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

 

作者:夏娃

第1章

  「你聯合她騙我!你居然敢?」

  「李斯,絳兒是為了你,所以我才幫她。」

  「你竟敢和她一起耍手段!」

  「李斯,你冷靜聽我說,絳兒她的確是為了你才這麼做!」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為了替她的任性妄為找藉口,不惜扯謊到荒唐的地步!

她為了我?她做了什麼為了我的事?你說啊!」

  「……恐怕我說了,你會斥為荒唐,你不會相信的。」

  「為什麼過去我從來沒有發現,你是一個如此狡辯的人?」

  「李斯……好吧,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我必須為絳兒說話。」

  「你最好要知道,一個諾言,如果還要用更大的謊來圓它,一輩子活在編織謊言之

中,只有不安與痛苦。」

  「我承認和絳兒一起騙了你,如果你因為這件事選擇不再信任我,我沒有話說。李

斯,請你好好想想,你今日所得到的一切,是誰為你發的?絳兒才二十一歲,你們結婚

不到一個月,為什麼她要那麼快就立遺囑,把孟家的一切完全留給你?」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

  「李斯……」

   

     ☆    ☆    ☆

   

  在孟氏企業的總部,總裁辦公室裡,那張超大的總裁辦公桌對面,坐著一個柔媚的

長髮女孩。

  「爸,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不幸的事,我懷孕了,孩子的父親就是你那位忠實、嚴謹、

正經,不苟言笑的秘書。」孟絳兒眨動一隻媚眼,手肘撐在桌面,玉手慵懶地托著尖俏

的下巴,那頭黑亮的長髮襯著她白皙的肌膚、紅潤似嬌花的唇瓣,她除了年輕,更有一

份鮮艷動人。

  孟得年正忙著批閱急件,頭都不抬一下,只是揮了揮手,「明天。有空老爸再陪你

過愚人節,去叫李斯送你回去。」

  這位李斯,就是孟絳兒口中那位「孩子的父親」,孟得年的得力助手,他對李斯的

信任程度,遠遠超過對他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孟絳兒的信賴。

  這也是孟絳兒不服更不滿的地方,也因為對她父親早有瞭解,她也早有準備,這一

刻慢條斯理的從皮包裹拿出一張醫院開的診斷證明單攤開來,蓋到孟得年的文件上。

  「絳兒——」孟得年皺眉,正要發洩不悅,眼角瞥見那張白紙黑字,頓時瞇了眼,

集中目光仔細的看過每一個字,然後那張不悅的臉腕緊繃,漲滿怒色!

  「李斯——」

   

     ☆    ☆    ☆

   

  該從何說起?

  李斯十歲時,由孟得年從孤兒院收養,全心栽培,那日孟絳兒才三歲,孟得年怎麼

也想不到那個當年才十歲的小男孩會是十八年後的今天,令他女兒未婚懷孕的「罪魁禍

首」。

  由於孟夫人一直體弱多病,生下孟絳兒不久就過世,孟得年一腔照顧兼保護妻子的

熱血便完全轉移給孟絳兒,從孟絳兒開始接受國民義務教育,身邊就有保鏢、司機,到

她如今二十一歲,大學念到二年級,不曾和同學去看過一場電影,踩過馬路,盂絳兒一

直是抗議的,也曾經跑給保鏢、司機連,但孟得年僱用的人實在太厲害,至今她沒有一

次成功逃離過孟得年的視線。

  孟絳兒外形搶眼,眼神柔媚,唇兒俏,小小的臉蛋,長髮飄逸,一百六十三公分的

身材凹凸有致,一入大學就風靡了全校男生,迷人程度除了李斯,幾乎未婚男子都無力

抗拒她純淨又柔媚的魅力。

  李斯呢,服完義務兵役便出國拿取企管碩士學位,兩年前學成歸國,投入孟氏企業

幫忙,由孟得年安排在身邊學習,如今已是孟得年最得力的左右手。李斯一向擺著一張

嚴峻不苟言笑的瞼,他有一雙深暗的眼眸,直挺傲人的鼻樑,有稜有角的俊逸唇形,可

惜從未見他的嘴角往上牽,唇形線條總是顯得剛硬,他一頭乾淨俐落的短髮整整齊齊、

一絲不紊的旁分,就好像他一絲不苟的作風,他一年到頭總是一襲深色西裝,更給人嚴

肅難以親近的印象,還好他有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碩長身材,一雙修長的腿,一副寬闊的

肩膀,標準的一個衣架子。

  不過正是因為李斯的正經、嚴謹,對事業的認真態度,成就他「好A婿」的形象,

全公司幾乎所有未婚女子都將目標放在李斯身上,可惜李斯從及不理會任何對他放電的

女人,只對工作認真,因此孟得年對他更為器重,相對的李斯在公司的地位水漲船高,

未婚女子更是巴著他不放。

  李斯兩年前回國,就搬出孟家,自己住在外面。李斯不顧孟得年的反對,堅稱孟得

年為老闆,稱孟絳兒為大小姐,這是他的堅持,也說明他正經八百的個性徹底在執行,

他把孟得年奉為恩人,一心一意為孟得年燃燒奉獻,絲毫沒有怨言,孟得年也視他如子,

兩人惺惺相惜,彼此信賴。

  李斯與孟絳兒,兩人雖說是在同一個屋簷下成長,關係可比親兄妹,不過在李斯刻

意拉出的「主僕」間距離之下,孟絳兒就是有意親近李斯,也不得其門而入。

  說起來,這兩年李斯一直住在外頭,又與孟絳兒保持著距離,兩人該是搭不上邊的,

都是孟絳兒那張柔媚的臉蛋和惹火身材惹的禍,她的美招來狂蜂浪蝶,鮮花禮物堆滿孟

家屋子,孟得年眼看著女兒的致命吸引力,愈來愈沒有安全感,深思無力保護,便把女

兒交給自己最信賴的李斯,由李斯接送孟絳兒,負責掃除孟絳兒身邊的「雜物」。

  也因此,如果說孟絳兒懷孕了,那人,無論孩子的父親是不是李斯,李斯都該負起

「責任」。

  孟得年鐵青著臉把醫院開的證明單丟給李斯,一雙如炬的目光直瞪著李斯,那頭蒼

蒼白髮,把他才剛滿五十年的年紀襯得更老了些。

  李斯專注地看著手上的紙,上面有醫生證明,孟絳兒確實已經懷孕一個月!

  李斯攢眉,目光轉為深鬱,疑惑地瞥一眼孟絳兒,面對孟得年,神色裡充滿愧疚,

「這是我的失職,我會盡快給您交代。」

  孟絳兒眨了眨盛亮的媚眼,那白裡透紅的臉上毫無愧色,一隻春筍般的柔荑勾進孟

得年的臂彎裡,對著孟得年輕聲細語,為李斯說起情來,「爸,我都二十一歲了,我有

自主權,你要打要罵就衝著我來好了,別怪李斯。」

  「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嗎!」孟得年甩開女兒的手,重重的舉起一隻手——

  「爸,我懷著您的外孫耶,您真打得下呀?」孟絳兒噘起紅唇,那嬌聲嬌氣,眼神

裡飽含著無辜,一隻玉白小手貼著平坦的腹部,「柔質」攻勢,輕易打住了孟得年那只

高舉的手,氣憤又無奈的放下。

  隨即的,孟得年把怒氣轉向李斯,氣得發顫的罵著他,「你……你……真是枉費我

的信任!」

  李斯帶著深深的自責垂下頭,「非常抱歉。」

  「你別以為一句話就能了事!我要你給我負起責任!」孟得年憤怒的斥吼,深炯的

目光直瞪著李斯。

  「我會的。」李斯沉穩的慎重地承諾,表情嚴肅而滿罩著陰霾。

  孟絳兒那雙純潔無瑕的眼兒一瞇,嘴角漾開迷人的微笑,「爸,李斯都說他會負責

了,您就別生氣了。」

  李斯狐疑地瞥一眼孟絳兒。

  孟得年生氣的是李斯辜負了他的信賴,倒是沒有因此否決李斯這個難得的商業人才,

他回頭細想,兩個年輕人看樣子是兩情相說,只要李斯不是在玩弄他女兒的感情,他其

實並不反對兩人交往,而且李斯是他一手扶養栽培,論人品、論才能,都是頂尖的,若

是成為他的女婿,女兒的終身有靠,他辛苦建立的事業也後繼有人,確是兩全其美。

  孟得年想了想,這才緩和了神色,拉起兩個年輕人的手搭在一起,嚴肅的看著李斯,

對著李斯說:「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再多責罵也無濟於事,現在,我把我的女兒交

給你,你得好好的照顧絳兒。」看樣子,他的女兒也得暫時先休學了。

  李斯全身一僵,目光閃過錯愕,這一刻終於意識到孟得年很明顯是誤會了他「抱歉

和負責」的意思!

  「總裁——」

  李斯亟欲解釋,卻被孟絳兒插口打斷。

  「李斯,既然爸爸已經同意我們結婚了,你應該改口才對吧?」孟絳兒那張小小的

臉兒看起來純淨又無邪,帶著甜蜜的笑容,一雙嫩白柔荑勾進了李斯的臂灣裡,小臉兒

輕輕地靠著他,小鳥依人般撒嬌。

  李斯睜圓著眼,放大的瞳孔直瞪著靠在他身上的孟絳兒,一瞬間彷彿在孟絳兒身上

看見蛇蠍美人的影子!

   

     ☆    ☆    ☆

   

  六月,已經是炎炎夏日。

  李斯認為有必要和孟絳兒詳談,孟絳兒欣然同意,公司是聚集是非的地方,不宜;

孟家下人成群,耳目眾多,不宜;李斯只好接受孟絳兒的提議,把她帶回自己的公寓。

  孟絳兒還是頭一次來,過去李斯總和她保持著距離,別說沒機會來,根本連個來的

藉口也找不到。

  李斯住的地方就如她所想像的簡單、一絲不苟,只是黑色的空間教她意外,她不知

道原來他喜歡黑色的,這三十多坪的公寓,幾乎所有的傢具全是黑色,包括有空間層次

的地板,挑高隔間而成的閣樓臥室。

  「大小姐。」李斯緊攢著眉頭,眼光隨著一進來就四處走動探索的孟絳兒來來回回,

緊繃的臉色甚是難看。

  孟絳兒本來還打算到上面去看著他的臥室,被李斯一喚,只好回頭走下黑色階梯。

她微噘著紅唇,「我們都快結婚了,你還叫我大小姐?」

  李斯目光一沉,不說的低斥:「你別鬧了。」

  孟絳兒無辜地聳一下香肩,「是你自己對我爸爸說你會負起責任,我哪兒有鬧你?

或者,你這會兒不認帳了?」孟絳兒眨了眨眼,一張小臉兒馬上出現委屈。

  李斯臉上的線條緊繃,明顯有咬牙的痕跡,「大小姐,我不想著見總裁難過,才沒

有揭穿你,你別得寸進尺。」

  孟絳兒睜著一雙無害的靈眸凝堅他,「李斯,我不明白你的話耶,我們就要做夫妻

了,你有話應該坦白說才對吧?」

  「孟絳兒!」

  在李斯的怒瞪下,孟絳兒緩緩的揚起嘴角,「這就對了,我們連孩子都有了,你這

大小姐、大小姐的叫,多奇怪呀。」

  李斯警覺自己動了怒,緊握著拳頭壓下血脈賁張的情緒,並且藉著調整冷氣的溫度

移開步伐,孟絳兒若是繼續待在他伸手可及之處,她那細白的玉頸恐怕就要遭殃了!

  望著他的不理不睬,孟絳兒一臉的無辜和委屈,「李斯,我是真的懷了你的孩子耶,

你不相信嗎?」

  「大小姐,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陪你耗,希望你合作,老實

說出你的對象,我可以幫你處理。」李斯拉開窗簾,任刺眼的光線穿透玻璃,投射進來。

  孟絳兒往嵌著黑色大理石的冷硬的椅子坐下來,好奇地伸手摸摸檀木椅背上精緻的

雕紋,「是豹耶!我第一次看到雕著豹的傢具,真稀奇。」教她稀奇的是,這樣酷又有

個性的傢具竟會擺在李斯的公寓裡,這和他正經平板的形像一點也不符合。

  金色的光芒不偏不簡灑落在孟絳兒身上,把她白皙的肌膚染成更為透明、夢幻的顏

色,李斯瞇眼,瞅著她黑亮如緞般的短髮,天真無邪的臉蛋,就彷彿看見一個天使臉孔,

蛇蠍心腸的女子,為什麼他過去從來沒有發現,孟絳兒其實一點也不單純?何時開始,

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小娃兒了?

  「大小姐。」

  孟絳兒面對李斯的沉聲警告,勉強地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李斯,我不喜歡你又

喊我大小姐。」

  李斯一張嚴肅的臉孔更冷,「孟絳兒,我連你的手都沒碰過,你硬要把腹中的孩子

扣到我頭上,到最後只會令大家都難看。」

  孟絳兒直直地望著他超過五秒鐘,然後露出迷人的微笑,「李斯,你好好笑哦,現

在連小學生都知道只是手牽手不會懷孕了,難道你還相信有送子娘娘啊?再說你難道忘

了,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你抱過我的次數好像天上繁星一樣都數不清了,我天天跟你

睡,你還天天跟我洗澡呢,我的身子哪一個地方你沒有著光、摸光?」說到這兒,孟絳

兒那委屈無辜的表情又出來了。

  李斯臉上的陰霾堆得一層層的比冰雪還厚,孟絳兒所說的全都是她的年齡還在個位

數的時候。孟絳兒從五歲起就是一個難纏的小孩,一天到晚黏著他不放,就連洗澡也要

和他井浴,晚上睡覺也不放過他,他沒有指她騷擾,她居然反過來拿這些事用曖昧的語

氣說。

  「你再不肯正經,我要請你離開了。」

  孟絳兒輕輕地、柔媚地歎一口氣,「我說的都是真的嘛,哪兒不正經?雖然那都是

小時候的事了。不過你不覺得很教入懷念嗎?」

  不,他一點也不懷念,如果知道她長大會變成個惡女,他早早先掐死了這個禍害,

也不會讓她現在來氣死孟得年。

  「孟絳兒,我希望在總裁知道真相之前先做瞭解,如果對方是好男人,我可以幫你

說話,若是個無賴,那你最好是把孩子拿掉。」

  望著李斯一板一眼,不帶感情和熱度的口氣,孟絳兒便要抱怨,她軟軟他說:「你

好像做什麼事都只考慮到我爸爸的感受,那我呢?」

  李斯抽緊眉頭,深鬱的目光彷彿在指責她的不知自愛和被驕寵慣的任性。

  「別把話題扯遠。」

  「李斯,我在乎你對我的感覺,這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不是在扯開話題。」孟絳

兒像個美麗的瓷娃娃對他眨動一隻翦水眸,用柔柔的聲音說。

  「我跟你之間不會有將來。」李斯接近反彈的丟回她的萬千柔情。

  「那我們的孩子怎麼辦?」孟絳兒顯得有些傷腦筋地柔聲詢問。

  「孟絳兒!」李斯從來不像今天一再被挑起火氣。

  孟絳兒蹙眉,白裡透紅的臉上像是有一些受傷,「我真的懷了你的孩子,為什麼你

就是不信?我是不知道你對自己的看法啦,不過我覺得你絕對不是無賴,所以我也不打

算把歲孩子拿掉。李斯,你覺得自己是好男人嗎?」

  李斯從頭到尾有一種被孟絳兒玩弄在手心的感覺,直教他的火氣壓不住的往上飆。

  「你一直說孩子是我的,我問你,我什麼時候讓你懷孕,為什麼我目已不知道?」

  「你記性真不好,剛才在我爸爸那兒不是才看過診單嗎?上面有醫生寫我懷孕一個

月嘛,那你當然是一個月前讓我受孕的。」孟絳兒無奈的托起尖俏的下巴,「沒有關係,

半個鐘頭前的事你都記不住了。我也不指望你能記得一個月前是怎麼讓我受孕的,算

了。」她擺擺手,表示她寬宏大量不計較了。

  李斯緊緊咬著牙,子虛烏有的事她居然也能說得煞有介事!

  孟絳兒無辜地望著他,「你又不相信我的話是不是?那你自己想想,你和爸爸把我

當犯人一樣看著,可有讓其他男子接近我的機會?」

  「你在學校多得是時間……」亂搞。李斯不打算把難聽話說出口,適時的打住,轉

口道:「誰知道你是不是用心在上課?」

  李斯的質疑,馬上換來孟絳兒一雙淚眼汪汪,她的眼淚就像打開水龍頭那麼容易的

往晶瑩剔透的雙頰滑下來,她的神情像是受到了多大的傷害,「李斯,我知道你心裡在

想什麼,但是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該瞭解我的,我是那麼隨便的

女孩嗎?」

  李斯把眉心皺得幾乎要打結,現在是當賊的喊捉賊了!她捅的摟子要他來善後,那

他的委屈和無奈誰來還他清白?包青天嗎?

  虧她還有臉皮說哭就哭!她既然都能夠把一塊白布硬染成黑色,他還能夠相信她是

過去那個單純的孟絳兒嗎。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他忍住怒火,一張嚴肅的臉比閻王還有威嚴。

  孟絳兒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主動的拉起他的手,拿他的衣袖擦拭自己臉上的淚痕,

然後掀著微濕的濃密眼睫毛凝望著他,「李斯,我只是想嫁給你。」

  李斯瞇眼細瞅著她,「我不背莫須有的罪名,孟絳兒。」他拉開她的手,不悅地看

著被她弄髒的西裝,接近洩怒的脫下它,並且甩到椅子上。

  孟絳兒站在那兒,纖纖玉手無辜地、略帶受傷地緩緩放下來,「那你要怎麼辦?」

  李斯被她無賴的問話問得臉孔緊繃,「禍是你闖出來的你還有臉問我?」

  「話不能這麼說呀,李斯,就因為你不肯娶我,一樁雙喜臨門的喜事,才會演變成

四個人的困擾,而且是你親口對我爸爸承諾要負責,我也沒有逼你呀。」孟絳兒無奈地

歎氣,一臉顯得為難的模樣。

  「四個人?」李斯挑眉,瞅住了孟絳兒不放。

  孟絳兒狐疑地望他一眼,「就是我、爸爸、你,還有我們的寶寶呀。」她理所當然

地說。

  李斯咬牙,「你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讓你懷孕的人是誰?」

  「我哪有不肯說,一開始就說了是李斯你呀,你自個兒不承認,卻說是我死鴨子嘴

硬,這多不公平?」孟絳兒微噘著紅唇,嬌嬌柔柔地埋怨。她一襲粉紅色無袖背心短裙,

白皙的胳臂在強力的冷氣下漸漸發涼,「李斯,你把冷氣開得太強了,我和寶寶會著涼

的。」

  李斯若非有過人的自制能力,還真會失手將任性驕縱、完全不講道理的孟絳兒給活

活掐死!

