就必須隨時保持
最高警戒,過得戰戰兢兢。
最重要的一點,她還不能大大方方的告訴羅寒皓她叫袁佑詩,是輔國大將軍袁霸唯
一的掌上明珠、全長安城最美的人兒,他如果準備娶妻,不用費事再去找別人,直接找
她就可以……「哎呀,怎麼辦?」
佑詩由床上跳起來,急急忙忙套上鞋子,抓了外袍,都還沒穿整齊,就往外面跑。
「小施,你去哪?」
羅寒皓的房間就在隔壁,先是聽到她慘叫一聲,開門想看個究竟,就看到她衣衫不
整地從他面前跑過去。
「羅大哥,你還沒睡呀?」佑詩倒退回來,邊繫著外袍的帶子,邊打聲招呼。忽然
想到什麼似的,她急忙又問:「你知道晏庭筠的臥房在哪嗎?」
羅寒皓蹙起眉頭。「這麼晚了,你找他有什麼事?」
「呃……很重要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嘛?」
房子大就是有這點壞處,想找個人也不容易。
羅寒皓沉下臉。「不知道。」
「哦,算了,我自己去找,晚安。」她擺擺手,又往他面前走過。
「回來。」羅寒皓沉聲命令。
佑詩又回頭,神情有些不耐。「羅大哥,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我現
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耶。」
羅寒皓抓起她的手,二話不說便拖她回房。
佑詩一臉莫名其妙。「咦?你幹什麼?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晏……」「有什麼事情
都可以留待明天再辦。現在,乖乖躺在床上,不准再亂跑。」
他強硬地為她脫下外袍,推她上床,為她蓋上被子。
佑詩難以置信的看著羅寒皓。哇啊!他還真專制耶!
「羅大哥,我的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否則我會整個晚上胡思亂想,會睡不著,會影
響睡眠,那麼……」「那麼,告訴我。」他慢條斯理接下她的話。
告訴他她是晏庭筠未過門的妻子?開玩笑,那不把他嚇跑才怪。她才不幹呢。
佑詩嘟起嘴,拉著被子,搖頭拒絕。
「不能告訴我?」羅寒皓話帶威脅的問。
「不能。」佑詩翻身,背對著他,將被子蓋住頭部。
她現在可沒時間理他,得讓他快快離去,她好去找晏庭筠談個清楚。
羅寒皓輕易便看出她在打啥主意,當然不可能讓她得逞。一個姑娘家深更半夜跑到
男人房,這成何體統!包教他生氣的是,她到底找晏庭筠做什麼,竟然不能告訴他?
看來,他今晚是不用睡了。
歎了口氣,他把門關上,找了個地方打坐。
他的一舉一動完全無聲無息,過了半刻,佑詩以為他已經回房去了,翻身悄悄坐起。
「還不睡覺!」
一聲嚴厲的低吼嚇得佑詩險些兒散了魂,只得乖乖躺平,再也不敢亂動。
羅寒皓閉著眼,唇角微微彎起。
一個姑娘家深更半夜跑到男人房成何體統?羅寒皓似乎沒有想到,他一個大男人整
夜待在「姑娘」房,這又該怎麼算了?
【第二章】
一大早,佑詩張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間每個角落都看一遍,待確定羅寒皓已經
離開時,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很快掀開被子跳下床。
她動作輕巧的整裝完畢,悄悄溜出房間,深怕吵醒隔壁的羅寒皓。她要趕緊找晏庭
筠探探口風才行。
巧極了!她不過穿過長廊,拐個彎,就看見晏庭筠一身白衫,溫文爾雅地站在涼亭
內。
佑詩興奮地奔過去,揚起手。「晏公子,早──」然後便沒了下文。佑詩愣住了。
涼亭內還有一人,巧極了,正是羅寒皓!
他坐在涼亭,手上端著剛沏的香茶,啜了口,慢條斯理抬起頭,瞇起眼對佑詩微微
一笑。
「早啊,小施。」
「施公子,這麼早就起來了。」晏庭筠含笑地說。
「呃……你們也真早。」佑詩勉強擠出個苦笑。
可惡…羅寒皓,你幹什麼起這麼早嘛…「施公子,我聽羅兄說你有重要事情找我
談?」晏庭筠一派祥和的神情。
佑詩瞥了羅寒皓一眼,頗有怨尤之意;羅寒皓則故作若無其事地品茗香茶。
「施公子?」見她不回答,晏庭筠以詢問的語氣又喚了一聲。
佑詩調回視線,歉然地回了一個笑容。「晏兄,你還是和羅大哥一樣喚我小施吧,
我比較習慣。」
羅寒皓突然嗆了一聲。
「羅兄,你沒事吧?」
「羅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不小心嗆著了。」羅寒皓急急開口,安撫他們。
他能夠說什麼?說除了他,誰也不能喚她「小詩」?不能說吧?那只有閉嘴了。
「那麼,小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晏庭筠笑道。
「呃,是……是這樣的,我想問你家茅廁在什麼地方──」噗!
哇啊!好遠啊!幸好她閃得快,否則羅寒皓那一口「口水」便噴在她身上了。
她瞪了羅寒皓一眼,繼續說道:「不過昨晚我已經知道了,不勞晏兄了。」
晏庭筠笑著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羅寒皓面呈微紅,直直瞅著她。
佑詩暗地不停埋怨羅寒皓,自然,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小施,你有心事?」晏庭筠又問。
「心事?沒呀。」佑詩抬高下巴,佯裝一副沒事樣。半晌,她慢慢踱步靠近晏庭筠,
盡量以閒話家常的語氣探問道:「晏大哥,你那未過門的妻子找得如何了?有沒有消
息?」
「有點線索。」他始終保持著微笑,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哦?莫非……你知道她在哪?」佑詩不禁心濼加快。
晏庭筠還是微笑,瞥她一眼,沒有回答。
佑詩還想再打聽得更詳細些,羅寒皓阻止她,語氣不悅地說:「這是晏兄的家務事,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這個礙事者!佑詩不耐煩地橫掃他一眼。「我關心晏大哥不行嗎?我曾聽住長安的
朋友說起,那個袁將軍的女兒野蠻任性、乖張又有怪僻,不僅不好相處,還是隻母老虎。
現下她逃了婚,豈不正好給了晏大哥退婚的絕佳藉口?所以呀,我想勸晏大哥還是放棄
這樁婚事,趕緊回長安退婚才是上策。」
羅寒皓蹙起雙眉。「這是晏兄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出意見了?」
「喂,你這是什麼話?我當晏大哥是好朋友,當然得為他設想了,這有什麼不對?」
佑詩氣憤地嘟起嘴。
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不惜犧牲聲譽,誹謗自己。他不幫忙也就算了,還扯她後腿!
羅寒皓也是氣得牙癢癢的。她對晏庭筠的私事實在是過度關切了,遠超出他所能容
忍的範圍。說明白點,他吃醋了!
「你又怎麼知道晏兄未過門的妻子是好是壞?就憑那些空穴來風、道聽途說的流
言?」羅寒皓口氣冷漠。
「咦,無風不起浪,你沒聽過嗎?」她白他一眼。他幹什麼跟她作對?
他睇睨她。「萬一傳言有誤,根本是一群酸葡萄心理的傢伙惡意的誹謗,你豈不是
拆散一對良緣?」
「你──」哎呀,她快被他氣死了!
眼見兩人僵持不下,晏庭筠微笑地開口。
「羅兄、小施,這件事情我心中早有打算,很感謝兩位的關心,但請千萬別為了我
的事失和了。」
「哼,我才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呢。晏大哥,我餓了,先去吃早飯。」她看也不看羅
寒皓一眼,甩頭離開。
羅寒皓聳聳肩,故作瀟灑,眼角則不時瞄著她的背影。一想到她一副不在乎他的模
樣,他就咬牙切齒,恨不能追上去,扳過她的身子,告訴她,她只能看著他、關心他的
事,心只能想著他,不可以想晏庭筠,不可以有別人!
可惡,他會讓她知道的!這是遲早的事。
***
「可惡,什麼東西嘛!不把他趕回長安退婚,我就是他的老婆了。不體諒我用心良
苦,專門破壞我的好事。可惡的羅寒皓!懊死的羅寒皓!你真可惡!你真可惡!我吃了
你!我把你吃了!吃死你!咀嚼你、咬碎你,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佑詩坐在飯桌前,
氣憤地夾起花生,瞪視花生,每送一顆到嘴便咒罵一句,彷彿跟花生結下了不共戴天之
仇似的。
寅月走進到飯廳,正好見到她這副有趣的模樣。
「小施,怎麼,你不喜歡吃花生嗎?」
若說是不喜歡,偏又只吃花生,其他的菜和碗的粥,她根本未動一下,這又說不過
去。
「寅月姊姊,早安。」佑詩皮笑肉不笑地說。
「小施,你怎麼了,是不是早餐不合你口味?」
「不,好極了。」佑詩勉強吃了一口粥。
寅月狐疑地瞥她一眼,四周掃視一下。「咦,怎麼只有你?少爺和羅公子還沒有起
來嗎?」
不提還好,一提她又一肚子怨氣。「管他呢!寅月姊姊,我們先吃吧。」吃飽就把
早餐全倒掉,讓羅寒皓餓昏算了!佑詩賭氣地想。
奇怪,雖然還沒付諸行動,光是想,她的氣已經消了一半,嗯……此招可行。她做
微一笑。
「寅月姊姊,你快坐下來吃吧!粥涼了就不好吃了。」
寅月看著她頓時綻開的笑顏,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個有著一雙靈活大眼的女孩,
這會兒眸底閃爍的光芒代表什麼意思?
***
該死!他怎麼會上了她的當!
這個該死的小魔女,竟敢用這種招數整他!
更該死的是,他居然輕易相信她說什麼「大人不計小人過」、「兄弟吵嘴平常事」、
「不用放在心上」、「毋需掛懷」之類的「甜言蜜語」!
虧他堂堂是毒醫神人最得意且是唯一的弟子,竟然烏龍到碗被下了他獨創且精心調
配的辣藥還不知不覺,吃得津津有味。
都是她!她該死的沭美笑容害他「食不知味」。她迷人的大眼眨呀眨的,迷亂他的
心,害他真以為她「原諒了他」。該死!她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她「原諒他」?
現在他才想到,他根本沒說錯話,為什麼要她原諒?
「小惡魔,別讓我逮到,否則看我怎麼修理你!」
羅寒皓滿臉通紅,眼淚不時滴下,他除了猛灌開水外,也別無他法。
他獨創的辣藥,神奇之處就在於能讓人吃時不知辣,半晌過後,才熱辣難當,恨不
能乾脆浸在冰水冰死算了。
「羅兄,你沒解藥嗎?」晏庭筠唯有投遞給他同情的目光,還有吩咐僕人不斷供應
他開水,除此之外,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我根本沒想過要配解藥。」羅寒皓眉頭糾結著。
吃不死人的辣藥頂多只有半天的藥效,他整人向來看對象,怎麼也想不到會有「自
食惡果」的一天。
該死!可惡的小施,究竟是什麼時候摸走他身上的辣藥的?可惡,別讓他逮著她!
***
「什麼時候?」佑詩重複寅月的問話,略微頓了頓,得意洋洋且故作神秘地說:
「佛曰:不可說。」
寅月遺憾地歎了口氣。她真的很好奇小施是如何在羅寒皓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
又是在何時何地取走他身上的藥,並且讓他吃下?
這實在太神奇了!
「小施,透露點嘛!」
「不可說、不可說。」佑詩一逕搖著頭,堅決不透露。
人整了,氣也消了,這會兒她反倒擔心羅寒皓會不會讓他自己的辣藥給辣死了,到
時候誰陪她遊山玩水、行走江湖,誰當她的靠山,誰來治療她的胃疾?
更重要的是,還有誰能讓她愛上?活了十七個年頭,她好不容易才碰上一個真愛,
他萬一辣死了,她怎麼辦?陪他赴黃泉?開玩笑,這麼一來,她豈不應驗了「紅顏禍
水」、「紅顏薄命」這兩句話?
寅月瞧她突然愁上眉梢,取笑道:「怎麼?現在後悔下手太重了?何不去看看他?」
「寅月姊姊,你別開玩笑了,叫我現在去看他?」她一臉恐怖的表情,朝前面的池
塘瞥了一眼。「你別拉我,我情願跳水,讓魚給吃了算了。」
寅月讓她的話給逗笑了。「你呀,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想她救她時不也是如
此?
「唉!反正做都做了,現在再說什麼也是多餘。管他呢!頂多我等他消了氣再去看
他,賠一句不是就是了。」佑詩聳聳肩。她的個性就是如此──何必想太多呢?
***
一整天,她憑著機靈的腦袋,巧妙的躲過了羅寒皓。
這會兒,她躺在一間僻靜的客房,原應揚起唇角佩服自己的聰明機智,不料,反倒
愁眉苦臉,哀聲連連。
「哎喲!胃好痛呀!痛死我了!」
一定是她晚餐吃得太匆忙了。
現在怎麼辦?她的清胃丸吃完了,凌晨時分,藥舖早已關門,她上哪兒求救去?
一整天找不到她的蹤影,羅寒皓怒氣高漲,哪睡得著覺?晏庭筠向他保證,她絕對
沒有離開行館,偏偏晏家行館佔地廣闊,他走遍了也找不到她。
突然,一聲小小的哀歎引起他的注意,他豎耳傾聽,慢慢靠近聲音來源,然後停在
一扇門前。
是她!
他很確定,大力推開房門,跨步進去。
果然,她躺在床上。
「總算讓我找到了!你這個調皮的害人精,看我怎麼處罰你。」他得意地揚起唇角,
掀開棉被。
佑詩被他嚇了一跳。「哇啊!這麼晚了,你想嚇死人呀!」
「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他揶揄地說。
「好極了,你這只討厭鬼,還不快快離開人間,回陰朝地府去!」她乘機罵道,半
坐起身,盤起雙腿,手護著胃,眉頭糾結著。
「膽子不小,我還沒處罰你的惡作劇,你倒反過來罵我。看來你根本沒有為自己的
不當行為反剩」他佯裝一臉凶相地逼近她。
佑詩可沒有心情再跟他鬥下去,她的胃快疼死了。她俯身一趴,臉埋入棉被。
可惡!她這是什麼態度?竟敢不甩他?在他找了她一整天,甚至放棄睡眠,充當晏
家行館的巡夜員的時候,她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悻度。
「小施,你給我起來!」他生氣地命令,粗魯地抓她的手臂拉起她。
她已經疼得五官全擠在一塊了,給他這麼一拉,幾乎疼得要了她的命。她氣極了,
將疼痛、怒氣全化為力量,用力捶在他的胸膛上。
「你這王八蛋!混帳!我跟你拚了!」
「住手,我還沒找你算帳,你竟敢打我?」
他抓住她的手,她不停扭動。
「放開我,你這王八蛋,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你在胡說什麼,還不快停止!」他緊緊扣住她。
佑詩仍不斷掙扎著,終於,她沒了力氣,喘著氣,怒瞪著他。
他大氣沒喘一聲,呼吸也沒亂過,可見,制伏她根本用不了他多少力氣。
「認輸了?只要你乖乖道歉,保證以後不再犯,我可以考慮……」他話還沒說完,
佑詩已經支持不住,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臉埋入他的胸膛。
「該死的!小施,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羅寒皓輕輕推開她,抬高她的下巴,這才發現她一臉蒼白,神色痛苦。
「小施,你哪不舒服?」他關切地問,語氣緊張。
佑詩緊閉著雙眸,勉強說了句:「胃……痛。」
他愣了一下,二話不說便抱起她,走出客房。
「帶我……去哪?」佑詩喃喃地問。
「回我房配藥。你別說話,一會兒吃了藥就不痛了。」他的聲音變得輕柔。
佑詩微微揚起唇角,痛苦的神情緩和了些,他的話給了她極大的安撫作用。
羅寒皓的步伐大又穩,穿過一座園、一長廊,回到他房。他小心地放下她,為她蓋
好棉被,拉起她的手為她把脈。他的神情專注而嚴肅,一掃平日吊兒郎當的形象。
配好了藥,他扶起她,餵她服下,然後坐在床沿,雙眼凝視著她的容顏。
佑詩清楚的感覺到胃部的刺痛已逐漸減輕。她緩緩張開眼,對上一雙關心的眸子。
「好些了嗎?」他低沉的嗓音夾帶著溫柔。
她微笑著點點頭。「好多了。真是不可思議,你配的藥,功效發揮得好快。
」
他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既而板起面孔。「你的胃疾有好長一段時間了。」不
是詢問,是指控。
「是啊,已經好些年了,看過好多醫生,就是無法根治……」她突然住口,詫異地
睜大眼,「咦,你怎麼知道?!」
他沒有回答,蹙起眉頭。「知道自己有胃疾,就應該按時吃藥。」
「我有埃只不過……藥剛好吃完了嘛。」
瞧他一臉不高興,跟剛才的溫柔體貼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什麼嘛!她又不是故
意要麻煩他。
「你就是這麼不注意,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今晚如果不是我發現你,你現在可
能已經痛暈過去了。」他一想到這個可能,就不禁要火冒三丈。
佑詩噘起嘴。「你生什麼氣?我又沒有要你照顧我!你嫌麻煩,大可以不必管我,
反正也沒人會怪你。」
「你──」
他關心她,疼惜她的痛苦,她卻曲解他的話,抹殺他的心意,怎不救他氣得咬牙切
齒?
她覺得自己好像說得太過分了,歉然地睨他一眼。「對不起,我的胃還有些疼痛,
才會胡亂說話,你別生氣嘛!」
聽她這麼一說,他頓時怒氣全消,無奈地歎了口氣。「真是拿你沒辦法。」
佑詩微微一笑。「今晚謝謝你找到我。」
羅寒皓瞅著她。「謝我?不躲我了?」
她扁嘴。「對不起。看在你讓我的胃不疼的份上,我為我的惡作劇道歉就是了。」
「沒半點誠意。」他不為所動地搖搖頭。
佑詩裝出無辜又可憐的表情。「義弟我有病在身,難道你還忍心責罰我?學醫之人
不都該慈悲為懷嗎?」
「那是出家人。」他糾正她。
「那……習武之人總該心胸寬大,以忍字為重吧?」她瞎掰道。
「很可惜,師父沒教過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我倒還曉得。」他瞇眼笑著。
佑詩睜大眼,雙手拉高棉被。「我是你的結拜兄弟,不是仇人耶!以牙還牙這種報
復行徑是用來對付敵人的,你絕對不可以用在我身上!」
「哦?」他挑眉,眼神明白地表示:有何不可?
「絕對不可以!你是大哥,為人兄長應該心胸寬大……」「不是習武之人嗎?」羅
寒皓插嘴。
「哎呀,一樣啦!反正你就是不可以拿那些個會吃死人的藥陷害我就對了。
」她義正辭嚴地提出警告。
「你「陷害」我的時候,好像沒有想得這麼多嘛?」他調侃道。兄弟之情?
會吃死人?
這會兒她倒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這……那……不一樣埃」她勉強回道。
「哦?哪兒不一樣了?」
她轉了轉眼珠子,「你是毒醫神人的徒弟,我想毒死你簡直難如登天,你說對不
對?」
他頷首。「這是當然。」
「瞧,這不是不一樣了嗎?我毒不死你,但你卻可以輕易毒死我,所以你不可以對
我以牙還牙!」她說得理直氣壯。
「這點你放心,我有很多藥毒不死人,只會讓人吃了不太舒服。」他笑看著她。
「例如辣藥,你也知道的。」
她掩住口,心發慌,直視著他,急急嚷道:「你不可以報復我,那不公平!你身體
健康,壯得像條牛,吃了辣藥當然沒事。我不一樣,我有胃疾,還是個弱──書生,吃
了必死無疑。」好險,差點洩漏了身份!
羅寒皓盯著她驚慌的模樣,滿意地笑了。「好吧,這回饒過你。」
佑詩聞言,大大鬆了口氣,放下拉棉被的手,打個呵欠。「好累,我要睡了,晚
安。」
羅寒皓呆愣住了。這小丫頭,以為她現在睡在什麼地方啊!
「喂,這是我的床,你的房間在隔壁。」
她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歎了口氣。「我睡你的床,你不會去睡我的床嗎?
機靈點嘛!」她擺擺手,翻個身,不再理他。
羅寒皓瞪著她的背好半晌,然後無奈地搖搖頭,緩步走出房間。
他越想越不對,折騰了一整天,全是因為她,本來還想逮到她要好好訓她一 頓,
結果呢?
為她診病,為她配藥,還餵她吃藥,搞到最後,還得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
!
唉!想不到他堂堂燕郡王,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吃得死死的,真是糗到家了!
【第三章】
一早醒來,佑詩覺得胃舒服極了,不疼也不痛了。
這時,羅寒皓敲門進來,跟她道聲早安,逕自坐到桌前配藥。
「羅大哥,我的胃不痛了耶!」她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似的。
「那只是暫時性的,你還得繼續吃藥,才能夠治好胃疾。」他頭也不抬地說。
佑詩蹙起眉。「還得吃藥呀?!」
他睨她一眼。「我只是毒醫神人的徒弟,可不是神仙,哪有什麼仙丹靈藥可以一次
根治疾病的。」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可是……那藥好苦耶。」
她昨晚是痛得沒辦法抗議,可是今早不同了,她健康得很,絕不要自找「苦」吃。
起碼,在她下一次胃痛之前,她絕不去碰他的藥。
「良藥苦口。」他把配好的藥裝在一個錦袋,遞給她。「忍著點,連續吃一個月,
我保證你的胃疾絕對可以根治。」
「一個月?!」佑詩一臉不敢恭維。開玩笑!他一定不知道那藥有多苦。她手背在
身後,不想接過錦袋。
他看著她,沉吟半晌,把錦袋收入懷。
「咦,不是要給我嗎?」佑詩狐疑。
「放在你身上,你可能會「忘」了吃,還是放在我這,吃藥時間到了我再拿給你。」
敢情他已經猜到她準備「故意忘記」吃藥,或者「不小心」把藥弄丟了,才「好心」
地幫她保管藥,然後在吃藥時間「監視」她吃下去?