  他一直試著從記憶中找出一個可能讓孟絳兒懷孕的男人,但如她所說的,他和孟得

年對她接近密不透風的保護,很難想像有男人可以接近得了她,莫非……

  「大小姐,請你老實說,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懷孕?」

  孟絳兒被他這麼一問,一臉的困擾。她先是拿起他丟在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然後一張開始有了倦意的臉地靠過去,貼緊李斯的胸膛,像是對李斯完全信賴一般,把

李斯當作支撐她的支柱,毫無保留的癱在他懷裡,「李斯,我討厭你從頭到尾把我當犯

人一樣審問,還對我提出這麼無聊的問題,你要是不相信那張診斷證明,我跟你再到醫

院去驗一次就是了。我好困,懷孕真的很不好受,我想,我只能幫你生一個,我再也不

想懷孕了……」

  「孟絳兒——」李斯咬牙,低沉的聲音裡充滿克制的怒意,卻還是拿她沒轍的抱住

她柔軟的身子。

   

     ☆    ☆    ☆

   

  她只是隨便說說,他還真的帶她來驗耶!

  孟絳兒坐在李斯的車子裡,把柳眉蹙,把紅唇厥,更把婚眼兒瞪,「你知不知道,

你不相信我,這已經對我的自尊心造成傷害?」

  李斯深鬱的目光專注在前方黑暗潮濕的道路上,一隻修長的手指抓著方向盤,對孟

絳兒的話完全充耳不聞。

  「李斯,你的個性就是太小心、太謹慎,太不信任別人。」孟絳兒柔柔的聲音裡充

滿抱怨和指責,那略帶哀怨的眼光更是瞅著他不放。

  李斯神色滿罩著霜和霧,從醫院出來以後,他的臉色就沒有好看過。

  他的一語不發,顯然並沒有給孟絳兒帶來影響,她繼續軟軟地抒發她的不滿,「我

現在已經決定了,我生完這一胎,再也不幫你生了,如果孩子像我那還好,像你的話,

疑神疑鬼的,一個就夠了。」

  李斯猛地煞車,兩個車頭燈照著直落如水柱的雨勢,還好孟絳兒規矩地繫著安全帶,

身子猛地往前一傾,就被安全帶拉回了椅背,飽受一場虛驚,等她定了心神,才看見他

把車子停到路邊了,等他打開車內的燈,在微弱的光線下,孟絳兒不解地望著他,「李

斯?」

  「這件事情必須在今天之內解決。」李斯看也不著她一眼,惱怒的目光緊瞅著車窗

外的雨。

  孟絳兒點點頭,「嗯,你做事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我明白。不過李斯,我們可以

回公寓再談呀,你把車子停在路邊不太好。」

  孟絳兒的口氣,簡直已經把「他的」公寓視為「兩人的」,李斯怒眼瞪住她,卻見

孟絳兒滿臉純真無邪的微笑,他咬牙回又把目光轉開,決定不理會她多事的提議,「大

小姐,請你別再玩了,你如果再不肯坦白告訴我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我只好請總裁親

自來問你了。」

  孟絳兒一怔,笑容那麼快的自一張玉臉兒上消逝,她的眼淚緩緩地在眼眶裡凝聚、

打轉,像是受了滿腹委屈的目光瞅住李斯,「如果你不要我和孩子,你只要說一聲就夠

了。」

  李斯被她的狐狸手段又籌起了一把火,內心裡正壓抑著滿湧的怒意待發作,卻突然

見她解開安全帶打開了車門。

  「你做什麼?」李斯及時拉住她,抓回她打開車門的手,車外的雨聲說明著漸大的

雨勢。

  孟絳兒一雙淚眼望著他,小手覆蓋在他厚實的大掌上,「李斯,你是不是不要我們

母子?」

  李斯像避嫌似的把手抽回來,一臉的陰鬱和惱怒。事情很少有他無法處理的狀況,

今天卻遇上了孟絳兒這樣蠻不用理的無賴,他不僅有理說不清,甚至有感覺一步步掉入

她設的陷阱之中。

  現在如果有外人在場,毫不懷疑會拿鄙夷的眼光,把他看成一個不負責任的負心漢,

就連他自己若是不夠篤定,都會開始懷疑也許他真的讓孟絳兒懷孕!

  「這件事情還是讓總裁——大小姐!」李斯話未說完,孟絳兒車門一開就走入雨中,

頓時冰冷的雨柱打在她身上,李斯來不及想她到底想做什麼,就見她一步也不回的淋著

雨往前走。

  李斯一怔隨即拿一把傘下車,追上了她。他拉住她,拿傘遮著已經一身濕的她,

「回車上去!」

  「我未婚懷孕,爸爸已經夠生氣了,如果現在告訴他孩子的父親不要我了,那會把

爸爸氣壞,我不要回去當個不孝女。」孟絳兒甩開他的手和傘,不讓他靠近自己,「李

斯,我離開以後,會打電話告訴爸爸,這件事情跟你沒有一點關係,那爸爸就不會怪你

了,你回去吧。」

  李斯對孟絳兒又怒又無可奈何,明知她在玩把戲,他卻無法把一個孕婦丟在大雨之

中不管。

  「上車!」在不得不妥協的情況下,他的臉色更為陰霾。

  孟絳兒搖頭,大雨打在她細緻的臉上,幾乎教她睜不開眼睛。她轉身,彷彿下定了

決心要離開。

  「夠了!」李斯氣憤的丟下傘,一把抱起她走回他的黑色轎車。

  孟絳兒端著一張無辜、委屈的小臉兒,被他塞進車子裡。她望著李斯繞過車頭坐進

來。連忙拿面紙,掏手帕為他擦拭濕淋淋的臉和發。「你都濕了。」孟絳兒緊縮著柳眉,

一臉的心疼。專注地為他擦去雨水。

  李斯一臉緊繃地望著她,她整個人就像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濕,讓他不得不先嚥下

欲奪出喉嚨的怒斥,在車子裡找到一條毛巾,不悅得像照顧小孩一樣,為她擦拭身上的

雨水。

  「你一定要嫁給我嗎?」他低沉的聲音含著惱怒和極度的不悅。

  孟絳兒眨著一隻翦水眸,坦白而直接的點頭,嬌柔地說:「我想嫁給你。」

  李斯知道這是陰謀,是她孟絳兒精心設計的陷阱,卻還是脫不了身。

  憑她姓孟,是孟得年唯一的掌上明珠、寶貝女兒,他就無法撒手不管她。

  他也知道,如果這件事讓孟得年曉得,孟絳兒又不肯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孟家將

會引起一場大風暴……

  他無法想像孟得年面對這件事情,將會如何難堪、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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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七月,在艷陽下的這份熾熱,彷彿連空氣都燃燒起來。

  今天是李斯和孟絳兒結婚的日子,從迎接新娘,到教堂完成隆重的結婚儀式,一起

踏出教堂,到飯店的結婚會場,李斯完全沒有真實感。

  結婚,這是一個陌生的名詞。起碼李斯在過去二十八年來,從來就沒有去想過。

  他談過戀愛,沒有特別的刻骨銘心,只是人生必經的過程,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說,結婚也是人生必經的過程、生活的一部分,他想,他是會結婚,但不是現

在,更不是在「被逼」的情況下完成。

  「李斯。」在會場的休息室,一直在外面忙著招待賓客的孟得年走進來。

  李斯映在玻璃窗上不悅的陰鬱目光緩緩的沉澱,他轉過身,面對孟得年只剩下不透

情緒的平板神色,「總栽。」

  孟得年把眼光一瞪,你到現在還不改口?」

  李斯一怔,彷彿到這一刻,他才真正體驗到結婚所帶來的某些必要的改變,像對盂

得年的稱呼。他一時難以習慣,低沉而短促地喚:「爸。」

  孟得年拍如李斯的肩膀,滿意的揚起嘴角,「李斯,你本來應該是我的兒子,是你

不肯改姓,我才以監護人的身份收養你,沒有想到結果你還是要叫我一聲爸爸吧?哈

哈。」

  李斯望著眼前白髮蒼蒼的長者,雖然他沒有改姓,孟得年待他還是如親生兒子一樣,

孟絳兒有的,孟得年也一定為他準備一份,在孟家,傭人們也是喚他為少爺。李斯在國

外求學三年,孟得年每年到國外為他過生日。孟得年對他的用心,他看在眼裡,感激在

心裡。

  若非有孟得年過去為他所做的一切,便不會有今日這一場婚禮。看到盂得年的笑容,

李斯的不悅與惱怒才暫時拋開。

  孟得年望著李斯,就好像著看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本來應該是絳兒搬過去跟你

住,現在卻要你搬回來。雖然我私心裡是希望能夠三代同堂,不過我也明白你的想法,

你能夠包容絳兒的任性,我很感激。」

  孟得年雖然只有孟絳兒一個女兒,但是他無意以招贅的方式為孟家延續香火,他只

要求他們將來要有一個孩子姓孟。

  對這極自私與不擇手段的婚姻,李斯唯一對孟絳兒沒有苛責的只有她對孟得年還算

孝順這一點,是孟絳兒先提起孟得年將因為她的出嫁而孤單,希望婚後能夠同住,李斯

為了報答孟得年的養育之恩,也答應。

  「爸,我哪兒有任性,人家只是離不開你嘛。」孟絳兒重新換好了一套淡紫色的細

肩帶禮服,和一個成熟沉穩的女子走出更衣室。

  「姨丈,時間差不多了,該讓他們出去了。」鄭夕繪看看錶,她是今天的伴娘之一,

是大孟絳兒十歲的表姊,三十一歲的年紀,已經繼承父業,成為一家醫院的院長。

  李斯望著孟絳兒,她的額際上繳著水滴狀寶石頭飾,凹凸有致的身材在合身禮服的

托顯下更為婀娜多娶,臉上的妝把她的美麗襯得更為亮眼,今天的她,應該是美得無與

倫比,而他,應該是天下男人羨慕的焦點,然而他所看到的,卻是她迷人的裝扮下,那

一顆狡猾任性的心,他怎麼樣也無法覺得她美麗,更不認為自己是幸運。

  孟絳兒眨著一雙純潔又柔媚的眼睛,始終用微笑望著李斯,儘管她清楚的看到他濃

眉糾結,優美的唇線緊抿,剛毅的輪廓僵硬,甚至連眼神都帶著濃濃的愁鬱,她迷人的

笑容也未減分毫,就像一個淘氣、愛惡作劇的精靈,看到受她捉弄的人愈是大傷腦筋,

她美麗、純潔,無辜的笑容就更為燦爛。

  新娘主動勾著新郎的手臂,兩人一同走到會場,接受親朋好友的歡呼和祝福。

  宴會熱熱鬧鬧的舉行著,到中場,李斯好不容易找到藉口離開會場,到休息室透一

口氣,他正打算把門反鎖,卻發現有一股阻力,他拉開門在和他對等的高度下,迎面一

張迷人的笑臉。

  「是你啊。」李斯臉上緊繃的線條鬆懈下來,放棄鎖門,讓杜旭炎進來。

  杜旭炎是李斯的國中同學兼死黨,今天的伴郎之一,他是一位婦產科醫生,開朗而

直率,和正經嚴謹的李斯是完全不同的個性。

  「恭喜你啊,新郎倌,抱得美人歸的感覺如何?」杜旭炎戴著鑲金邊的眼鏡,淺褐

色的頭髮用髮帶來在腦後,額前垂著一撮短髮,略帶著慵懶和性感,他是一位婦產科醫

生,同時也是一位業餘服裝模特兒。

  「別說了。」面對好友明知故問的挪揄,李斯不悅的蹩眉。這樁婚姻內情,杜旭炎

是完全曉得,一個月前李斯帶孟絳兒去的就是他的醫院。

  杜旭炎笑著搭上好友的肩,「何必那麼認真呢,絳兒也許有她的苦衷也說不定,你

都已經跟人家結婚了,就著開一點吧。」

  「今天娶一個會耍手段的老婆的人不是你。」李斯撥開他的手。

  杜旭炎斂起笑容,若有所思地看著好友,突然語重心長地說:「李斯……對絳兒好

一點吧。」

  李斯轉頭,狐疑地瞅著社旭炎,「你為她說話?」

  杜旭炎瀟灑地聳肩,嘴角又勾起迷人的微笑,「如果可以過和樂的生活,何必把自

己看得太不幸?你和絳兒的婚姻能否幸福,其實就看你願不願意去扭轉心態而已。」

  「你說得簡單。」李斯瞪他一眼,只覺得他是幸災樂視,一點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

上,「拜託作出去,讓我靜一靜。」

  「行。不打擾你了。」杜旭炎擺擺手,很合作的走出去,並且體貼的幫他把門反鎖。

他知道他正為今天晚上的新婚之夜煩惱。

  杜旭炎可真好奇,不知道李斯和孟絳兒會有怎樣一個新婚之夜?這個正經嚴肅的男

人,八成會打算在沙發裡度過,不過碰上了孟絳兒—一今晚可精彩了,真可惜沒有事先

在他們的新房裡裝一部針孔攝影機。

   

     ☆    ☆    ☆

   

  孟家的房子是一棟獨門獨戶的別墅,位在僻靜的半山腰上,有廣大的庭院、花園、

游泳池。鄭夕繪的家就在隔壁,她和李斯也算是青梅竹馬,而她的追求者正是杜旭炎。

  今晚的夜似乎特別的靜。

  李斯是滴酒不沾的人,即使是在完成人生大事的這一天也不例外。

  孟絳兒從浴室出來,李斯已經換上一件深藍色睡衣,在起居室的沙發裡放好枕頭、

棉被,閉眼就寢。

  孟絳兒裹著身上性感柔軟的紅色睡袍,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不死心的在他身邊坐

下來。

  「李斯……」她輕柔地喚他,輕輕地搖他。

  李斯張開眼睛,望著孟絳兒微濕的長髮,乾乾淨淨的臉兒,和那柔媚充滿誘惑的神

色,他的眼神更冷,不疾不徐的撥開她的手。

  「睡覺。」他轉個身,用背對著她。

  孟絳兒面對李斯的冷漠,一隻柔荑托著乾淨的臉兒。無辜地輕輕歎氣,「唉……

唉!」

  她那晶亮的眼光瞅著他寬闊的背,見他沒有一絲反應,她性感的嘴角微微一揚,手

指開始玩弄他的頭髮,意外發現他的髮質比她想像的柔軟呢。

  李斯緊閉著眼,完全不理會孟絳兒惡作劇的動作,但他的眉心卻緊緊鎖著不悅。

  孟絳兒面對他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動作變得更為大膽,她先是越過半個身子,輕

巧的手指努力地解開李斯睡衣上的鈕扣,一顆,兩顆……

  「孟絳兒!」李斯緊緊的咬著牙張開眼睛,憤怒的眼神瞪住一張寫滿無辜的臉,大

掌抓住一隻來不及逃開的手,「你在幹什麼?」

  他那咬牙切齒、明知故問的語氣,把孟絳兒問得更無辜,「我在數鈕扣呀,因為我

睡不著嘛。」

  她望著自己的手被李斯握著,嘴角微微地漾開一絲羞澀的笑意。

  「你不會數自己的!」李斯甩開了她的手起身,很快的把鈕扣扣回去,臉上的陰鬱

更重。

  孟絳兒低頭望一眼身上性感的低胸睡袍,「可是我身上沒有鈕扣。」

  她也站起來,仰著小臉兒忽略李斯一再壓抑的怒氣,只看見他平時總是梳理整齊的

頭髮垂落了前額,還有穿著睡衣的模樣,形象大為不同,完全是一個散發著性感魅力的

男人,今她不由自主的望著他著迷。

  「李斯,如果公司的女職員看見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把你生吞活剝了。」她輕輕

軟軟地說,一些小手又依戀上他的鈕扣,眼神裡填滿了星星。李斯在公司裡的風靡程度,

她可是完全曉得。

  李斯推開她的手,一臉惱怒地站遠去,活像忍受不了她的騷擾,事實上也是。

  「孟絳兒,你聽好,我給你名分,已經是我所能做的極限,我不打算跟你做一對名

副其實的夫妻!」

  孟絳兒涼涼地被晾在李斯刻意隔開的距離之外,只要她靠近一步;李斯就不客氣的

凶狠的瞪她一眼,她只好無辜又委屈地乖乖站著。

  「李斯,可是我們連孩子都有了耶,這樣還不莫名副其實啊?」

  李斯對她一口咬定「兇手是他」的說詞,早已經聽得完全麻痺,一句話都懶得再辯

解。他冷冷的看她一眼,「去睡覺。」

  「可是你睡在這裡,我心裡會不安呀。李斯,要不然這樣子,你睡床,我睡沙發好

了。」孟絳兒說著,拉著被子就要躺下。

  「不行,你到床上去睡!」李斯拉起她,一臉嚴厲的注視她。她又在想什麼?明知

他不可能會讓有身孕的她睡沙發!

  「李斯,我們已經結婚了,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你打算一直睡沙發嗎?」孟絳兒端

著一張純淨的臉兒凝望他,語氣聽似不經意,其實她一開始想解決的就是這個問題。

  李斯蹙眉,目光深鎖著不悅。她猜對了,若是不得已,這的確是他的打算,但是他

一點都不想回答她,滿足她,「這不關你的事。」

  他拉起被子又躺下,直接把背對著她,他的態度表明拒她於千里。

  孟絳兒輕輕歎一口氣,如果李斯以為這樣,她就拿他沒轍,那他可就太天真了。

  她輕輕鬆鬆的端出純真善良的語氣,「李斯,我想到一個辦法了,這張床就讓給你

睡,我到客房去睡好了。」

  她說著,一隻腳丫踩著原木地板,還踩出咚、咚、咚的聲音往門口走去。

  「孟絳兒!」李斯立刻翻被彈身而起。

  「對哦,李斯,還好你叫住我,我都忘了,我們還沒道晚安呢。」孟絳兒握著門把;

回頭對他微笑,「李斯晚——」

  李斯惱怒的走向她,一把拉住她,「你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在玩什麼花樣!」

  「我沒有呀。」孟絳兒無辜地,乖乖地被他拉回到房中間。

  「孟絳兒,你明知今天是什麼日子,外面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還說沒有!」他凶

惡的瞪住她。

  「你誤會了,李斯。」孟絳兒一臉受冤的委屈。

  「我誤會?新婚夜你去睡客房,下人看到會怎麼想,總裁知道該怎麼收場?你會沒

想過?」他已經看透了她狡猾奸詐的個性!

  孟絳兒臉色更無辜了,她用軟軟的語氣為自己辯解,「李斯,我沒有說你不曉得我

在玩花樣呀,你誤會我了,我也是想過他們的反應才這麼說,這樣才能對你構成威脅呀,

我也知道你不會讓我出去嘛。」她老實又坦白的說,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隱瞞她的「陰謀

詭計」。

  李斯怔住,額際的青筋在跳動,他咬牙瞪視她,「孟絳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這個我也知道呀,可是李斯,就算你不承認孩子是你的,你也已經娶了我,事情

已經到這個地步,你才要對爸爸揭穿你所謂的「事實真相」的話,你是想把爸爸活活氣

死嗎?比起你忍耐的限度,你想這個責任你承擔得了嗎?」孟絳兒一手托著臉兒輕輕地

打了一個優雅的呵欠。累了一整天,她都快睡著了,卻還得站在這對這個彆扭、拘謹的

大男人「說教」。

  李斯氣得火冒三丈,卻對這個惹禍的根源、禍端無言以對,「你的目的是什麼?」

  孟絳兒臉上的表情是無辜又委屈,「李斯,我只是想到你的床上去睡而且。」為什

麼他老是要問她她的目的是什麼?

  李斯那一張緊繃的臉,已經氣得想殺人,他卻二話不說,拿起枕頭和一床被子走進

臥房,往床上一扔,倒頭就睡。

  哎呀呀,她好像又做了惹人厭的事。孟絳兒微微地蹙眉,有些傷腦筋,可是一想到

如果讓李斯睡在那張「容不下他」的沙發上,他明天一早一定腰酸背痛,那她可是會捨

不得的……這麼一想,她很快就釋懷了,也爬上床乖乖的睡在他身邊,然後把燈關掉,

只留牆角一盞微弱的燈光。

  ……夜漸深,孟絳兒的腦袋反而愈清醒,她終於張開眼睛,平躺的望著天花板,眼

神清亮毫無倦意,她把目光倒向始終背對著自己的「丈夫」,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不

禁有那麼一點不平,難道自己真的那麼毫無魅力,真的一點都吸引不了這只呆頭鵝?

  孟絳兒攢著眉,思量了一會兒,開始輕輕地、悄悄地移動嬌小的身子貼近李斯寬大

的背影,一寸一寸的靠近他,而不影響到他,直到粉頰貼著他的背,她才端著滿足的小

臉,揚著嘴角,甜蜜的進入夢鄉。

   

     ☆    ☆    ☆

   

  夏日晨曦的萬丈光芒緩緩爬入室內,李斯眼睛還未張開,眉頭先皺起來。

  「孟絳兒!」他咬牙切齒的掀開被子,果然眼睛一張開,就看見她整個人像一隻章

魚緊緊吸附在他的身上!她凹凸有致的曲線,豐滿的胸部,隔著兩人薄軟的衣料緊貼著

他的身體,熨燙他的肌膚,他的理性像一根點燃的蠟燭正在燃燒殆盡,這一份清楚的意

識讓李斯又惱又怒。

  孟絳兒緩緩張開惺忪的柔媚眼兒,看見李欺凌亂的頭髮,她馬上想到這可是只有她

才看得到的,她便露出滿足的微笑,「李斯,早安。」

  李斯面對她迷人的微笑回以凶惡的瞪視,很快的剝開她的五爪,包括她緊纏著他的

一隻修長的美腿,一句話也不說的翻身下床。

  孟絳兒坐起身,呆呆地望著他衝進浴室,好像身上著了火似的那麼快,她望著砰地

關起的門,緩緩地打了一個呵欠,有一點不太想得透他是怎麼了……今天又不必上班,

他那麼急著去盥洗做什麼?而裡還好像很生她的氣的樣子,她又做錯什麼了嗎?

  孟絳兒眨著一雙美眸,忽然眸光一閃,她想起來了——她趕緊下床,隨便換了一套

家居服,匆匆忙忙跑下樓去。

  等李斯從浴室出來,凌亂的床上已經沒有人,他蹙著眉頭,走過去把丟在地上的被

子撿起來,把床稍微整理,折好被子,才換衣服。

  李斯看著表走下樓梯,一名傭人已經等在那兒,「少爺早,小姐已經在餐廳等您

了。」

  「老爺去公司了?」李斯緊攢著眉,這是他第一次睡過頭,現在都已經十點了,他

記得孟得年早上有一場會議要開。

  「是的。」

  還好孟絳兒主動提出不度蜜月,李斯也鬆一口氣,孟得年本來要他林息一個禮拜,

李斯只打算放三天假,後來孟得年也希望盡快把重擔卸下,便也同意了。其實早在李斯

同意娶孟絳兒,孟得年就開始積極的把手上的職務交給李斯,孟得年已經準備在下個禮

拜宣佈退休,讓李斯來接他的位子。

  李斯還沒走進餐廳,孟絳兒已經出來,她笑意吟吟地勾著李斯的臂灣,「李斯,我

已經幫你做好早餐了哦。你放心,身為你的妻子,我不會忘記自己該做的事。」

  「你做早餐?」李斯相當狐疑地瞅著孟絳兒,卻被她一路拖進餐廳,被她壓著坐下

來。

  「李斯,我既然已經嫁給你,當然不會連一份早餐都不會做,你不要小看我了。」

孟絳兒明白他在想什麼,他還當她是過去的大小姐嘛,不曉得她其實也有嫁為人婦的自

覺的。

  李斯望著孟絳兒繞過餐桌,在他對面坐下來,他若有所思的、小心防範的目光才緩

緩移向在他右邊擺好的早餐,那是一份火腿夾蛋吐司,還有一杯新鮮的綜合果汁。

  李斯緊緊的攢著眉,望著烤黑的吐司麵包,還有前焦的荷包蛋,幾乎毫不懷疑這又

是她想整他的手段之一!

  他抬起陰鬱的目光掃向她,孟絳兒正拿一些等著被讚美的眼光凝望他,還對著他微

笑。

  李斯睇一眼她面前豐富美味的早餐,更確定了心中的想法,對她想出如此無聊的惡

作劇絲毫不以為然,他正要起身走人,一直站在一旁的年輕管家程俊走過來,低聲在他

耳邊說了些話。

  李斯全身一僵,坐在那兒沒有動彈。

  孟絳兒眼光一來一回地望著程俊和李斯,「怎麼了?」

  程俊退到一旁。他是前任退休管家的兒子,和李斯同年,而且還是同富,臉孔俊美,

身材頎長,還擁有兩個碩士的學位,一等的人才,卻把管家當成興趣,賴在孟家不走。

  「沒事。」李斯板著臉,若無其事的吃起面前「一堆焦炭。」

  見他開始吃起自己做的東西,孟絳兒一顆心怦怦跳,又滿足又欣喜,也開始吃起家

裡廚師做的早餐。都因為她起得晚,所以只來得及做一份早餐,也不能先嘗嘗味道怎麼

樣。不過她想,雖然外表看起來沒有廚師做的那樣美味可口,但是食材一樣呀,味道應

該也是差不多吧,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意,她正努力把一個賢妻的心意傳給李斯知道。

  李斯瞥見程俊掩嘴偷笑,狠狠的投去一個白眼,眼角眸著孟絳兒一雙原本白嫩無暇

的柔荑,如今多了幾處紅腫,他莫名的心悸,用叉子叉起又乾又硬的火腿香腸送進嘴裡。

  勉強解決了早餐,李斯起身,突然拖著孟絳兒到客廳去。

  「李斯?」孟絳兒一臉的不解,但心田卻有滿滿雀躍,這是李斯第一次主動拉她的

手呢。

  李斯吩咐傭人拿來急救箱,兩人坐在沙發裡,李斯拉著她的手,望著那被油漬燙紅

的肌膚,濃眉深鎖。

  「家裡有廚師,你以後別去廚房了。」本來就是她做不來的事,他實在不懂,她為

什麼要突然為他做這種事?

  「可是我喜歡幫你做事呀。」孟絳兒望著自己因為廚藝不精造成的手傷,有一點丟

臉的想把手藏起來,可是難得李斯主動握著她的手,她終於還是因為捨不得這難得的一

刻而決定讓自己丟臉。

  李斯只是望她一眼,一句話都沒有多說,沉默地為她上藥。

  孟絳兒光是低頭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心裡就莫名的甜蜜和溫暖,她喜歡李斯,真的

很喜歡他,所以她才決定這輩子一定要和他結婚,不管他愛不愛自己。

  「對不起,我是不是應該等一會兒再過來?」鄭夕繪從玄關進來,就看見一幕無聲

勝有聲的場面。

  李斯頓時放開孟絳兒的手,剛好上好了藥,他收起急救箱,對鄭夕繪點個頭,「你

們聊,我還有事。」

  望著李斯往書房方向走去的背影,孟絳兒失望的蹙眉,直到他離開客廳,她馬上對

殺風景的表姊投以白眼,你什麼時候不來嘛。」

  「要不要我先送訪問函再過來?」鄭夕繪站在門口,似乎沒有進去的打算。

  孟絳兒狐疑地望著她,「表姊,你不進來坐?」

  「到外面去,我有話跟你談。」

  孟絳兒神色一斂,點點頭,跟著鄭夕繪走到庭院。

  天空一片藍萬里無雲,天氣雖熱,今日的陽光還是格外的迷人。

  「表姊,你今天沒上班呀?」孟絳兒察言觀色,發現她神色凝重,就知道她大概是

為了什麼事,卻故意笑吟吟地話起家常。

  「絳兒,我認為還是應該把事情告訴李斯比較公平。」鄭夕繪憂心忡忡地望著她。

  「不可以。」孟絳兒臉上沒了笑容,「表姊,我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安排妥當,如果

現在讓李斯知道會功虧一簣。」

  「可是絳兒,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孟絳兒用沉冷的眼神打消了那夕繪的希望,「表姊,如果還有辦法,我會去做。」

  「難道真的完全沒有辦法了?」鄭夕繪沉重地歎氣,眼底不覺浮起一層淚霧。

  孟絳兒淡淡一笑,拉起鄭夕繪的手,「表姊,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李斯知道

真相。」

  「……我想哭。」

  「我新婚第二天耶,表姊,你別丟人了。」孟絳兒努力的逗著她笑。

  「絳兒……是真的嗎?真的會發生嗎?我真的……還是很難相信……」

  她無法相信,她有一個能測知未來的表妹,但這卻是事實。

  其實孟絳兒也希望這不是真的,她多希望她所看到的,所感應到的都只是她的平空

想像。但是她從三年前知道自己有這份能力以後,到現在沒有出過一次錯誤。

  她不想被當成異常的人,所以即使知道自己有這份能力,她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而且即使知道未來將發生的事,她也沒有去改變的能力。

  最近她會讓鄭夕繪知道她有這份能力,是因為兩個月前她突然預知孟家將發生重大

變故,而這一個變故,將影響到孟得年辛苦創立的孟氏企業,她不能讓父親的心血化為

烏有,更不能……

  為此,她必須先做好準備來從容的迎接「未來」的發生。

第3章

  即使李斯會不高興,孟絳兒還是已經習慣摟著他才能入眠。

  結婚半個月了,李斯從來不碰她,因為李斯厭惡她是一個會耍手段,陰險狡詐的女

人。

  孟絳兒的臉兒貼著李斯寬闊的背,清亮的眼神有些許落寞的望著窗外,她輕輕地歎

一口氣,不知道這月亮,她還能看多久,李斯的背,她還能有幾次接觸?

  「李斯……李斯……」總是在暗夜,她的雙手只有抱著他才不會無措,她的心也只

有貼著他才不會空虛害怕,只有喚著他的名字,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才能確定自

己還活著。

  李斯背對著她,張開眼睛望著室內昏暗的燈光,沒有作聲。連續幾個夜晚。他都可

以感覺到她緊抱著他的害怕。就連她顫抖的、微弱的呼喚也透露著不安和恐懼,他不知

道她在怕什麼,她總是在深夜以為他睡著以後,緊貼著他宣洩不安,到了白天,她愉快

的臉上又找不到一絲夜晚恐懼的情緒。

  他知道他該問她,但是他又懷疑,這是不是又是她的另一個陰謀詭計?她是不是又

對他耍手段?

  「李斯……李斯……」

  那接近低泣的害怕聲音又從背後傳來,李斯終於忍不住,他拉開她的手,在床上翻

一個身。當他面對她,在昏暗的燈光下,他訝異的發現她居然在哭?

  孟絳兒沒有想到他會翻過身來,他居然還醒著?她瞠大一雙眼睛,一下子做不出反

應來,只是看著他。

  李斯緩緩的攢眉,眼光變得深鬱,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她的眼淚,「在哭什麼?」

  孟絳兒一怔,彷彿被他窺見了內心似的,神色差赧又困窘,一時間擠不出平常的微

笑來。「沒有……我沒有哭。」她尷尬的往下縮著身子,又把被子蒙到頭頂,簡直沒有

臉再見他。

  李斯沒有讓她有整理情緒的機會,他坐起身直接掀開被子,瞅著她窘迫的臉色。

  「到底怎麼回事?」他低沉地問,目光避開了她紅色薄軟的衣料下那副曲線畢露的

胴體。

  他只是不想每個夜晚都被她吵得睡不著,才想把事情問個清楚,如此而已。他既不

是關心她,也不是開始對她有感覺了。李斯如此告訴自己。

  孟絳兒感覺得到他語氣裡的困擾,她的目光一轉,很快的以笑容掩飾一切,語氣也

轉為柔媚,「李斯你還不曉得怎麼回事嗎?我們都結婚半個月了……」她有些曖昧又有

些哀怨地欲言又止。

  李斯一陣惱怒,他就知道,他果然不該問的!他冰冷的目光瞪視她,和奶的倒頭背

對著她睡覺去。

  「李斯……你怎麼不理人家嘛。」孟絳兒表情明顯鬆了一口氣,可是卻故意用柔媚

又埋怨的語調來遮掩,甚至故意去搖晃地。

  老天知道她真實連偷吻的勇氣都沒有,做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讓他更不齒於她。

  因為她和她的父親,都即將死於一場意外。

  還好,李斯一點也不喜歡她,她完全不用擔心在她死後,李斯會為她難過而把心

傷……她一點也不用擔心。

   

     ☆    ☆    ☆

   

  在孟得年的安排下,李斯順利地成為孟氏企業的總裁,孟得年正式的退休。

  這幾天,孟絳兒一直陪著父親,他們父女兩人已經很久不曾像現在這樣有時間優閒

的聊天了。

  紅澄澄的黃昏,滿天彩霞炫惑而迷人。

  庭院中間是修剪整齊的綠色草皮,周圍是高大的樹木,樹蔭下放著一組古典高雅的

木製桌椅,孟得年喜歡泡茶,孟絳兒耳濡目染下,泡茶的功力已經不輸給孟得年。

  孟得年喝一口女兒泡的茶,滿意的微笑頷首,「絳兒,你最近一直陪著我,是不是

因為我把工作全交給李斯,讓他太忙,冷落你了?」

  「爸,您這樣說,好像我是沒人陪伴,才來陪您似的。」孟絳兒不平地微啄著唇瓣。

  「哈哈哈。」

  「您還笑,我平常也是很孝順的耶,只是過去您太忙,都沒有時間讓我陪您罷了。」

  孟得年點頭,用疼愛的眼神望著女兒,「你說得都對,所以我才提早退休啊,就是

為了陪我的寶貝女兒,還有我未來的寶貝孫子。」

  孟絳兒緩緩放下茶杯,傾過身子為孟得年倒茶,她的目光盯著茶色液體,若有所思

地微笑,「爸,李斯能夠接您的位子,真是太好了對不對?」

  「是啊,要不是有李斯,我這把老骨頭還不曉得操勞到什麼時候。李斯是個可靠的

孩子,你能夠嫁給他是你的搞氣。絳兒,你要記住,別因為李斯會讓著你,就老是對他

使性子,知道嗎?」孟得年一臉柔和的微笑,多年來總是在忙碌奔波中度過,現在他總

算可以過優閒的晚年了。

  「嗯,我知道。」

  孟得年狐疑地瞅著女兒,對她如此乖巧的回答反而有些不習慣,「絳兒,你有哪裡

不舒服嗎?」

  孟絳兒扯開嘴角,迷人地微笑,「爸,我要是不乖一點,一會兒你又要說我使性子

了,我才不會落入你的話柄呢。」

  「你這丫頭。」孟得年笑起來,眼光緩緩轉到大門的方向,「李斯回來了。」

  孟絳兒其實早已經「感覺」到了,不過還是等到孟得年開口,她才回過頭去,李斯

正好提著公事包走進庭院。

  「李斯,你回來啦。」孟絳兒隨即起身走過去接過他的公事包,對著他展露柔媚的

微笑,同時親暱地勾著他臂彎,「我跟爸爸正在泡茶,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李斯幾乎是被她拖著走的,在孟得年的面前,李斯從來不會拒絕絕她任何親密的舉

動,只不過他也從來不會主動。

  「爸,你們在泡茶?」李斯在孟得年的對面坐下來,孟絳兒坐到他的身邊,殷勤的

為他倒茶。

  「是啊,這丫頭也只有泡茶還能喝了。」孟得年笑著調侃女兒。

  「爸,我現在也會烹飪呢。」孟絳兒馬上提出反駁。

  「你啊,還是少進廚房,老是要李斯吃那些跟炭一樣的東西,你不丟臉,我都為你

感到沒面子哩。」孟得年搖頭,搞不懂女兒到底在想什麼,每天早上一定要為李斯做早

餐,都半個多月了,也沒見她手藝有特別進步,虧李斯還肯捧場,他可真是同情女婿。

  「爸,那是我的一份心意嘛,我已經很努力了耶。」孟絳兒微噘著紅唇,望一眼面

無表情的李斯。說實在話,李斯肯吃她做的那些不像樣的早餐,她真的很感激,她真的

很希望在最後的這些日子裡,能夠多體會做為他妻子的感覺,讓她能夠死而無憾。

  「肯努力是好事,不過你跟李斯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去多練練手藝再來表現吧。」

連他這做老爸的都打死不吃她做的早餐,這女兒還厚著臉皮,每天早上不肯罷休哩。

  孟絳兒揚起迷人的笑容。「爸,您既然認為女兒讓您丟臉,那從明天起,我做的早

餐就給您一個人試吃,直到您認為及格了,我才幫李斯做,您說好不好?」

  孟得年馬上擺出一臉的「恐怖」,「李斯,我這女兒既然已經嫁給你,你就多多包

涵吧。」孟得年拍拍李斯的肩膀站起來,「我還有老友要找我下棋,我要出去了,晚飯

別等我。」

  「爸,關於公司……」

  孟得年對李斯擺擺手,「公司我已經交給你了,有什麼事都由你決定就可以了。」

孟得年很放心的說。

  「爸,你別太晚回來哦。」孟絳兒在他身後喊道。

  「是、是。」孟得年最近發覺女兒怎麼變得囉唆了。

  孟得年離開後,李斯提起公事包起身。

  「李斯。」她應該已經習慣的,只要父親一不在場,李斯就不可能多陪她一刻,她

應該已經習慣的,可是最近她卻發現,自己對李斯的要求似乎愈來愈多了。

  「什麼事?」李斯只是回頭等著她,彷彿一定要有事,他才肯留下來似的。

  孟絳兒凝望著李斯,在漸沉慚暗的黃昏中,他站在火紅的彩霞裡,看起來那麼不真

實,彷彿像一尊虛幻冰冷的雕像,他英俊的臉沒有任何表情,與她的距離始終像婚前一

樣遙遠。

  「李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的呼吸……是不是會比較順暢、比較溫暖

呢?」

  李斯迷惑地審視她,彷彿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藏有陷阱似的,他把她的話冰冷、嚴格

的逐字檢查過,過一會兒才說:「我不明白你突然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如果真有

那一天,爸是會傷心的,希望你多為你的父親著想。」

  他轉過頭,孟絳兒上前拉住他,「那你呢?李斯你呢?」

  李斯回頭狐疑地眸視她,良久,他才低沉地回答她,「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他從她的手中抽回手,往屋裡走去。

  「李斯,如果我們現在沒有結婚,你會不會有一點的喜歡我呢?」孟絳兒輕輕的在

他的身後問。

  李斯停住步伐,卻沒有回頭,「……如果沒有這件事,我一直拿你當妹妹一樣保

護。」

  妹妹啊……那她寧願讓他厭惡,起碼能夠讓她的靈魂死了心。孟絳兒緩緩地歎一口

氣,望著他頎長的背影,語調深長地說:「李斯……如果我死了,我會保佑你。」

  李斯起眉,不悅地回頭看她一眼,「你又在玩什麼花樣?」

  孟絳兒微微一笑,別開了目光,「我記得小的時候,我們幾乎形影不離,我總是跟

著你,而你就是嫌我頓也不會丟下我不管……但是你從來就沒有好好的,真正的看過我

一眼。以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走失了,迷路了,你會不會就忘了我的長相,

還得看著我的照片去找我?」孟絳兒有些落寞地微笑,「不過,你總是會去找我的,不

管你是不是願意。」

  李斯沒有說話,但是審視著她的眼神多了一分專注。

  孟絳兒走過去,拿過他手上的公事包,「當我知道自己是你的負擔以後,大概……

是在你服兵役的時候吧,那是我第一次和你分開那麼久,我每天、每天都哭著在數日子,

抱著你睡的枕頭想你,我以為你也會跟我一樣的想我,我好期待你回家時,會像我渴望

把你緊緊的抱住一樣,緊緊的抱起我……但是你沒有,你只是淡淡的著我一眼,只是對

爸爸說一聲……我回來了。後來我才終於知道,你把回家當成義務,只是想對爸爸有個

交代,至於我,對你來說只是討爸爸歡心的工具。李斯你知道嗎?我明白這件事情,讓

我哭了好久、好久,那時候起我就告訴自己……」她忽然止住了話,沒有再說下去。

  李斯用深遠的目光凝視孟絳兒,她怔怔地回望著他。

  他是第一次聽到她說這些事情,他心理確實有驚訝,因為他從來不知道這些事。他

的確記得她是在那一段時間不再粘著他,也是因為這樣,後來他才能順利出國……他甚

至不曾去想過她的轉變是為什麼,只是高興終於獲得自由,他不只忽略她的心情,更傷

害到她當年那顆幼小的敏感細膩的心靈了。是嗎?