「這太麻煩你了,羅大哥,還是我自己保管吧。」她裝出一臉「不好意思麻煩你」
的表情,客氣地說。
「不麻煩,誰教咱們是結拜兄弟,表兄照顧義弟本是應該的,小施,你毋需客氣。」
不打算再與她爭辯下去,他轉移話題,「我要回家一趟,你要去嗎?」
「回家?你家在哪?」她根本沒聽他提過。
他微微一笑。「去了你就知道。」
***
眼前一片粉色櫻花林,彷如置身世外仙境,教佑詩看得癡了,忍不住發出讚歎。
「好美,太美了,羅大哥,這一大片櫻花樹是誰種的啊?」
「它們全是先母生前親手栽種的,現在則出一對「老」夫婦照顧。走吧,我帶你去
見他們。」羅寒皓牽著她,走進櫻花林。
一座莊院矗立櫻花林中。這座莊院典雅、樸實,很容易教人產生親切感;乾淨、整
潔的屋院,就連空氣都變得特別清新香甜,教人忍不住做個深呼吸。
佑詩任由他拉著走進屋內,不時頻頻回頭,左瞧瞧、右望望,對這兒的一切充滿高
度的好奇與喜愛。如果能在此終老一生,何嘗不是人生美事?思及此,她的目光不自覺
地停留在他身上,心加上一句:與愛人相伴在此。
羅寒皓環顧屋內一圈,「奇怪,不在屋,那可能在後院吧。小施,你在這等我,我
到後院去看看。」
佑詩還沒回答,便聽到一陣驚人的腳步聲,接著,一個高大、威猛,長相如熊的白
發人出現在門口。
白髮人看見羅寒皓,瞪大了眼睛,手上提著的竹籃掉到地上,摔了一地的青菜。
「劉叔,好久不見,真懷念你「穩重」的腳步聲。」羅寒皓揚起笑容揶揄道。
劉叔咧開嘴,哈哈大笑,聲音大得牆壁也為之震動。他大步上前,抱住羅寒皓,在
他背部大力拍了幾下。
佑詩看傻眼了,那幾下要是拍在她身上,只怕她此刻已吐血死去了。
「好小子!總算下來了,我等你好久了。」他聲如其人,又粗又大。
「劉叔,美姨呢?」羅寒皓問。
「在這兒。」一個身形嬌孝目光犀利的美婦由後院走進來,口氣略帶責備地說:
「你來晚了,一個月前早該到的。」
「又讓你「感覺」到了?美姨,你真是越老越厲害。」羅寒皓假意歎了口氣,欽佩
道。
美娘瞪他一眼。「再提老字,我馬上轟你出去。」
羅寒皓可不以為意,拉著佑詩為她介紹道:「小施,這位是美姨。記住,在她面前
千萬別提老字,她非常忌諱。這位是劉叔,別看他一頭白髮,其實他才四 十出頭,他
是年少就白了發,據說當年美姨就是迷上他一頭白髮才嫁給他的……」「小子,你少胡
說。」美娘警告地瞪他一眼,然後視線落到佑詩身上,頓時瞇細雙眸,上下掃視了一遍,
目光停在佑詩稍顯不自在的容顏上。
「他是我的義弟施佑軒。美姨,你再盯著她打量個不停,會嚇壞她的。」羅寒皓搖
搖頭,向佑詩解釋:「你別在意,美姨喜歡看「人」,尤其是她特別有「感覺」的人。」
「特別有感覺?什麼感覺?」佑詩不解地問。
「第六感的直覺。美姨有非常神奇的能力,對於她有感覺的人,她可以透視過去,
預知未來。」
「真的?!」佑詩驚愕地大叫。
美娘微笑。「別聽他胡說,什麼透視過去、預知未來?又不是神仙!我不過是觀察
力比別人細微,直覺比較敏銳罷了。」
「美娘,你別謙虛了,我看你瞧這位施兄弟的眼神就知道,你一定看到什麼了吧?」
劉叔看著老婆笑道。
佑詩聞言,心中一驚,悄悄垂下眼瞼,不敢再瞧美婦。
美娘有那麼一刻目露隱憂,但一聽到丈夫的話,馬上抬頭以眼色制止丈夫再問下去。
十幾年的夫妻,劉叔馬上會意到妻子有難言之隱,於是彎身拾起地上的青菜。
「施兄弟,咱們這櫻花院沒什麼好招待,只有自家栽種的幾種青菜,還有幾隻雞、
鴨,我現在去宰了它們,你等會兒埃」他說著,便朝後院走去。
「這怎麼好意思,劉叔,你別忙了。」佑詩趕忙搖手。
羅寒皓上前握住她的手,「小施,劉叔是自己嘴饞,你別跟他客氣了,在櫻花院不
興這一套,你只要把這當作是自己的家就可以了。」
「大言不慚,說得好像你是這兒的主人一樣。」佑詩皺了皺鼻子,一副「你臉皮真
厚」的表情。
「說得沒錯啊!這櫻花院的確是他的,正確的說法是已逝的羅夫人留給他的,我和
老劉只是負責幫他看管而已。」美娘含笑的解釋。
佑詩驚詫的看向羅寒皓,方纔美姨還說要將他轟出去呢!當然,她明白那只是戲言,
但是聽他們的對話、看他們的行止,一點也不像是主僕關係。
羅寒皓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所以我說了,一般的繁文縟節在櫻花院是不管用
的,這只有先母留下的規矩:一切隨興,過「真」生活。」
「一切隨興,過真生活……」佑詩喃喃念著,一面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將軍的死,帶給梅姊很大的打擊,她由京城搬到櫻花院來,一則是對朝廷深覺灰
心失望,二則是想避開官婦們的奉承巴結與同情面孔,遠離俗世,過真正清靜、與世無
爭的生活。」美娘突然嚴肅地說。
羅寒皓的父親羅昊天生前是一位大將軍,與妻子楊玉梅原是一對人人稱羨的賢伉儷,
恩愛的夫妻生活只有短短三年,便隨著羅昊天的死而逝去。
「美姨,你說我娘對朝廷失望?我從來沒有聽你們提過,究竟發生什麼事?
」羅塞皓追問。
美娘瞥視他一眼,又瞧了佑詩一下,深深歎了口氣,垂下雙目。「過去的事,沒什
麼好說的。」接著,她喃喃低語:「梅姊,你應該會同意我的作法吧?你也不希望上一
代的恩怨影響後輩的幸福吧?我這麼做,但願能得到你的諒解,梅姊。」
「美姨,在說什麼?」羅寒皓只看到她口唸唸有辭,聽不清她說些什麼。
一向樂天、沒煩惱的佑詩,這會兒卻沒來由地蹙起雙眉,莫名地憂愁襲上心頭,盤
旋不去。她實在不明白原因,只曉得看著美姨那欲言又止的雙眸,總令她有說不出的愁
滋味,彷彿有事要發生一般。
「沒什麼,施兄弟難得來一趟,你帶他四處走走,我去幫老劉的忙。」美娘揮揮手,
逕自走進廚房。
羅寒皓沉思了半晌,才想起冷落了小施,轉頭瞧她,發現她眉頭深鎖,像是有心事
般。
「小施,怎麼了?」他關切地問。
聽到他的呼喚,佑詩立刻回過神來,凝視著他,陣中一片迷惘。「什麼?」
羅寒皓奇怪地瞥她一眼。「我問你怎麼了,發什麼呆?」
佑詩猶豫了一下,坦白道:「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美姨的眼神令我很不安。
」
「她今天的確有些不對勁。」他頓了一下,又道:「也許與她的闔殊能力有關吧,
你別在意了。」
「你說……美姨會不會是感覺到我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佑詩囁嚅地說。
羅寒皓沉下臉色。「別瞎猜!丙真如此,美姨不會什麼都不說的。」
佑詩斜睨他。這人也真奇怪,她不過問一下,他幹什麼口氣這麼衝呀!算了,還是
轉移話題吧。
「羅大哥,我現在才想到,你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耶。身為你的義弟,這真是太
慚愧了。不如,你現在一一告訴我。」
「你想知道什麼?」他挑眉。
「你這燕郡王的封號是怎麼來的?堂堂一個郡王爺,應該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為什麼你要拜毒醫神人為師,跑到山上去?令尊、令堂去世多久了?因何去世?你今年
也二十有三了,為什麼還不成親?你……」「停!」羅寒皓抬手打斷她一連串的問題,
有趣又好笑地揶揄道:「你想當媒婆啊?問題這麼多。」
佑詩瞪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你是我結拜大哥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呢!還敢嫌我
囉唆。」
「這麼說來,我對你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我也該問個清楚,才能表示我對你的關
心囉。」羅寒皓乘機提出心中的想法。
「這……當然。」佑詩避開他的視線點點頭,很快又說道:「不過是我先提出問題,
你應該先回答。」
「好。」羅寒皓爽快地答應。「家父在我出生當年戰死於沙場,皇上認我為義子,
並封我為燕郡王。家母聽說不喜歡京城,所以與劉叔、美姨帶著我搬到櫻花院來,後來
在我四歲時病逝,臨終前將我托給家師,於是,我隨著家師隱居山林。」
「你前不久才下山,這麼說來,你很久沒回櫻花院了?」
「每年家父、家母的忌日,我都會回來待上十天半個月。說來極巧,他們的忌日是
同一天。」
「有這樣巧合的事?!」佑詩驚訝。「你的父母一定非常恩愛。」她肯定地說。
「美姨是這麼說的。」他頷首。
佑詩突然為他們的早逝感到悲哀。「真想見他們一面。」
羅寒皓略帶責備的眼神投在她身上,並在她頭上輕敲一記。
「幹什麼打我?」佑詩抱住頭瞪視他。
「我高興。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了,接下來該我問你。」他可等很久了。
「且慢,還有一個問題。」她急忙喊道。
「還有?你的問題真多。好,說吧!」
「呃,你……你……」她的舌頭突然打結,一個「你」字紅著臉說了半天還不見下
文。
「我什麼?快點說。」羅寒皓不耐煩地催促她。
「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她低著頭,一副嬌羞、扭捏的模樣。
羅寒皓怔丁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閃著光芒。難怪她不好意思開口,原來
……「看我幹什麼?快回答啦!」老半天不見他開口,她一抬眼,就逮到他「壞壞」的
神色。
他清清喉嚨,掩飾好笑的心情,努力恢復正經的口吻說道:「第一點,她必須有一
張絕麗脫俗的容顏。」
我是長安城第一美女呢。不用說,這一點絕對可以通過。佑詩非常自信的在心想道,
感謝她長得像她已逝的娘,不像她老爹。
「第二點,我喜歡活潑、爽朗、有個性又不失嬌氣的姑娘。」
這不是在說我嗎?佑請興奮地跟著附和點頭,趕忙又問:「那第三點呢?」
「第三點……必須是一個健康、沒有胃疾的女子。」他故意說道。
什麼?!那我不是沒指望了?佑詩在心怪叫,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好吧!為了他,
她會閉著眼吃一個月他開的會苦死人的藥就是了。
「還有沒有第四點?」
「第四點,必須乖、聽話。」他笑看著她。
佑詩翻翻白眼,沒好氣地說:「你養狗啊!」什麼嘛!擺明了跟她作對。
「我不過老實回答,你生什麼氣?」它的一張臉裝得好不無辜。
「我……」她嘟著嘴,氣悶地擺擺手。「算了,不跟你計較。還有第五點嗎?」
「沒了。」他見好就收。「該我問你了吧?」
佑詩眨眨眼,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唇角微微揚起,略帶撒嬌地說:「羅大哥,
一下子讓你回答了這麼多問題,你口渴了吧?我這就去幫你倒杯水來,你等會兒。」
她才轉身走開一步,衣領馬上被拉住,她面帶甜死人的笑容回過頭,一雙無辜帶著
詢問的眼睛眨呀眨的。
「羅大哥……」
「謝謝你的好意,我一點也不渴。」他笑著回道。
「啊,可是我口渴了,想喝茶,等會兒再告訴你我的事,反正不急嘛!」她伸出兩
根手指頭夾開他的手,拉好衣領,一溜煙跑進廚房。
羅寒皓冷哼一聲,揚起唇角搖搖頭。「你究竟還想瞞我多久?」
***
由櫻花院回到晏家行館幾天後,羅寒皓和晏庭筠突然決定要去毒醫神人絕敖生隱居
之處──明月石府。
佑詩實在不明白這兩個人究竟在搞什麼把戲,最近老是神秘兮兮地聚在一起。尤其
她感覺到羅寒皓對寅月的悻度有極大的轉變,他時常找話題接近寅月,時常對寅月噓寒
問暖,關心寅月到無微不至的程度,幾乎忽略了她的存在,有時候真教她嫉妒死了。
她喜歡寅月,自然不會因此而討厭她,但她氣羅寒皓,虧他還向她保證過不會愛上
寅月,這會兒卻……因此,前往明月石府的一路上,她一直「纏」在寅月身邊,不讓他
「有機可乘」。
她決定了,要盡快找機會向他表明身份,然後向他施展魅力,不讓他有時間去引誘
別的姑娘。
在她打定主意的同時,他們一行四人趕了幾天的山路,藉助晏庭筠和羅寒皓的上乘
輕功,終於來到明月石府。它位於人煙絕跡的高峰上。
明月石府洞外煙霧瀰漫,這是毒醫神人釋放的白色煙霧,羅寒皓解了它,留他們三
人在石洞外等霧散去,自個兒先進去見師父。
「毒醫神人可真絕,居然挑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隱居,高山絕壁,一個
人也沒有,他不會寂寞嗎?」佑詩實在很納悶毒醫神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難怪江湖中人
要說他孤僻、無情,便在他的敖姓上加個「絕」字。
「敖前輩之所以隱居在此,並非沒有原因。」晏庭筠開口說道。
「晏大哥,你知道原因?」佑詩好奇極了。
晏庭筠別具深意地瞥了寅月一眼,「我聽羅兄提過,敖前輩是因為悲慟妻子意外亡
故,才選擇遠離塵世。」
佑詩既驚訝又慚愧,方纔她還認為他孤僻、無情呢,原來他是一個如此深情且癡情
的人。
「得夫如此,敖夫人何其幸福。」換作是她,她死而無憾。佑詩突然想到羅寒皓,
如果他有他師父一半的專情且用在她身上,那她真是死無怨尤了。
「敖夫人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不願意看到敖前輩為了她而選擇孤獨。」一直很少開
口的寅月突然說道。
這一點佑詩倒是沒想過,深思片刻,她覺得寅月說得很有道理;如果羅寒皓很愛她,
她死去了,那獨自被留下的他豈不是很可憐?!咦?怎麼又想到他了!
佑詩微紅著臉。
在她想得出神的同時,寅月已被羅寒皓叫喚進去,煙霧也已散去,佑詩跟在晏庭筠
身後走進洞。
哇啊!這是佑詩的第一個反應。她原以為會看到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佝僂老
人,結果眼前竟是一個兩鬢泛白、既酷又帥的中年人!真教她驚訝,羅寒皓的師父好年
輕,全身散發出成熟穩重的魅力。羅寒皓實在應該慶幸她對感情非常執著,否則這一刻
她早移情別戀了。
慢著、慢著,他們在說什麼呀?…佑詩仔細聆聽羅寒皓的解釋,加上晏庭筠的證實,
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驚訝極了。
寅月竟是敖生前輩的女兒?!老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瞧,寅月已經嚇白了一
張臉,不一會兒,她便倒進晏庭筠懷。
佑詩不明所以的看向羅寒皓,將他和他師父的對話聽了個明白,這才知道寅月昏倒
的原因竟是中了她老爹的軟藥,導致全身發軟。那軟藥原是要用來對付羅寒皓的,而羅
寒皓及時喚了寅片進來當「替死鬼」。
真是,不明白他們這對師徒在搞什麼鬼!
寅月躺在石榻上,等待藥效過去。她已服下解藥,一會兒便沒事。趁著這空檔,晏
庭筠說明了整件事的始末──十九年前,晏庭筠和父親下江南巡視晏氏名下的產業。有
一天早上,晏庭筠在行館旁發現一名纖弱的婦人,她手抱一名甫出生的女嬰。由於婦人
喪失了記憶,他和父親好心的帶她們回長安,並待她們如親人。
十九年後,他意外得知羅寒皓師父的妻子叫寅如嫣,與長安家中的寅姨同名同姓,
經過多方打探,他證實了寅姨正是絕敖生的妻子,只是絕敖生以為妻子早已死去,這也
是他隱居明月石府的原因。
說來絕敖士是個極有義氣的血性男子。羅寒皓出生那年,絕敖生的師兄羅吳天去世,
四年後,羅寒皓的母親也因病餅世,臨死前將羅寒皓交給絕敖生照顧。
由於妻子身體微恙,因此絕敖生將她托她娘家的人照顧,獨自下江南。
誰料,李東哲為了報絕敖生廢了他一條手臂和奪去一隻眼的仇,趁他離開長安下江
南,僱人放火燒了寅氏一家;又唯恐絕敖生復仇,故意偽裝成意外,目的只是為了讓絕
敖生痛苦一輩子。
幸運的是,寅如嫣命大未死,還生下了個女兒,由晏庭筠幫她取名為寅月。
然而她們母女是如何由長安流落到江南,以致被晏庭筠發現,在寅如嫣恢復記憶之
前,仍是個謎團。
佑詩抱著好奇的心悻聽到最後,由不平、憤怒到驚骸,她簡直無法相信這整件事的
罪魁禍首竟是……李東哲!
竟然是他!害死寅氏一家,使敖生前輩痛不欲生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
她母親的弟弟,她的親舅舅李東哲!
盡避敖夫人與寅月僥倖未死,盡避她們與敖生前輩在二十年後的今天重逢相認,她
的舅舅燒死寅月全家的事實仍然存在!
這樣的事實教她感到悲哀又痛苦,心情低落到極點。雖然她與舅舅向來不親近,對
他也不是很有感情,但畢竟是她的親舅舅,她死去母親唯一的弟弟,又是她父親的師爺,
他的無情與殘忍,怎能教她不痛心?
對寅月、對敖生前輩、對尚未謀面的敖夫人寅如嫣,她深感愧疚,萬分的歉自無法
表達。
此時此刻,她說不出她是袁佑詩,說不出她是李東哲的外甥女,她失意到了極點,
強顏歡笑,隨便找了藉口走出洞外。
不一會兒,羅寒皓也跟著出來。
「小施,你怎麼了?」
佑詩背對著他,凝望著山谷。「羅大哥,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瞞著你。
」
「什麼事?」他是故意問的,其實他早就知道了。注視著她的背影,他的眸底閃著
喜悅的光芒,她終於要告訴他了。
「我……」她深吸了口氣,微仰起頭,「我其實……不是男的。」
「嗯。」他揚起唇角。
「嗯」是什麼意思?他不驚訝?佑詩倏地轉身,對上一雙充滿笑意卻沒有一 絲驚
異的眼睛。
「你……你早就知道了?!」她吃驚地問。
他點點頭。「我早就知道了。」
佑詩定定看著他,許久之後才長長吐了一口氣,綻開笑容,握拳往他胸膛捶去。
「不早告訴我,害我緊張死了。」
「緊張?為什麼?」她會緊張?他懷疑。
「當然緊張了,我怕你生氣我欺騙你呀!而且……」她的雙頰泛起紅潮,欲言又止。
「而且什麼?」他一臉不解。
「而且……呃,羅大哥,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她確信自己有傾城傾國的姿
色,這可是眾所公認的,不過,眾人的眼睛又不能代表他,他對她的評語對她來說才是
重要的。
羅寒皓隱忍著笑意,嚴肅、正經八百地上下打量她一番,點點頭。
「還不錯。」他的語氣平平,彷彿在說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不能讓她太得意。
佑詩頓時噘起嘴,不滿意他的回答。
「你喜歡我嗎?」她乾脆挑明了問,看他還有什麼「模稜兩可」的答案。
「好賢妹,我當然喜歡你了。」他拍拍她的雙頰。
「誰要當你妹妹,你已經有了一個師妹,還不夠呀!」佑詩生氣地拍掉他的手,指
尖戳著他的胸膛。
羅寒皓捉住她的手,凝視著她。「那麼,你要當我的什麼?」
他深情的眼神、低沉的嗓音,害得她臉紅心濼,半晌說不出話。
「嗯?說啊!」他催促道,一手伸到她頸後,輕輕撫揉。
他的手揩似有魔力般,她輕顫了一下,接著,像有一股熱流竄過她全身,那種舒暢
的感覺愉快得難以形容,她藏在心的話陡地衝口而出:「我要當你的妻子!」
他的眸光閃爍,是覺得喜悅或有趣?佑詩弄不明白,然而話一說出口,她反而不覺
得害腺,急著知道他的答案。
「你說呀!你愛不愛我?」她又問。
這一下,羅寒皓可被問住了,捉弄的人反被捉弄,實在是……「小施,你……」他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佑詩一臉期待的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屏息地等待著。
她認真的眼神教羅寒皓不敢再嘻皮笑臉,他捧起她的臉蛋,憐愛又溫柔地說:「你
是如此可人,我如何能夠不愛你呢?」
佑詩綻開笑容,欣喜地摟住他的頸項。「我也愛你。從今而後我要跟著你,走到天
涯海角,踏遍千山萬水,同游江湖。」
她直率得可愛,加上一點點霸氣、一絲絲嬌氣,教他又疼又愛。他抱緊她,聞著她
身上淡淡的清香味,揚起唇角。
「現在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家居何處、何以流浪在外了?」
佑詩在他懷愣了一下,隨即蹙起眉頭,低嚷著:「哎喲,羅大哥,我的胃好痛呀!」
「胃又痛了?你先坐下,我去倒杯水給你服藥。」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在大石頭上,
迅速走進洞。
佑詩鬆了口氣的吐了吐舌頭,隨即露出愧疚的表情。
不一會兒,羅寒皓端著水出來了,佑詩馬上又裝出一副苦瓜臉。
「來,把藥吃下。」羅寒皓柔聲說。
糟糕,她忘了那藥有多苦了!這下不用裝,光看到藥,她的表情就自然地難看到了
極點。
「呃,我坐下來就好多了,不用吃藥了。」她推托著。
「不行。」他把藥送到她嘴邊,以眼神「命令」她張口。佑詩只好乖乖張開嘴巴,
一鼓作氣服下藥,接著便猛灌水。
「好苦啊!」她嚷嚷道。若不是想到他喜歡健康的女子,她才不理會他的命令或威
脅呢!
羅寒皓在一旁笑看著她,取笑道:「像小孩子一樣。」
佑詩揚起唇角,一點也不在意被取笑為小孩子,兩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拉他坐在身
旁。
「羅大哥,明月石府雖然比不上櫻花院,不過看久了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呢!
」
櫻花院栽種了四季的花,一整年都可以賞花,花香四溢,是個浪漫、寫意的世外桃
源。明月石府雖不見百花爭艷,也沒有香氣襲人,但有遠山環繞,居高臨下,眺望山谷,
層層煙霧似遮還露的朦朧綠景蒼翠而迷人,傾聽大自然的聲音,令人心曠神怡,的確是
個適合修身養性的地方。
「你喜歡這嗎?」
佑詩隱約可以感覺到他語氣的喜悅,搗蒜般的點頭。「喜歡。」她抬眼望著他,偎
進他懷,「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歡。」
他緊緊抱著她,愛極了此刻撒嬌的她。「今後不管我走到哪,一定帶著你。」
「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後悔哦!」佑詩欣喜地說。
「除非你不願意。」
「這一生一世,我是賴定你了。」說著,她的臉蛋深深埋進他的胸膛。
如果被「賴」的感覺是如此甜蜜又幸福,他不止要她一生一世,他要她永生永世。
待師父一家團圓,他要與她遊遍天下。
「小施,一會兒我們得上長安了。」
她緊張的悃起頭,壓下驚慌與不安,力圖鎮定地問:「長安?!回……呃,去那做
什麼?」
「師父有事要先下山,我奉師父之命,必須送師妹回晏家,順道拜見師母。
」他似乎未察覺她的不安。
「不是……有晏大哥在嗎?他也要回家,由他護送月姊,不是更順當?」
羅寒皓冷哼一聲,「不行,他們雖然彼此鍾情對方,但晏庭筠尚有婚約在身,婚約
未除,他就不配與師妹在一起。」
「但是晏大哥說過,他一回長安便上袁家解除婚約,你何必如此固執?」佑詩突然
生起氣來。
「小施,你怎麼了?」他一臉不解。
「我……」佑詩有口難言。她如何能說?這一回長安,她的身份便要曝光;長安多
是爹爹的爪牙,她一踏進城,馬上會被抓回將軍府,到時晏庭筠要退婚可難了,他們會
被逼成親。再不然,她也會被爹爹「送」回深閨內院,派百位士兵「保護」,到時,她
可難逃出來見他了。
唉,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小施,究竟怎麼了?」
佑詩睨他一眼,無計可施之下,只好說道:「我不能跟你去長安。」
羅寒皓蹙起雙眉,「告訴我原因。」
「原因?」佑詩低垂著頭,一雙大眼睛左顧石盼,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可以說服他
的理由。「呃……算命的說我跟長安這地方命相剋,我到了那會水上不服、會上吐下瀉、
會頭痛、會生大病,還會一病不起,所以我不能去長安。」
說完,她還不忘點點頭,增加說服力,同時讚揚自己的臨場反應。
羅寒皓才不相信她的胡扯,只是一話不發的看著她。
佑詩光看他的眼神便知道她得再編一個藉口,還必須是「正經」的才行。
她歎了口氣,乾脆耍賴道:「總之,我不能去長安,也不能告訴你原因。這樣好了,
我先回江南,到櫻花院等你。如果你愛我,就該尊重我的決定。」她勾著他的頸項,擠
眉弄眼,又裝出天真無辜的表情,打算以「美女計」說服他。
「你獨自回江南太危險了。」他拉下她的手,搖搖頭。
「不會的,下了這山頭,離櫻花院便不遠了。我發誓,我會乖乖在櫻花院等你。如
果你愛我,就該信任我。」
這小丫頭,可真懂得拿他的愛來威脅他!