  「接下來呢?」李斯低沉的語氣裡夾雜著許多複雜的感情,他對她曾給自己許的承

諾迫切的想瞭解,但這一份渴望,也僅止於想瞭解過去天真無邪的她。

  孟絳兒緩緩地揚起柔媚的微笑,「接下來……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當年她告訴自己,再也不要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但是目前的情況看來,只怕

說出來,他會嗤之以鼻吧?

  「我們進去吧,你要先洗澡嗎?」孟絳兒勾著他的手臂走入屋裡,用輕柔的聲音問

他。

  李斯望著她,他想對過去的她說說話,想彌補他過去不小心對她造成的傷害,他確

實是把照顧她當作是討孟得年歡心的工具……但是他對不起的只有過去那個年幼的孟絳

兒,現在的她……李斯轉過頭,終於沒有開口。

   

     ☆    ☆    ☆

   

  深沉的夜,烏雲緩緩飄移,終於遮去了月兒的光輝,讓大地一下子陷入伸手不見五

指的黑暗。

  李斯威脅孟絳兒,她若再抱著他,他絕對不再和她同床共枕。所以,她只好抱著被

子縮在床邊,克制自己翻身去摟抱地驅除不安的衝動。

  她總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入眠,今天也是,她一直想著李斯就在她的身邊,

一直這麼告訴自己,她才能稍微安心的合眼入睡。

  「呀啊——」

  突然孟絳兒一聲尖叫,睡夢中的李斯馬上驚醒彈起!

  他打開床頭燈,目光望向床側的人兒,卻發現枕邊空空如也,他一怔,伸長脖子才

發現孟絳兒跌到床下去了。

  李斯鬆一口氣,隨即想起孟絳兒懷孕的身子,可能禁不起這一摔,他立刻下床查看。

  「絳兒!」他扶起她的身子,發現她還未醒來,緊閉著眼睛神色充滿恐懼,一臉的

蒼白,整張臉倘著冷汗,「絳兒,你醒醒!」

  「……救命……救命……」她倉皇的囈語,聲音和身子都在顫抖。

  李斯感覺到不對勁,輕拍著她的臉兒,「絳兒!醒醒!」

  孟絳兒一個彈跳,忽然張開眼睛,眼光茫然地落在遠方,整個人冰冷得彷彿受到嚴

重的驚嚇。

  她又著見了,那一幕血淋淋的可怕畫面最近出現得特別頻繁,就好像其實發生了似

的。她看見她和父親坐在車內,在回家的路上,她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只知道父

親突然抱住她,沒多久他的身上就沾滿了血,而她全身疼痛得動彈不得,然後她和父親

的身體彷彿在空中旋轉起來,她拚命的喊救命,直到自己也跟著父親流入冰冷的黑暗之

中……然後,她看到葬禮,看到李斯一個人站在那兒……

  「絳兒?」李斯望著她醒來,不自覺地舒展了緊緊揪扯的眉心。

  孟絳兒渙散的目光緩緩的凝聚焦距,看見李斯,她的眼淚馬上掉下來,是鬆一口氣,

是喜悅,她馬上伸長雙臂緊緊的摟抱住李斯的頸項。

  「李斯,我好害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太好了,她還沒有死,她還活著!

只有抱住李斯溫暖厚實的身軀,感受到他心臟的跳動,她才能有活著的實在感,才能安

心。

  李斯猶豫了一下,才緩緩的用他寬厚的大掌貼住她的背,輕輕的拍撫、安慰她,

「是不是作了惡夢?」

  孟絳兒搖搖頭,接著李斯的脖子不肯放。

  李斯只好把她抱回床上,繼續摟著她安慰她,直到她平靜下來。

  孟絳兒緩緩抬頭,目光裡映出她捨不下的人,李斯俊逸的臉龐。她還能看著這張臉

多久?她還能有多少時間像這樣躺在他的懷裡?

  「李斯……別討厭我,好嗎?」她忽然發覺她無法帶著他的厭惡死去,這才是她真

正的心情,「就算你不喜歡我,也別討厭我……求求你,讓我安心……」的走。

  李斯迷惑地望著孟絳兒一反常態的神色,他可以輕易的感受到她害怕畏懼的情緒,

但是為了什麼?他一點也不明白有什麼能夠使她如此害怕。他忽然想起她曾經在夜裡哭

泣,他原以為那又是她的另一種手段,現在他可以確定不是。

  他狐疑地思索她反常的情緒,到現在他還查不出來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他曾經特

別留意孟絳兒的動靜,發現她除了會陪孟得年外出,幾乎都是待在家裡,家裡也沒有奇

怪的電話,她似乎完全和「那個男人」斷了聯繫。

  他無法想出她的情緒是受准的影響,他始終很難去看透她的心思,但看著她莫名的

恐懼和害怕,她的那份柔弱和無助,任是鐵石心腸也要軟化。

  李斯伸手抹去她的淚,任誰都無法否從孟絳兒的美麗,她有著晶瑩剔透的肌膚,水

漾般清靈的眼眸,在他懷抱裡的更是一副能輕易挑逗男人性慾的惹火身材,他同樣是平

凡男人,要不是他看透了她的狡詐與醜陋的內心,他不可能和她共臥一張床近一個月還

能不將她佔有……

  但是他卻必須承認,這將近一個月來的朝夕共處,幾乎快磨光了他對她的厭惡,尤

其幾日前她說了那一番話,他發覺其實自己並沒有比她清高,說起來,他們都只是在利

用彼此。從那以後,他已經漸漸地能夠接受兩個人的婚姻。

  他望著哭得像個淚人兒的孟絳兒,想起婚禮那天杜旭炎的話——如果可以過和樂的

生活,何必把自己看得太不幸?你和絳兒的婚姻能否幸福,那就看你願不願意去扭轉心

態而已。

  也許杜旭炎說得對,既然他都已經娶了絳兒,而他也的確感受到她很努力的在做好

他妻子的那份心意,他也應該試著調適自己的心情,接受孟絳兒。

  「……我並不討厭你……起碼現在已經不了。」他嘶啞地說,濃重的呼息吹拂在她

冰涼的臉上,燙暖了她整顆心。

  孟絳兒也有預知別人心情的能力,她可以感受得到他話裡的真誠,他是稱不上愛她,

不過他確實是不討厭她了。

  「李斯……」她好渴望告訴他,她好愛、好愛他,在她的世界裡,從來就沒有其他

男人的存在,她的眼裡始終只有他,除了他,她的心裡再也沒有別人了,她再也容不下

別人了……但是她不可以說,她不能說。她在地的懷裡凝望著他,「我可以吻你嗎?」

  李斯沉默,在寂靜的催情般的迷人暗夜裡,用著深遠熱烈的眼中等待她的主動。

  孟絳兒勾著他的頸項,把心中那份深深的愛憐化為一個癡心的吻,她柔軟溫暖的唇

貼上他的,緩緩的閉上了眼……

  李斯摟抱在她身後的手一緊,火熱的唇舌化被動為主動回應了她……對李斯而言,

他只是讓自己積壓多日的慾望釋放,只是任自己沉浸在一個無月的醉人夜裡,不是妻子

與丈夫,沒有義務與責任,暫時擺脫所有的恩恩怨怨,只是男與女,只是

  正常的生理需求,只有情慾,沒有任何愛情的成分。

  他翻身將孟絳兒嬌柔的身子鎖在他結實的身軀下,在一個纏綿迷人的熱吻裡,脫下

了她的紅色睡袍……

  孟絳兒面對她熱戀的李斯火熱的吻,先是受寵若驚,然後便沉醉在李斯熱烈的唇舌

挑逗之下,完全沒有想到該抽身,直到他粗糙的掌心撫摸她赤裸的純潔無瑕的身子,她

的全身彷彿接通了電流似的攣縮與戰怵,她才清醒過來。恍然明白即將要發生的事……

  「李斯……」她輕輕的掙扎,理智與慾望在內心裡交戰,讓她無法輕易的拒絕他,

她是那麼的愛他呀!

  「絳兒,我要你……」他已經決定要佔有她,他已經管不住強烈的慾火,如果她現

在要拒絕,他是不會允許的。若說要負責任,他也已經娶了她,他佔有她,不會有一絲

的罪惡和愧疚,她已經是他的,他有這份權利要她。

  孟絳兒慌亂的看著李斯褪去衣服,突然望見他赤裸的結實身軀,她雙頰又紅又燙,

頓時更為無措和羞赧!

  「可是……可是我……」她沒有想到一個吻會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在這種

時候她的預知能力絲毫沒有起作用,她沒有事先收到警告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她一向流

利的語言能力變成了結結巴巴,李斯忽然轉變的強硬與攻擊,奪去了她思考的時間與空

間,她整顆心、整個人,都在他的包圍之下失去自主的能力。

  李斯赤裸的身軀覆上她,她不具說服力的掙扎被他毫不費力地降服,他吻她的唇,

吻她的耳,吻遍了她細緻滑嫩的肌膚……

  「不……啊……」她全身虛軟,明知再繼續下去李斯可能會發現地根本沒有被男人

碰過,更別說有懷孕的事實,但沒有未來的她,又熱烈渴望能不計後果的真正成為他的

妻子……她又期待又擔心……

  「絳兒……是你先撤下餌來,你已經沒有說不的權利了。」李斯在吻著她、愛撫她

的同時一舉貫穿了她——

  「啊呀——」孟絳兒被沒有預料到的疼痛放聲驚叫。

  李斯也同時震驚的發現一個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事實,她根本還是——

  「該死的杜旭炎!」

  在李斯的詛咒聲下,孟絳兒的眼淚難以控制的掉了下來。

第4章

  孟絳兒用真哭、假哭,在騙取李斯的擁抱與哄慰下,僥倖的逃過了一個「拷問」的

夜晚。

  又是一個白晝的來臨,初晨的陽光自東方露白,樹枝上不知愁的鳥兒吱吱喳喳,還

有停不住的蟬叫聲在助興。

  「嗯……」孟絳兒在床上伸一個懶腰,心滿意足的揚著迷人的嘴角掀起眼簾,她眼

睛一張開,馬上往枕邊瞄一眼,發現床上只有她一個人時,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醒了?」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立即教孟絳兒才放鬆的肌肉又繃緊。

  孟絳兒翻身,目光在陽台邊的椅子上找到已經穿著整齊的李斯,而她只是拿一隻無

辜的眼神望著他,一點也沒有下床的打算;反而把被子拉得更緊。

  「你不打算主動說明嗎?」李斯深深蹙著眉頭,臉孔緊繃著極度的不悅。

  孟絳兒可以感受得到他想殺人的衝動,只因為他認為自己被當成白癡連續給人耍弄

了,而他想痛宰的對象不只是她,還包括他一直當作好友的杜旭炎。

  「李斯,是我求杜大哥幫忙的,這不關他的事。」孟絳兒用著輕輕柔柔的聲音企圖

軟化他的怒氣,又端著一張泫然欲泣的乞憐臉兒望著他,「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原

諒我好不好?」

  「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為了孟氏企業,為了一回成為他新娘的心願。孟絳兒在心底歎氣,臉上端

著更無辜的表情,「因為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因為不這麼做,你不會肯娶我。」

  李斯冷著一張臉,他過去以為她是為了想為孩子找一個父親才不擇手段的逼他結婚,

這麼做情有可原,他尚可諒解,想不到她居然連懷孕都是假的!她甚至連他的好友都拖

下水,一開始就設計好一連串的圈套等著他往下跳!

  面對這樣一樁充滿欺騙與手段的婚姻,他感覺自己就像個笨蛋被她牽著鼻子走,他

竟然愚蠢到甚至還打算試著接受她!

  比起娶一個身子清白無暇的妻子,心靈的純潔更為重要,孟絳兒那一顆充滿算計與

心機的心,已經徹徹底底讓他心寒。

  「孟絳兒,你不顧別人的意願,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你只為自己著想,你太自私

了!」李斯站起來。

  孟絳兒睜大眼睛,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李斯,你要去哪裡?」他該不會打算去告

訴她爸爸吧?

  李斯絲毫不理會她,伸手打開了門。

  孟絳兒跑下床,砰地一聲把門給關上,同時用身子擋在門前,「李斯,你不可以去

對爸爸說。」

  「我已經受夠了你!」李斯冷冷的說。

  孟兒噙著眼淚,「……爸好不容易可以退休下來,你也知道他一直想在退休後到世

界各地去散心,李斯,你讓他開心的出國吧?我……我答應一等爸爸回國,立刻踉你辦

理離婚,好嗎?」

  今天是孟得年出國的日子,他同樣不想破壞孟得年難得的心情和行程。李斯神色沉

冷,「從今天起我搬出去,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話,同時別再玩任何花樣。」

  「李斯……」

  「走開!」

   

     ☆    ☆    ☆

   

  「早啊。」孟得年在客廳看報。

  「爸,早。」李斯下樓來,已經換上一張溫和的臉色。

  孟得年笑著望他一眼,「真難得,絳兒放棄她的早餐工作了?」

  「她剛起來。」

  孟得年點點頭,放下報紙,和李斯一同走進餐廳,兩人坐下來用餐。

  「爸,對不起,我有一場重要會議,不能送您到機場去。」

  「沒有關係,有絳兒送我,你忙你的。」孟得年擺手,撕了一塊麵包送進嘴裡,一

會兒望著李斯,慎重地交代他,「絳兒有時候任性了些,她現在有孕在身,你要多讓著

她一些。」

  「……我知道。」李斯語氣和表情都沒有顯露絲毫情緒。

  孟得年微笑,「我這一趟出國要兩、三個月的時間,你要好好的照顧絳兒,我可是

完全把她交給你了。」

  「……我會的。」李斯放下咖啡,「爸,公司——」

  「李斯,我已經說過了,我已經把公司全權交給你,我相信你的能力。」孟得年雖

然不再過問公司的事,不過這些日子李斯所做的許多重大決策他都知道,同時也相當贊

賞。當然李斯繼承他的位子,也受到許多阻力,也有人一直在拉李斯後腿,當中最為明

目張膽的就是孟得年的弟弟——孟氏企業的常務董事孟盛年,他對孟得年的位於覬覦已

久,怎麼也想不到孟得年竟然讓一個外姓人來繼承他。

  「爸,謝謝你,我會盡力。」李斯只好把一切的壓力全承擔下來。

  「爸,早安。」孟絳兒走進餐廳,一張微笑的臉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絳兒,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別欺負李斯哦。」孟得年故意板著臉孔對女兒說。

  「爸,您有了女婿就忘了女兒了,可真不公平。」孟絳兒在李斯身邊坐下來用餐。

  「你啊,我剛才也對李斯說過,要他好好照顧你了。」孟得年笑著搖頭。

  「爸,您不過出國去玩一趟,怎麼這也交代,那也要交代?您應該放下一切才能盡

興玩嘛。李斯,你說對不對?」孟絳兒轉頭,對著他笑吟吟。

  「嗯。」李斯點個頭,突然站起來,「爸,我得去公司了,祝您玩得愉快。」

  「好,你快去吧。」

  「李斯,我有活跟你說。」孟絳兒跟著他走出去,直到庭院。

  李斯回頭面無表情的瞥她一眼,「什麼事?」

  孟絳兒凝望他的冷漠,心裡有一股刺痛的熱,卻還是揚起一抹微笑,「謝謝你,成

為你的妻子的每一天,我都很快樂。」

  李斯冷冷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走出大門。

  孟絳兒站在那兒,望著李斯坐上司機駕駛的車,直到車子遠去。

   

     ☆    ☆    ☆

   

  司機和管家把行李全搬上車子,孟絳兒陪著孟得年上車。

  孟得年從車窗內探出頭來,對管家程俊交代,「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記得要多照

顧李斯的胃,焦黑的東西吃多了可不好。」

  「我會注意的,老爺。」程俊微笑地回答。

  「爸,您又取笑我!」孟絳兒坐在父親身邊,小嘴噘得老高。

  「哈咯,開車吧。」孟得年吩咐司機。

  車子離開了孟宅,住機場的方向駛去。

  孟絳兒從李斯去公司以後,整顆心就像掉了似的,現在坐在車內,她無端端又想起

那血淋淋的一幕,不由得眼皮直跳。不會的,應該不是在這個時候,那是在回家的途中,

要發生,也該是在父親回國以後的事……但是為什麼,她突然會如此心神不寧?

  孟得年望著女兒柳眉深鎖,臉色蒼白,關切地握著她的手,「絳兒,你是不是哪裡

不舒服?」

  孟絳兒若無其事的微笑。「爸,我是在想啊,您會給人家買什麼禮物?我是您唯一

的女兒哦,您可不能太小氣。」

  「你這丫頭!」孟得年笑著搖頭,伸手摸了摸口袋,突然攢眉,「糟糕,我把護照

忘了。」

  孟絳兒睜大眼睛,「爸,你忘記帶護照?」

  孟得年看看錶,「還好,還來得及。」他馬上吩咐司機把車子掉頭回家去拿。

  孟絳兒心臟猛地一跳,一張臉兒莫名的發白,她緊緊抓著孟得年的手,「不要!

爸……我們叫程俊拿過來就好,不要再回去了。」

  「不用啦,時間還夠,才出門不到十分鐘哩。」孟得年擺擺手,要司機把車子轉頭。

  孟絳兒整個心臟緊縮,本來還要再勸父親,不知道為什麼喉嚨突然發不出聲音來。

她眼看著司機把車子掉轉回去,恐慌的終於知道為什麼打出門起眼皮就跳個不停,原

來……原來不是在父親出國回來以後,而是今天,是現在——她和父親……都即將——

  「絳兒,你是怎麼了?」孟得年狐疑地看著女兒的不對勁。

  「不……不要……」孟絳兒驚恐地瞪著前方的玻璃。

  孟得年望著女兒,不解地抬起頭,突然,他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一輛大型

貨車闖了紅燈,朝女兒座位的方向筆直衝過來——

  「絳兒——」孟得年緊緊抱住女兒,用整個身體護住她。

  「爸?」孟絳兒只是注意著前方的玻璃,還未看見有可能發生的意外,突然被孟得

年抱住,然後沒有多久,就是「砰」地一聲巨響。

  「呀啊——」

  隨著車內驚恐的尖叫,車子被整個撞翻了好幾圈!