在她又說又哄,附帶撒嬌加「威脅」的情形下,他想氣也氣不起來,無奈地,只好
歎口氣答應了。
佑詩興奮地歡呼,盡避他此刻像個老太婆一樣嘮叨,一再叮嚀她要吃藥、要注意安
全、不可以亂跑、不可以去招惹壞人……在她耳邊念個不停,她也不在意,一逕點頭稱
是。
直到他們分手,羅寒皓才想到,她還沒有告訴他她的真實姓名!
【第四章】
眼見就快到櫻花院了,她只要加快腳程,相信半天之內必可趕到,奈何,突然大雨
滂沱,待她找到一間木屋避雨,全身已經濕透。
小木屋中只有床榻、矮凳,一堆木柴和乾草,看起來挺乾淨的。
「呼,總算有個避雨的地方。」佑詩慶幸道,關上門,脫下一身濕淋淋的衣服,打
開包袱。「啊,完了!」
為了方便起見,她的習慣是只帶一套衣服,其他的,不是乾糧,就是羅寒皓為了預
防萬一硬塞進她包袱各式各樣的藥,而為了給美姨、劉叔一個好印象,她特地到衣舖換
了一套淺黃色輕紗女裝帶著。
換句話說,脫下身上僅有的男裝,她便得恢復女性打扮了。
「真是自找麻煩!」佑詩一面嘀咕,一面套上衣服,並放下淋濕的頭髮,隨便找了
布條綁上。
突然,門從外面被推開,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站在門口,那冰冷的黑眸,嚇得佑詩
不寒而慄。
「你是誰?如果你是進來躲雨的,就乖乖到角落去,別輕舉妄動,本姑娘身上多得
是可以置你於死地的毒藥,不想死的話,就別靠近我!」她努力壓下恐懼,壯起膽子,
開口問道。
她可是天仙絕色,平常扮男生,偶爾還是會有人想騷擾她,更何況現在她恢復女裝,
在這無人的山林木屋中,外頭還下著大雨,她這傾國傾城的大美女碰上任何一個正常的
男人,都是非常危險的;尤其眼前這個男人,渾身散發出冷酷、毫無感情的危險氣息,
她除了多加提防外,還必須嚴加戒備,必要時,他一靠近,她便反擊──感謝羅寒略為
她準備了一大堆「防身藥」。
黑夜男子面無表情地上前跨一步,佑詩馬上抓起包袱準備扔向他。
不料,她才舉起包袱,他陡地身子一斜,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佑詩詫異之餘仍
不敢大意,小心翼翼走近他。
「喂,你怎麼了?」
黑衣男子毫無反應。
佑詩又靠近一步,踢他一腳,等了片刻,他動也不動,她這才放下警戒心,蹲下來
瞧他。奇怪,他為什麼說倒就倒?好奇的伸手探他額頭,佑詩馬上縮回手。
「老天!額頭好燙。」原來他生病了,難怪動也不動一下。「發燒?不知道有沒有
退燒藥?」佑詩嘀咕著,將懷中的包袱放在地上攤開,在一堆藥瓶中翻找她需要的藥。
「找著了!嗯……讓他直接服下就可以了。」羅寒皓怕她吃錯藥,在每個藥瓶外寫
明藥的名稱、服法及用量,她照著做絕對錯不了。
佑詩扶起他,將藥灌入他口中,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擺平」在乾草堆上。
「唉!遇到本姑娘算你好運氣。」
雖說木屋有床榻,不過先來後到總該有個順序,眼看雨勢一時半刻是停不了了,今
晚勢必得在這度過,屋內唯一一張床當然是她睡囉。
「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反對的。」佑詩笑咪咪地對著毫無知覺的黑衣男子說。
浪費了半天力氣,她坐下來吃乾糧補充體力。吃飽了,她將注意力調回黑衣男子身
上,這才發現他竟然全身發黑,嘴唇變紫!
「哎呀,怎麼會這樣呢?」佑詩驚叫道,又著急又擔心地拍打他的臉頰。「喂!別
死,你不能死呀!」
會不會是剛才服下的藥出了問題?佑詩突然怔住,隨即搖頭。「不,不會的,我相
信羅大哥。」
會不會是她拿錯藥了?她趕緊翻找出方纔餵他服下的藥。「沒有錯,明明是退燒藥
呀!」
佑詩既納悶又手足無措。光有這一堆藥,不知道他的病症,她也沒法治呀!
「唉!算了,死馬當活馬醫,我再找找看有什麼藥符合你的症狀。救得了你,算我
運氣好;救不了你,你也只好自認倒楣了。反正沒有遇到我,你也可能是死路一條。」
她在包袱翻了又翻,終於找到一瓶萬靈丹,頭只有一顆藥丸,記得羅寒皓好像交代
過她,什麼可解百毒、治百病,什麼難煉製,危急時才可服用,當時她沒注意聽,大概
是這個沒錯吧?
「請用吧!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它救不了你,請你早早投胎去,我
會為你超渡的……」佑詩邊喃喃念著,邊將藥丸塞進他口,灌水讓他服下。
***
他死了嗎?呵呵,真可笑!沒想到他李望月竟會被蛇咬死,這要在江湖上傳開來,
豈不成為笑柄?
真奇怪,為什麼他的牙又疼了?死人也會牙痛嗎?他皺著眉頭,突然張開眼睛。
原來,他沒死!
這是什麼地方?李望月忍著牙疼,坐起身,環顧四周。
是一間木屋,角落的床榻還睡著一個美人!
是了,他記起來了,他牙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連帶影響他的警覺性與行動力,一個
不留神,竟讓蛇給咬了。該死的蛇,才砍成三段還算便宜它。後來他為了躲雨闖進這間
木屋,牙疼加上腳上的傷口,他既疲累又痛苦,卻又遇上一個美麗卻凶巴巴的姑娘,亂
七八糟嚷了一大串,「轟」得他的耳朵不得安寧,恨不得拿塊抹布塞住她的嘴巴。可憐
他心有餘而力不足,上前跨一步便不支倒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他隱約還有一點印
象,他知道是這個姑娘救了他。
他腳上的傷口流了大量的黑血,顯然是他服下的藥將體內的毒給逼出來了。
他起身走到床榻旁,俯視救了他性命的姑娘,她睡得挺安穩的,一點警覺性也沒有。
他蹙起眉頭。
她究竟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荒郊野外?
佑詩翻個身,伸個懶腰。床板太硬,又沒有枕墊,雖然不是睡得很舒服,不過實在
是太累了,她一躺下便睡著了。她緩緩睜開眼睛,上頭一片陰影遮住了窗外照進來的光
線,她仔細一瞧,看見一雙黑黝黝的眸子……霍地,她跳起來。
「你……你醒了?!」她驚愕地問。
李望月點點頭,簡短說了聲:「謝謝。」
佑詩呆愣半晌,搞不清楚他沒頭沒腦突然冒了句「謝謝」是啥意思?
「呃……你在向我道謝?為什麼?」
他皺起眉頭,「你救了我。」
聽他這麼一說,佑詩便明白了,羅寒皓給她的「什麼藥」顯然發揮了功效,瞧他已
經不再發黑變紫了。她欣喜地走近他,左瞧瞧、右看看。
「真的,你已經沒事了耶。」佑詩高興又得意。突然,她的視線定在他左腿上,詫
異萬分地驚叫:「咦?你流血了!」
「不錯,我體內的毒素已完全逼出來了。」
「毒素?果然,我就猜你一定是中毒了,難怪會全身發黑。」佑詩得意自己果然猜
中了,幸好不是讓他吃錯藥的關係。
「你不知道我中毒?」他突然感覺頭皮發麻。
「奇怪了,你沒說,我哪會知道呀!」佑詩覺得他的問題真蠢。「喂,你是怎麼中
毒的?」
「我被蛇咬。」他閉了開眼。看來她也不知道。
「你被蛇咬了?真的嗎?哦,難怪你會流血了,我昨天沒注意到,還一直納悶你怎
麼會突然昏倒了呢!」佑詩恍然大悟。
李望月不禁冷汗直流。不知道他被蛇咬,不知道他中毒,卻給他服藥?他能夠看到
今天早上的愜陽,還真是命大。
「你該不會也不知道讓我服下什麼藥吧?」他嘲謔地撇撇嘴角。
「咦,你怎麼知道的?我沒告訴你呀!」佑詩驚詫的睜大眼。
李望月翻翻白眼,一臉哭笑不得。看來實在沒有感謝她救他性命的必要──他的命
是撿回來的!
佑詩仔細瞧了瞧他,才發現原來他竟是個美男子呢!昨天處於非常情況下,沒有細
看,其實他長得很好看呢,就是臉部線條太剛硬了,一看就知道是個冷酷、嚴肅、不苟
言笑的人。
「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老是叫喂太沒禮貌了。」知道沒禮貌,還叫人家
「喂」,也只有她袁佑詩做得出來。
「李望月。」他面無表情,語氣平淡。
「李望月?這名字挺好聽的。我叫袁佑詩,你好。」好久沒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
佑詩簡直樂壞了,能夠毫無顧忌的說出名字的感覺真好。
李望月仍是一號表情,見她莫名其妙地興奮傻笑,也僅是投遞淡然的一瞥。
見他不說話,佑詩又開口:「你這個人還真是話少得可以耶,怎麼說我也救了你一
命,你打個招呼會死啊!」
「我道過謝了。」他抿唇皺眉。這個姑娘說話真不文雅,白生了一張俏臉蛋。
好個惜言如金的男人!佑詩搖搖頭。「算了,天亮雨停,你也沒事了,我可以走
了。」
說著,她開始收拾包袱。
沉默片刻後,他突然開口:「你上哪去?」
佑詩背起包袱,轉過身。「你這個人真怪異,要嘛就不開口,一開口就問我去哪兒,
關你什麼事呀!」她繞過他,走出木屋。
李望月跟在她身後,不悅地說:「這種地方不適合你獨行。」
「笑話,這地方鬧鬼啊,還得成群結隊才能走?」聽他的口氣,好像她會遇到危險
似的,真是瞧不起她!
「任何一個有危機意識的姑娘都會明白不該獨自出門,更何況是在這種荒郊野外。」
這個人是關心她的安危,還是在輕視她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顯然兩者都有。
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一直跟著她的李望月。
「如果你是關心我,那麼謝謝你;如果你是擔心我,那麼不必了,請不要小看我。」
說完,她甩頭就走,相信他會識相地不再跟著她。
可惜,她料錯了,李望月雖然沒有再開口,卻還是走在她身後。
佑詩終於忍不住,在一個岔路口停下來。
「李望月,你到底打算跟我到什麼時候?」
「我必須保護你的安全。」他一板一眼的說。
「誰需要你的保護啊!」佑詩不耐煩地吼。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救過我。」
原來是因為她救了他──雖然他的話氣顯得非常不願承認這個事實──所以他自認
為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危,以償還欠她的恩情?
「你真的要保護我?」她斜睨他,靈光一閃。
他頷首──神情是不悅、沒有選擇餘地的。他的原則是有恩必報。
「李望月,你承認我救你一條命吧?」
略微遲疑地,他再度點頭。
「那麼,你還想保護我?我是救你的人,而你才是被救的人耶!你沒有搞錯角色
吧?」佑詩實在是不想傷他的自尊,但是更不想被當成弱小女子。
李望月雖然還是喜怒不形於色,但心中波濤洶湧。被蛇咬,還被一個姑娘救,這已
經是夠背的了,如今這姑娘竟然還懷疑……不,根本是認定他沒有保護她的能力,他李
望月的一世英名已經毀於一夕!
他李望月,武林十大高手之一,曾經是江南第一大堂會──緋龍堂──大少主,活
了二十七個年頭,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姑娘嘲笑,若非他修為一等,若非她曾經救過他,
他早一掌劈死這位自稱袁佑詩的姑娘了。
相信如果將他過去的事跡告訴她,那麼不是讓她嗤之以鼻,就是再度換來嘲笑,還
不如以行動證明來得快些。
他暗中運氣,然後一掌擊出,瞬間,立在岔路口的石碑傾倒,碎成一地。
佑詩驚駭地倒抽口氣,瞪直了雙眼。
「我李望月一生不欠人恩情,告訴我你要去哪。」他的語氣還是一樣平淡。
佑詩的眼神由驚訝轉為崇拜,繼而興奮地彎起唇角,抓住他的手臂。「教我,我要
學。」
「你說什麼?」他微瞇起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要學你剛才那一招。你不是說你不欠人恩情的嗎?只要你教會我剛才那一招,
我們就算扯平,誰也不欠誰了。」佑詩急切地說,一副「我馬上要學」的表情。
「不可能。」他斷然拒絕。
「為什麼?」
「李家掌法不傳外人,何況……」他掃了她一眼,「不是人人學得會。」
什麼呀,擺明了輕視她嘛!佑詩噘起唇,既失望又不服氣,若非他說了「不傳外
人」,她肯定力爭到底。
也罷,心地善良的她不會做為難人的事。
突然,她想到一件事,好奇地問:「李大哥,你武功這麼好,為什麼還會被蛇咬?」
打死李望月也不會告訴她,他是因為牙痛分散了心神,才會被蛇咬。他睨著她,這
個姑娘還真是現實,剛才喊他「李望月」,現在喊「李大哥」,她不覺得改得太快了嗎?
他腦海驀地飄過一抹纖纖弱質的身影。
「如果她……也能像你這麼健康就好了。」他喃喃。
「她?誰呀?」佑詩莫名其妙卻又好奇不已。原來這個外表冷酷的男人心中也有個
思念的「她」呀!
李望月一眼便看穿她心在想什麼。「別想歪了,她是我妹妹李吟秋。」
就說嘛!他這個人冷漠、嚴肅又沉默寡言,哪會有人愛……不,哪會有愛人!佑詩
不禁同情的看著他,「沒關係,月老早分配好了,早晚你會找到屬於你的她。」
李望月翻個白眼。胡思亂想又胡說八道,這個沒氣質的姑娘怎麼會讓他聯想到他那
纖弱嬌柔的妹妹?真是想不透!
***
緋龍堂內院有個嚴禁任何人擅入的禁地,名為「秋苑」。
秋苑的主人正是堂主最疼愛的掌上明珠──李吟秋。
李吟秋一生下來大夫便斷言她活不過十歲。如今,她年已十九,雖不能說活得「好
好地」,可畢竟還活著。這都該歸功於她的父親和兩位兄長對她的細心呵護和照顧。
從小,她便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為了天生體弱的她需要絕對安靜的休養,李堂主
蓋了這座秋苑,並為她遍尋名醫,只求她能夠多活一天是一天。十九年來,她未曾踏出
秋苑一步。
她非常纖弱,風一吹便要倒似的,唇無血色,膚白似雪,長髮枯黃,整個人像失去
養分,隨時會死去一般,唯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還有一絲神采。
「吟秋,怎麼又開著窗子,也沒有多添件衣服,小心著涼了。」李浩星取餅披風為
她披上,四下掃了一眼,不悅地說:「穆琪又上哪兒去了?」
「為秋姊端藥去了。李二少主,這麼急著找小女子,不知又是發生什麼十萬火急、
刻不容緩的嚴重大事?」穆琪邊調侃,邊一手端著瓷碗,一手拉著裙襬,輕巧地走上樓。
這座屋子的設計是樓梯上來便是李吟秋平時賞景沉思的地方,開放的空間,由樓下便可
以看清楚上面的一切。
穆琪是李家的遠房親戚,自小案母雙亡,由李堂主收養,陪伴李吟秋。她芳年十七,
個性活潑,生了一張伶牙俐齒,專門用來對付李浩星。
李浩星撇撇嘴角,睇睨她一眼。「吟秋的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還任她坐在
窗邊吹風,真不知道你存的是什麼心!」
「無心。」穆琪故意小聲反駁。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楚。
「無心!二少主。」她故意拖長音並大聲說道,藉以說明他「重聽」的嚴重程度,
然後又裝出非常無辜的表情,「意思是說,我並非存心如此,非故意的「無心」。可不
像某些奸險小人,一逮到機會就想責備人,沒有感情、沒血沒淚、沒仁德心腸的「無
心」。還望二少主明辨是非,原諒小女子這一次疏忽。」他要承認自己是奸險小人,盡
避派她的不是好了。
「嗯,你能夠明白自己的過失,承認自己「無知」,我當然會原諒你了,反正我本
來就不對年紀小的女孩存有太高的指望。」李浩星故意將「無心」說成「無知」,反正
他「重聽」嘛;再擺出一副早就對她犯錯的事習以為常的輕蔑神情,準備氣死她。
「二少主說得是。我這個單純無知的小女孩,哪比得上青樓那些成熟嫵媚又有「專
業知識」的大姊姊!看你近來瘦了不少,會不會是「激烈運動」做得太多了?你可得多
保重呀。」穆琪嘴上明嘲暗諷,卻擺出一張天真無邪的笑容。
李浩星聞言,氣得咬牙切齒。「笑面狐狸,你不要口不擇言!」
「怎麼樣,說中了你的心事,惱羞成怒啦?大號猩猩!」穆琪得意地朝他扮鬼臉。
「李浩星,大號猩猩!」
「你這笑藏刀的笑面狐狸……」
「二哥、穆琪,你們別鬧了。」李吟秋揚起唇角,無奈地搖搖頭。這兩個人一見面
就鬥個不停,偏偏老是碰在一起。
「秋姊,我幫你端藥來了,你快趁熱喝了。」穆琪這才想起手中的楚藥。幸好還是
熱的,都是李浩星這個大猩猩,害她差點得重新去煎藥。她心想著,不免要暗瞪他一眼。
李浩星眼尖地瞥到她責怪的目光。「笑面狐狸,你瞪我幹什麼?我又哪兒得罪你
了?」
「答案不都給你說了嗎?你又沒有得罪我,我幹什麼要瞪你!」她聳聳肩,一副無
辜樣。
「你……」
「二哥,你要不要喝杯茶?我幫你倒。」李吟秋打斷他的話。
「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喝藥吧。」李浩星轉變語氣,溫柔地說。
他和穆琪互視一眼,彼此交換了「休戰」的眼神,便不再看對方。
直到他們不再拌嘴了,李吟秋才端起藥喝下。她的舉止輕柔而優雅。
「吟秋,你近來精神很好,多調養些日子,說不定我就可以帶你出門去走走了。」
李浩星倚著窗台看著她。
李吟秋但笑不語,喝完了藥,將碗擱在小桌上,拉好披風。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
況,能夠活到現在,她已經很滿足了,她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在她有生之年,還能夠再
見大哥一面。
「二哥,有大哥的消息嗎?」
一說起李望月,李浩星便不再有笑容。他實在不明白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大哥李望
月和父親為什麼發生爭執?大哥從此離家出走,到現在一直沒有消息。
「吟秋,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他的。」李浩星安慰她。
自小他們三兄妹的感情就很好,尤其李望月對妹妹更是百般的呵護與疼愛,從小只
要是李吟秋說出的願望,在不影響到她的健康情形下,他一定幫她達成,所以李吟秋實
在沒有想過他竟然會不告而別。
「大哥隻身在外,也不曉得過得好不好?」她的神情頓時黯淡下來。
「秋姊,你別為大哥擔心了,他身懷絕技,會照顧自己的。倒是你,別再時時刻刻
牽掛著他,對你的身體不好。」穆琪關切地說。打小她便跟著李吟秋喚李望月為大哥,
而李浩星,很奇怪地,二哥兩個字她就是叫不出口,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固定的稱呼。
「穆琪說得對,你應該養好身子等大哥回來,否則他一回來見到你沒有好好照顧自
己,可是會心闞哦。」李浩星勾起她的下巴,心暗歎口氣,唉,她實在太蒼白了!
李吟秋綻開笑容。「二哥,你剛才不也說了我精神不錯嗎?其實我有預感,我的身
體總有一天會健健康康的,很快,我們兄妹三人,還有穆琪,就可以一起游江南。」
她的笑容充滿自信,李浩星和穆琪既詫異又高興,也滿懷希望的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可惜,她的話才剛說完,笑容還未逸去,卻突然合上眼,昏倒在李浩星懷。
「吟秋?!」
「秋姊?!」
「穆琪,快去請大夫!」
「我馬上去!」穆琪毫不遲疑的跑下樓。
【第五章】
在李望月不容反駁的堅持下,佑詩只好讓他跟著到櫻花院。
送她到櫻花院後,他才知道她與毒醫神人的徒弟羅寒皓相識,並且得知毒醫神人絕
敖生此刻正趕赴京城,於是他未再多停留,匆匆告辭離去。
佑詩以女子身份來到櫻花院,並報上真實姓名,本以為劉叔和美娘會大吃一 驚,
不料,只有劉叔一臉驚愕,美娘則是淡淡一句「等你很久了」,結果吃驚的反而是她。
一眨眼,佑詩來到櫻花院已有好些日子,與劉叔和美娘相處得既愉快又融洽。不過
有時候她感覺到美娘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憂愁和欲言又止的無奈,她心的問號越來越大。
趁著有一天她和美娘在後山的櫻花林散步時,她忍不住問道:「美姨,你是不是有
話要跟我說?」
美娘看她一眼,立刻別開頭。「沒有,你太多慮了。」
「不,我感覺得到。美姨,我相信羅大哥說的,你有不尋常的感應能力,你一定從
我身上感覺到什麼了對不對?所以你從第一眼看到我便一直憂心忡忡、不能釋懷,總是
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美姨,你究竟看到什麼,請你告訴我好嗎?
」佑詩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與她對望。
美娘眉頭深鎖,好半晌才開口:「如果我說你和寒皓在一起……不好,你會和他分
開嗎?」
「不會。」佑詩想也不想便回答,既而又想到美姨不可能無端提出這種問題,不禁
有些緊張。「美姨,你是不是看到我和羅大哥的未來發生什麼事了?」
美娘歎了口氣,搖搖頭。就是沒有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未來,她才擔心,尤其是她完
全看不到佑詩的未來,就好像……她不敢再往下想。
「佑詩,你是個好女孩,心地善良又率真,我很喜歡你,也認為你很適合寒皓。」
佑詩才剛要鬆一口氣,卻突然察覺美姨根本是在敷衍她。「美姨,你還是沒有說你
看到什麼。」
美娘靜默半晌,「佑詩,不要在意我感覺或者看到的,即使我說出來讓你知道,未
來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那畢竟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你是個有主見的女孩,我相信你不
會因為我的話而修改自己的未來。」
「那可不一定,如果是不好的未來,我自然是會聽你的話做改變了。」說來說去,
她就是想知道美姨究竟看到什麼,她實在非常好奇。
「是嗎?那麼我要你現在立刻回長安,忘掉寒皓,從此不再見他……如果我說這對
你是最好的未來,你會答應嗎?」美娘的神情嚴肅且認真。
「美姨……」佑詩詫異地看著她,她像換個人似的。
「如何,你會嗎?」美娘逼問。
佑詩怔忡了一會兒,然後毫不畏懼地迎視美娘犀利的雙眼,堅決地說:「不會。不
管未來如何,我都要與羅大哥在一起。除非他不再愛我,否則我要與他相守到老。」
兩人相視半秒,美娘突然笑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美姨?」佑詩一臉迷惘。思索片刻,她終於明白美姨的用意,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美姨,你快嚇死我了,瞧你說得那麼認真,害我也當真了。拜託你以後可別再拿我和
羅大哥的事開玩笑,我剛才好緊張、好擔心呢。」
美娘垂下眼瞼,淡淡地笑道:「現在你明白了,即使我說了也不會有改變。
再說,我也只有感覺到你未來的一小部分,我承認是不好的感應,然而,福之為禍,
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福禍尚不可知,告訴了你也只是徒增煩惱,何苦來
哉。」
美姨的一番話教佑詩釋然。美姨會為她憂心,是因為感應到她最近可能會有災難,
自然眉頭深鎖,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美姨,你說得對,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煩惱,我不會再問了。」
美娘點點頭。「我也該回去準備晚餐了。」
「現在?」佑詩抬頭看天色,此時不過才接近傍晚。「還早嘛。」
「還是早點回去,免得給「雷聲」波及了。佑詩,你多待會兒沒關係,我先走了。」
美娘擺擺手,頭也不回便往櫻花院走去。
佑詩一臉莫名其妙,想問美姨她怎麼知道會打雷,莫非她對天文曆法也有研究?可
惜她已走遠。
走得還真快呢,看來美姨真是很怕打雷。想到這一點,佑詩不禁笑了。瞧美姨平時
總是一副沉著的模樣,真想不到她會怕雷聲。
「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袁佑詩。」
這聲音……佑詩不敢置信的循聲望去──真的是他!她驚喜若狂地綻開笑容,疾步
奔進他懷,摟住他的頸項,高興地叫喚:「羅大哥,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哦!」
他的手遲疑地舉在半空中,忍住想擁抱她的衝動,緊緊握住拳頭,咬牙放下,壓抑
著憤怒低吼:「你還想戲弄我到什麼時候?」
聽出他不尋常的語調,佑詩緩緩鬆開手,莫名地注視著他,「羅大哥,你怎麼了?
我不懂你的話。」
「你還想裝蒜嗎?袁佑詩。」羅寒皓半瞇起眼睛,逼視她。
佑詩心虛地後退一步。他喚她「袁佑詩」,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曾經」是晏庭筠
的未婚妻,他知道她「故意不說」真實姓名,他知道她不和他上京城的原因,他知道她
是李東哲的外甥女……他知道嗎?佑詩突然不確定。
「我……對不起。」她垂下頭。這時候她還是老實些,較能夠取得同情和諒解。
「騙了我這麼久,你以為一句對不起,我就會原諒你嗎?」他在她耳旁嘶吼。若不
是劉叔告訴他,他還不知要被瞞到何時!
佑詩一連退後好幾步,不小心絆到小石子,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委屈地說:「你
別說得那麼難聽嘛,我只是沒有機會告訴你我的名字,又不是故意騙你。
」
「你還狡辯!你根本是存心欺瞞我,故意耍我,好看我出糗!」他移步上前,俯身
朝她大吼。
佑詩側身拉開兩人的距離,一手摀住差點被「雷吼」震破的耳朵。現在她曉得美姨
所謂的「雷聲」有多可怕了,難怪她閃得那麼快,早知如此,她會跑得比她還快。
「我絕對沒有看你出糗或故意耍你的意思,你說得太嚴重了吧?」她一臉無辜,可
憐兮兮的。
羅寒皓可不這麼認為。記得晏庭筠曾經說過,縱使他願意娶袁佑詩為妻,只怕他羅
寒皓也不肯。當時他不明其意,直說絕無可能阻擋他的好事。如今想來,自己當時肯定
被晏庭筠暗暗嘲笑在心。而這筆悵,當然得當在她袁佑詩的頭上。他雙手撐在大石頭上,
將她圍在中間動彈不得,臉孔朝她逼近,「我不會輕易原諒你。」
「可是我已經道歉了。你不覺得你應該原諒我嗎?」她縮起身子,姿態擺得好低好
低。任何人看到他們現在的樣子,不管前因後果,一定都會認為是他欺侮她這個弱小女
子,任誰都會上前將他痛揍一頓。唉,可惜這只有他們兩人,誰也救不了她。
羅寒皓還真是怒氣「恆」生,盡避她的「小娘子」扮相已經「柔弱無辜」得只差沒
點上兩滴口水當眼淚,他還是不為所動,始終寒著一張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一開始我女扮男裝,自然不能說出一個女子名字,再說當
時我們也不熟,我總不能告訴你我是女扮男裝呀。後來因為得知晏大哥在找「袁佑詩」,
而你又同意與他同行,這麼一來,我當然更沒機會也不敢告訴你真相。」佑詩囁嚅地解
釋。
「那麼在明月石府的時候呢?當時我曾經給你機會,你為什麼不說?」他吼道,完
全不諒解她。
「那……那是因為……」她考慮著該不該說,看情形他還不知道,然而就算現在瞞
過了,將來呢?他總會知道的。倒不如「早死早超生」!她鼓起勇氣正視他,「我是李
東哲的外甥女。」
看吧,他果然蹙起眉頭了,他果然又要生氣了,他一定會因此看輕她、鄙視她──
「袁將軍與李師爺有姻親關係,這點我早就知道了。我雖然不住京城,對京城卻不陌
生。」
他們羅家的祖屋及大部分產業都在長安,包括富麗堂皇的燕郡王府邸在內,完全交
由他的忝叔羅昊成代為管理,因為他堂叔自己也有不少產業,所以近幾年常派人催促羅
寒皓回京掌管產業;於此同時,也會將京他該知道的事詳述給他知道。說來巧合,他堂
叔偶爾會在信內提到袁家的事,所以他知道的也不少。
「你……你早就知道?!」佑詩驚愕極了。既然他早知道,為什麼還質問她原因?
「難道你是為了這一點而不敢揭示自己的身份?」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難道你不在意?」她滿懷期待地反問。
「你姓袁,他姓李,他不過是你舅舅,又不是你父親,我為什麼要在意?」
他實在搞不懂她的腦袋在想什麼?
「但是你師父呢?我畢竟是李東哲的外甥女,他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師父為人恩怨分明,你舅舅的帳,他會找他本人算,不會記在你頭上。」
他的怒氣消了不少,並且心闞不已,沒想到在她俏皮的歡顏下藏著這麼多煩惱。
「那……這麼說來,我的顧慮是多餘的囉?」她明顯的鬆了口氣。
他點點頭。「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她立刻搖頭,並且信誓旦旦地說:「沒有了,我發誓。」
羅寒皓凝視她好一會兒,釋懷地笑了笑,在她旁邊坐下,同時將她抱到他腿上擁入
懷。
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佑詩高興又甜蜜地展露笑容,雙手主動勾住他的頸項。「人
家好想念你哦。」
「怪不得這一路上我的耳朵老是聽到「嗡嗡」的聲音,吵得我半夜也不得安寧,原
來是你太想「念」我的緣故。」他揶揄道。
「這麼說來,你根本就沒有想我了,否則為什麼我只聽到風聲、鳥聲、水流聲!」
她噘起嘴指控道。
「這要怪你隱瞞真實姓名,所以我的思念才無法傳達給你。」講到這一條罪名,他
不免又丟一個責怪的眼神給她。
佑詩吐了吐舌頭,心暗忖,這傢伙真會記恨,也真會找藉口,真狡猾!臉上卻堆起
笑容,左一句對不起、右一句下次不敢,說得羅寒皓心直發毛,不知道她又想耍什麼詭
計。
他不禁想起在晏家行館的那一次慘況,記得當時她陷害他誤食辣藥時,就是現在這
副「嬌模樣」──他倏地防備的看著她,「你該不會又想耍什麼詭計吧?」
佑詩愣了一下,才會意他的話,頓時瞪圓了眼睛,好不生氣。「你怎麼可以冤枉我!
人家誠心誠意道歉,你竟然……」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再怎麼機靈,也不可能說哭就哭吧?看來這一次是真的。羅寒皓自知理虧,趕緊摟
抱著她哄道:「好好,是我不對,我不該懷疑你,乖佑詩,快別哭了好嗎?」
「不要!你根本沒有誠意,我偏要哭!」她邊哭邊抱怨,「枉費人家還為你逃婚…
…」「不對吧?你逃婚在前,我們相識在後,怎麼會是為了我?」他插嘴。
「怎麼不是!我若不是對你一見鍾情,當時又何必在晏大哥面前改名換姓、隱瞞身
分,跟他回長安拜堂成親也不算壞呀,你總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很好的對象吧?」她耍賴
地說,一面又想到自己的委屈,淚水直流。
這麼一說,好像也很有道理,他點點頭,為她擦拭眼淚,「好吧,委屈你了,以後
我會好好疼你,你別再哭了。」
她拍掉他的手,捶打他的胸膛洩憤。「才不需要你假慈悲呢。你根本不愛我,你懷
疑我,還凶巴巴地嚇我,你好壞、好可惡!」
「好,我壞、我可惡,我讓你打死好了,省得再惹惱你,這總可以了吧?」
他也不阻止她,任她捶打。
她聞言,破涕為笑。「打死了你,誰當我的護衛啊!我長得這麼耀眼,可不能沒有
人保護。」
「臉皮真厚。」羅寒皓往她粉嫩的臉頰上輕捏一把,「你這鬼靈精,哪還需要護衛
啊,壞人見了你都會主動避開。」
「你真過分,老是說話欺侮我,實在應該讓你跟李大哥好好學學何謂正經嚴肅、沉
默是金,免得你老是說一些不討人喜歡的話。」佑詩突然想起李望月,當時她還認為他
太刻板,陪著她回櫻花院的一路上都不陪她聊沆。她一度認為他該跟羅寒皓學學,現在
想想還是不必了。
她兀自想著,沒有注意到羅寒皓已變了臉色。
「李大哥是誰?」
「李望月嘛,就是護送我到櫻花院的人呀。」她得意洋洋地抬高下巴。這可說明了
她是很「搶手」的。
「李望月,緋龍堂少堂主?」此人他曾聽聞,據說他向來對女人不暇辭色,並且已
在兩年前失蹤……會是他嗎?
「你認識他?!」佑詩瞪大了眼睛。
羅寒皓沒有回答,反而不悅地問:「為什麼他會送你到櫻花院?你怎麼認識他的?」
好端端地,他怎麼突然又生起氣來了?搞得她莫名其妙,情緒也差了。
她噘起嘴,口氣不甚佳地將那天與李望月相識的經過說了一遍。
「以掌擊石……這麼說來,真的是他了。」羅寒皓蹙起眉頭。
「羅大哥,李大哥究竟是什麼來頭呀?方纔你提到緋龍堂少堂主,該不會是指他
吧?」佑詩既好奇又懷疑。
江南第一大堂會──緋龍堂,在商嘗在江湖上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名滿天下。來
到江南而沒聽過緋龍堂,可是會笑死人的。
羅寒皓轉頭瞪向她,口氣嚴厲地提出警告,「以後不准你隨便跟陌生人在一 起,
就連說一句話也不准,聽到沒有?」
佑詩愣了一下,才要破口大罵,抗議他的不溫柔,話到嘴邊,突然又吞了回 去,
眼珠子溜了溜,期待又有趣地問:「羅大哥,你是不是在吃醋?」
羅寒皓頓時漲紅了臉,惱怒地否認,「少亂說,我是擔心你的安危。」
「方纔你還說我很「安全」呢。」她提醒他,眼睛眨呀眨的,心樂歪了。
他果然在吃醋。
羅寒皓倏地語塞,瞪視著她好半晌說不出話。慢慢地,他緊抿的唇微微彎曲,露出
莫測高深的笑容。
待佑詩警覺,嘴唇已被佔去了。他蠻橫地吻住她,雙手緊緊抱著她,不讓她動彈。
他的吻帶著懲罰的意味,強硬、毫不溫柔。佑詩無聲地哭了,淚水滑下兩頰。
他察覺了,緩緩離開她的唇。他一臉愧意,無法解釋他原只是想惡作劇地責罰她…
…他沙啞地說:「對不起。」
「你好可惡。」佑詩生氣他弄疼了她的唇,奪去了她的初吻。
「對不起……」他俯身吻去她的眼淚,直到她停止哭泣,他的唇才再度覆上她的。
這一次,他非常地溫柔,輕輕地碰觸後,見她沒有抗議,才進一步吻她……***用過
晚餐後,羅寒皓和佑詩在屋前的院子散步。
「咦?羅大哥,你看,這顆果子會發光呢!」佑詩低頭看見一株小草上長了一顆黃
果子,閃閃發亮,隨手便揀下它,捧在手心。
羅寒皓湊近一看,「快丟掉它。」
「為什麼?它好可愛耶,而且我從來沒見過。」佑詩不捨得扔掉它。
「這叫絕命果。家師曾說過,這種果子奇毒無比,萬一誤食,立刻絕命身亡,就連
他也無法解毒。」
「這麼嚴重?!」佑詩不禁咋舌。
「明白了還不快丟掉它?」羅寒皓緊張地說。
「哦。」佑詩乖乖應了聲,高舉起手做了一個丟東西的動作,然後趁他不注意時,
將它收進懷。「羅大哥,我們一定要明天就回長安嗎?不能在櫻花院多待些時候嗎?」
一想到得回去面對爹爹的怒氣,她就提不起勁。
「你不是很想看我師妹當新娘的模樣嗎?不早點起程,就趕不上他們拜堂的日子
了。」他深情地凝望她。她一定不知道,他已經等不及要娶她過門了。
佑詩歎了口氣。她既想出席寅月和晏庭筠的婚禮,又不想回去面對爹爹,可真為難
呀。
羅寒皓見她哀聲歎氣的,關心地問:「佑詩,你怎麼了?」
佑詩瞥他一眼,嘟起嘴,「我離開長安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了,如今選在晏大哥拜堂
前夕回去……爹爹對晏大哥這樣的乘龍快婿滿意得連他最疼愛的女兒反對、抗議都不理
會,現在晏大哥成親,新娘不是我,爹爹一定氣壞了,不把我吊起來毒打一頓才怪。」
聞言,羅寒皓笑了起來,「原來你是為了這一點憂心。有什麼好擔心的,到時候我
陪你一起回去,當你的靠山就是了。」
「說得簡單,對方是我爹,你守得了我一時,護得了我一世嗎?等你一離開,我說
不定會更慘呢,又多了一條「與男人廝混,不知羞恥、敗壞門風」的罪名,我有一百條
命也不夠活。」想到這一點,佑詩更憂心了。
「小傻瓜,你盡避放一百二十顆心,我保證令尊非但不會責罰你,說不定還會誇讚
你有眼光、很聰明呢。」
「哼,人家已經夠煩惱了,你還有心情說笑。」佑詩白他一眼,甩頭便往前面的小
徑走去,不搭理他。
羅寒皓優閒地跟在她後頭,慢條斯理地解釋:「我不是說笑。再怎麼說,令尊也不
過是希望為你找一名好夫婿,我堂堂燕郡王,又是名震江湖毒醫神人的弟子,難道你還
怕令尊會對我不滿意?」
佑詩倏地停下腳步。這話挺有道理的,她承認爹爹的眼光不錯,晏庭筠的確是人中
騏驥,可她的眼光也不差呀,羅寒皓也是難得的上上之才,她爹若是知道了,不笑歪嘴
巴才怪,哪還記得責備她?
話雖是這麼說沒錯,不過……
「沒看過比你更自大的人,一點也不懂得謙虛,真是厚顏無恥。」不能讓他太得意,
佑詩心想。
方纔的煩惱這會兒全消失無蹤,她甚至迫不及待想回長安了。
羅寒皓笑擁著她,「厚顏無恥的燕郡王與厚臉皮的將軍千金女,看來我們還真是絕
配!」
佑詩噗哧一笑,伸手勾住他的頸項,含情脈脈地凝望他,嬌聲道:「未來的郎君,
我好愛好愛你哦。這一生一世我都要賴在君側,與君共度此生,不管你願意與否,未來
的娘子我是決計不會離開你了。」
「我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他扮起苦瓜臉。
「得我這絕世美女為妻,你該知足才是。」勾在他頸項的手更圈緊了些,她霸氣地
說。
「得一個厚臉皮的絕世美女為妻,看來我不知足也不行了。」他佯裝認命的表情。
佑詩綻開笑顏,突然靈機一動,「我以後喚你「君」好不好?」
他輕吻她的鼻子,柔聲道:「你高興就好。」
佑詩心滿意足地依偎在他懷,靜默半晌又說:「君,我好愛你。」
「你剛才說過了。」他沙啞地說。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愛你。」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感到不安。
難道是太幸福的緣故?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擁得更緊。
「君,你會愛我一輩子嗎?」她仰頭詢問。
「一輩子、十輩子、永世永生。」他低沉的聲音對著她耳語。
「你要疼我,不可以對我頤指氣使哦。」她撒嬌道,心濼得越來越激烈。
「嗯。」他濕熱的唇吻著她的耳垂、她完美的輪廓,慢慢地,滑到她的唇……「君
……」她尚未說完的話讓他的吻給淹沒了。
***
向來清幽的秋苑,如今更是寂靜,李家上下全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爽朗的李
浩星變得鬱鬱寡歡,雙眉不時糾結著;穆琪一臉憂愁,像是隨時會掉淚一 般;個性急
躁的李堂主,近來更是暴躁易怒。主人如此,做下人的自然也不好過,因此,每個人都
顯得心事重重。
「這個鳥大夫,根本是個庸醫!竟敢說我的女兒活不過今年?胡說八道!我的吟秋
會長命百歲,他懂得什麼!」李堂主邊來回踱涉邊咒罵。
李浩星同情地瞥了一眼第三十六個被丟出門外的大夫,搖了搖頭,「爹,他們都是
城有名的大夫,您的待客方式實在……應該客氣些。」
「客氣?他們一個個在我面前詛咒吟秋,你還教我客氣些?你這個渾小子,吟秋是
你妹妹,你可別忘了!」
李浩星看著他,歎了口氣。現在不管說什麼,他父親都不可能聽得進去。他明白父
親愛女心切的心情,吟秋是他唯一的妹妹,看著每個大夫對她的病情搖頭歎息,他又何
嘗好過?
「怎麼辦?城的大大幾乎都讓咱們請來了,可是秋姊還是……」穆琪哽咽得說不下
去。吟秋一向待她如親妹妹,如今眼見她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隨時都有斷氣的可能,
她實在心急如焚,實在不願相信吟秋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那麼多次了,吟秋已在鬼門
關外徘徊了好多次,可是每一次都有驚無險,難道沒有再一次的奇蹟出現嗎?
「浩星,你再去請大夫。」李堂主催促道。
「爹……不用了。」床上的人兒緩緩睜開眼睛。
「吟秋,你醒了?!」
「吟秋!」
「秋姊!」
所有的人全靠到床沿。她已經昏迷近一個月,如今醒來……奇蹟出現了嗎?
「爹、二哥、穆琪,讓你們擔心了。」李吟秋虛弱地微笑,聲音輕如耳語,卻是她
用盡力氣說出來的。
「吟秋,你別說話,多保留點元氣。爹會找最好的大大來為你治病,你很快就會好
起來。」李堂主興奮又激動地說。
李浩星和穆琪在一旁跟著點頭,兩人的眼都閃著淚光。
「不用了……」她不捨的看著他們,「我很感激你們……這麼多年來的照顧。爹…
…恕女兒不孝,必須先走了……」李堂主打斷她。「吟秋!不許你胡說。爹會救你,你
不會有事的。」
「爹……」李吟秋感激地滑下淚水。
「吟秋,你好好休息,別說不吉利的話,二哥會不高興哦。」李浩星皺眉道。
「是啊,秋姊,你別忘了,我們還要等大哥回來,一起游江南呢。」穆琪擦拭眼淚,
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大哥……」李吟秋垂下眼瞼,「沒見到他,是我唯一的遺憾。」
「不!不會的,秋姊,大哥很快就會回來,你很快會見到他的。」穆琪急忙說道。
「是嗎?」李吟秋淡淡一笑。她知道,她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的,是的,吟秋。你想見望月,爹現在馬上派人去找!」李堂主承諾道,並馬
上下令,「浩星,你立刻通知緋龍堂所有的人,全部出去找望月的下落,務必在最短的
時間內找到他,帶他回來。」
「是,爹。」李浩星拱手領命。「吟秋,你等著,二哥一定幫你把大哥帶回 來。」
她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她等得及嗎?望月,你究竟在哪兒?為什麼不快點回來?
你可知道我在等你?李吟秋在心中吶喊。
【第六章】
長安敖府
敖生一回到長安,馬上重整家園,並且上晏府接回妻女,一家團聚。
毒醫神人將定居長安的消息一時間傳遍全城,李望月很快便找到敖府。
「敖前輩,舍妹體弱多病,無法遠行,還望前輩寬諒,移駕江南,妙手回春醫治於
她,晚輩感激不荊」「李公子來得不巧,老夫家中近日有事,無法遠行……」敖生沉吟
著。他正在提煉一種解毒丹,而且寅月即將出閣,他確實走不開。但對於前來求醫的李
望月又頗為賞識,於是說:「我先給你萬靈丹,可助令妹強身。待老大辨完事情,再前
去不遲。」
李望月趕忙上前答謝。江湖中傳言,毒醫神人孤僻無情,本以為會吃不少次閉門羹,
沒想到敖前輩一口便應允。
走出敖府,李望月歸心似箭,急著趕回江南。
離開緋龍堂兩年,不知道吟秋近來如何?兩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掛念她。一 待她
的身體康復,他要馬上告訴她……***如佑詩所料,她一回到長安,馬上被「請」回
將軍府。為了避嫌,給她老爹留點面子,她在城外就與羅寒皓分開,各自進城。然而羅
寒皓許諾,一回府會盡快派人前去將軍府提親。
「爹爹,我回來了。」佑詩親暱地靠到父親身邊。
袁霸原是滿腹怒氣,結果一見到女兒平安歸來,一肚子咒罵的話全吐不出來了,只
是忿忿地說:「你這野丫頭!竟敢逃婚,還回來幹什麼?」
「怎麼,不是爹爹想見女兒,派人守在城門口等女兒回來的嗎?」佑詩佯裝一臉無
辜。
「你……不孝女!還敢頂嘴!」
「爹爹,您別生氣嘛,女兒已經回來給您賠罪了,您就原諒女兒嘛。」佑詩撒嬌。
「現在回來有何用?晏家已經上門退親了,我的面子全被你給丟光了!」
佑詩眨眨眼。」原來爹爹只顧慮您的顏面問題,壓根沒擔心過女兒在外是否給人欺
侮了……一直以來,我以為爹爹最疼我了,原來不是……」瞧見女兒的眼眶蓄滿淚水,
隨時有決堤的可能,袁霸頓時慌了手腳,連忙否認:「不不,爹當然是最疼你了,哪會
不擔心你的安危……」佑詩不予理會,逕自道:「可憐我娘死得早,相依為命的爹爹又
把面子看得比女兒重要,我還當爹爹關心我,在外頭無時無刻不掛念著爹爹,一聽說晏
家退親了,便急忙跑回來探望爹爹,沒想到爹爹根本不在乎我。」
「胡說!爹怎麼會不在乎你,你是爹唯一的寶貝女兒,爹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面子算什麼,我根本不在乎。」袁霸義正辭嚴地說。
佑詩眼閃著淚光,不怎麼相信地瞥視父親一眼。「爹爹說的全是真的?」
「當然。你可是爹的掌上明珠,爹不在乎你,在乎誰?」
「這麼說,在爹爹心,我比您的面子還重要?」
「這是當然了。」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爹爹是關心我,不是為了面子才生氣?」
「當然,當然。」袁霸連連「當然」說個不停,就怕他的寶貝女兒淚水決堤,到時
候他可是會心闞的。
豈料,佑詩破涕為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最關心我了。爹爹
請寬心吧,我已經平安回來了,您用不著再操心、生氣了。」說完,她伸個懶腰,打個
呵欠,便走回她離開數月的香閨。
望著她的背影,袁霸皺起眉頭。奇怪,事情好像不該是這麼發展的吧!