  「爸……爸……」

  「救命……救命……」

   

     ☆    ☆    ☆

   

  孟氏企業,第一會議室內。

  鏘!

  李斯端在手上的杯子突然摔落,碎成一地,場內本來因為購置土地的問題分成兩派

在爭執不休,這一個聲響,讓整個會議室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李斯背脊僵直,無視於集中過來的焦距,他驚訝又不確定的目光落在大門方向一個

模糊又清晰的身影上……

  「爸?」他不自覺的喚出口,頓時把所有人的眼光都拉向大門的方向。

  但是沒有人看到什麼,那兩扇高雅的深色木門還是緊閉著的。

  「總裁?」有人狐疑地望著李斯。

  李斯一怔,發現孟得年不見了,就好像一個投影閃掉一般,而讓他介意的,是他看

見的孟得年全身沾滿鮮血,用著乞求的眼神彷彿要對他說些什麼——是他的錯覺?

  正在他疑惑的當口,身上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他很快接聽,「喂……程俊,是你,

我還有事——說什麼?再說一次……我立刻過去!」

  李斯猛地站起來,白著一張臉如風電一般衝出會議室,留下一群錯愕的高層主管。

   

     ☆    ☆    ☆

   

  李斯趕到醫院,程俊已經在手術房外。

  「情況怎麼樣?」李斯蒼白著瞼。

  程俊望著他,好一晌才開口,「老爺送來醫院時已經過世,小姐還在急救當中。」

  李斯整個人僵住!

  程俊眼眶泛紅,也沉默了。

  李斯必須緊緊的咬牙,握住拳頭,才能勉強忍住激動得隨時有可能崩潰的情緒!

  「程俊……帶我去。」

  程俊點點頭,帶著李斯去見已經沒有呼吸的孟得年。

  當李斯望著躺平的孟得年,見他張著眼睛不肯閉上,就彷彿在等著他來一樣,李斯

當場崩潰,緊緊的抱住孟得年的遺體!

  「爸——」他跪地痛哭,終於體會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切與痛

苦。在李斯的人生裡,孟得年是父、是母,代替了生他卻棄他的親生父母給了他親情與

關懷,卻在他開始能報答他的養育之恩時,用這麼讓他措手不及的方式,匆匆揮別了人

世……「天……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他緊緊的抱住孟得年的遺體猛搖。

  程俊只是在一旁看著,等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許久、許久,李斯才緩緩冷靜下來,他望著已經停止呼吸的孟得年依然圓睜著瞳孔,

他知道孟得年還有掛心的事,沙啞地開口,『爸……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絳兒,還有

您辛苦一輩子奮鬥得來的公司……您放心吧……爸……」他說完,顫抖的手緩緩蓋過孟

得年的眼,終於讓孟得年安心的瞑目了。

  「程俊……絳兒傷得怎麼樣?」李斯的目光始終鎖在那絲毫不動的遺體上。

  「情況……似乎不怎麼樂觀,你來之前表小姐招集了三位醫生一同進去,到現在還

沒有任何消息。」程俊緊鎖著眉頭,還好送來的是鄭家的醫院,有鄭夕繪在,一切都以

最快的方式急救處理。

  李斯想起早上和孟絳兒的爭執,內心有萬分的後悔……天啊!只要絳兒平安,一切

都沒有關係了,都沒有關係了……

   

     ☆    ☆    ☆

   

  發生了,真的發生了!

  鄭夕繪抖顫著身子走出手術房,如果絳兒的預言正確,那就是說,她無法救活她,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必須盡全力一試。

  如今手術已經結束,接下來結果如何,就要看死神是不是肯放了孟絳兒。

  「她怎麼樣?」李斯緊緊盯著鄭夕繪,喉嚨緊縮著一份不安,不管怎麼說,如今他

唯一的親人只剩絳兒了,在今天早上,孟得年才交代他,要他好好的照顧絳兒……想不

到,那竟然成為孟得年的遺言!

  鄭夕繪望著李斯,好久、好久才開口,「她傷得很嚴重,必須在加護病房觀察一段

時間才有結果,詳細情況到我辦公室再說吧。」

  「我要先看看她。」李斯沙啞地說,雖然明知這並沒有任何幫助,他還是希望能夠

親眼看到孟絳兒還有呼吸,還活著。

  「好吧,我先回辦公室等你。」鄭夕繪一臉的疲累,離開手術房外。

  孟絳兒後被推出手術房,進入加護病房。

  李斯跟著進去,深鬱的目光投注在病床上的人兒,過去那雙靈媚的眼地緊閉著,美

麗的臉蛋只剩下沒有血色的蒼白,身上多處包著繃帶、插著管子。

  「絳兒……」他輕輕地低喚,沙啞的聲音裡充滿痛苦與複雜的情緒。

  她不能有事,不能留下地一個人,扛下孟家所有的一切,她不可以!

  「絳兒,你聽到嗎?」一定要活下來!他已經答應孟得年,會好好的代替他照顧她。

   

     ☆    ☆    ☆

   

  李斯坐下來,鄭夕繪請人為他倒了一杯茶,才開始對他說明整個情況,「車子在沖

撞的同時,似乎是姨丈用身體保護絳兒,但是因為車子翻覆,一連轉了幾圈,絳兒腿壓

傷了,手也骨折,比較嚴重的是腦部受到激烈的撞擊,讓她整個人陷入昏迷……如果她

一直沒有醒過來,可能……我們都要有心理準備。」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就此醒不過來而成為植物人?」不!不可以!李斯緊緊

的握住手掌,頸部的脈動激烈的起伏。

  鄭夕繪望著李斯的視線模糊了,「……有這個可能。」

  「……無論如何,你都必須救醒她,她是孟家唯一的繼承人。」李斯緊緊的咬著牙,

他怎麼樣都無法接受這一場意外所帶來的結果。

  鄭夕繪突然瞪住他,「絳兒是我的表妹,不用你說我都會盡全力救她!你所想到的

就只有她是孟家的繼承人?絳兒是你的妻子耶!你真是冷血!」

  李斯望著他,他昨晚倒忘了一件事,「我會娶絳兒,說起來你也是「功臣」之一吧?

當時是我忽略了,不過除了透過你的醫院,我想絳兒是拿不到一張造假的驗孕單的。」

  鄭夕繪錯愕地怔住,「你已經知道了絳兒她……」

  「沒有懷孕。」李斯冷冷的接口,他現在整個心思都放在孟得年死亡和孟絳兒有可

能成為植物人的沉痛之中,對這件事已經無法有太大的反應,「你會幫絳兒做下這種事,

我很意外,不過更讓我意外的是杜旭炎竟然也會幫著你們胡作非為!你轉告他,這一輩

子別再讓我見到他。」他站起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原諒好朋友的「背叛」!

  「李斯……」

  大門砰地被摔上,鄭夕繪可以感覺得到李斯對這件事的憤怒程度,她可以體會李斯

的心情,但是,絳兒呢?為什麼李斯不能夠體會到絳兒對他的全心全意?絳兒……李斯

是怎麼知道絳兒沒有懷孕這件事?

   

     ☆    ☆    ☆

   

  窗外吹著一股熾熱的風,感覺彷彿會教人窒息。

  鄭夕繪緩緩歎一口氣,對著話筒說:「還好你不在國內,李斯已經知道絳兒根本沒

有懷孕,如今絳兒尚未脫離危險,情況還很糟糕,已經一個禮拜了,李斯現在為了我姨

丈的喪事在忙,等喪禮結束,如果絳兒還未醒來,李斯可能會先找你算帳。」

  電話那方有好一晌的沉默,然後是社旭失低啞的聲音,「為什麼會是這個時候?我

以為沒有這麼快。」

  「是命吧,就連絳兒自己也沒有料到。旭炎……雖然絳兒已經預先讓我知道這一切

遲早都要發生,雖然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但是……我真的好難過,我盡了全力要救活絳

兒的命,我好怕這一切會徒勞無功。絳兒她是那麼善良,她還那麼年輕,為什麼……」

鄭夕繪啞著嗓子,一陣哽咽,不禁要怨恨上天的不公平。

  「你別傷心,絳兒還活著不是嗎?你要相信人定勝天,絳兒早晚會脫離險境,清醒

過來的。」杜旭炎只能在電話裡安慰她,「再過幾天,我這裡的事情處理完就可以回台

灣,你等我。」

  「嗯。」

  「夕繪,這幾天幫我多注意李斯的情況,我也會跟程俊聯絡。」

  「我知道。」

  「那麼,我掛電話了。你也別太辛苦,知道嗎?」

  「謝謝,你也是。」

  鄭夕繪緩緩放下話筒,只要一想到絳兒所做的一切,她心裡就有萬分的疼借,如果

老天有眼,就讓絳兒活下來吧……

  她正出神地想,突然門外一陣急促的跑步聲,然後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來,是看護孟

絳兒的護士,「院長,孟小姐她醒過來了!」

  鄭夕繪那雙流著淚的眼睛頓時化為喜悅的光芒,馬上走向加護病房。

   

     ☆    ☆    ☆

   

  八月,一份如火焚一般的煎熬與痛苦,反應著李斯的心情。

  喪禮才剛結束,孟盛年就開始以孟家主人的身份進駐孟家大宅,他根本一點也沒有

把李斯放在眼裡。

  「哼,果然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孟盛年滿臉譏諷地睇視李斯,儘管警方已經查出

整個車禍事件純粹是一場意外,是貨車司機酒醉駕駛又超速闖紅燈導致的悲劇,孟盛年

還是為肯相信,總是在李斯面前明嘲暗諷,彷彿整個事件都是李斯手導演一般,就因為

李斯沒有一同坐上那部車,「我可憐的兄長啊,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養虎為患啊!」

  李斯靜靜地看著孟得年的遺照,孟盛年的嘲諷他完全置若罔聞。

  程俊用冰冷的眼神瞅著孟盛年,嘴角緩緩一揚,沉著有禮的詢問李斯,「請問『老

爺』,需要我把那只亂叫的瘋狗掃出去嗎?」

  孟盛年不敢置信的怔住,立刻大怒的指住程俊,「你——你這個小子,你好大的膽

子,我要立刻把你開除,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程俊斯文有禮的一鞠躬,「這位『客人』,非常抱歉,只有主人才有開除管家的權

利。當然,我們也不指望一隻瘋狗必須具備這麼點常識。」

  孟盛年被他氣得臉紅脖子粗,「你這混蛋!等我——」

  「叔父,我父親葬禮才結束,絳兒人還在醫院,您身為長輩,在這個時候更應該表

現身為長者的風範才對吧?」李斯轉過身來,冷冷的注視著孟盛年。

  孟盛年頓時啞口無言,儘管他在態度上擺明了以這個孟家的主人自居,但孟得年的

遺囑還未公佈前,在孟絳兒還活著的時候,他其實什麼都不是。就算他已經認為孟絳兒

是個半死人了,但孟得年有李斯這個「半子」,他想獲得兄長的遺產,還是要花一番功

夫的。

  孟盛年其實已經想好了,如果孟得年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孟絳兒,那麼他就要告新

婚不到一個月的李斯製造假車禍意圖謀殺取財!無論如何他要奪到孟家的一切!

  本來孟得年的律師應該在今天公佈孟得年留下的遺囑,但因為已經呈半退休狀態的

周律師半個月前就出國旅遊了,他的子女時還聯絡不上他,眼前也只有等他回來,才能

夠知道孟得年留下的遺囑內容。

  「少爺,醫院打來的電話。」一名女傭拿著無線電話匆匆跑進來。

  「給我!」李斯馬上接過電話,「喂!夕繪……好,我立刻過去。」

  「是不是絳兒她……」孟盛年沒有把話說白,但留在喉嚨裡的話任何人都可以看穿,

他的表情很明顯就是在等「這一刻」。

  李斯沒有分心再理會他,拿了車鑰匙馬上出門。

   

     ☆    ☆    ☆

   

  李斯一到醫院,就被請進了院長辦公室,他本來想先去看看孟絳兒,鄭夕繪卻給了

他一個青天霹靂。

  「你說……什麼?」李斯全身僵冷,他以為鄭夕繪一定是瘋了才敢這麼做!她竟然

說——

  「我把絳兒的遺體火化了。」鄭夕繪再一次對著李斯說,帶著歉疚與難過的表情,

「我很抱歉,在絳兒昨天醒過來的最後一刻沒有通知你。這是絳兒最後的遺願,她不想

要你看見她的憔悴與死亡的臉孔,所以她交代我在她斷氣後把她火化,同時把骨灰灑向

天際……她說,她會在天上保佑你……李斯,很對不起,為了完成絳兒的遺願,我無法

通知你。這是絳兒本人最後簽的同意書,我想你應該認得她的字。」鄭夕繪把絳兒交代

死後立刻火化的遺書遞向他。

  李斯用僵硬的手指緩緩接過那張紙,上面確實是絳兒的親筆,只是不像平常那麼有

力……他搖頭,無法置信!

  「告訴我,你在騙我,這是不可能的……絳兒沒有死,她只是還昏迷著……她不可

能就這樣……消失……不可能……」他臉上的血色迅速失去,一股冰冷從頭涼到腳底。

  鄭夕繪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垂下眼簾,掉下淚來。

  李斯瞪著她,好半晌,當他回過神來,他狼狽的抓住她的手臂搖晃她,「你說!絳

兒不可能就這樣消失!你憑什麼——你憑什麼火化她!你有什麼資格,就算她真的斷氣

了,我是她的丈夫,我才是她的親人啊!」他鐵青著瞼大吼,怎麼樣都無法在短時間內

接受這樣的事實……真的是事實嗎?這真的是事實嗎?絳兒死了……已經死了……還已

經化為灰燼?這是事實?

  「……我只是完成絳兒的心願。」鄭夕繪好不容易掙脫李斯的手,她完全能夠瞭解

李斯的心情,換成是她——不,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事實。不過……鄭夕繪毫無愧

色的望著李斯,「我必須告訴你,我不是以醫院的院長身份去做這件事,我是絳兒的表

姊,比起你這個被迫當成的丈夫,我比你更瞭解絳兒,我才是絳兒的親人!」

  李斯望著她,許久、許久,他低啞的開口,「是真的嗎……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絳兒她真的不在了?你真的火化了她……把她的骨灰灑向天際……告訴我,這是真的

嗎?」

  他沉痛的情緒一度計鄭夕繪同情,她緩緩的點頭,「絳兒她說……她會在天上保佑

你,她希望你能過得快樂。」

  李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的呼吸……是不是會比較順暢、比較溫暖呢?

  李斯……如果我死了,我會保佑你。

  不,那是戲言,那不是真的!為什麼,為什麼會應驗了?李斯痛苦的心緊緊的繃住,

他想不起絳兒對他說這些話時,他是怎麼回答她的……不!他今天必須承受這一切,全

是她造成的,完全是盂絳兒!

  她不該……不該留下他一個人來承受這一切!

第5章

  周律師是孟得年相當好的朋友,他的年紀比孟得年還大,今年已經準備要正式退休。

  當他知道孟得年意外身亡的消息,就立刻趕回來了,不過這已經是在孟得年下葬兩

個禮拜以後,而孟絳兒的牌位也已經放在孟得年的旁邊。

  周律師看著老友的遺照,忍不住又熱淚盈眶,一隻佈滿皺紋的手緩緩拿下眼鏡,拭

去眼角的淚痕。

  許久他才轉身面對孟盛年還有李斯。看得出來,孟盛年已經等得相當不耐煩,而李

斯卻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的表情。

  周律師清了清喉嚨,他向來對孟盛年不具好感。這會兒,慈樣的目光只放在李斯身

上,他緩緩的說:「你父親才五十歲,身體還很硬朗,想不到會讓一場意外奪走生命。

唉……」

  「周律師,請你盡快公佈我大哥的遺囑吧,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在這裡聽你哀聲歎

氣。」孟盛年蹺起腿,把眼光一橫,始終不曾掩飾他對等待的厭惡。

  李斯看在他是長輩的份上,只是冷冷的望一眼孟盛年,沒有開口。

  周律師也不計較,他開始公佈孟得年的遺囑。這份遺囑是在孟絳兒和李斯結婚之前

就已經擬好的,孟得年還來不及做更改。

  上面寫的是,孟得年死後,他名下有孟氏企業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由女兒孟絳兒繼

承,其他的財產百分之二十捐給慈善機構,其餘絕大部分由李斯和孟絳兒共分,至於他

的弟弟孟盛年,孟得年留給他國外的兩棟房子,還有國內的一筆土地和一千萬現金。

  在孟得年生前,已經給了李斯和孟絳兒在孟氏企業各百分之十的股份,也就是說,

在孟絳兒和孟得年均過世的情況下,李斯得以繼承妻子的全部,共獲得孟氏企業百分之

五十五的股份,無庸置疑的掌握了孟氏企業的經營權。

  孟盛年顯然對於自己獲得的部分相當不滿意,他惱火的瞪向李斯,「哼!我今天要

替我的兄長和侄女討回公道,你這個殺人犯!你謀財害命!是你殺了他們兩個人!你沒

有資格繼承我們孟家的一切!李斯,你現在只有一個方法證明你的清白,那就是你自動

放棄一切離開孟家,否則我一定要告你!」

  李斯一點也不意外孟盛年會有如此激動的反應,事實上不只是孟盛年,外界也出現

了一些質疑的聲音,儘管警方證實那完全是一場意外,但是畢竟他與孟絳兒結婚還不到

一個月就發生這種事,任何人都難免會有這樣的聯想,同時也在質疑,是不是他收買了

「公正」。

  的確,他如今要證明他的清白,最好的方法就是放棄一切,那麼那些在背後的聲音

自然能夠平息。

  「李斯,清者自清,就算你放棄一切,難保不會有負面的聲音,也許還會有更難聽

的,說你是畏罪潛逃。所以你不必去在乎外人怎麼說,你的責任是延續孟翁辛苦一輩子

得來的事業。」周律師完全不把孟盛年放在眼內。

  「狗屁!姓李的憑什麼繼承我大哥的事業!公司那些股份我大哥是留給絳兒的,那

是孟家的,他不過是一個在外面撿回來的外姓孩子,他沒有這種資格!我大哥如果知道

絳兒會跟他一起走,一定不會留下這份遺囑的!我不承認它!」孟盛年大手一揮,擺明

是翻臉了。

  「貪婪就是魔鬼的面具,原來如此。」站在李斯身後的程俊抱著胸膛,望著孟盛年

那張臉孔,露出輕蔑的微笑。

  「你這小子——」孟盛年恨不得撕了程俊的臉。

  「叔父,我父親的遺囑已經公佈,很顯然這裡並不是屬於你的地方,你請走吧。」

李斯面無表情的瞅著孟盛年。

  「你休想!這裡是屬於性孟的,你才應該給我滾出去!」孟盛年似乎已經決定漠視

孟得年的遺囑。

  「等一等,我這裡還有一份遺囑,稍安勿躁。」周律師皺著眉頭拿出另一份文件。

  「另一份?」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莫名。

  周律師望著眾人,緩緩地歎了口氣,「這一份是絳兒在結婚當天寫下來的。內容是,

『我孟絳兒若有一天突然意外身亡,或者不幸病故,我的一切動產與不動產全部歸屬於

我的丈夫李斯所有。如若李斯放棄權利,則全部捐給慈善機構。這一份遺囑,有我父親

孟得年的背書同意,一切都是為了延續孟氏企業而著想。』這是全部的內容,上面有孟

翁的簽名,當時除了我還有另外兩位律師在場,你們有誰對這份遺囑質疑的,可以請他

們來。」

  周律師把孟得年的簽名放到桌上,讓一臉錯愕的孟盛年去看個仔細。

  李斯意外而疑惑的瞇眼,他望向周律師,「為什麼絳兒會立這一份遺囑?」

  「就像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延續孟氏企業的生命。」周律師深深地看著李斯;

希望李斯能夠明白孟絳兒的用心良苦,不要自動放棄這一切。

  孟盛年確定了上面的確是孟得年的簽名,不只如此,上面簽名的另外兩位律師,也

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就好像專門為這一份遺囑背書似的,容不得他有質疑!