***
燕郡王府
「賢,剩下的一些事務,劉總管可以幫你。」羅昊成吐了口氣,微笑道:「代管的
產業今天能夠交到你手上,我總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堂叔,多年來辛苦您了。」羅寒皓感激不已。
「唉,我和你父親雖只是堂兄弟,情分卻比親兄弟還深,你也用不著謝我了。」羅
昊成搖搖頭,又歎了口氣,「歲月催人老,堂兄死了二十幾年,你也已經二十有三了。
賢,該成家了。」
「不瞞堂叔,事實上我這次回來,主要也是為了這件事。」
「哦!聽你的口氣,莫非已看中哪家姑娘?」羅昊成一臉歡喜。
「是,還要請堂叔多費心了。」
「真是太好了!快告訴我,這位幸運的姑娘是哪人氏,我馬上去提親。」
羅昊成爽快地說。
「她姓袁,名佑詩,是本城袁將軍的千金。」提到佑詩,羅寒皓連神色也溫柔了不
少。
羅吳成愣住,瞇起眼睛,以不確定的話氣問:「你說的袁將軍是……袁霸?
」
「堂叔,這京城百里內,似乎也只有這麼一個袁將軍吧?」羅寒皓打趣地反問。
羅昊成瞬間變了臉色,激動地大吼:「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娶他的女兒,絕對不
可以!」
他激烈的反應教羅寒皓嚇了一跳。「堂叔,您為什麼反對?」
「因為他……」他突然打住,別過頭,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她與晏家的少公
子曾訂過親,還被退過婚,這樣的姑娘不配成為燕郡王妃。」
羅寒皓聞言笑了。「堂叔,佑詩是個好女孩,我不在乎她曾訂親或者被退過婚,我
已經決定娶她了。」
「不行!你可以娶任何人,就是不能娶她!」
羅寒皓收起笑容,盯著堂叔,神情變得嚴肅。
「堂叔,今生今世,除了佑詩,我不娶他人。」他表明心志。
羅昊成沒想到他如此堅決,一意孤行,頓時怒道:「就算是必須讓堂兄斷了香火,
我也絕不允許你娶袁霸的女兒!」
羅寒皓沉默半晌,「堂叔,您說不允許我娶「袁霸的女兒」是怎麼回事?聽您的口
氣,似乎非常痛恨他……佑詩訂過親、被退婚,這只是您拒絕的藉口吧?
」他似乎嗅到一股不尋常的味道,不祥的預感冉冉爬升。
羅昊成一副為難的神情,久久沒有開口。
「堂叔,究竟是什麼事讓您如此堅決地反對我娶佑詩?請您說明白。」
羅昊成搖頭,「我答應過你母親,今生不再提起此事,尤其不可以讓你知道。我不
能告訴你。」
「這麼說來事情跟我有關囉?」羅寒皓小心翼翼地推敲。
羅昊成不安地背轉過身,朝門外走去,匆匆地說:「不關你的事。總之,不許你娶
袁霸的女兒。」
「堂叔!」羅寒皓擋在他前面,阻止他離開。「任何理由都不能夠阻止我娶佑詩,
我非她不娶。」此時,他忽然聽到佑詩的聲音──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愛你。
是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們相愛。
羅吳成看著他真摯而堅定的眼神,心中一驚,「寒皓,聽我的話,你不能娶她,否
則你會後悔的。」
「不,我不會。堂叔,我不明白您究竟為了什麼而反對。我希望您能給我一 個正
當的理由,好讓我自己作決定。」
「你……」羅昊成頓時語塞。
兩人對峙了好半晌。羅寒皓的固執,終於教羅昊成降服了。
「隨便你,我不會再阻止你。不過我告訴你,你上門提親只會自取其辱,袁霸不會
將女兒嫁給你的。」
羅寒皓皺起眉頭。看來他堂叔還是不願透露緣由。
「堂叔──」
羅昊成抬手打斷他的話,「你別再說了,我不想再管這種事。如果你想知道什麼,
去問你師父吧,不過你最好等他女兒的喜事辨完了再問,免得掃興。」他不再多說,頭
也不回便走出燕郡王府。
羅寒皓低頭沉吟。難道他師父也會反對這門親事?為什麼?莫非因為李東哲……*
**「君?」佑詩抬手在羅寒皓面前晃了晃,「在想什麼呀?想得都出神了。」
羅寒皓回過神來,拉下她的手握著。「沒什麼。去看過我師妹了嗎?」
「嗯,看過了。月姊穿上鳳冠霞帔,真是漂亮極了,真令人羨慕。」佑詩露出嚮往
的神情,別有意味地瞧著他。
羅寒皓凝視著她,扯起嘴角,故意轉移話題。「你今天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爬牆?」
佑持不高興地噘嘴瞪眼,不情願地回道:「才不是。我是光明正大由大門走出來
的。」
她不想解釋是因為她爹剛巧要出門,於是她假扮成侍衛混入她爹的隨行人員中,就
這麼大搖大擺走出來的。她本來還打算在羅寒皓面前吹噓自己的聰明機靈,可惜現在全
沒了那份興致了。
羅寒皓看出她在生氣,搖搖她的手。「怎麼了?不高興?」
佑詩甩開他,別過頭不理他。
「我惹你生氣了?」他輕聲詢問。
佑詩斜睨他一眼,神情似有滿腹委屈。「為什麼?我回家五天了,你一點消息也沒
有?你當初給我的承諾呢?你說過一回家立刻請人上我家跟我爹提親的。
」
羅寒皓沉默不語,似乎在思索著該怎麼開口。
「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我了?」面對他的沉默,她更緊張了,泫然欲
泣地抓著他的手臂。愛上他,她幾乎已成了一個愛哭鬼了。
羅寒皓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一手擁她入懷。「別胡思亂想。我只是想等師妹和晏兄
拜完堂,再向師父稟告我們的事,請他為我們主持婚禮。」
佑詩抬眼看他,發現他若有所思的直視前方。她垂下眼。「君,你是不是有事情瞞
著我?」
「佑詩,你跟令尊提過我們的事嗎?」他不答反問。
「沒有。怎麼?你要我先告訴他嗎?」她離開他的懷抱,不明白地注視他。
「不是,我只是怕令尊不願意把你交給我。」他微笑道,眼卻沒有笑容。
佑詩瞧著他,彎起唇角,笑瞇了眼睛。「原來你擔心的是這點啊!放心好了,以我
先前的紀錄,現在有人肯上門提親,爹爹就謝天謝地,感謝他女兒還有人要了,哪還敢
拒絕呀。」
逃婚的女兒又被退婚,這可是家醜呢,幸而她爹夠疼愛她這沒娘的女兒,否則她早
被逐出家門了。
「聽你這麼一說,如果我不趕快上門提親,萬一有哪個不怕死的捷足先登,那可就
糟了。」羅寒皓托著下巴沉吟著。
佑詩瞪大眼,「你說「不怕死」是什麼意思?」
「想娶一個愛蹺家、食玩、脾氣又壞的娘子,沒有「不怕被氣死」的精神可是不行
的。」羅寒皓揶揄道。
佑詩生氣地手叉腰,要臭罵他的話已經到嘴邊了,卻突然吞回去,繼而揚起迷人的
笑容。這會兒生氣豈不等於驗證他的話?她才不上當呢。
「你說得對極了。為了避免我日後守寡,等會兒回家我就稟告爹爹,凡上門求親的
男子只要有「不怕被氣死」的精神,我一概應允了。」她抬高下巴,得意地睨著他,
「我看這樣子好了,乾脆我請爹爹為我搭個擂台,比武招親,讓我們來看看不怕死的男
子有多少,你說好不好?」
怎麼說她總是將軍的女兒,想攀權附鳳的男子自然不在少數。
「好啊,那我們就來看看「不怕被我殺死」的男人有多少好了。」他面帶笑容,眸
底卻閃著警告的危險訊號。
佑詩很滿意他醋勁大發的模樣,雙手勾住他的頸項。「看在你還挺在乎我的份上,
我不搭擂台招親就是了。」
「乖孩子,我香一個。」他擁住她的腰,俯首在她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你想敷衍了事呀?」佑詩不滿足地噘起嘴。
羅寒皓翻個白眼,「你這大膽的小女人!」
他很快地再次吻住她的唇,緊緊地抱著她,深深地吸吮她甜美的櫻唇,恨不能一口
將她吞噬……***一待寅月和晏庭筠拜完堂,隔天一早,羅寒皓便上敖府稟告師父他
欲娶佑詩一事。
「她是袁霸的女兒?」敖生目露寒光,一掌控碎手中的瓷杯。
「師父?」有羅昊成的警告,羅寒皓已經有心理準備會惹師父不悅了,卻萬萬想不
到一向冷靜的師父竟如此震怒。
敖生冰冷的目光投在他身上,然後以不容反駁的嚴厲語氣說:「放棄她,從今以後
別再提起這件事!」
羅寒皓倏地抬頭。他實在不明白究竟是何事擋住他和佑詩的姻緣?
「為什麼您和堂叔都反對這件事?師父,您見過佑詩,難道不認為她是個好女孩?」
「我承認她是個好女孩,可惜她是袁霸的女兒。」敖生瞇起眼睛,「寒皓,任何人
都可以娶她,就是你不可以。」
羅寒皓不能置信的搖頭。「我要知道原因。」
「因為你是羅昊天的兒子。」彷彿這句話足以解釋一切,敖生沒有再多說。
羅寒皓愣了一下,右思左想,對於師父的話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身為先父的兒子就不能娶袁霸的女兒?難道我們兩家有什麼化不開的仇恨?」他
猜測。
「不錯。」敖生嚴肅地點頭。
羅寒皓霎時雙眉深鎖,一臉陰霾,心不祥的陰影逐漸擴散,幾乎沒有勇氣再問下去。
停頓半晌,他終於開口:「師父,我有權利知道這一切吧?」
敖生看著他,在心中作下了決定。「跟我來。」
***
「什麼?爹,您不是在開玩笑吧?」佑詩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竟然真有一個
「不怕死」的傢伙上門提親!她和寒皓打趣的笑話竟然成真?!
「胡鬧!爹怎麼可能拿你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對方是揚州人氏,是你叔父的世交之
子,在地方上頗有名望,你嫁過去不會吃苦的。」
什麼話?不會吃苦就是幸福嗎?佑詩滿心不悅。「爹,我不要。」
「女兒,你別再任性了。你的事在長安城已經鬧得人盡皆知,繼續待在這對你沒有
好處,還是嫁到揚州去吧。」袁霸好言勸道。
「不要。」佑詩一口拒絕,搖著父親的手臂撒嬌,「爹,揚州太遠了,人家捨不得
離開您,您別把我嫁到那兒去嘛。」
「唉,爹又何嘗忍心讓你離開爹身邊,遠嫁他鄉。當初如果你不逃婚,乖乖地嫁到
晏家去,這會兒不是什麼事都沒了。」
佑詩吐吐舌頭。就知道她老爹會翻舊帳。
「爹,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您還提它幹什麼嘛?」
「好,不提它。爹打算再為你多辦些嫁妝,到時候把你風風光光地嫁到揚州。」
「不要。都跟您說了揚州太遠了,我要住在長安。爹,您就再多等些日子嘛,說不
定會有更讓您滿意的乘龍快婿上門來呢。」佑詩紅著臉暗示。
袁霸聽出女兒話中有話。「佑詩,如果有什麼事,你最好坦白告訴爹。」
「爹……」
「說吧。如果不說,我可要把你嫁到揚州去了。」袁霸笑著恐嚇女兒。
佑詩認為機不可失,於是扭扭捏捏地把她離家出走那段日子,遇到燕郡王羅寒皓,
兩人並許下山盟海誓之事說出來──燕邵王羅寒皓?!這莫非是天意?袁霸眉頭深鎖,
心哀歎。
「爹?怎麼了?您的臉色好蒼白,哪兒不舒服嗎?」佑詩緊張地瞧著她爹瞬息驟變
的臉。
袁霸看著女兒,一下子彷彿老了十歲般。「佑詩,他不可能娶你的,忘了他吧。」
父親嚴肅的神情和話語,好似芒針紮在她心上,她抽痛了一下。不安感油然而升,
她勉強擠出笑容。「爹,您在說什麼?」
「女兒,忘掉他。爹會為你的將來做最好的安排,你要相信爹。」
佑詩搖頭,「不可能的。我不懂爹為什麼說這些話。我們是真心相愛,他很快會來
家提親。」
「他不會!」
「會,我相信他。他已經答應我了。」她相信寒皓不是薄情人。
「女兒,就算他當真來提親,也只是為了報復,他不會給你幸福的。」袁霸歎了口
氣,語重心長地說。
「報復?爹,您說報復是什麼意思?」佑詩追問。
袁霸低頭啜了口茶,故意轉移話題。「揚州的冷公子,聽說是個文武雙全、品貌非
凡的人,我會捎信給你叔父,請冷家人盡快來迎親,你好好做準備吧。」
「爹,您不可以這樣做!我不要!」佑詩大聲地反駁。
「由不得你。」袁霸威嚴地說。
「不要,我絕對不嫁到揚州去!爹,告訴我,您究竟瞞著我什麼事?」她抓住案親
的手臂搖晃著。
袁霸別開頭,堅決地說:「別再問了。」
「好,您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他。」寒皓一定知道,佑詩想著,轉身走向門口。
「不許你出去!從現在起不准你離開房間一步。來人,送小姐回房。」
「爹,我不是犯人,您不可以關我!」
「冷家人來迎親前,不許小姐踏出房門一步。」袁霸不理會她,逕自下達命令。
「是。」下人們恭敬地答道,並一邊一個將佑詩「送」回房。
「爹──」
***
走進羅氏宗祠,站在羅昊天的牌位前,敖生感慨萬千。他虔敬地為師兄奉上三炷香,
並對楊玉梅的靈位叩拜致歉後,才轉身面對羅寒皓。
「我曾經答應你母親,絕不告訴你……如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違背承諾。
」
「師父,究竟是什麼事?」羅寒皓著急地追問。
於是,敖生由隋末唐初說起──
李淵登基之初,除山西太原以南和關中之地,全國成為群雄割據的局面。當時袁霸
身為隋朝部將,負責守一都邑。
羅昊天掛帥討伐。李東哲獻計,袁霸約主帥羅昊天單打獨鬥,卻以卑鄙手段困羅昊
天於土洞中,將他活活燒死!
時過不久,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袁霸開城門投降大唐。開國之初,兵荒馬亂、人
心不定,皇上為安撫人心,凡降者既往不咎,袁霸還被封為驃騎騎大將軍。
為對羅家有所補償,皇上收羅昊天之子羅寒皓為義子,並封為燕郡王,同時同意由
敖生砍去李東哲一臂洩恨。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尤其袁霸、李東哲這兩個卑劣小人更是死不足惜,無奈聖命
不可違,你母親就是怕你年輕氣盛,沉不住氣去找袁霸報仇,所以才不想讓你知道上一
代的恩怨是非,免得你惹禍。」敖生說完這一樁驚人的秘密,歎了口氣。
羅寒皓一動也不動,冰冷的神情夾雜著悲切的痛苦與恨意,渾身被狂烈的憤怒包圍
住,那股氣勢教人不寒而慄!
【第七章】
雖然一直被關在房,佑詩還是知道寒皓並沒有如約定的前來提親,她的心情越來越
沮喪、不安,每天總想盡辦法離開房間,卻徒勞無功。她爹每日派數人在她房門外看守,
她是插翅也難飛得出去。
縱是如此,袁霸還是被佑詩煩透了,也心知她遲早有辦法溜出去。為了安心,也為
了避免節外生枝,袁霸趁著兒袁世軒來長安辦事,正準備回揚州的當口,請他順便「護
送」佑持到揚州與冷家公子成親。
佑詩盡避百般不情願,也只得乖乖上轎,因為這是她逃家的大好機會。
「賢,這一路上偏勞你了,請務必要好好「守著」佑詩,小心「意外」。
」袁霸擠眉弄眼,暗示他這正直、斯文的兒袁世軒,如此還不放心,又派了兩名心
腹大將、幾十名侍衛隨行,謹防萬一。
「伯父請放心,兒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保護堂妹的安全。」袁世軒認真而嚴肅的
說,聽不出袁霸話中之意。
袁霸上前拍拍他的肩,仍不放心地又叮囑一番。
佑詩難得好心情,微笑道:「爹爹不用擔心,您派了這麼多人「保護」我,要想有
個「意外」也難哪,您還是多保重自己的身體,毋需為我操心了。」
袁霸懷疑地盯著她半晌,目光轉為不捨,離情依依地歎了口氣。「佑詩,以後你就
會明白,爹是為了你好。嫁到冷家以後,要當個好媳婦,好好孝敬公婆、侍奉丈夫。爹
一有空,會去看你的。」
聽爹爹這麼一說,佑詩頓時心虛地垂下雙目。老要爹爹為她煩心,她感覺自己真是
不孝,感傷又愧疚之下,霎時紅了雙眼,眸底盈滿淚水。
「爹……恕女兒不孝,從此不能孝順您了,您要好好照顧自己。」
「乖女兒,你也要保重。」
父女一番難分難捨的話別後,往揚州的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
在晏庭筠的陪同下,寅月來到燕郡王府。她一見到羅寒皓,馬上質問道:「師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聽說小詩要嫁到揚州去了,為什麼你沒有去阻止呢?難道你不知
道?」
羅寒皓是真的不知道,聽寅月這麼一說,不禁呆愣住了,但他馬上恢復正常神色,
嘲諷地揚起嘴角。「是嗎?多謝師妹告知,我會記得補送賀禮。」
寅月吃驚地呆了一下,不敢相信她師兄會說出這樣的話!
「師兄,你……是不是和小詩吵架了?」
「怎麼會?師妹,你太多心了。」羅寒皓別過臉,似乎不願再談。
寅月與晏庭筠對看一眼,心中均困惑不解。
盡避羅寒皓試著以平常的悻度接待他們,甚至比往常更為熱絡,但是他心底築起的
牆很明顯地拒絕任何人接近,探詢。他們夫婦倆的困惑自然也不得其解,只好納悶的離
開。
他們走後,羅寒皓策馬奔入後山林,直到遠離人群,他才停下來,陰鬱的臉夾雜了
狂熾的怒氣。他仰天怒吼,手中的馬鞭揮落在樹幹上。他發了狂般揮鞭發洩胸中的妒火,
沒有片刻的停止。
***
「糟了!小姐不見了!」佑詩的泫身侍女焦急地大喊,尚在睡眠中的隨行人員頓時
全被吵醒。
昨天夜他們借住在這間寺廟,用過膳後,不知怎地,每個人都疲累不堪,除了兩名
守在佑詩門外的士兵,所有的人全早早上床睡覺去了。
一直到晨曦,侍女才發現佑詩不見了。
此時,袁世軒和所有人員全緊張得臉色蒼白。
「快!快去找小姐。」
所有的人像無頭蒼蠅一般,急得四處亂竄。
這時候的佑詩得意洋洋地甩著包袱,多虧了這包袱的迷藥助她輕易溜出來。
她改裝回到城,很快便來到燕郡王府。
不久前羅寒皓帶她來過,當時的她同樣是男子裝扮。羅寒皓留經下達命令,她可以
自由進出王府。閃此,此次她再來,自然沒有人阻攔她。
她問明了羅寒皓在書房後,便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她沒有敲門,直接推開,用力之大,足以顯示她的怒氣。
書房除了羅寒皓,還有五、六個人,這會兒全都看著她。
羅寒皓的眸底閃過一絲驚異,辨不出是喜是怒。他揮手遣退在場的人後,才冷冷開
口。
「你來這做什麼?」
他冷淡的口氣,好似冬天的冷水潑在她身上,她一時驚愕得說不出話。
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以這樣的悻度待她,毀約的人是他,他憑什麼對她冷言冷語?
「為什麼沒到我家提親?我一直在等你。」
她一臉受傷害的神情,拚命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那副可憐模樣,教他不忍注視。
他埋首案前假裝忙碌,匆匆回了句:「我很忙。」
藉口!謗本是藉口!佑詩心清楚,卻不明白他為何變了個人似的,前後判若兩人。
以前的他從不曾待她冷漠,甚至故意忽視她。
「爹爹要把我嫁到揚州去,你知道嗎?」
她一直凝視著他,從他沉默的神情,她明白了──他知道。
他知道,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他根本不在乎她將嫁給別人!她深受打擊,全身顫
抖,喉嚨哽咽著熱辣的痛楚,鼻頭陣陣酸楚。
她忍著,忍著被背棄的痛苦。她不敢問他,他是不是不再愛她了?
她害怕聽到肯定的答案,那會比宣判她死期還令她難受,愛情已經讓她變得懦弱。
「我逃婚了,現在已經無處可去。」
他會可憐她,收留她嗎?
「你現在回去,相信令尊不會責怪你。」羅寒皓不帶感情的說。
她必須緊緊握住拳頭,咬住牙,才不至於在他面前崩潰。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你不要我了?」
他閉了閉眼,「不錯。」
有如五雷轟頂,她被轟得頭昏目眩、搖搖欲墜。
「你真的不要我了?」
「煩!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他焦躁地怒吼。
佑詩搖著頭,「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能如此殘忍?我用我整個生命愛你呀!」說
著,眼淚滑下她臉頰。
「那是你自作多情!」
「你說過……你愛我的。你忘了嗎?」她走近他。
「忘了,我早忘了!那是以前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麼?你走,出去!別再來煩我!」
她停住腳步。「你變了,為什麼?」
「你真煩,叫你走沒聽見嗎?你這個樣子真惹人厭!你想知道為什麼?好,我告訴
你。
我根本不曾愛過你,更別提有娶你的打算。你也不想想自己在城鬧了多大的緋聞,
還妄想成為我燕郡王的妃子?你作夢!」
如果這一番羞辱的言詞還不足以教她死心,那麼,他輕蔑的神情便足夠了。
她一刻也無法再待下去,趁自己還沒倒下前,轉身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
羅寒皓凝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幾次想衝上前去緊緊摟抱她,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
壓下這股慾望。
「可惡……可惡!」他氣憤地掃落桌上所有的東西。
***
佑詩漫無目的地走著,被人撞倒了,她也只是慢慢地爬起來,繼續走。
她雙眼空洞無神,臉上毫無表情,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晏庭筠夫婦正準備到燕郡王府途中,遠遠便看見她。
「小詩,你怎麼會在這?」寅月急忙奔向她。
佑詩像是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她,繼續往前走。
「小詩?小詩!」寅月拉住她,搖晃著。
好不容易,她終於引起佑詩的注意。
「月姊……」她的神情恍惚。
「小詩,你不是嫁到揚州去了嗎?為什麼還在這?」
「揚州?對,我應該到揚州……離開這……」佑詩喃喃,眼光飄得好遠、好遠。
寅月緊張地瞥了晏庭筠一眼。
晏庭筠關切地審視佑詩。「小詩,你沒事吧?」
「沒……沒事……」話還沒說完,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了知覺。
「小詩!」寅月驚慌地扶住她。「庭筠,怎麼辦?」
晏庭筠抱起佑詩。「這離王府不遠,我們先送她去再說。」
***
「師兄,我聽府的人說小詩一早就來找過你,是你讓她哭著離開的。你怎麼可以做
這種事?你知不知道,我們遇見她的時候,她好像行屍走肉一般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著,
現在都傍晚了,真不知道她走了多久?」寅月責備著羅寒皓,又疼惜地頻頻望著床上的
人兒。
羅寒皓一言不發,專心喂昏迷的佑詩服下藥後,又細心地為她拉好被子。
「月兒,羅兄可能有隱衷,你別責怪他了。」晏庭筠勸著妻子。
寅月瞧見羅寒皓的視線一直停在佑詩身上,根本不捨得移開,也心知事情絕不單純。
「算了,只要他別再欺侮佑詩就好了。」她一頓,還是不放心,「庭筠,我今晚要
住在這兒等佑詩醒來。」
「只要羅兄同意,我不反對。」晏庭筠很明白寅月一旦決定了某件事情,任何人反
對都無效。
寅月不等羅寒皓開口,逕自說道:「師兄不會有意見的。庭筠,你先回去吧。」
「嗯,我明天過來接你。」他攬著她的腰,俯身親吻她一下。「羅兄,我告辭了。」
「不送。」羅寒皓頭也未抬一下,心力完全放在佑詩身上。
寅月搖搖頭。「庭筠,我送你出去吧。」
***
曉光微露,佑詩緩緩睜開眼睛。
驚覺她已清醒,羅寒皓急急離開床沿,不打算讓她知道他一整夜未合眼,守著她。
這時,寅月推門進來。
「師兄,你徹夜未眠,去睡會兒吧,佑詩由我來照顧。」
佑詩朝聲音來源看去,「月姊……」
「佑詩,原來你已經醒了。」寅月高興地走向她。
「我剛醒來。是你帶我來這兒的?」她朝羅寒皓瞥了一眼。
寅月點點頭,眼角也掃向羅寒皓。「昨天庭筠抱著昏迷不醒的你走進王府時,我師
兄可緊張死了。從昨晚到現在啊,他一步也沒離開過這房間呢。」
「師妹!」羅寒皓喝止她,掃了佑詩一眼,不自在地解釋:「這是身為大夫的職責,
你別誤會了。」
「是嗎?沒聽過有哪個大夫還親自喂病人服藥、徹夜守在床側的。」寅月調侃道。
「師妹……」
「師兄,你明明對佑詩關心得要命,一等她醒來,卻又故意裝作不在意,我真不明
白你在想什麼。」寅月責視他。
「我沒有,你別胡說。」羅寒皓懊惱地轉身離開。
「那像是「沒有」的表現嗎?」寅月好笑地搖頭,轉向佑詩,「小詩,雖然我不知
道你和師兄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很肯定師兄他很愛你。有什麼事情,你最好向他
問清楚,千萬不可以再傷害自己了。」
「月姊,你真的認為他還愛我嗎?」佑詩一想到他昨天的無情,就不抱任何希望。
「當然。不愛你,他還會為你擔心得整夜睡不著,不眠不休地照顧你嗎?旁觀者清,
相信我吧。」寅月很有自信地保證。
佑詩總算又燃起希望,但是她不明白──「如果他還愛我,為什麼要對我說一些殘
忍的話?」
這點寅月也不明白了。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他們男人的想法。小詩,我想你最好找師兄問個清楚。」
佑詩突然想到她爹說的話。為什麼她爹如此肯定寒皓不會娶她?這其中有什麼她不
知道的事?
昨天寒皓確實嚇著了她,讓她忘了來找他就是要問清楚這件事。現在冷靜下來仔細
一想,她應該信任他才對,最起碼她要信任自己的眼光。
「我要去找他。」佑詩迫不及待地掀開被子下床。
「這才對……不對、不對,應該讓他來找你才是。」寅月拉住她。
「月姊?」
瞧她眼波流動,佑詩便明白她一定有什麼詭計。
不出所料,寅月靠近她,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說道:「乖乖躺好,我要大喊
了。」
佑詩依言躺回床上。
寅月走到門口,手圈住嘴邊大嚷著:「不好了,快來人呀!小詩出事了!」
不一會兒,一群人朝這邊跑過來,羅寒皓則是施展輕功首先來到寅月面前。
「佑詩怎麼了?」他的語氣顯得非常緊張。
「好……好痛,救我……我快死了!」佑詩蜷縮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羅寒皓越過寅月,衝到床沿抱起她。「佑詩,你哪痛?快告訴我。」
「我……好痛,好痛。」她偎進他懷,臉埋進他胸膛,肩膀微微顫抖。
「究竟是哪痛?胃嗎?是不是胃又痛了?」他疼惜地緊緊抱住她。
佑詩搖頭,肩膀抖得更厲害。
「不是胃?那麼究竟是哪兒?佑詩,你說話啊!」他著急地問。
佑詩一聲不吭地理在他懷,全身發抖。他以為她已經痛得開不了口,又焦急又心闞,
根本忘了自己是大夫,可以為她診斷。
「佑詩……吾愛。」他緊緊摟抱她,希望能為她減輕痛苦。
佑詩很快地鑽出他懷抱,興奮地大叫:「被我逮到了吧!這下你可不能再說你不愛
我了。」
羅寒皓驚愕地愣住了,好半晌才弄明白怎麼回事。
「原來……你和師妹聯手騙我!」他轉頭找另一個罪魁禍首,可是房間除了他和佑
詩,沒有第三個人,房門還被順手關上了。
「你昨天也騙我呀,咱們算扯平了。」佑詩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故意親密地
喚他:「吾愛,這會兒你還有什麼話說?」
羅寒皓惱怒地站起身,「就算我愛你又如何?我們根本不能在一起。為什麼你不忘
了我,嫁到揚州去?」
佑詩的笑容頓時凍結,也走下床。
「我們不能在一起?果然,你有事情瞞著我。」她的神情轉為嚴肅,「告訴我,我
要知道原因。」
他搖頭。「你不會想知道。聽我的話,忘了我,去找別人。」
「你明明知道我愛你有多深,為什麼還要浪費口水說這些話?」她直視著他。
相信他一定記得她曾說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愛你」,就像她會永遠記
住他曾發誓「愛你一輩子、十輩子、水生永世」一樣。
就像他一定要向師父問明原因一樣,他知道,不告訴她,她不會死心。可是他真心
不希望她為此事痛苦,尤其更不想讓她知道,殺父之仇他非報不可!
「有時候當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會快樂許多。」
「像個傻子一樣?」她搖頭,「我永遠也不會快樂。」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啞著嗓子說:「你會後悔。」
她以乞求的眼神凝望他。「君,告訴我。」
羅寒皓緊緊握住拳頭,咬著牙別過頭。
佑詩一再地央求他,不得已,他終於答應告訴她。看著她,他緩緩道出那段血海深
仇。
「你明白了嗎?袁霸害死了我爹,我娘因為我爹的死悒鬱而終。你是袁霸的女兒,
是殺我父母的仇人之女,我絕無可能娶殺父仇人之女為妻!」他憤恨地咬牙道。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她摀住耳朵,難以置信地搖頭。
他也希望不是真的,他也希望……
奈何,這一切都是事實啊!
他的眸底泛起寒光,冷冷地瞪視她。「殺文之仇不共戴天,袁霸是我的仇人,你也
是!」
佑詩驚慌地倒抽口氣,忍不住全身顫抖。「你……要殺我爹?!」她看著他,希望
他搖頭否認她的猜測。
羅寒皓一怔,別過頭不再看她。「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沒有否認。佑詩心中一驚。「不!你不能殺我爹!」
不管她爹曾經做過什麼事,他終究是疼她、與她相依為命的爹呀,她絕對無法眼睜
睜看著他被殺死!
「君,我求你,請你不要這樣做,我……」她無法失去他們任何一人呀,她該怎麼
辦?
「走,你走!」他嘶吼,大跨步來到窗前,做個深呼吸。
她怔住了。她知道已經無法挽回了。他是認真的,她失去他了……「君,我愛你。」
眼淚像珍珠般一顆顆滑落,她明白他的痛苦,但她真的不能沒有他。
他震了一下,緊緊握著雙拳,狠下心腸又說:「出去!」
好痛!她的心好痛啊!她深吸口氣,緩緩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君,你真的要報仇嗎?」她的心閌著血,輕柔的聲音顯得淒涼。她由懷取出絕命
果,顫抖著手放入口中。
羅寒皓極力想將她由心中排除,根本不再瞧她一眼,決絕地說:「我必須這麼做。」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她停頓了一會兒,牽起唇角。「在你心面,我終究只是個
可有可無的人,可是,你卻是我的全部。君,你是對的,我們不應該在一起。」
她顯得好冷靜,太冷靜了。他終於注意到她不對勁,轉身注視她,「佑詩,你……」
「君,我愛你。」佑詩奔上前摟住他,在他濕熱的唇上印下深情的吻。
永別了,君。她在心吶喊,在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之前,抽出他腰間的短劍,用
力刺向自己的腹部。
羅寒皓錯愕得無法動彈,體內的血液瞬息凍結了。他眼看著懷中的人兒緩緩自他手
中滑落,離開他的懷抱,跌落在地上。
「佑詩──」他顫抖著雙手抱起她,「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要做傻事?
」他哭喊著,淚水掉在她的唇瓣上。
她好心闞,虛弱地抬手為他拭去淚水。
「君,別為我傷心。我的命……為我爹抵罪……償你父母的血債,你報仇了。」這
是她能想出來最好的方法。
他搖頭,不敢相信她這麼傻。
「你沒有資格為我報仇!」他抱著她走向床舖。「你不能死,我要救你,我馬上救
你。」
他將她放在床上,為她寬衣。她阻止他,搖搖頭。
「我知道你醫術高明,所以……我服下絕命果……刺這一刀,只想以最快的速度了
結生命。」她好累、好累。「君,原諒我爹……別殺他。我死後……把我的骨灰……葬
在櫻花林……」她提起最後一口氣,為他展露一個最美的笑容。
「不,佑詩,我不准你死!」羅寒皓悲痛欲絕。
「我愛你。」她吐出最後一句話,手緩緩落下,最後終於閉上了雙眸。別了,君。
絕命果?!絕命果!她沒有丟掉它?!她竟……不!這是夢,這是一場惡夢,佑詩
不可能會死,這一定只是夢。羅寒皓抱起她,讓她躺在自己懷中,等待這場夢過去,等
待佑詩醒過來。
***
寅月哭倒在晏庭筠懷。她自責不已,認為佑詩的死全是她的錯,如果她不教佑詩逼
問師兄,她或許不會死,那麼師兄也不會失去佑詩。
羅寒皓一動也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身子完全僵冷了,他還是維持同一個姿
勢,摟著她、看著她,像一尊化石,一動也不動。
佑詩最愛開玩笑了,總是喜歡捉弄他;佑詩最調皮了,老是有驚人之舉,老是想嚇
唬他;佑詩……他的小娘子……「死了。」晏庭筠站在床沿,堅定地說:「佑詩已經死
了,你抱她再久,她也不可能復活。羅兄,她已經死了,你放開她吧。」
羅寒皓霎時抬眼,凶狠地瞪視他。「你閉嘴!佑詩在睡覺,你別吵了她。」
「師兄……」寅月紅著雙眼。
「寒皓……」羅昊成在一旁歎口氣。
「走,你們都走!別打擾我們,出去!」羅寒皓怒吼。
晏庭筠和寅月對看一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揚扇朝羅寒皓肩部拍下。
「羅兄,得罪了。」
「庭筠!」寅月驚叫一聲。
「沒事,我只是讓他昏迷一會兒。我想,最好不要把佑詩的遺體送回將軍府。」晏
庭筠神情凝重地說。
事情已經發生,再怎麼悲傷,也總得有一個人處理善後。為了活著的人,他必須考
慮到各種情況。
由羅昊成口中,他們已經知道整件事情的緣由。佑詩雖是自殺,畢道是死在燕郡王
府,為了避免生事,也為了袁霸的心境著想,還是讓袁霸以為佑詩只是失蹤了,情況會
好些。相信佑詩地下有知,也會贊同。
「我已經命劉總管傳令下去,相信王府內沒有人敢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羅昊成說。
***
李望月馬不停蹄地趕回江南,才進緋龍堂,便聽聞吟秋病危。
他很快衝進秋苑,可惜還是趕不及見吟秋最後一面。
「遲了,太遲了,吟秋剛斷氣,你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李浩星恨恨地看著他。
李望月頓時怔住,跪倒在地,「不……不可能……」【第八章】是不是她的魂魄飄
到明月石府了?否則為什麼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佑詩四處張望,總算在不
遠處瞥見一個纖細的身影。
「姑娘,你也死了嗎?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佑詩「飄」近她。
「這兒……可能是陽間與陰間的交界處吧,我曾經在夢見過。」打出生起,她便時
常徘徊在鬼門關前,所以她一點也不慌張。
「在夢見過?你真有趣,難不成你是「陰陽人」?」佑詩開玩笑地說。
「我從小身體不好,多虧了家父和家兄細心照顧,才能活到現在。」她解釋。
「原來如此。」佑詩明白地點點頭。
「我姓李,名吟秋。姑娘呢?」
「袁佑詩。我是自殺的,你一定認為我很糟蹋生命吧?」
「我想,你一定有萬不得已的苦衷。」李吟秋體諒地說。
佑詩歎了口氣。「我有一個愛人,我們原已私訂終身了,卻怎麼也想不到我爹竟是
他的殺父仇人。我們已經不可能相守了,他又要殺我爹報仇……我好傷心、好絕望。反
正沒有他我也不想活了,再想到如果我的死可以為爹爹償債,讓他老人家多活幾年,那
也不算白死了。於是心念一轉,我就自殺了。」
「你真可憐。」李吟秋聽得既感動又同情她。
佑詩搖搖頭。「可憐的是還活著的人。你知道嗎?我閉上眼之前,他哀傷的神情教
我好後悔。不知道他會難過多久?」
「你死了還這麼擔心他。你們一定很相愛吧?」李吟秋好羨慕。
「是埃可惜我們有情無緣……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想著想著,佑詩又難過起
來。
「唉!上蒼真是喜歡捉弄人。」
佑詩瞄她一眼,瞧她一副感觸良深的神情,不禁問道:「你也有喜歡的人嗎?」
李吟秋停頓了一會兒,點點頭。「我喜歡我大哥,可是他已經離家兩年了,臨死之
前我還是沒有見到他。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是否安然無恙?」
「你大哥?你說的……是手足之情吧?」
李吟秋微微一笑。「我們不是親兄妹。大哥的生父為了救家父而亡,生母生下他後
便斷氣了。家父為了報恩,將大哥當成親生兒子扶養,並且還要大哥以長子的身份接管
緋龍堂。這件事情除了家父和大哥,並沒有第三者知道。」
「緋龍堂?大哥?你口的大哥,該不會是李望月吧?」佑詩驚叫。
沒有錯,李望月曾經提過他有個妹妹名喚李吟秋。想不到這麼巧,她們竟在死後碰
頭。
「你認識我大哥?」
「是啊,我還曾經救過他一命呢。」佑詩得意洋洋。
「他現在人在哪?他好不好?」李吟秋既高興又著急。
「他很好呀。我聽人說,李大哥曾經去找過毒醫神人要他為你看病,後來他便帶著
毒醫神人給的靈藥趕回去看你了。想不到你沒有等到他,真可惜。」佑詩為她歎息。
「可能我們無緣吧。」聽到他平安無事,知道他還惦記著她,李吟秋放下心來,同
時也歎了口氣。
「你方纔說李大哥不是堂主的親生子這件事沒有第三者知道,那麼,你又是如何知
道的?」
「兩年前,大哥和家父為了這件事情起爭執,大哥要公開這件事,將堂主之位讓給
我二哥,他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家父並不同意,他說大哥是他的長子,他從不當
他是養子,而且大哥比二哥有能力擔下堂主一職。後來,大哥便離家出走了。他們兩人
為這件事情爭吵時,很不巧被我偷聽到了,所以我才會知道。」李吟秋柔聲地解釋。
「原來是這樣。唉,我們都死了,卻還一直關心著死前的世界,真是「死不暝
目」。」佑詩自我嘲弄著。
李吟秋幽幽一笑,神情有些許落寞。
佑詩看著她,安慰道:「你別傷心。你剛剛不是說這地方你曾在夢見過嗎?說不定
這會兒也是你的夢境,你並沒有死呀。」
吟秋回以感激的笑容,握住她的手。「佑詩,謝謝你的安慰。我真慚愧,你已經夠
傷心了,卻還要擔心我。」
「別這麼說,我們「同是天涯淪落魂」嘛。」佑詩打趣道。
她並不為自己的死而難過,只是強烈的感應到寒皓正為自己的死而悲泣。茫茫蒼霧,
她時時聽到他喚著她的名,那一聲聲近乎絕望的哀泣,糾結著她的心,讓她懸念不下。
或許她們兩人同樣有放不下的事,所以才會在此徘徊吧?
佑詩沉思的當口,突然出現一股力量拉扯著她們。
「怎麼回事?!」她們驚慌地抱在一起。
***
秋苑
「大哥,沒有用了,秋姊已經……就是有仙丹靈藥也救不回了了。」穆琪眼看著李
望月喂吟秋服下萬靈丹,心一陣酸楚。
「如果有心,早回來不就好了。」李浩星瞥他一眼,紅著眼睛埋怨道。
「浩星,你少說兩句。」李堂主嚴肅著一張臉,神情憔悴不少。
「怎麼,我說錯了嗎?我不知道兩年前你們為了什麼吵架,但是終究是一家人,他
有必要一出去兩年都不回來嗎?這麼大的人了,難道不知道家還有人會擔心嗎?」他憋
了一肚子怒氣,如今是不吐不快。
「你幹什麼呀?大哥都已經回來了,而且秋姊才剛過世,你有必要選在這時候發牢
騷嗎?」穆琪邊哭邊說。
李浩星冷哼一聲,「關你什麼事,這是我們李家的家務事,你管得著嗎?」
「浩星,我一直當穆琪是李家的女兒,她也是李家的一分子,以後不許你再說這種
話!」李堂主嚴厲警告他。
「伯父,沒關係的,他每次「惱羞成怒」都說這種話,我很習慣了。」穆琪瞄了李
浩星一眼,不在意地說。
「我什麼時候惱羞成怒過了?我是那麼沒風度的人嗎?笑面狐狸,你少睜眼說瞎
話!」李浩星不服氣地回道。
「你這會兒不是惱羞成怒是什麼?我看你豈止沒風度,根本是沒知識,外加沒常識,
連猩猩都比你聰明多了。」穆琪嘲諷他。
「你這只笑面狐狸,像狗一樣亂吠,什麼時候變成「狐狸狗」了?」
眼見兩個人越吵越厲害,李堂主懶得再理,搖搖頭,凝望著床上的吟秋。
坐在床沿的李望月根本已經忘了他人的存在,眼中只有雙目緊閉、沒了氣息的吟秋。
「你自己呢?像個老太婆一樣愛嘮叨,像個瘋子一樣亂咆哮,長得還跟白癡沒兩樣,
簡直比豬狗還不如!」穆琪回敬他。
「沒看過你這麼愛頂嘴的凶女人,長幼不分!」
「你剛才不也跟伯父頂嘴了?沒大沒小!」
「你沒氣質!難怪到現在還沒有半個男人敢上門提親。」李浩星斜睨她。
「你沒風度,小家子氣,怪不得沒有半個媒婆敢為你說媒。」
「哼!男人看了你都怕。」
「姑娘見到你才會逃之夭夭呢!」
「母夜叉,你要是嫁得出去,我李家產業半數奉送!」李浩星氣得咬牙切齒。
「怎麼不敢全數奉送呀?你是怕輸還是怕窮啊?」穆琪故意譏諷他。
「有半數是我大哥的。你這貪心的女人!」
「挺有良心的嘛。好,記住你現在的話,我穆琪保證在一年內把自己嫁掉,你可以
開始學著去街邊乞食了。」
「可別找個歪嘴瘸腿的乞丐充數埃」
「你才是──」
「吵死了!」
一句話讓他們兩個人霎時住了口,並且瞪大了眼睛,驚愕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床上的人兒張開眼睛,表情非常不耐煩,半坐起身,抱怨道:「你們就不能安靜點
嗎?害得我連睡個覺都不得安寧。」
一屋子的人全瞪著她,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全像見鬼了一樣。
李吟秋環視屋子一圈,視線定在李望月身上,驚喜地拉起他的手。「李大哥,原來
你也在這兒呀!」
「吟秋?」李望月凝視著她,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像是失落了什麼一 般。
眼前的她,不像是他印象中的吟秋,不像是他心面的吟秋,陌生感遠超過熟悉度。
這樣的感覺不是只有他才有,在驚喜過後,屋子的人也都發覺吟秋變了。
***
以前的吟秋不多話,時常默默微笑;現在的吟秋直言無諱,別人說話時,她硬是要
插嘴。唇槍舌劍取代了輕聲細語,溫柔典雅的閨閣淑女變成了活潑率真的俏皮姑娘。
這樣大的轉變,搞得每個人都莫名其妙。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又活了過來,而且
身體比以前好許多,面色也顯得紅潤。
「想不到這世間真有仙藥能夠使人復活。這一次多虧了大哥,救回了秋姊的命。」
穆琪興奮不已。
「是啊,感謝大哥的救命之恩。」李吟秋笑道。
「望月,我也要謝謝你。」李堂主感激地說。
「沒什麼,這是應該的。」李望月淡淡地回道,停留在吟秋臉上的視線移向別處。
「大哥,你這趟回來打算待多久?」李浩星突然開口。
「大猩猩,你少殺風景行不行?大哥說過要走嗎?你這樣趕人是什麼意思?