  「哼!」孟盛年氣憤地漲紅著臉,只為明白現在就算李斯放棄孟家的一切,他也沒

有繼承的權利了,反正他一開始就不是真正為孟得年和孟絳兒討公道來著,現在確定自

己是絕對再也撈不到好處了,再待下去也沒有意思,交代周律師盡快把屬於他的部分過

到他的名下,便很快的離開了。

  「奇怪了,怎麼現在他大哥和侄女的『冤死』不重要了啊?」程俊望著狼狽而去的

背影,嘲諷地挑眉。

  「李斯,現在孟象就只剩下你了,希望你能為孟翁的事業好好努力。」周律師拍拍

李斯的肩膀。

  「謝謝你,周伯父。」李斯目光始終深鬱,自從那場車禍以後,他的神色就像籠罩

著一層烏雲,有化不開的陰霾。

   

     ☆    ☆    ☆

   

  離開孟家以後,周律師來到醫院,由鄭夕繪帶著他進入醫院裡特別另外設置的一所

別苑,這裡過去是為鄭家的老夫人蓋的,自從老夫人過世後,已經有多年沒有用了,不

過一直都有專人在整理,不管是庭院的花草樹木,還是裡面的高級傢具,都維持著良好

的狀態。

  這裡和一般別墅幾乎沒有兩樣,不同的是醫療設備齊全,而且醫生就在附近,隨時

可以應付各種緊急的情況,是專門為療養的病人所設計的。

  「周伯伯,絳兒就在裡面,我還有事情,不能陪您進去了。」鄭夕繪陪他到庭院入

口。

  「好,你忙吧。」周律師走進庭院,裡面是一片廣大的花園,有一條約一公尺寬的

平直石磚道通往大門的玄關口,兩旁是綠色草皮,周圍種植許多花和松柏、楊柳。周律

師望著花園,從石磚道走進屋裡。

  這裡的每一道門都很寬,而且從庭院到屋裡的每一個地方,都沒有階梯,這是一個

無障礙的空間。

  「絳兒,是周律師來了。」梅秀英是孟絳兒的好朋友,同時是一位特別護士,現在

是孟絳兒的二十四小時看護,她把周律師請進房裡。

  「絳兒……」周律師一雙濕熱的老眼望著床上的女孩,這個打一出生他就看著長大

的美麗女孩,現在卻因為一場車禍,憔悴而虛弱的躺在床上,而那雙美麗的眼睛……

  「周伯伯,你來了。」孟絳兒聽著聲音,一張蒼白的笑臉轉向門口的方向,但目光

卻無活準確的對好焦距——因為腦部受到嚴重的撞擊,傷害到視覺神經,她失明了!

  現在,她所面對的,是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

  「絳兒,我去準備點心。」梅秀英隨時必須用聲音讓孟絳兒知道她的動向。

  「嗯。」儘管是躺在床上,眼睛看不見,腿還不能走路,孟絳兒始終保持著笑容。

她所失去的還有一頭美麗的長髮。

  周律師在靠近床沿的椅子裡坐下來,望著孟絳兒的笑容,喉嚨一陣灼熱,「絳兒,

你還好嗎?」

  「比昨天好多了,周伯伯,你不用擔心,表姊說我的腿只要大約半年的復健就能走

了。」孟絳兒伸出手,「周伯伯,事情怎麼樣了?我叔叔他是不是為難李斯了?」

  周律師握住她的手,見她只顧著關心李斯,卻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情況,握著她的

手更緊,「唉……我真是不應該幫你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真是傻孩子!」

  那雙曾經是多麼靈慧的眼眸,如今已經失去往日的神韻,就好像玻璃眼珠似的無法

再看見任何東西。孟絳兒只能抓著周律師一隻皮膚已經鬆弛的老手,代替她的眼睛,

「周伯伯,我很感激你的幫忙,請你告訴我,李斯他怎麼樣?他好嗎?他是不是肯接

受?」

  周律師緩緩的點頭,又看著她,深深地歎了口氣,「李斯他已經接受了,只是他除

了自己現在住的那棟房子,還有孟氏的股份以外,他把其他的土地、房子還有現金,全

部都交代我捐給慈善機構。」

  孟絳兒寬了神色,終於完全放心,「這樣就可以了,李斯他……他會好好經營爸爸

的事業,這樣就夠了。周伯伯,我要謝謝您,真是對不起,您是律師,卻為了我不得不

說謊。」

  遺囑是真的,但是孟絳兒死亡卻是假的,周律師為了配合她而演了一場戲。孟絳兒

還活著這件事情,只有少數人知情,就連杜旭炎,孟絳兒都要求隱瞞著。

  周律師拍拍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回床上,蓋好被子,「無所謂,我老了,本來就准

備要退休了。」他望著孟絳兒的眼睛,又是一個無言的歎息。

  「周伯伯,您怎麼了?」她雖然看不見,卻聽得到。

  「沒事……沒事。」周律師的眼眶又紅了。

  孟絳兒淡淡一笑,「周伯伯,在那場車禍之中,我還能夠活下來,完全是爸爸保護

了我,所以您不用擔心我,能活著已經是幸運了,雖然不知道眼睛還能不能看得見,不

過我會努力讓自己健康起來,讓爸爸的靈魂得以安息。」

  「絳兒……好,好……好孩子。」她的堅強深深感動了周律師。

   

     ☆    ☆    ☆

   

  八月下旬的午後,在艷陽裡下起了一陣雨,陽光夾著雨,顯得更為耀眼,形成了一

份不可逼視的迷人光芒。

  此時若是從孟氏企業大樓望向窗外,便可看見一幕虛幻而朦朧的美麗街景,可惜整

個公司沒有一個人有這一份化閒興致。自從前任總裁過世,現任的總裁整個人都變了,

那張嚴謹、不苟言笑的臉龐像罩了一層深沉得敲不破的冰霜,那深邃彷彿不著底的眼神

夾著濃濃的憂鬱,似乎前任總裁的過世以及妻子的死,帶給他難以承受的痛苦,而這份

痛苦,無形中讓公司每一個人都跟著分擔了。

  每一個人都知道,除非必要,最好少接近總裁辦公室。

  杜旭炎連續來了好幾趟,都吃了閉門羹,他很清楚李斯不肯見他的原因,但是他並

不死心。

  「很抱歉,杜先生,總裁他不在,請你回去吧。」陳秘書一臉歉然。

  杜旭炎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一把火在心中燃燒,他不顧秘書小姐的阻擋,直接推

開那扇大門!

  「社先生——」陳秘書來不及阻止。

  坐在辦公桌後的李斯抬起頭,冰冷而不說的目光望向兩人。

  「對不起,總裁,我已經跟她說……」

  「是我堅持要見你的。」杜旭炎打斷陳秘書的解釋,心中的火氣在見到李斯以後,

一下子讓他驚人的改變給澆熄!杜旭炎望著李斯冰冷的眼神,周圍彷彿布著難以靠近的

結界,心中受到了震撼!

  「你出去。」李斯面無表情地望一眼陳秘書。

  「對不起。」陳秘書趕緊出去,同時把門關上。

  「有什麼事?」李斯繼續看著文件。

  杜旭炎緊緊的皺眉,「有必要這樣嗎?」

  「你最好馬上滾,不要等我發火。」李斯冰冷的口氣夾雜著一股強大的憤怒。

  杜旭炎一笑,「好啊,我就等你發火。」

  李斯狠狠的瞪向他;同時站起來,繞出辦公桌,直接揪住杜旭炎的前頭,火大的怒

吼:「我拿你當好友,你卻背叛我!耍我!杜旭炎!我恨不得打死你!」

  是他,害他娶了孟絳兒,是他,害他必須背起孟家的一切,他的人生是一連串的欺

騙與被迫,他痛恨這一切!痛恨所有不能自主,沒有選擇的一切!

  杜膽炎斂起笑容,神色轉為嚴肅,「李斯,你聽我說。」

  「沒有什麼好說的!你聯合她騙我!你居然敢?」李斯咬牙切齒,憤怒的推開他。

  「李斯,絳兒是為了你,所以我才幫她。」杜旭炎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腳。他能夠明

白李斯如今所承受的輿論與壓力,他並不介意自己成為他洩憤的對象,但是從他的口氣

裡,他聽得出來他同時也痛恨著孟絳兒,這一點讓他無法接受。

  「你竟敢和她一起耍手段!」李斯冰冷的神色化為滿腔的怒火,那似著火的目光很

不得燒死杜旭炎,他拉開領帶,握起拳頭。

  「李斯。你冷靜聽我說,絳兒她的確是為了你才這麼做!」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為了替她的任性妄為找藉口,不惜扯謊到荒唐的地步!

她為了我?她做了什麼為了我的事?你說啊!」他扯住杜旭炎的衣服猛烈的搖他。

  「……恐怕我說了,你會斥為荒唐,你不會相信的。」杜旭炎深深的歎一口氣,任

由他抓著他的衣服。

  「為什麼過去我從來沒有發現,你是一個如此狡辯的人?」李斯緊緊的咬牙,強大

的憤怒包圍了他。

  「李斯……好吧,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我必須為絳兒說話。」他知道他曾經答應

孟絳兒,他其實不應該說的,但是李斯對絳兒的誤會與怨恨,他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無

法眼看一個已經過世的女孩還要承受這些。

  「你最好要知道,一個謊言,如果還要用更大的謊來圓它,一輩子活在編織謊言之

中,只有不安與痛苦。」李斯瞇起冰冷的眼神瞪住他。

  杜旭炎拉開他的手,「我承認和絳兒一起騙了你,如果你因為這件事選擇不再信任

我,我沒有話說。李斯,請你好好想想,你今日所得到的一切,是誰為你帶來的?絳兒

才二十一歲,你們結婚不到一個月,幹麼她要那麼快就立遺囑,把孟家的一切完全留給

你?」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

  「李斯……不是的!」

  「你以為我希罕這一切?你以為我會感激她嗎?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跟她,我會陷

入這種完全沒有選擇的生活?」李斯一拳揮過去,杜旭炎很快的避開了。

  「李斯!你錯怪絳兒了!她是知道自己會死才跟你結婚的!」杜旭炎大吼,終於對

李斯說出實情,他看著李斯的反應。

  李斯全身一僵,先是一個鉻愕,然後緩緩地咬著牙冷冷一笑,他頸項間的脈搏因憤

怒而抽動,「杜旭炎,如果你說你是因為鄭夕繪的關係不得不幫這個忙,我還可以原諒

你見巴忘友的行為,沒有想到你竟然編出如此無稽荒誕的理由!你給我滾!」

  杜旭炎並不意外他的反應,「我早說過你不會相信。事實上,你根本就不知道絳兒

她有能力預知未來,我本來也不相信,但是她對我和夕繪證實了她的能力,我們才相信

她所說的——她和孟伯父將死於一場意外!她知道自己的命運,才要求我和夕繪幫忙,

她希望將孟家的一切托付給你,因為她知道只有你才能夠延續孟伯父的事業,同時,她

不要你因為他們的死亡又成為一無所有的人,她和孟伯父始終認為你是孟家的一分子,

只有你資格繼承孟家的一切。」杜旭炎望著他,「李斯,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可以想想,

為什麼絳兒她那麼快就給自己立好遺囑。」

  李斯全身冰冷,體內的血液仿沸倒流,他該相信社旭炎的話?的確,他也懷疑過絳

兒為什麼會立那份遺囑,如果她只是刁蠻任性,只為自己著想的人,她不會在結婚當天

就寫下遺囑……那麼社旭炎說的是真的?絳兒她真的有預知能力?真的已經知道他們父

女的命運,所以才……李斯恍然想到夜裡的絳兒,她在夜裡總是那麼不安與畏懼,他曾

經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麼;死亡,她怕的是即將來臨的死亡,他現在終於明白!

  但是……太遲了……太遲了!他的心有如刀在割,無止無盡的後悔瘋狂的席捲而來!

絳兒已經死了,現在才明白已經太遲了!

  杜旭炎望著他蒼白的臉色,僵硬的身體,歎了口氣說:「我曾經答應絳兒不說出實

情,但是,我剛才看見你因為整件事情的誤會變得憤世嫉俗,我必須讓你明白絳兒的苦

心,你必須知道真正沒有選擇權利的是絳兒,絳兒她只有這麼做才能為你保有一切,你

不應該怪絳兒,她是那麼愛你。」

  「為什麼……」李斯緩緩的抬起日光,狠狠的瞪住杜旭炎,「為什麼你到現在才說!

杜膽炎——」李斯突然抓住他,猛然一個拳頭揮過去,他憤怒又悔恨的大吼:「為什麼

你不早說!你該死!你算什麼朋友!」

  杜旭炎揮不及防的挨了一拳,又被李斯從地上抓起來,在李斯的拳頭又要接過來的

時候及的擋住,「李斯!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我們本來是想瞞著你,為的是不希望你

在絳兒死後痛苦啊!」

  李斯冷冷的瞪住他,「如果今天絳兒換成了鄭夕繪,你是我。我問你,你還會寧願

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杜旭炎怔住,頓時啞口無言。他沒有去想過,但是如果立場換了……他寧願一切都

明瞭,他一定會陪著她直到最後,就算會留下一輩子的痛苦,也不要有一輩子無法彌補

的悔恨……杜旭炎頓時明白他做了什麼!他錯了,他既然沒有在絳兒生前讓李斯知道真

相,他就應該聽絳兒的話,對李斯隱瞞一輩子……他錯了。

  杜旭炎緩緩的放下手,「對不起,你打吧。」

  李斯舉起手,狠狠的一拳揍下!

第6章

  「怎麼回事,是誰把你打成這樣子?」鄭夕繪來到杜旭炎的公寓,卻看見他鼻青臉

腫,她嚇了好大一跳。

  杜旭炎把門關上,摟著她走進客廳,突然緊緊的抱住她。

  「旭炎?」鄭夕繪在他懷裡,不解地望著他。

  「我都告訴李斯了……夕繪,答應我,我們之間不能有任何秘密,如果有一天,我

們不得已得離開對方,不管有任何理由,就算是想為對方著想,我們也都必須坦白,不

能有隱瞞,好嗎?」杜旭炎深情而低啞地說。望著鄭夕繪,他慶幸自己的幸福,後悔對

李斯造成的傷害。

  他們兩人彷彿心有靈犀,鄭夕繪馬上就明白了,她輕輕地撫摸他臉上的傷口,「你

的傷是李斯打的?」

  杜旭炎點頭,握住她的手,「是我錯了,如果換成我是他,我下手一定更重,說不

定會把他打死,因為我是那麼愛你。」他深情地吻著她的手。

  鄭夕繪心裡一陣熱燙,他的話帶給她無比的感動。

  「旭炎……」她猶豫,是不是該把絳兒還活著的事告訴他,絳兒就是因為怕他會對

李斯洩漏,才要她保密,她如今能對他說嗎?如果她說了,旭炎一定會為了讓李斯心裡

好過一點,去告訴他的,那她要如何對絳兒交代?絳兒一定不願意讓李斯知道她還活著

的事實。

  「怎麼了?為什麼欲言又止?」杜旭炎帶著她一起在沙發裡坐下來。

  鄭夕繪凝望他,「你為什麼要對李斯說呢?你應該知道瞞著他,比讓他知道真相對

他更好。」

  「我知道我錯了,但是那時候我看到李斯因為誤會而痛恨絳兒,他整個人都變了,

我實在很擔心,我沒有加以考慮就說出來,要不是李斯提起你,要我將心比心,我還不

知道我做錯了。」杜旭炎深鬱的眼神充滿懊悔,摟著懷中的人兒,他更清楚他錯得有多

離譜。

  「可是李斯……他愛絳兒嗎?」鄭夕繪就是因為感覺不到李斯對孟絳地的愛,才同

意孟絳兒的決定,為她隱瞞到現在。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愛著絳兒,我只知道因為我的不謹慎,李斯他現在完全活在悔

恨與痛苦之間,而我,完全幫不上忙。」他低下頭。

  杜旭炎的白責,同時讓鄭夕繪難過,她溫柔的捧起他的臉,「也許,我們可以想想

辦法。」

  杜旭炎拉著她溫暖的手貼近唇間,「謝謝你,不過這件事情沒有這麼容易,如果我

是李斯,就是傾盡一輩子的歲月也抹不掉那份悔恨的痛苦,如果我是李斯,就只能將這

份永遠無法彌補的悔恨深藏在心底,一輩子不去掀開它。」

  「如果絳兒真的死了,那結局也許真如你所說的,不過如果絳兒還活著呢?旭炎,

你想李斯會不會比較好過?」鄭夕繪的眼神裡有著燦亮的光芒。

  杜旭炎瞇眼狐疑地瞅著她好一晌,然後緩緩地,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睛!他緊緊的抓

住鄭夕繪,用興奮激動的語氣詢問:「絳兒還活著!原來絳兒還活著對不對?」

  鄭夕繪緩緩的點頭,「是的,絳兒她還活著。」

  杜旭炎馬上放開鄭夕繪,迫不及待的拿起電話,「我要趕緊告訴李斯,他如果知道

絳兒還活著——」他一怔,忽然住口,連號碼都沒有接就放下話筒,「為什麼?這明明

是一件喜事,你和絳兒卻要隱瞞?

  杜旭炎突然想起來,這裡面一定有原因,所以他才把電話放下,他不能再莽撞行事。

  「絳兒她……」提起孟絳兒的情況,鄭夕繪就忍不住一陣鼻酸眼熱,「經過那場車

禍,絳兒她差點變成植物人,能夠醒過來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你想,這麼短時間

內,她有可能復原到毫髮無傷嗎?」

  杜旭炎一僵,「……她傷得有多嚴重?」

  「她的腿要半年的復健才能正常的走路……更嚴重的是她的眼睛,她現在看不見了,

我能夠找有名的醫生幫她動手術,但是復原的機率還是很渺茫,絳幾她……已經有一輩

子失明的心理準備了。」鄭夕繪聲音便咽,「你知道嗎?對於她還活這件事她很自責,

本來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她死去,所有的事情都將照著她預定的計劃進行,結果

她沒有死,她只是失明了,當她清醒過來面對這件事,她甚至沒有求生的意志,她說這

是她有預知能力以來唯一的一次失誤,她活下來是最大的錯誤,而且從她醒過來以後,

她也失去預知能力了,一切的一切,都讓她陷入慌亂與恐懼之中,她恨死了自己還活

著。」

  「為什麼?我能夠明白她的眼睛看不見帶給她的痛苦,但是經過那麼大的車禍,她

還能夠活下來已經是萬幸,就算失去預知能力讓她有一時的彷徨和不安,但這總比失去

生命還好吧?她應該珍惜她的生命,何況李斯如果知道她還活著,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你為什麼也跟著絳兒隱瞞,甚至沒有讓我知道?」杜旭炎揚眉,孟絳兒的現況讓他不忍

心再責怪她們,但對她們假造死亡的作法實在無法認同。

  鄭夕繪望著他,緩緩的低下頭,「我能夠明白絳兒的心情,如果我是絳兒,為了你,

也許我也會這麼做。」

  「為了……」杜旭炎忽然打住,恍然明白過來了。他望著她,心裡莫名的感動和心

酸,「夕繪……」

  「旭炎,我本來覺得這麼做對李斯、對絳兒都比較好,但是現在既然李斯已經知道

真相了,我想,我們該為他們做一點事。我站在絳兒表姊的立場上,我比較希望李斯能

夠給絳兒幸福。」

  「……我明白。」同樣的,身為李斯的好友,他是比較希望李斯擁有幸福……他忽

然不確定,是不是該把孟絳兒還活著這件事告訴李斯了。

  但是……也許說出來,對他們兩人而言反而是好的呢?

   

     ☆    ☆    ☆

   

  讓李斯以為孟絳兒死亡,是鄭夕繪提出來的,因為當時唯有這麼做,才救得了孟絳

兒,而她好不容易讓絳兒有活下來的勇氣,她一點也不後悔做下這樣的事。

  只是情況轉變了,同時帶著一份希望絳兒幸福的私心,鄭夕繪希望她能夠勸絳兒回

到李斯身邊。

  她打開窗戶,外面是一片陽光燦爛的綠意,微熱的風輕輕拂過樹梢,呈現出一份寧

靜而迷人的景色,但是這一切孟絳兒已經看不到。鄭夕繪回過頭來,孟絳兒坐在輪椅裡,

雖然目光空洞,那讓微風拂過面頰的神色卻是沉靜而滿足的。

  孟絳兒其實一點也不怨上天奪走她的光明,她怨的,是她以李斯的妻子身份活下來,

她無法接受因為她當初強迫的緣故,讓李斯擁有一個失明的妻子,這是她痛恨自己活下

來的原因,因為她會造成李斯的負擔,她情願死,也不要委屈了李斯。

  一個眼睛失明,還要做半年的復健才能走路的妻子,絕對不是她當初所要給他的!

  「絳兒,我聽旭炎說,李斯他整個人都變了,他現在變得冷漠,不容易接近,似乎

相當痛苦,我在想……也許讓他知道你還活著,對他比較好?」鄭夕繪觀察著孟絳兒的

神色,試探性的說。

  提起李斯,孟絳兒臉上就多了些許落寞,「他現在是盂氏企業的總裁了,身邊不缺

可以安慰他的人,要不了多久,我和爸爸都將成為他的回憶,他很快可以從悲痛中走出

來。」

  鄭夕繪歎了一口氣,從孟絳兒的語氣裡就可以知道她不打算露面的決心。她卻不可

以那麼快打退堂鼓,無論如何得說動她。

  鄭夕繪在輪椅前蹲下來,握住孟絳兒的手,「絳兒,也許李斯愛你呢?那他可能一

輩子忘不了你,你忍心讓他活在思念妻子的痛苦之中一輩子?」

  「那是不可能的。」李斯不愛她,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你又不是李斯,你怎麼能真正瞭解他的心思。為什麼你不想想,也許他在失去你

以後才發現他愛你呢?你認為現在的你會成為他的負擔,也許李斯反而有不同的想法。」

鄭夕繪握著她的手,望著那雙空洞的眼睛,「絳兒,你是這麼善良,這麼溫柔又善解人

意,李斯能有你這樣的妻子,是他的幸福,你不要因為眼睛的關係就對自己死心了。」

  孟絳兒反握住鄭夕繪的手,她的手指有一些冰涼,「表姊,如果李斯真的愛我,我

才不管是不是會成為他的負擔,我都會回到他的身邊。但是,我明知他不愛我啊,我要

怎麼收拾我還活著的這個後果?如果不是我強迫他跟我結婚,事情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是我的失誤,我怎麼可以讓不愛我的李斯來承擔有一個殘廢的妻子這份責任!他是無

辜的,他一點錯都沒有啊。」

  鄭夕繪心疼地抱住她,「別再說了!你說這樣的話讓我好難過,好像你還活看是一

個錯誤,我不許你有這樣的想法!當初你會強迫李斯娶你,也是出於一份心意,你只是

希望他能夠理所當然的繼承孟家的一切,你是為了他呀。」

  孟絳兒搖頭,不願意承認,「沒有這回事,我只是為了不讓爸爸辛苦一輩子奮鬥得

來的心血毀於一旦,我知道如果沒有李斯繼承爸爸的位置,孟氏企業會落入叔父的手中,

你也知道他是一個好逸惡勞的人,他很可能會賣掉爸爸在公司所有的股份供他花用,他

根本不可能會去好好的經營公司,就算他肯,他也不是那塊料,我只是不願意讓爸爸死

不瞑目。」

  「就算你這麼說,你還是有為李斯著想過,不是嗎?」

  「……那又如何?反正對李斯來說,那只是一份沉重的責任,他只是不想辜負我爸

爸的栽培,他永遠都會覺得這是他欠孟家的。」孟絳兒無聲地歎氣,「我如果露面,對

他而言也是孟家的重擔,他會毫無怨言的挑下這份沉重的責任,而我,會內疚一輩子。」

  「絳兒……如果李斯真的愛你呢?你真的會如你所講的,回到他的身邊去嗎?」鄭

夕繪緊緊地瞅著她。

  孟絳兒雖然無法看見鄭夕繪的神情,但是彷彿已經看透她的心思,她輕輕地推開鄭

夕繪,用冰冷的語調重重地說,「前提是他絕對不能知道我和他結婚的理由,就其他知

道我還活著,也不能讓他事先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必須證實他的愛是給一個完整的我,

而不是看到我的殘缺,因為同情和責任才施捨的愛。」

  鄭夕繪有些心虛,事實是李斯已經知道了,也因此陷入自責與愧疚之中,事實是李

斯如果知道孟絳兒還活著,他將會為了彌補而照顧孟絳兒,就像絳兒所說的,那可能是

一份同情和責任。

  但是現在的李斯又如何,他活在無可彌補的追悔與痛苦之中,一樣也不好過。她和

杜旭炎都覺得,也許讓李斯知道絳兒還活著,對他反而是好的。而對絳兒,身為她的表

姊,她私心的希望她和李斯能夠重新在一起,不管李斯是為了同情還是責任,她只希望

能夠看到絳兒幸福的笑容。

  「絳兒,我保證和旭炎都不會將真相告訴李斯,但是你要記住自己的話,如果我能

夠證實李斯真心在愛著你,並不是因為同情和責任;你要回到他的身邊去。」

  「我已經失去那份不該有的能力,要怎麼去知道李斯他還要我,是出於真心還是責

任?不可能的。」盂絳兒攢眉,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話題,因為這會讓她已經死了的心

再次有期待,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心情。

  「我會在你要求的條件之下,讓你知道李斯真正的心意,但是你也必須答應我,你

得守承諾。」鄭夕繪瞅著她,她就怕絳兒只是敷衍她。

  「表姊,不要再談李斯了。」面對著一片黑暗的世界,她如今想做的,只是讓自己

盡快獨立,不要事事都得靠別人幫忙,她不僅不願意成為李斯的負擔,她也不想成為任

何人的負擔。

  「不行,我一定要聽你親口答應我。」鄭夕繪很是堅持,她不願意放過好不容易逮

到的機會。

  「表姊……你是不是想瞞著我做什麼事?」孟絳兒忽然懷疑,她握著椅把的手因為

激動而開始顫抖,「你絕對不可以把我現在的情況告訴李斯,否則,我馬上離開這裡!」

  「絳兒!」都怪她太心急了!鄭夕繪趕緊安撫她,「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說的,你

瞧,我不是一直在幫著你嗎,就連旭炎我都瞞著不是?」

  孟絳兒臉上還有疑慮,她回想鄭夕繪剛才的話,眉心鎖得更緊,她沉下臉色,「死

亡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一點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讓李斯看見這樣的我,我寧願他恨我,

討厭我,也不要他同情我!表姊,你明白我的話嗎?」

  鄭夕繪全身僵住!

  「明……明白……你放心。」

   

     ☆    ☆    ☆

   

  「不行!」

  「怎麼了?」杜旭炎突然被鄭夕繪歇斯底里的叫聲嚇一跳。剛好下午杜旭炎休息,

他們兩個人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現在是下午茶的時間,有許多人轉過來著著他們,而

社旭炎的目光完全專注在鄭夕繪身上,她一向是很冷靜的,今天看起來有些失常,他在

桌面上握住她的手。

  鄭夕繪沮喪地搖頭,「絳兒她似乎察覺到了,她說了很嚴重的話,她第一次對我這

麼嚴肅,我知道她是認真的,我們不可以去找李斯。」

  「她對你說了什麼話?」杜旭炎狐疑地望著鄭夕繪。

  「絳兒她要我明白,如果我去找李斯,就等於逼她去死!旭炎,她是認真的,我們

不能告訴李斯,我不能害死絳兒!」她只要一想到絳兒當時冰冷的神情,就莫名的打心

底升起恐懼。

  絳兒平常總是一副笑瞼,讓人產生錯覺,以為她對人生還是那麼開朗積極,然而事

實上,在那張笑容下,是一顆再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心,她對自己所在的黑暗世界,更

是一點也不留戀,對死亡,她如今一點也不畏懼。

  杜旭炎也明顯僵了一下,「絳兒真的反應這麼激烈?」

  鄭夕繪點頭,同時歎了一口氣,「旭炎,這件事情就暫時到此為止吧。」

  杜旭炎一臉若有所思地按眉,「你不希望李斯陪在絳兒身邊了?」

  「我想絳兒現在的心情還不適合,過一陣子再說吧。」鄭夕繪用謹慎的目光望著杜

旭炎,「你還沒有對李斯說吧?」

  杜旭炎只是搖頭。服務生端來咖啡和點心,鄭夕繪喝了一口咖啡,又是一個深沉的

歎氣,「關鍵還是在於李斯,如果他是真心愛著絳兒就好了。」

  杜旭炎沉默地喝著咖啡。

   

     ☆    ☆    ☆

   

  李斯搬回他的公寓去,孟家大宅就留給程俊去管理,他無法再待在那兒,那裡到處

是絳兒的影子,她柔媚的微笑,嫵媚的眼神,輕巧的舉止在那個大房子裡無所不在,自

從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對絳兒,充滿了無限的悔與恨!

  他後悔沒有好好的去瞭解絳兒,枉費他們還是一起長大的,他竟然那麼容易就相信

她所編織的謊言,而輕易抹煞她在他心目中的純潔與無暇,他在她最後的日子裡,還糟

蹋了她,這份痛苦的悔意,如今成為再也無法彌補的傷痛。

  他恨絳兒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他不過是一個孤兒,根本不值得她托付最後僅剩的

寶貴日子,她不應該把她的僅有留給他,她不應該連她死後的日子都要先為他著想,她

讓知道真相以後的他活得痛不欲生!

  連續幾個夜裡,他就只有用酒精麻痺自己,才能不去想起那段日子,他帶給絳兒的

傷害。

  杜旭炎拿著程俊給他的鑰匙打開李斯公寓的門,然後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著電燈的開

關,當室內光線充足,杜旭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一向喜歡乾淨整潔的李斯,竟然放任整個屋子凌亂不堪,酒氣沖天!而屋子主人已

經醉死在冷硬的檀木椅裡!要不是程俊通知他,他還不曉得才短短幾天,那個正經嚴謹

的李斯已經變成這副頹廢的樣子!

  他所認識的李斯是滴酒不沾的。杜旭炎深深的攢起眉頭,是他害的,他如果肯聽孟

絳兒的話,對李斯守口如瓶就好了,他真是多嘴!

  望著一屋子的凌亂,杜旭炎歎了一口氣,著樣子李斯是不到明天醒不來了,虧他還

能夠每天早上保持清醒去上班,不至於丟下公司不管。杜旭炎找到垃圾袋,把所有該丟

的全扔進去,包括桌上和地上的酒瓶,不管有沒有喝完。他全丟了。

  不過話說回來,李斯是把管理公司用來做為報答孟家的工具,他丟不下公司,想起

來更為悲哀。杜旭炎拿著拖把,把地板清理乾淨,又拿抹布把該擦洗的都洗了。

  回到客廳,瞅住李斯那副醉死的模樣,杜地炎打了一個呵欠,上了一天班,還得當

清潔工.他現在是累得要死,不管了!

  他跑去洗了一個澡,換上李斯的睡衣,爬上李斯的床,一覺到天亮。

  當清晨來臨,李斯就像過去的每一天,無論前一晚再怎麼糟蹋自己,隔天清晨還是

能夠在固定時間清醒過來。

  只是今天,當他掀起沉重的眼皮,帶著宿醉從冰冷的大理石木雕長椅上爬起來,他

發現到屋裡有了改變……變得一塵不染,連他昨晚扔在地上的酒瓶都不見了。

  李斯不悅地撈起眉頭,一定是程俊來過,他都已經說過別管他了!

  「多事!」李斯站起來,踩了幾個階梯走上閣樓的臥室打算梳洗更衣,卻在他準備

轉進浴室時發現他的床上有人,而且還把被子蓋到頭頂?

  李斯的心臟猛地一跳!一份熟悉的記憶快速的湧現,在一瞬間包圍了他,他根本來

不及讓他的理智發揮作用,李斯迫不及待地上前。

  「絳兒、絳兒!」他是那麼欣喜、那麼雀躍到失去理性的掀開棉被,他根本忘了孟

絳兒已經不在,或者他不肯去記起,他還在夢裡抱著一份希望。

  杜旭炎正睡得舒服之際,被李斯那一聲叫喚狠狠給嚇醒!他猛地彈跳起來,「絳兒

在哪裡?」他那很快清醒的目光還四處搜尋。

  李斯怔住,失望和憤怒迅速籠罩了他,他更明顯的狼狽,甩掉了被子!衝著杜地炎

大吼:「你爬到我床上做什麼!混帳!」

  杜旭炎無事地望著李斯,著見他臉上迅速的漲紅,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以後,杜旭

炎掩不住竊笑起來,「原來如此啊……」

  李斯咬牙切齒地怒瞪他,聲音沙啞地低吼:「原來如此個鬼!你為什麼在這裡?」

他看見杜旭炎穿著他的睡衣,那是絳兒為他買的,李斯立刻氣憤地去拉扯,「誰准你穿

這套睡衣,你馬上給我脫下來!」

  「喂喂!你別拉啊,只不過借你一套睡衣,你幹麼那麼小氣啊!」杜旭炎錯愕地扯

回衣服。

  「脫下來!」

  李斯一副恨不得啃了他的認真,教杜旭炎不敢有片刻怠慢,「是、是,我馬上脫。」

他只當李斯是不正常了,不跟他計較。很快的脫掉睡衣換回自己的衣服。

  李斯拿著睡衣,怔怔地凝望了許久,這套睡衣他從來就沒有穿過……

  杜旭炎狐疑地瞅著他,忍不住用手在他面前揮了而下,這才招回李斯的心魂。

  李斯恢復了冷靜,又是一個面無表情,「你怎麼進來的?」

  「那不重要。」杜旭炎擺擺手,「等我洗把臉,我想跟你好好談一談。」他繞過李

斯,走進浴室。

  李斯望著手裡的睡衣,不悅地皺眉,把它丟到洗衣籃裡,從更衣室裡拿了一套衣服

到下面另一間浴室去梳洗。

  等他出來,杜旭炎已經泡好咖啡在客廳等他。

  李斯看了一下手錶,「我沒有什麼時間了,你有事快說。」

  杜旭炎很合作的點頭,卻慢條斯理地坐在軍人的大理石檀木椅子裡喝著咖啡,「我

說,你是不是還打算每天晚上用酒精來麻痺自己?」

  「這是我的事。」李斯深深地蹙眉,拿起了公事包。

  看著他站起來,杜旭炎心裡還在思索猶豫,「是我害你變成這樣,我有責任。」

  「你如果認為一頓揍還不夠的話,我隨時可以再打你一頓,其他的已經不關你的

事。」李斯往門口走,「門是自動上鎖的,謝謝你幫我打掃,回去前請把杯子洗乾淨。」

  眼看著李斯拉開門,杜旭炎終於下定決心,他在李斯的背後緩緩地說:「絳兒她還

活著。」

  李斯握著門把的手一緊,整個肩膀的線條完全僵硬,就像慢動作一樣緩緩地轉過身

來,杜旭炎看到了他的表情,李斯的臉龐有咬牙的痕跡,他瞇起的憤怒的目光鎖住了他。

  「你想看見什麼?我失控的情緒和表情?你是想讓我現在就揍你一頓?」李斯切齒

的語氣擺明不受他的捉弄,更別提相信他的話。

  杜旭炎冷靜地放下杯子,「你可曾親眼看到絳兒斷氣?你有抱過她的屍體看著她被

火化?」

  李斯整個人一震,心臟像一面鼓被用力敲了一下。他可曾親眼看見絳兒斷氣?沒有!

他有抱過絳兒的屍體?沒有!他有看著她被火化?沒有!

  完全沒有!

  提在手上的公事包砰地一聲落到地上。

  李斯的手緩緩地緊握成拳,目光緊緊鎖住了杜旭炎,低啞的聲音略帶著不敢置信的

喘息,「……你說的是真的……是真的嗎?」

  杜旭炎對著他很肯定的點頭,「絳兒還活著。」

  李斯整個人一下子捲入無法克制的狂喜當中,那雙深鬱的目光閃過激動的光芒,他

馬上回到客廳要求杜旭炎,「她人呢?立刻帶我去見她!」

  杜旭炎坐在那張冷硬的椅子裡,用著無言的眼光望著他,看著李斯的喜悅,他的心

情更為沉重。

  李斯很快就發現杜旭炎不對勁的神色,他也從狂喜中緩緩地冷靜下來,開始思索整

個事情的經過,目光裡慢慢出現疑惑,「既然絳兒還活著,什麼鄭夕繪要騙我?這到底

是怎麼一回事?」他咬牙,一想到又是欺騙,他不禁惱怒火,她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因為絳兒沒有想到她能夠活下來,因為她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杜旭炎決定全部

都告訴李斯,因為不管結果如何都比讓他酒精中毒來得好。

  李斯孤疑地瞇眼,「你在胡說什麼?」

  杜旭炎望著他,頓了一吸語氣,才沉重的開口,「絳兒的眼睛看不見了。」

  李斯一下子整個人僵硬,目光很快掠過受到打擊的傷痛!