」穆琪兩手叉腰,怒瞪著他。
「穆琪,你誤會了啦,二哥其實是不要大哥再無緣無故出走,可是對大哥又餘怒未
消,拉不下臉好言好語,才故意這樣子說話。」李吟秋好心地為李浩星辯解。
「哦?真看不出來,原來咱們二大少爺像姑娘家一樣也會靦腆、耍脾氣呀。
」穆琪斜睨著他,調侃道。
李浩星霎時紅了臉,惱怒地說:「我只是說出你們心中的憂慮,有什麼不對?難道
你們都相信他不會再一聲不響就走嗎?」
大夥頓時沉默,一致望向李望月。
「大哥,你不會再走了吧?」李吟秋噘起嘴。
李望月眉頭深鎖,瞥了李堂主一眼。兩年來,他老人家不知又白了多少頭髮,令他
內疚不已。
「不會了。」停了好半晌,他才說道。
大夥這才鬆了口氣。
李吟秋欣喜地拍手。「太棒了,她一定很高興。」
所有的人全望向她,目光充滿驚愕。這樣的吟秋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秋姊,你還好吧?」穆琪疑惑地問。
李吟秋尷尬地挪動一下身子,清了清喉嚨。「我沒事。一想到我們將同游江南,還
有大哥為伴,我才會高興得忘了形。沒事的。」
「吟秋,你服下的萬靈丹只能護佐元氣,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必須等敖前輩
來為你治療後,才可以安心。」李望月說。
「可是我沒事了呀。你不相信的話,我下床給你看。」李吟秋掀開被子,不顧眾人
的反對,硬是要下床。
誰知,腳才著地,她馬上感覺到天旋地轉,頭暈目眩,身體重得不像是自己的。沒
半晌,她已經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吟秋!」
「秋姊!」
眾人又一陣驚慌。
***
「她的身體非常虛弱,必須要好好調養一年,才可能像常人一樣。」敖生為李吟秋
把脈觀色後,又為她開了藥方。「照著這張處方抓藥,連續服十帖。」
「十帖以後呢?」李吟秋噘起嘴,一張臉全垮了下來。想到吃藥她就怕。
敖生瞥了她一眼。「再換藥。」
「您該不會真的要我吃一年的藥吧?」她露出驚骸的表情。
他點點頭。「為了你的健康,只怕必須如此了。」
李吟秋張著嘴,「健康」兩個字讓她無法再抗議,只得悶悶地問:「那……您開的
藥可以加糖嗎?」
「很遺憾,我的處方面沒有這味「藥」。」敖生一本正經地回道。
李吟秋頓時又翻白眼又呻吟,自言自語地抱怨:「早知道要吃這種苦,我也不回來
了。」
「吟秋,怎麼了?以前從沒聽過你對吃築有任何抱怨啊?」李浩星滿是不解地望著
妹妹。
李吟秋眨了眨眼。「就是以前吃了太多藥,所以現在討厭吃了嘛!而且敖前輩開的
藥又特別苦,誰也不會喜歡呀!」
「秋姊,敖前輩開的藥你又還沒服用,怎麼知道會苦呢?」穆琪一臉狐疑。
「這……不難猜嘛,所謂良藥苦口,敖前輩是名震八方的名醫,開的藥一定是特別
苦了。」她理所當然地解釋。
這樣的「道理」,誰也無法推翻,自然也沒有人再起疑心。
「敖兄,勞累你千里奔波趕來為小女治病,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李堂主躬
身作揖。
「這是分內之事,李兄毋需掛懷。」敖生謙虛地說。
「前輩,多虧您不吝贈藥,舍妹才能撿回一條命,請受晚輩一拜。」說著,李望月
屈膝跪下,李浩星、穆琪也跟著下跪。
「切不可如此,三位快請起。」敖生扶起他們。
「前輩,我可以和您單獨談話嗎?」李吟秋突然說道。
「吟秋,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李堂主語氣緊張。
「不是的,爹,我只是有些關於藥理方面的問題想請教敖前輩,您別擔心。
」
敖生頷首。「有什麼問題,你盡避開口無妨。」
李吟秋微笑,「謝謝前輩。」
「既是如此,我們就先出去吧。敖兄,小女唐突之處,還請包涵。」李堂主說。
「李兄客氣了。」
大夥陸續走出秋苑,李望月是最後一個離開,他深深凝視了吟秋一眼後,才關上房
門。
「敖前輩,這兒已經沒有別人了,我要告訴您一件事情。」李吟秋神情嚴肅地說。
「李姑娘請說。」
「我……其實我是袁佑詩,不是李吟秋。」她筆直地注視著敖生,藉以說明她的認
真。
敖生面無表情,沉默了半晌後才開口:「李姑娘,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有趣。」
「您……不相信我說的話?」
敖生搖頭。
「可是這是千真萬確的,我真的是袁佑詩,您不相信的話我可以……」「李姑娘,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硬要說自己是袁佑詩,如果你是想打聽她的消息,我可以坦白告訴你,
她現在已經嫁往揚州。這是我離開長安時,聽到的傳聞。」敖生毫不保留地說。
「不,我根本沒有嫁到揚州去,我逃婚了。敖前輩,這件事情說來話長,簡單地說,
就是袁佑詩已經自殺身亡,現在是借李吟秋的身體暫時還魂的。前輩,我曉得您和尊夫
人分離近二十年,而罪魁禍首正是我舅舅李東哲。我認識月姊、晏大哥,還有……羅大
哥。我去過明月石府,它位於人煙絕跡的高峰上。我也三加了月姊和晏大哥的婚禮。如
此,您還不相信我的話嗎?」
這的確教他無法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她的神態、語氣,在在證明了她正是袁佑詩!
他盡避吃驚,卻無法再懷疑她。
這一生他經歷了太多事,但是借屍還魂……如此駭人聽聞的事,他還是第一 次目
睹。
「你為什麼要自殺?」
「前輩,您相信我的話了?」她鬆了一口氣。
他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她一想到要說明自殺原因,心又一陣悸痛。她蹙著眉概略地說了一遍。
敖生聽完,眉頭深鎖,沉思半晌,才審慎地開口:「你服絕命果以後,在腹部刺了
一刀?」
「嗯,當時我只希望能夠快一點死。我忘了羅大哥說過,服下絕命果會立刻身亡。
其實我根本不用補自己一刀,真是多此一舉。」她真佩服自己,這時候還能夠調侃自己。
「不,你刺得好。」敖生微微一笑。
「呃?」她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別人自殺,他竟然在一旁叫「好」?唉,他可
真不愧為「絕」敖生!
敖生心知她誤會他的意思了。「近幾年我一直鑽研絕命果的解藥,前不久才有點成
果。你刺的那一刀,等於是將絕命果的毒釋出,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
只要讓你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服下我獨創的解藥,相信你將可重生。」
她瞪大了眼,「前輩,您在開玩笑吧?我已經死了耶。」
「借屍尚可還魂,死而復生又何足為奇?」他認為她目前應該只是假死狀態,靈魂
出竅罷了。
經他這麼一說,佑詩也燃起了希望。但是這個希望很快便給澆滅了。
「前輩,可能太遲了。我臨死之前,曾要求羅大哥把我的骨灰葬在櫻花院。
如今只怕我的身體已經化為灰燼了。」她垂下眼,「其實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本
不該後悔。我只是擔心羅大哥,所以才會請求吟秋借我身體,讓我回來見他一 面。」
那茫茫蒼霧之中,拉扯她和李吟秋的那一股力量,原來是李望月讓李吟秋服下的萬
靈丹發生藥效,使李吟秋得以回生。由於她和李吟秋的靈波相同,而她又一心惦記著羅
寒皓,回陽心切,所以那股力量才會拉動兩人。
「我……把身體借給你吧。」李吟秋的心地非常善良。她很同情也明白佑詩為了愛
人將會一直徘徊在這陰陽交界之地,生不生、死不死,過著虛無縹緲的日子。她不忍心。
「你要把身體借給我?!」佑詩嚇了一跳。
「你曾經救過我大哥,也安慰過我,我幫你見他一面,也是應該的。」
佑詩本該謝絕她的好意,但她真的很擔心寒皓,於是保證道:「等我見過他後,我
會把身體還給你,一定。」
「去吧,我等你。」李吟秋並告訴她李家人的名字及一些事情。
「謝謝你,吟秋。很快的,你等我。」
「嗯。」李吟秋微笑著送她回陽。
「……就這樣,我附上她的身體還陽了。」她將暫時還陽的經過告訴敖生,並且請
求他:「前輩,我現在只求再見寒皓一面,但是不能讓吟秋的家人起疑心,所以我只能
請您幫忙了。」
「你認為寒皓會帶著你的骨灰到櫻花院?」敖生思慮著。
「是的,我相信他一定會。」對於這一點,她有信心。
敖生點點頭。「這樣吧,我找個理由讓你去櫻花院,而我則趕回長安,或許還有機
會救你一命。」
「前輩還是認為有希望嗎?」
「還不到絕望的地步,總要試試。」他看著她,面對一張陌生的容顏,他歎了口氣,
自責地說:「如果當時知道你們相愛如此之深,或許我不會把過去的事告訴寒皓。」袁
霸縱然罪該萬死,但佑詩畢竟是無辜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累及無辜。
「紙是包不住火的,這樣重大的事,遲早會有人告訴他,前輩毋需自責。」
佑詩很能體諒。
如今,他只希望能夠趕得及救她性命,減輕心的愧疚。敖生暗忖。
「我立刻啟程。不過以你目前的身體情況,實在不適宜出門……這樣吧,你休養十
天,我會告訴李堂主,請他在十天後派人護送你到櫻花院,由寒皓接手醫治你的玻」
「一定要等十天嗎?」一想到不能馬上見到他,她就好失望。
「不可心急。以「李姑娘」目前的身體狀況,本該靜心的長期調養。我會多開些藥
方,如果寒皓不在櫻花院,你便照著藥方請人抓藥。」這是預防萬一,也是他希望的結
果。
佑詩明白敖前輩的想法,但是,她已經不抱希望了。
***
穆琪托著下巴,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你想秋姊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
「有可能。否則沒有道理變得像另外一個人,太奇怪了。」李浩星偏著頭,若有所
思。
「奇怪,真是奇怪。」穆琪喃喃。
「說不定是她魂魄出竅時,被別的鬼魂附身了,現在的吟秋根本不是吟秋。
」想到有這個可能,他已經毛骨悚然。
「不可能,別的鬼魂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名字?一定不是的。」穆琪斷然否決。
「那還不簡單,說不定「它」已經在我們家徘徊了一段日子,一面瞭解我們,一面
等待「良機」。」李浩星裝出陰森森的表情。
穆琪嚇得全身發涼,雞皮疙瘩掉滿地。
「你……你別胡扯好不好?哪來什麼鬼魂嘛。」她偷偷掃瞄四周,一副心虛的表情。
李浩星瞥了她一眼,靈光一閃,賊賊地彎起唇角。
「這可很難說了。最近我時常在半夜聽到一些聲音……你該不會睡得太熟,什麼都
聽不到吧?」他故作神秘地說。
穆琪打了個寒顫。瞧外頭黑漆漆一片,屋燭光晃動,談這種詭譎的話題,實在是…
…「別再說了好不好?」
「怎麼?你怕啦?」
「誰……誰怕了?我只是不想聽你胡說八道。」穆琪正襟危坐,故作鎮定地說。
「哦?嗯哼,那好極了,既然你不怕,那麼我不妨告訴你,其實從剛才開始,你後
面……」「哇啊!」
他話還未說完,穆琪已經嚇得失聲大叫,跳到他身上,像八瓜章魚般緊緊攀住他。
李浩星得意地揚起唇角。平常老被她欺壓,這會兒可出了一口氣了。
正待開口糗她兩句,李堂主已聞聲而至,李望月也抱著好奇的佑詩趕到「發聲」現
場──大廳。
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抱在一起的李浩星和穆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李堂主蹙眉。
「爹,這是……」李浩星一臉驚愕,沒料到會引起騷動,尤其穆琪被他嚇過了頭,
任憑他怎麼推都不放手,真是急死他了。
佑詩眼珠子溜了一圈,擺出一臉「不好意思」窺伺的神情。
「爹,我們好像打擾人家了。」她曖昧地說。
李堂主迷惑地揚起一道眉。
「不……不是,你們誤會了,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我們是……」李浩星百口莫辨。
「二哥,你別說了,其實我們都明白。你一定是為了打賭的事情,怕咱們李家的產
業外流,才決定這麼做的吧?」佑詩眨了眨眼,為他的「用心良苦」好不感動。
完了!這下他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吟秋,話不能亂說,我……」他還想做垂死的掙扎,亟欲為自己辯駁。
「浩星,男人應該敢做敢當,既然已經造成「事實」,你就必須負起責任。
」平時一板一眼的李望月也開口戲謔道。
老天!什麼事實啊?他們不過抱在一起,就像兄長抱著妹妹一樣,這有什麼?
「事已至此,為了穆琪的清白……爹,您看是不是應該盡快選一個黃道吉日呢?」
佑詩溫婉的詢問。
「嗯,就這麼辦。」李堂主一口應允。想到他都還沒死,這小子就敢拿他的產業跟
人家打賭,他差點沒被他給氣死!
江湖人一言九鼎,一年內穆琪如果真將自己嫁出去了,他這緋龍堂勢必有一 半得
拱手讓人,即使穆琪不接受也不行。
現下可好,他不但有機會提早抱孫,緋龍堂也可保祝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他才不
管當事人是不是還有話說呢。
「我去翻黃歷,挑一個最近的好日子。」李堂主興致勃勃。
「大哥,我們也去幫爹看日子好不好?」佑詩興奮地問抱著她的李望月。
「好,不過你如果累了,要馬上告訴我。」說著,李望月抱著她尾隨在李堂主身後。
「我曉得。」佑詩笑答,越過李望月的肩膀,朝「二哥」眨了眨眼睛,扮了個鬼臉。
李浩星登時瞪口結舌,緊緊抱住懷中的穆琪。
她……她不是吟秋!吟秋絕對不可能眨眼睛,扮鬼臉,更不可能……剛才的事情根
本是她一手導演!
他美麗、善良的妹妹,絕對做不來這種事!
難……難不成……她真是……「那個」?!
李浩星不由得雙腿發軟,抱著穆琪的手劇烈的發抖。
***
櫻花院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時你為什麼不阻止?」劉叔搖頭歎氣。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阻止呢?唉,一切都是命,只能歎佑詩這孩子命保」美娘注視
著窗外的櫻花林。
羅寒皓自從帶著佑詩的骨灰來到這後,便不再說話,時常一個人落寞地坐在櫻花林。
「他天天如此,老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美娘,難道你沒有方法使他振作起來
嗎?」
「方法倒是有一個。」美娘不疾不徐地回道。
劉叔兩眼圓睜,「哦,為什麼不快試試?」
「因為很難。」
「說出來我聽聽,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美娘斜睇他一眼。「你?你有辦法教佑詩復活嗎?」
「呃?!按活?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誰說的?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那除非等奇蹟發生。」劉叔根本不相信。
【第九章】
睽別已久的櫻花院,她終於再次蒞臨。
櫻花季節已過,繁花落荊
她真是死得適逢其時,有繁花為她悲、為她泣,為她灑落自身,陪她葬土化為塵。
佑詩不免有些感慨,坐在轎子頻頻往外頭觀望。突然,她的視線凝注在遠處的一個
身影上,頓時心頭漲滿了喜悅,卻又很快讓惆悵的情緒給取代了。她在期待什麼?
「大哥,我想下來走走。」她探頭喚道。
李望月命令停轎,扶她下轎。
「坐累了?」
「嗯。」佑詩應了聲,眼睛不時了向遠處。
「吟秋,怎麼了?」李望月隨著她不定的視線望去,四周除了櫻花樹及一棵古松外,
別無其他。
「嗯?呃……沒什麼。大哥,我想獨自在這待一會兒,你帶他們到櫻花院等我好
嗎?」
李望月蹙起眉頭。「你的身體……」
「沒事。大哥,這兒距離櫻花院已經不遠,我可以走得到的。」這可都是她十天來
拚命吃藥的成果。
李望月還是不放心她。
「大哥,你就信任我一次嘛!」佑詩央求道,見他還是一臉不妥協,只好說道:
「要不這樣,如果過了太久的時間我還沒到櫻花院,你再出來找我,好不好?」
李望月終於點了點頭,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吟秋,你怎麼知道這距離櫻花
院不遠?」
佑詩一愣。「呃……這兒有一大片櫻樹,又只有一條小徑,所以我猜應該快到了吧。
怎麼,我猜錯了嗎?」
李望月狐疑地審視她良久,「你沒猜錯。不要待太久,知道嗎?」
「是,大哥。」佑詩乖乖地欠身道。
直待一行人走遠了,她才鬆了一口氣,很快走到遠處那棵古松下,抬頭往上望,她
喘著氣,沒想到走幾步路會如此辛苦,許是自己走得太快了。
樹上的人倚坐著凝望穹蒼,一動也不動。
佑詩靠著櫻花樹坐下,目不轉睛地癡視他。
他瘦了好多,鬍鬚滿面,不修邊幅,整個人是那樣委靡、頹喪。他就像獨自生活在
黑暗,對周圍毫不感興趣,彷彿人生不再有意義。
她坐了好久,看得心闞,眼眶浮動著淚水。他還是沒有注意到她,甚至連眼睛也不
曾眨一下。
她仰望得脖子酸疼,垂首拭去淚水,眼角瞥到地上的小石子,靈機一動,拾起它。
現在的她沒有力氣,但是這麼近的距離,應該射得中吧?
她實在沒把握,站起身,瞄準「標的物」,使盡全力拋擲──「咻!」正中目標!
打中了他的手,驚擾了他。
佑詩高興地跳了起來,拍手為自己喝采。
「太棒了,太棒了,我射中了。」
「佑詩?!」羅寒皓跌跌撞撞地由樹上翻下來。他緊緊抓住她的雙臂,瞪大的眼睛
充滿了狂喜。
佑詩的心臟劇烈跳動,雙頰迅速染紅。他認出她了嗎?怎麼可能?
羅寒皓並沒有高興太久,在看清她之後,他很快放開她,幾乎可以說是甩開她的,
他的神情亦在瞬息轉為冰冷,不帶任何感情。
佑詩一連退了好幾步,幸而身後有株櫻花樹撐住她,讓她免於跌個眼冒金星。
「誰准你進來這?出去!」他的口氣極不友善。
「你真無禮,一會兒抓的人家的手臂,一會兒推人,我還沒教你向我道歉呢,你倒
先趕起人來了。怎麼,想先聲奪人啊?我才不怕你呢。」佑詩接近他,昂首示威。她小
心地藏起對他滿滿的深情,及再見他的喜悅心情。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想尋找、確定什麼,但是很快又別開眼。
「這是私有地,你不該闖進來。」
他想找什麼、想確定什麼?佑詩已經死了,他親眼目睹,還將她冰冷的屍體抱在懷
中,直到晏庭筠敲昏他。他還親手將她的骨灰葬在這片土地上,讓櫻花樹陪伴她。她丟
下他走了,從來不曾「回來」看過他,她雖然如此狠心,他卻無法責怪她,是他的錯,
是他傷透了她的心。
她的死亡是事實,她不再回來更毋需懷疑,那麼,他究竟在期待什麼?他抱持的希
望是什麼?
「是私有地又如何?你沒聽過「來者是客」嗎?連這點也要我教。」佑詩鼻孔朝天
冷嗤一聲。
如果是以前的他,他會覺得有趣,他會請教這位姑娘府上哪,改日他夜尋訪時,也
請她別忘了「來者是客」這句話。
但是,如今的他根本不想接觸任何人,更不要任何人接近他。
既然她沒有意思離開,那麼他走就是了。
他二話不說,往林子的另一頭走去。
「喂!你這是待客之道嗎?想丟下客人不管啊?」佑詩追在他身後。
他無動於衷,越走越快。
眼看追不上了,佑詩著急地大叫:「羅寒皓,你給我站住!」
這招果然有效,他站定了,還回過頭來。
嘻,還真聽話呢。她跑近他,靠在他身上氣喘吁吁,臉色逐漸蒼白。
「抱歉,借我靠一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面無表情,連扶她一下也不肯。
「我猜的,我知道……櫻花院的主人……是……敖前輩的徒弟,你……年紀差不多,
我就猜……應該是。」有這樣虛弱的身體,她真是為吟秋感到十二萬分的同情。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櫻花院的主人是誰,除了他的朋友、親人。
「是敖前輩……告訴我的。」她緊緊抓著他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胸膛,支撐自己。
「你認識家師?」
「是……是埃他……有封信給你。」她的手緩緩伸進袖子,動作很慢、很慢。
「信呢?」
「沒看到我在拿了嗎?」她氣急敗壞地嚷道。又要撐住自己,又要拿信給他,對
「她的身體」來說,可真是一件吃力的事。
「喏,拿去。」她將信交給他後,再也撐不住,乾脆仰躺在地上。
寒皓攤開信──
吾徒:
帶信給你的這位姑娘是患者,本該親自為她療治,但為師另有要事,唯將她交給你。
她名換李吟秋,是緋龍堂堂主千金。
記住,這位姑娘於師有恩,你要好好招待,細心照顧,才不枉為師養育你二十年。
若有差錯,斷絕師徒關係。
切記!切記!
信上沒有署名,這是他師父的習慣,他收起信,眉頭緊皺。
不消說,他這會兒是非常不高興了。
他哪有心情看顧一個病人!
佑詩仰望著他,瞧他一臉不悅,幸災樂禍地說:「你別心不甘、情不願哦,小心我
告訴敖前輩。」
羅寒皓眼睛往下瞄,越過鼻尖看她。
「喂,你這「狗眼看人低」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告訴你,我才不屑你為我看病呢。
天曉得你的醫術如何?雖然敖前輩再三保證你醫術高明,可姑娘我是不相信的。若非看
在敖前輩的份上,我才不想來呢。」佑詩側頭斜睨他,擺明了輕視他。躺一會兒,她覺
得好多了。
「你真的有病?」羅寒皓懷疑。她的臉色是蒼白了些,但精神可比常人還好,尤其
是損人的時候。
「你看不出來啊!所以我說嘛,我最不信「名師出高徒」這句話了。一個師父傳授
技藝給百來名徒弟,若有一個出得了師就不錯了,其他的還不是假師名招搖撞騙。是神
醫的徒弟又如何?誰知道你是出師的那個,還是招搖撞騙的那個?
」佑詩冷哼道。
這個女人!不想搭理她,她竟越來越得寸進尺。她憑什麼這麼說他?羅寒皓動氣了。
「喂,我警告你哦,我可是你師父「交代」給你的,你就算醫不好,也要好好照顧
我,可不准你對我「動手動腳」的,小心我告訴你師父。」佑詩坐起身,看準了他正准
備對她發脾氣。
羅寒皓只能瞪著她,一句氣話也不能說。
現在他知道她憑什麼氣焰高漲了,憑他師父信面的一句「於師有恩」,他便動她不
得。
哼哼,說完全動不得那倒也不盡然……「喂,你可不准在藥面下一些亂七 八糟的
東西害我哦。」佑詩睨著他。
他愣了一下。為什麼她會知道他在想什麼?
「哈哈,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怎麼會知道你在想什麼?」佑詩盤腿大笑,好不得意。
「光看你一副賊兮兮的表情,我就知道了。你呀,任何事情都休想瞞得過我。想害我?
你別想了,我老早看透你了。」
羅寒皓驚愕又狐疑,這個魔女,根本是吃定他了。
他轉身打算離開,佑詩馬上叫住他。
「喂,你不可以獨自一個人走。」她霸氣地說。
他回過頭,裝出一副凶惡的表情嚇唬她。「別纏著我。」
「我偏要。」她揚起唇角,露出迷人的笑容。
羅寒皓一怔,有一剎那,他似乎產生了錯覺,將她看成……不,不可能的。
他搖頭否決。
「喂,你在想什麼?」她瞧著他,故意問道。
「你不是老早看透我了嗎,幹嘛還需要問我?」羅寒皓撇嘴嘲謔。
佑詩噘起嘴。「問你是給你面子,表示我還願意跟你說話。你還真以為我要問你呀。
哼!」
「哦?那很好,你不需要給我面子,因為我根本不想跟你說話。」
「不止是我,你是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吧?」
他怒瞪她一眼,沒有回話。
佑詩一臉無辜地聳聳肩。「瞪我幹什麼?我早說過看透你了,你偏不信。」
他別過頭,「我要回去了,你快點跟上來。」
「不行,我走不動了,我要你抱我。」她坐在地上不起來。
「走不走隨便你。」他一副「你別妄想了」的神情,等著她再發脾氣,他便有理由
甩開她。
佑詩垂下頭,像個受盡欺陵的小娘子。
「人家也不是不願意走,是真的走不動嘛。你不體諒我是病人也就算了,還那麼
凶。」
他凶?!究竟是誰比較凶?以為擺低姿態就能騙取他的同情嗎?這招他早就領教過
了,以前佑詩就常──佑詩……為什麼這個女人老是讓他聯想到她?
「你是怎麼上山的?用飛的?」他嘲諷道。
「人家是坐轎子上來的。你以為我是走路上來的呀?那我可能還沒走出家門口,就
被抬回去了。」佑詩一本正經地說。
他挑起眉,「你的轎子呢?飛了?還是緋龍堂付給轎的酬勞太少,所以你在半路上
被拋棄了?」
「你講話真難聽。」有夠尖酸刻薄的,以前的他可不會這樣。佑詩歎口氣,心知他
的改變全是因為「袁佑詩」,她真不知該喜該怒。「我讓他們先上櫻花院了。這都怪你,
若不是你待在那棵樹上,引起我的好奇心,我也不會下轎。所以要你負責抱我,一點也
不過分。」
沒道理的事由她嘴說出來,也會變成常理。更荒閆的是,他的心竟然會有一絲內
疚?!太離譜了!羅寒皓臉色難看地想著。
「羅大哥,求求你啦。難道你真的忍心看一個病懨懨的弱質女子昏死在你家的樹林?
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你也不好向你師父交代吧?」佑詩開始訴之以情。
羅寒皓沉默半晌,本來打算不搭理她,卻該死的放不下她,她實在太像……他粗魯
的抱起她,卻在碰到她的時候怔忡了一下。
「怎麼了?」佑詩故作鎮靜地問,其實心好想緊緊摟住他,告訴他「真相」。
「沒什麼。」他的語氣非常冷淡,抱著她邁步走向櫻花院。
佑詩靜靜地靠在他的胸膛,彎起的唇角牽掛著滿滿的相思,眼角悄悄地淌下淚水。
時間不多,她能為他做什麼呢?
***
李望月等得心焦,正打算去找吟秋。
「他們回來了。」美娘突然微笑的說。
「他們?是誰?」李望月瞥向她。
「你要找的那兩個人。」她簡單回答。
不旋踵,就看見羅寒皓繃著一張臉,抱著李吟秋走進屋院。
「終於回來了,我等了好久。」美娘不疾不徐地說。
佑詩的眼眶蒙上一層濕霧,她聽得出美娘的話是對她說的,美娘知道她是誰。
她壓抑波濤難平的心緒,輕輕道了聲:「你好。」
「這一路上辛苦你了。」美娘看著她的雙眸,別具深意地說。
佑詩緩緩搖頭,說不出一句話。
「你們認識?」羅寒皓瞇起眼,感覺似乎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佑詩很快收拾起愁腸百結的心情,與美娘同時說道:「不認識。」
「吟秋,怎麼了?」李望月的視線透著詢問的意味,徘徊在她和羅寒皓之間。
「大哥。」佑詩趕緊由寒皓懷中溜下來,為他們兩人互相介紹。「這位是敖前輩的
徒弟羅寒皓。這位是家兄李望月。」
李望月萬萬也想不到,眼前這位看起來像流浪漢的邋遢男子,竟會是燕郡王羅寒皓!
「久仰。」他不動聲色地說。
李望月?佑詩曾救過他……佑詩……羅寒皓咬緊牙,一句寒暄也沒說便走進屋,只
匆匆交代美娘:「美姨,除了病人,叫他們所有人都離開。」
美娘搖搖頭,轉向李望月歉然地說:「我家少爺最近心情不好,還是請李公子帶人
離開吧。至於李姑娘,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
瞧羅寒皓不友善的悻度,李望月哪放心將吟秋單獨留下。他正要開口反對,佑詩以
手勢阻止他。
「大哥,我在這兒不會有事的,你先回去吧。」
「不行。」他堅決地說。
「大哥,現在是咱們有求於人,還是尊重人家……」「吟秋,你不用再說了,這件
事情我會處理。」李望月吩咐所有隨行人員離去,自己則準備在樹林露宿。
「後山有一間小木屋,李公子如不嫌棄,就請暫居在那兒吧。」美娘建議。
於是,李望月便在小木屋住下。
***
羅寒皓一得知李吟秋的房間在隔壁,立刻蹙起眉頭。那是以前佑詩住餅的房間,他
不准任何人進去!
急匆匆地走出自己的房間,他門也沒敲,直接推開隔壁房間的門。
「不行,這間房不准任何人住,你馬上搬到別的房間去!」
「不要,我就是喜歡這間房,偏不搬。」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調,她執意說道。
「別忘了你是客人身份,我隨時可以趕你出去。」羅寒皓的聲音冷得像冰。
「好啊,你趕啊,趕我到外頭睡上一夜,等明兒一早,你就可以為我收屍了。怎麼
樣?」佑詩笑咪咪地說。
「你……你別以為這樣可以威脅得了我。」他氣得咬牙切齒。
「我有嗎?我只是說出事實,哪兒不對了?」她佯裝一臉無辜。
羅寒皓瞪她一眼,然後慢慢靠近她。
佑詩以為他想抓她丟出門外,急得跳上床抱住一床被子,並且出言警告。
「別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你敢碰我一下,小心我告訴你師父。」
這個女人!專挑對自己有利的話說。羅寒皓在心底嘀咕。他坐到床沿,強硬地拉過
她的手。
「不要!我要睡這啦,別拉我出去。」佑詩歇斯底里地嚷叫著,並反抗他。
「別吵!」羅寒皓怒吼一聲。
她霎時停止一切動作,愣愣地注視他。
羅寒皓扳過她的手腕,為她把脈,他的神情頓時變得極難看,再觸摸她的額頭,雙
眉蹙得更緊了。
真懷疑這個女人為什麼還能如此精神十足、活力充沛?明明已經發高燒,身體虛弱
得隨時可能昏死過去,然而她卻像個沒事人般,跟他又吵又鬧。
「你要開始為我看病了嗎?」佑詩柔聲問,為他不再趕她而鬆了一口氣。
她不是因為曾住餅這間房才堅持要住這兒,而是因為他就在隔壁,與他僅隔一面牆
而眠,能夠讓她安心又滿足。隨著時間流逝,她更加珍惜這所剩無多的時日。
羅寒皓冷淡地掃她一眼。「哪不舒服?」事實上,他可以輕易診斷出她根本全身都
不舒服。
「沒有。」佑詩微笑道。與他在一起,她根本不在乎身體狀況如何。
羅寒皓嘲諷地撇了撇嘴,眼神擺明了不信任她。他拉著她躺下,為她蓋被,再回房
去拿來藥箱,為她開藥方、配藥。
他的動作純熟,完全拿她當病人看待,不帶一絲絲私人情感,沒有安慰、沒有呵護,
當然更沒有哄騙及甜言蜜語。
就連吃藥也是隨她愛吃不吃,擺明了他只是個大夫,沒有當她的你娘的義務。
「冷血!」佑詩端著藥,滿心不悅地罵道。
羅寒皓充耳不聞,站在窗前,凝視著漆黑的屋院。
在那,一樣黑暗的夜,他曾和佑詩坐地談心、互訴衷曲,他們約定相守一 生、相
愛一世……未來的郎君,我好愛好愛你哦。這一生一世我都要賴在君側,與君共度此生,
不管你願意與否,未來的娘子我是決計不會離開你了。
我以後喚你「君」好不好?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愛你。
你會愛我一輩子嗎?
多少的濃情蜜語言猶在耳,可是人呢?
繁花落盡,香消玉殞!
她可知她的狠心、她的一走了之,將使他一輩子活在甜美的回憶與殘酷的現實交織
當中,深深陷入萬劫不復的絕谷深淵,痛苦得生不如死?
她好忍心呵!
凝視著他淒涼、絕望的神情,充滿譏諷的苦笑,她的心糾結成一團,愁緒萬千卻無
處申訴。他在怪她,她明白。
她顫抖的雙手捧著碗,將碗的苦汁和著無法訴說的深情一仰而荊【第十章】清幽的
早晨,李望月神色慌亂的闖進屋院,干擾了別人的用餐。
「大哥?」佑詩睜圓了眼睛看著難得失常的李望月。
「你還沒離開?」羅寒皓放下碗筷,皺起眉頭。
「李公子,一塊用餐吧!」美娘不慌不忙地為他添了碗筷,面對羅寒皓投過來不滿
的眼光視而不見。
劉叔站起身,挪出一個位子。
李望月無視於所有人的招呼,嚴肅而犀利的眼神筆直盯著羅寒皓。
「我在林看見佑詩的墳墓,立碑人是你羅寒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佑詩真的已
經……死了?!」
有一刻,時間像是靜止了,所有的人全怔祝羅塞皓的臉上閃過一抹痛楚的神色,像
是再次被鞭打,而且還是打在尚淌著血的傷口上。
緩緩地,他抬眼注視李望月,臉上已經恢復冷漠的神情。
「不錯,她死了。」
佑詩幾乎可以聽到他心面的哀號聲,他不斷地在痛責自身、在怒罵她。雖然他表現
得那樣冰冷,但是她可以看透他。她愧疚的垂下頭。
李望月得到了證實,仍然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她曾經救過他,至今他還記得她爽朗、
活潑、率真的一言一行。他欠她一份恩情,她怎麼可能已經……「她是怎麼死的?」他
聲音沙啞的嚴厲問道。
「不關你的事。」羅寒皓冷冷地回道。縱使佑詩已死,她還是他一個人的,任何男
人都沒有資格提起她。
「她曾經救過我,我有權知道。」李望月的眼神明白表示,如果佑詩是死於他人之
手,他有必要為她報仇,還她恩情。
羅寒皓冷哼一聲,「你沒有權利。」
李望月握緊拳頭,怒目看著羅寒皓。
「你們……算了吧!只是一個自絕而亡的傻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們為她如此!」佑
詩惱怒地丟下話,跑回房。
兩個男人錯愕不已。
佑詩是自殺身亡?!李望月驚訝得說不出話。
羅寒皓則瞪著一雙既訝異又納悶的眼眸,追隨著李吟秋的身影──她為何會知道佑
詩的事?連劉叔和美姨都不知道佑詩是自殺身亡,她為何會知道?
就算美姨憑靈敏的第六感猜測到,他深信美姨也絕不可能將事實透露給一個外人知
道。
她是如何知道的?
她的背影……她的舉手投足……好熟悉!
一瞬間,他的心情莫名的激動。
會嗎?老天會如此眷顧他嗎?
會嗎?
***
由於不是她的身體,每每進入睡眠,她的靈魂便自動脫離。她再次飄入蒼霧之中。
「吟秋,你在哪兒?」佑詩左瞧右看。
「這兒。」才一眨眼,李吟秋便站在她面前,「佑詩,怎麼了?」
「吟秋,對不起。讓你一直飄蕩在陰陽交界處。」佑詩很過意不去。
「沒關係,你別擔心我,其實這一段時間正好可以讓我多做些思考。」
佑詩觀察她,「吟秋,你有心事?」
李吟秋靜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你還記得我說過我喜歡大哥的事嗎?」
「當然記得。我正要告訴你,大哥對「你」很好呢。細心、體貼、百般照顧,而且
無微不至,跟我以前認識的李大哥相比,簡直很難相信是同一個人。」
李吟秋並沒有特別高興,反而一臉惆悵。「從小大哥就很照顧我,因為我是他的妹
妹。」
佑詩看見她說到妹妹二字時,那種無奈的神情,頓時明白她的心事。
「原來……你不喜歡大哥將你當成妹妹看待嗎?」
李吟秋嬌羞地點點頭。
佑詩笑了,「你想得太多了,依我看呀,大哥根本不當你是妹妹。他呀,是愛著你
的。」
「是嗎?」李吟秋半信半疑。
「旁觀者清,相信我準沒錯。要不然你當面問他好了。」佑詩鼓勵她。
「那怎麼可以?!多不好意思。」李吟秋聞言,差點沒羞死。
佑詩忘了,依吟秋的個性,根本做不來這種事。她突然靈機一動,彎起唇角。
「吟秋,你放心,我可以幫你解決煩惱。」
「佑詩,你該不會……」
佑詩拍拍她的手,神情轉為認真,感激地說:「吟秋,謝謝你讓我見到他,請你再
給我一天的時間,明天我會把身體還給你。」
李吟秋點點頭,「佑詩,你該回去了。」
「吟秋,明天見。」
明天以後,她將再也見不到他……
***
佑詩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站在墓前為自己上香,心境真是複雜得無可言喻。真諷
刺!眼淚滑落她臉龐。
「為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上香,有什麼好哭的?」羅寒皓嘲諷道。他一直站在一旁觀
察她。
她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靜靜地站在李望月身旁,沒有開口。
羅寒皓瞇起眼睛,皺起眉頭。
昨天的她還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老虎,今天她卻是一副溫婉、可人的模樣,而且不
再纏著他,始終依偎在李望月身旁。不知怎地,他胸口醞釀著一股悶氣。
「我問你,為什麼你會知道佑詩的死因?」他欺近她。
她一時啞口無言。昨天太過於激動,才會脫口而出。這下可好,正應驗了「禍從口
出」這句話。枉她今天才想扮演好吟秋的角色,為吟秋做點事。
「怎麼?想不起來有誰告訴過你?」羅寒皓嘲一臉嘲謔,「你可別告訴我是劉叔或
美姨告訴你的,他們可一點也不知道。」
「當……當然不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倏地掩住口。完了!吟秋可不會這
樣子出言不遜。「我……我是說……天機不可洩漏。總之,是有人希望藉著我來告訴你,
請你看開點,不要為了一個已死的人一蹶不振……」她垂下頭,眼閃著淚霧。
羅寒皓凝視著她,彷彿想看穿她的心思。
她心虛地躲到李望月身後,藉口道:「大哥,我頭有點暈,我們回屋去好不好?」
「好,我扶你。」李望月扶著她,略帶責備地掃了羅寒皓一眼。
「佑詩也一樣,逃避問題一向是她的專長。」羅寒皓不理會李望月,直盯著李吟秋。
李望月不悅地瞪視他。「不要欺侮吟秋。」
「我不過是請她解釋,何來「欺侮」之說?難道你不好奇令妹何以如此「神通廣
大」,不出門就能知天下事嗎?」羅寒皓半調侃半戲謔地說。
「她的身子虛,禁不起你的「逼問」。」李望月回敬道。對於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他直接略過。
羅寒皓冷哼,「我是她的大夫,會不清楚她的身體狀況?」
「令人質疑。」李望月輕蔑地睇睨他。
「很好,你們隨時可以離開。」羅寒皓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們說夠了吧!」佑詩沉聲道。她推開李望月,直視著羅寒皓,手指戳著他的胸
膛,「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人都死了,你為什麼不乾脆忘了她?像你這樣終日陰鬱、
墮落,只會責怪自己、埋怨她,你好過嗎?她又好過嗎?人死了一了百了,你為什麼不
能讓她死得瞑目呢?」
她濕潤的眼眸閃著無限的情愫,痛心地凝望著他。
羅寒皓怔住了。他看著她那雙充滿感情的眼睛……她是佑詩!她是!他百分之百的
確定,她就是佑詩!
深情的佑詩,癡傻的佑詩,愛他最深、最濃的佑詩。也只有佑詩敢如此毫不避諱,
將對他全部的愛,透過眼睛赤裸裸地坦露出來!
「佑詩!」他興奮、驚喜若狂,衝動的上前抱住她。
佑詩一臉愕然地愣住了。
「你幹什麼?」李望月粗魯地推開他,一手把她拉到身後。
「放開佑詩!」羅寒皓冷聲說。
「她是我妹妹吟秋,不是佑詩。」
「她是佑詩,她是!」羅寒皓看著他身後的可人兒,非常堅定地說。
李望月瞇起眼。「你瘋了!」
「我沒瘋,是你故意蒙蔽眼睛,不敢揭穿……」「不是!我不是佑詩,佑詩已經死
了。不敢面對現實的人是你。」她否認並指責他。
他認出我了!他認得出……她好感動、好激奮,也好痛苦。而這一切她都必須忍住,
因為他們終會分開──而且快了。
羅寒皓瞪著她,迷惘又不解。「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否認?你明明是佑詩,我不
可能會認錯。雖然我不瞭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捨得離開…
…」「夠了!你不要再胡說了!」她緊緊抱住李望月,淚流滿面,哽咽地說:「我是李
吟秋,我愛的是與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哥。我不是佑詩……佑詩已經死了!」
「吟秋,你已經知道……你說你愛我?」李望月驚喜交集。其實他一直在懷疑現在
的吟秋不是吟秋,但是他寧願相信是他們分隔兩年所造成的陌生感,也不願猜測羅寒皓
所說的可能性。
「是的,吟秋一直愛著你。」她牽起嘴角。如此,她也算報答吟秋了。
「吟秋……」李望月感動地摟住她。
「不!不會的。你放開佑詩!」羅寒皓相信自己絕不會認錯。他看到李望月抱住她,
嫉妒得發狂,衝上前去,揚起拳頭──「不要!」佑詩推開李望月,自己卻來不及閃開,
肩頭挨了他一拳,馬上痛得暈厥過去。
「吟秋!」
「佑詩!」
***
美娘責備地看了被她罰站在房門口的兩個大男人一眼,搖了搖頭。「幸虧你及時收
了勁力,否則這一拳可會要了李姑娘的命。你們要打架也該選蚌沒有人在場的地點。」
她走出房間後,他們兩人互瞥了一眼。
「她絕對是佑詩。」嚴寒皓先開口。走近床沿。
「她是吟秋。」李望月沉聲道,也趕的床沿。
他們凝視著床上的人兒,始終堅持己見。
她緩緩張開眼,為了肩旁的痛楚呻吟了一聲。
「吟秋!」
「佑詩!」
兩個男人同時倚近她,李吟秋嚇了一跳,由羅寒皓看到李望月,她的眼神由陌生轉
為愉悅。
「大哥。」她柔聲喚著李望月,唇邊帶著微笑。
「吟秋,你怎麼樣?肩膀疼不疼?」李望月坐在床沿,緊張地握住她的手。
「不要緊。」她搖頭,看著李望月的神情滿足且充滿光輝。
羅寒皓愣住了。她不是佑詩……她不是……是他看錯了?是因為他太過於思念,強
烈的渴望見到佑詩,所以產生錯覺?他搖著頭後退,心情跌入谷底。
李吟秋瞥向他,不確定地喚了聲:「羅大哥?」
羅寒皓沒有任何表情,轉身便離開房間。
怎麼回事?為什麼他不理她?難道他不是佑詩口中的羅大哥嗎?李吟秋一臉莫名。
說起佑詩,她更覺得奇怪。她是突然被一道力量吸回自己的身軀的,而在這之前,
她沒有見到佑詩,她像不見了似的。她怎麼了?到哪兒去了?
***
長安敖府
「我怎麼會在這兒?!」佑詩由床榻上坐起身,頓時又抱著腹部呻吟,「哎喲,好
痛!」
「佑詩,你還不能動呀。」寅月見她真的活過來了,欣喜得淚眼汪汪。
「月姊、晏大哥、敖前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佑詩捧著腹部,一臉茫然。
奇怪,她不是被寒皓打到肩膀嗎,怎麼痛的是肚子?
「佑詩,你沒死。我救回你了。」敖生含笑說道。這下總算能夠減輕他的愧疚了。
「我……我沒死?!怎麼可能呢?在櫻花院明明有我的墓,葬了我的骨灰──」佑
詩驚愕得理不清狀況。
「當時為了減輕羅兄的悲慟,我們悄悄把你的遺體移到這。等羅兄要找你時,我們
騙他已經將你火葬了。事實上,因為月兒捨不得,又覺得是她害了你,所以一直守在你
身側,沒有將你葬悼。」晏庭筠解釋。
「幸好我爹趕回來,救活了你。佑詩,你能活過來真是太好了。」月兒哭著擁抱她。
「月姊,是你的功勞,謝謝你守著我,謝謝。」佑詩感激地回摟她,結果又動到腹
部的傷口,「哎喲,好痛!」
「佑詩,對不起,碰著你的傷口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她苦著一張臉。
「你還是快躺下吧。你還得靜養好一陣子呢。」寅月扶她躺好。
「那怎麼成?我要盡快趕到江南去見羅大哥才成。」佑詩說著,又想爬起來。
「你不用到江南去了,庭筠已經派人去通知他,相信師兄很快就會趕回來了。」
是嗎?她很快可以見到他了?佑詩傻傻地微笑,已經開始期待了。
「咦?那在櫻花院葬的是什麼?」佑詩突然想到,她既然完整無缺,那敢情埋葬的
絕不會是她的骨灰。
「這個……骨灰不是人的。」晏庭筠微微一笑。
***
羅寒皓急匆匆的跑進敖府,根本等不及僕人通報。他一接到消息,立刻馬不停蹄地
由江南趕回長安,一路上不眠不休,雀躍得恨不得插翅飛到敖府。
「師父,佑詩呢?」
「她住在東廂房……」
敖生話還沒說完,羅寒皓已經衝向東廂房。
「不過現在和月兒在後花園散步。這沒禮貌的小子!」人已經走遠,敖生才把話說
完,兼還撇嘴罵道。
「他急著見到佑詩,你何苦戲弄他呢!」寅如嫣含笑著責怪相公。
「他看到你這師母都沒問候一聲,你還為他說話。」
***
「月姊,你一直在這兒陪著我可以嗎?我看晏大哥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佑詩調侃
她。
「怎麼?這會兒你是嫌我煩,還是擔心我師兄趕回來時,我會礙著你們?」
寅月輕輕鬆鬆便給她「回禮」。
佑詩嬌羞地噘起嘴,嗔視她一眼。「晏大哥一定被你制得服服帖帖的。」
「我們是相敬如賓,不需要誰制誰,不過將來你如果想對付我師兄的話,我倒是可
以教你幾招。」寅月朝她神秘地眨眨眼。
「那麼,我是不是也該教晏兄幾招馭妻術呢?師妹。」羅寒皓走上涼亭的悒階,兩
手抱胸。
「師兄?!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寅月掩住口,吐了吐舌頭,一臉做壞事被逮
到的倒楣神情。
「你真不愧是師父的女兒,兩人同是一個模樣,真是。」羅寒皓好笑地撇撇嘴角。
「怎麼,我爹也得罪你了嗎?即使如此,你也不該用這種口氣說他老人家吧?所謂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兄,你這種行為可是大逆不道……」寅月突然住口。說了老半
天,人家根本已經當她不存在了,結果她白白浪費口水,還落了個自討沒趣。她搖搖頭,
將涼亭讓給他們,自個兒散步回屋去。
羅寒皓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佑詩,透過一層淚霧,看著他思念得痛徹心肺的俏人兒。
「佑詩。」他沙啞的嗓音低沉地呼喚她。
「君……」她眨動淚眼,想要看清楚他。
「佑詩!」他衝上前緊緊摟住她。「佑詩……佑詩,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呀,君。」她踮起腳尖攀住他的頸項。
他將思念化為細碎的吻,灑滿她的臉、頸項……最後吻上她的唇,深深地訴說他濃
烈的情意。
良久,他擁著她,倚著涼亭柱子,坐在地上。
趕了幾天的路,他實在太累了。
「君,我們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佑詩小心翼翼地審視他的反應。
「什麼問題?」他緊握著她的手,彷彿他一放手,她就會消失似的。
「是……我們兩家的……你能夠放下血海深仇嗎?」她故意引用他曾說過的話。
羅寒皓沉默半晌,輕輕撩起她的髮絲親吻,緩緩開口:「我向蒼天乞求過,只要將
你還給我,我會懂得珍惜你,永遠不再放開你。」
佑詩並不滿意他避重就輕的回答。
「你還是惦著仇恨是嗎?我為我爹死過一次,難道不足以為他償債嗎?我對你的愛
不足以化解你心中的恨意嗎?」
「佑詩,你別生氣,聽我說……」
「我沒有生氣,只是聲音大了點,口氣不大好,不過我真的沒有生氣。」她繃著一
張臉,降低音量說道。
他看著她,微笑地調侃她:「我明白了,你只是耍脾氣,沒有發脾氣,所以不算生
氣,是不是?」
佑詩瞪住他。「你少耍嘴皮子。我要你老實告訴我,你打算拿我爹怎麼辦?
」
「佑詩,這件事情我們以後再說好嗎?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你知道我多愛你
嗎?嗯?我有沒有告訴你?」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企圖讓她改變話題。
佑詩考慮了半晌,決定這件事情可以暫且擱下,反正他已經承諾他會珍惜她,不再
放開她了。只要他們能夠相愛相守,不再分離,事情總會有解決之道。
「在你告訴我你有多愛我之前,最好先把自己整理乾淨。」她指著他扎人的髭鬚,
皺起柳眉。「我不喜歡你留著它。」
「我盡快刮掉它。」他微笑的說。
「嗯。」她滿意地點點頭,「對了,在你回來之前,李大哥和吟秋呢?他們怎麼樣
了?是不是在一起?」
「他們好得如膠似漆。」他一臉譏誚不屑,突然一愣,慢慢放大了瞳孔瞪住她,一
臉驚駭,「你怎麼知道他們……」他張大了嘴巴,再也接不下去。
佑詩眨眨眼,朝他微微一笑。「找個時間,去把我的墓拆掉吧。」
※賞月和晏庭筠的浪漫愛情故事,請看珍愛小說298《小婢寅月》。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Hsin^^^掃瞄,火鳳凰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