  杜旭炎歎了一口氣,幾乎不忍心看李斯現在的蒼白神色,他轉開臉,他還是必須讓

李斯明白整件事情原委,「不只如此,她的腿現在在做復健,要半年的時間才能恢復走

路。我告訴過你她有預知能力,她看到自己的未來一片黑暗,以為自己來日無多,才硬

是追你結婚,結果她醒過來了,發現自己沒有死,卻失明了,也失去了預知能力,她崩

潰了,她自責客了你,連累你將有一個失明的妻子,絳兒她一度活不下來,夕繪只好幫

忙她,幫她從不斷的自責裡逃脫,所以她們讓你以為絳兒死了,就像絳兒原來預知的結

果那樣,絳兒好不容易才能接受,才開始接受治療。」

  李斯重重地跌坐在椅子裡!他什麼都不知道,在絳兒最痛苦無助的時候,他還在恨

她對他的擺佈,他還對她充滿責備……而她總是把他擺在第一位,總是先為他著想!

  他的心為絳兒痛,疼惜她的善良與溫柔,他的喉嚨塞了滿滿的酸澀與痛楚,心疼絳

兒愛上他這麼一個不解風情的男人,那麼毫無怨尤的不斷為他付出,卻不曾要求他的回

報……絳兒!李斯痛苦的把臉理進掌間。

  杜旭炎看他這樣子也頗為同情,安慰他道:「算了吧,你並不知情,這也不是你的

錯,別太自責。」他瞭解李斯是個死腦筋的人,他現在一定把所有的責任全攬在自己身

上,然後不斷地責備自己的錯誤,換作他,絕對不會像他這麼想不開。

  李斯突然抬起頭來,抓住杜旭炎的手,聲音激動而嘶啞,「絳兒在哪裡?立刻帶我

去找她!」

  杜旭炎扯眉,不解地望著他,「你剛才沒有在聽我說話啊?絳兒要是肯見你,何必

那麼大費周章裝死呢。再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件事情,我跟本不知道絳兒被夕繪藏

在哪裡。」

  李斯很快放開了杜旭炎站起來。

  「喂,你去哪裡?」杜旭炎狐疑地跟著站起來。

  「我去找鄭夕繪。」既然只有她知道絳兒在哪裡,那麼他就去找她,叫她把絳兒還

給他!

  「等一等,你別把我給害死!」杜旭炎趕緊拉住他,要是讓李斯去了,鄭夕繪肯定

要跟他拉一條線剪成兩截了,恐怕還要喊一聲「絕交!」那怎麼行,「李斯,你先聽我

說,本來我跟夕繪是打算要來找你,可是絳兒似乎有所警覺,她對夕繪把話說在前頭,

如果我們讓你知道她還活著,等於是逼她走入絕境,她死也不願意讓你看見她現在的樣

子。」

  李斯彷彿當頭被潑下冷水,全身一陣僵冷!

  杜旭炎一個歎氣,「我是瞞著夕繪來告訴你的,所以希望你也別太衝動,絳兒她有

夕繪在照顧你可以放心。」

  李斯緊緊地握拳頭,壓抑著內心一股激烈的情緒,「為什麼……我根本不在乎什麼

負擔,比起她的顧慮,我更渴望她能好好的活著,她不知道嗎?她怎麼可以認為她死了,

對我會比較好?」

  杜旭炎意味深長地望著他,淡淡地開口,「不管怎麼說,面對妻子死亡的傷痛是一

時的,照顧一個失明的妻子卻是一輩子;我想絳兒是往長遠的方向為你著想,她也許認

為你將來能夠找到你心儀的女孩,而她不願意成為你的絆腳石,因為你們的婚姻是她一

個人促成的,其中還包含了你的不悅和委屈不是嗎?」

  李斯惱怒地瞪住杜旭炎,然而卻無法反駁他說的話,「就算是這樣,不能否認的是

我對絳兒有一份責任,她到底已經是我的妻子!」

  杜旭炎瞇眼瞅著他,「這麼說來,你是真的一點都不愛絳兒了?你對她的感覺只有

責任?」

  愛?李斯從來就不知道愛是什麼,世間真有愛情這種東西嗎?如果有,那也是只有

女孩子在玩的玩意。如果愛情必須要象絳兒愛他那樣,愛得死心塌地,不求回報,他死

也不願意上沾上。

  他的身上已經背負著沉重的責任,他要回報孟得年的恩情,包括好好的照顧絳兒,

他認的只有責任,沒有愛情。

  他是感動絳兒為他所做的一切,他也自責傷害了絳兒,但這一切所帶給他的只有更

重的責任,只是不同的是,明白了絳兒的付出以後,他很願意去背負這份責任,而且背

得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他沒有說話,杜旭炎憑著多年的交情,多少也看透了他,他吸了一日氣,「老實說,

我實在想不透,像絳兒那麼活躍大方的美女,怎麼會愛上你這種正經八百的個性?只不

過臉長得還算可以看罷了。」話是這麼說,杜旭炎的口氣,卻有那麼一點嫉妒的酸味,

這傢伙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能看。

  李斯沉下臉,「我一定要去找鄭夕繪要回絳兒,你反對也沒用!」

  杜旭炎翻起白眼,這個人的腦筋就不會稍微轉一下嗎?真是死腦筋!

  「我什麼時候反對過了?只是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你不會以為你這一去,就能

夠要回絳兒吧?你把我剛才的話都當成廢話了啊!」正經八百不能夠用在這個時候嘛。

  李斯不悅地皺眉,「說話不必拐彎抹角,你有辦法就直接提出來。」

  杜旭炎動起嘴角,「有一個辦法可以讓絳兒主動回到你身邊——接受你的照顧。」

最後這一句話,明顯帶著諷刺,然而李斯似乎沒有聽出來,也許他更認為是理所當然。

「快說。」

  杜旭炎暗歎一口氣,隨即又帶著半捉弄的語氣說明,「絳兒對夕繪說,如果你真心

愛著她,她會不顧一切回到你的身邊。」

  李斯只是聽他這麼說,還是一臉的不解。

  杜旭炎很有耐性地附帶解釋,「意思就是說,如果你要絳幾露面,你必須透過夕繪,

讓絳兒知道你愛上她,而且是瘋狂的真心愛著她,沒有她不行,沒有她會死,你懂了

吧?」

  李斯深深地攢眉,神色間充滿困擾,「我剛才已經說過我對她只有責任。」

  「我的天!」杜旭炎馬上被他打敗,氣急地大吼,「絳兒她都能夠裝死騙你,你不

會假裝愛上她啊!」

  李斯瞪他一眼,「我討厭欺騙!」

  杜旭炎一怔,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你到底要不要絳兒回來?」

第7章

  夏日緩緩地過去了,秋風吹起庭院的落葉飄飄蕩蕩地捲到輪椅上。

  孟絳兒在梅秀英的攙扶下,好不容易站了起來,那打直的膝蓋傳來股刺疼,抬著沉

重有如千斤的腿勉強走一步,馬上就冷汗涔涔,氣喘吁吁,彷彿走過萬里路,逼急了那

雙空洞的眼兒灑下淚來。

  「為什麼會這樣?我真的還能走嗎?」她的聲音裡透著焦慮和不安。

  梅秀英先扶著她坐回輪椅,為她擦去眼淚,「絳兒,你不要心急,我不是說了嗎,

你的腿還未痊癒,你這麼急著做復健是不行的,等過一陣子我們再來做,你一定能走

的。」

  梅秀英不疾不徐的平穩語氣裡,有著安定人心的作用,多少讓孟絳兒拾回了一些信

心,不再那麼焦慮,秀英畢竟是專業的特別護士,她的確是太心急了。

  孟絳兒探出手,梅秀英馬上就握住她的手,孟絳兒那白皙的手指握著她一緊,空洞

的眼神試圖對著她的方向,「秀英,謝謝你,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

  「傻瓜,我是你的特護,而且我們是好朋友。」梅秀英溫柔地輕拍她的手,「絳兒,

你是我看過最堅強的病人,但是,我希望你還是別太勉強自己,身體要痊癒是需要時間

的。」

  孟絳兒點點頭。

  鄭夕繪在庭院外頭站了一會兒,她等到孟絳兒心情平靜下來了;才若無其事的走進

來。

  「院長。」梅秀英先看到了她。

  「表姊,你來了。」孟絳兒聽見了腳步聲,很快抹去沮喪的心情,露出笑容。

  「絳兒,我有話跟你說。」鄭夕繪用目光對梅秀英示意。

  「那你們聊好了,我正好有點事出去辦一下。」梅秀英點個頭離開了。

  孟絳兒聽出鄭夕繪的語氣比平常嚴肅,似乎發生了什麼事,「表姊,怎麼了?」

  「絳兒……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跟你說,但是現在我認為不說不行了。」鄭夕繪神

情凝重,她實在是考慮了好久才決定告訴她。

  「是什麼事?」孟絳兒疑惑。

  「是李斯。」鄭夕繪望著絳兒一聽見李斯的名字,神色明顯的變了,白從她們上一

次談過李斯以後,孟絳兒就拒絕再聽鄭夕繪提起李斯。

  她以為鄭夕繪又要勸她,一下子拉下臉孔,「表姊,不管你說什麼都沒有用的,我

說過,李斯早晚能夠從那一場傷痛中走出來,他不需要我。」

  鄭夕給深深地歎一口氣,「李斯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到公司了,他現在成天都持在一

些聲色場所裡,每天身邊都換不一樣的女人,天天喝得爛醉如泥,幾乎快酒精中毒了。」

  孟絳兒全身一僵,蒼白的手指緊緊握住椅把,喉嚨顫動,「不……不可能……李斯

不會這樣子!」她的臉色一下子刷白,「表姊,你明知道我會擔心李斯,你不能編這樣

的謊言來嚇我!」

  「絳兒,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鄭夕繪眉頭深鎖。

  她知道……她知道表姊不會拿這麼嚴重的事來嚇唬她,但是同樣的她也知道李斯不

可能會做這種事!她是那麼瞭解李斯的個性,他是絕對不可能會完全放著公司不管,跑

去花天酒地的,他不可能做這種事,不可能!

  鄭夕繪望著孟絳兒蒼白的臉色,她知道她心裡的想法,才對她解釋,「我從你們公

司的幹部那裡聽到消息以後,我本來也不相信,所以親自到公司去瞭解,結果發現了更

糟糕的事……」

  「表姊?」孟絳兒從她的欲言又止裡開始心急起來,她看不見,但是從鄭夕繪的口

氣她知道事情很嚴重,「表姊,你快說,是什麼事情更糟糕?」

  「絳兒,你聽到這件事情時,最好要冷靜……」鄭夕繪又頓了一下,才心情沉重的

開口,「你叔父準備在下個禮拜召開股東大會,對付李斯,到時候如果李斯不肯交出總

裁的位子,恐怕那些股東會大量拋售公司股票。你知道,這對公司是一個相當大的打

擊。」鄭夕繪握住孟絳兒冰冷的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為什麼……為什麼李斯會變成這樣……」孟絳兒幾乎心臟要停了,成串的眼淚焦

急的滾下來,面對這麼大的事情,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方向,在黑暗的世界裡,她又慌

張又無措,她現在自助都有困難,她根本無能為力啊!

  「絳兒,你別哭。」鄭夕繪只有為她抹去眼淚。

  孟絳兒緊緊握住她的手,語氣倉皇又無助,「表姊,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做才能

幫他?你告訴我,為什麼李斯他會變成這樣?是我害的嗎?是我害他變成這樣的嗎?」

  鄭夕繪看著她這麼焦慮,哭成了淚人兒,她一直在心理猶豫著該不該坦白說的話終

於再也憋不住,「絳兒……事實上,你為李斯所做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是旭炎不忍心

看你受委屈,把整件事情都告訴他,李斯不知道你還活著,他陷入痛苦與追悔之中,我

想,他會性情大變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孟絳兒全身冰冷,一張臉比紙還白,那對沒有焦距的眼睛還是濕的。

  「為什麼……不是說好,不能說的嗎……」她雖然知道杜旭炎是為了她,她無法去

責怪他,但是想到李斯的心情,她一顆心便緊緊的揪著,又難過又疼痛!

  「絳兒,旭炎也知道他一時口快,鑄成大錯,他也後悔,所以這一陣子一直在勸著

李斯,但是還是無法阻止李斯借酒澆愁……還有一件事,不過恐怕我說出來,你又要以

為是我編造的,而且事實上這件事我只聽旭炎說,不知道其實性如何。」鄭夕繪有些顧

忌,說到了尾還是沒有說重點。

  「還有什麼事?」孟絳兒整個心情已經跌到谷底去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件事

才好。

  「旭炎說……」鄭夕繪仔細望著孟絳兒臉上的變化,小心翼翼地開口,「李斯喝醉

後,總是把身邊每一個女人都當成是你,他最近一直喊著你的名字。

  孟絳兒心臟猛地一跳,但一絲才升起的希望很快就滅了,她不肯讓自己再有奢求,

「這並不能代表什麼,頂多只是他認為自己對我有愧疚,事實上,他什麼也沒有欠我,

他想得太多了。」

  「絳兒,不瞞你說,我已經告訴旭炎你還活著,不過我沒有告訴他你在這裡,旭炎

希望我能夠勸你露面,他說現在只有你才有可能阻止李斯再墮落下去。」鄭夕繪在她的

面前蹲下來,握著她的手勸她。

  孟絳兒從她的手裡把手抽出來;拒絕的動作,更像是本能選擇了逃避,她所想到的

是她連路都還無法走,更何況她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她現在處處需要麻煩到別人,

她怎麼可以出面?

  鄭夕繪看見她的排斥和猶豫,「絳兒,我能夠明白你的心情,也許真的如你所說的,

李斯想念你是出於一份愧疚,但是他現在因為你而墮落了卻是事實,解鈴還需繫鈴人,

到了個禮拜為止,也只有你才能夠勸得了他了。」

  下個禮拜,在股東大會之前,若是李斯還不回到公司,那她爸爸留下的公司就要拱

手讓人經營了……孟絳兒緊緊的握著雙手,她爸爸若泉下有知,不知要如何痛心,李斯

為什麼……

  「我……不能不管。」

   

     ☆    ☆    ☆

   

  一個清涼的夜晚,李斯繃著臉走進大廈,踏入電梯,他受不了身上混雜的煙酒味和

胭脂粉味,只想盡快回到公寓去洗個乾淨。跟著他的還有杜旭炎。

  「已經一個月了!我當初是鬼迷心竅才會答應你!」在電梯內,李斯再也無法沉住

氣,要他放著公司不管本來就是天塌下來不可能的事,還要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混帳!

  「我不是告訴你嗎,你想要感動絳兒,首先要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嘛。」杜旭炎抱著

胸膛,一臉的不耐煩,沒看過男人這麼會抱怨,叫他吃喝玩樂,又不是叫他去搶劫。說

到公司,李斯也只是表面上不管,事實上一直在暗中探控,不知道他緊張個什麼勁。

  「這種生活再過下去我會瘋掉!」更重要的是,他等了一個月,卻連絳兒一面都無

法見到,他是那麼急著親眼看看絳兒的情況,他甚至開始懷疑杜旭炎是不是在騙他,絳

兒真的還活著?

  電梯門一開,李斯就惱怒的直走,杜旭炎跟出來,「別這樣嘛,再——」

  杜旭炎忽然住了口,因為在李斯的公寓門口,他們終於等到要等的人!

  孟絳兒坐著輪椅,鄭夕繪站在她身後,兩個人已經來了一會兒。

  李斯全身僵硬地站在那兒,離她們有十步遠的距離,他深邃的目光鎖住那張消瘦、

蒼白的臉兒,目光一落下她坐著的輪椅,一顆糾結的心很快絞疼了他!

  杜旭炎推了李斯一把,同時低聲交代他,「你別忘了,你不知道絳兒還活著,別洩

了底。快去告訴絳兒你愛的愛得要死吧。」

  事實上李斯不用演戲表情就已經夠「豐富」了,他整副心思全放在絳兒那兒,根本

無暇理會杜旭炎的調侃。他緩緩地踏出步伐,靠近她—一

  「天!這不是真的……」他的聲音沙啞了,透露著不敢置信激動的情緒,在前一刻,

他還懷疑杜旭炎是不是在騙他……原來絳兒真的還活著!

  孟絳兒一聽到李斯的聲音,眼淚便掉了下來,她只聽得到他熟悉的聲音,她可能永

遠再也看不見他的臉,他深遠的眼神……她蒼白的手指緊緊地抓著輪椅,內心有一股想

逃開的衝動……

  「絳兒……是你……真的是你嗎?」李斯走近她,寬厚的大掌緩緩地貼近她的臉,

略頓了一下,才有勇氣碰觸她。

  孟絳兒一驚,脖子僵硬,馬上感覺到自他的手傳來的一股溫熱,她的心陡地一跳,

空洞的眼神顯得分外淒涼,她緩緩地低下頭,卻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摻雜著女人的香水

味!她才低垂的臉馬上抬起來,神色間多了一份憤怒,掩不住內心的激動怒斥:「李斯!

你到底在於什麼!」

  李斯一怔,一股刺疼傳遍全身,卻不是因為她的責罵,而是他……感覺不到她的視

線!

  他望著她沒有焦距的目光,儘管已經從杜旭炎那裡知道了,真正的衝擊,還是必須

要他親眼看見才能體會。

  李斯緩緩地伸出五指放在孟絳兒的眼前,看著她毫無變化的眼神,他緊緊的握住手

掌,臉孔在一瞬間緊繃!

  鄭夕繪別開視線,不忍心看李斯蒼白的臉色。

  「李斯?」為什麼不回她的話?孟絳兒彷彿也感覺到不對勁的氣氛。

  李斯喉嚨緊縮著一股熱辣的痛楚,緊握的指關節泛白!他繞過她們,打開了門,然

後二話不說的把輪椅連人推進去,並同當著鄭夕繪和杜旭炎的面,「砰」地一聲把門給

關上。

  「李斯!你要做什麼?你開門!」鄭夕繪在意外之後,馬上拍打叫門。

  「算了,讓他們去談吧。」杜旭炎走過來,拉著鄭夕繪離開。

  「可是絳兒她……」

  「有李斯照顧,你不用擔心。走吧,我請你吃消夜去。」杜旭炎揚起嘴角,他現在

可是完完全全鬆了一口氣。

  孟絳兒聽著鄭夕繪在門外的叫喊,才明白發生什麼事,心臟開始不安的起伏,「李

斯,你是不是把表姊關在門外?你快開門讓她進來!」

  李斯完全沒有理會,從玄關到客廳有兩格階梯,李斯將她由輪椅裡抱起來。

  「你……你做什麼?李斯?你到底在做什麼?你要抱我去哪裡?」孟絳兒下意識裡

緊緊抱住李斯的頸項,臉色蒼白起來,「李斯……我什麼都看不見,你別不說話啊!」

  李斯一僵,緩下步伐,沙啞地開口,「我帶你到客廳,地板有台階,輪椅不方便。」

  孟絳兒這才緩緩安心,「李斯,你不能把表姊關在門外。」

  「有杜旭炎在。而且我們也應該單獨談一談。「李斯把她抱進客廳,卻望著那組他

本來很喜歡的大理石檀木椅皺起眉頭來,他還是應該買一組軟皮沙發的。

  「李斯?」孟絳兒感覺到他站著不動,卻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李斯抱著她走上閣樓,決定把她放到他的床上,他也對她解釋,「客廳的椅子太硬

了,我帶你到床上去。」

  孟絳兒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體貼,心臟一度險些跳出來,她的臉一陣紅,李斯短短的

話,竟讓她感動得雙眼發熱。

  李斯輕經地將她放到床上,又為她把枕頭墊高,又為她拉被,孟絳兒能夠感受到他

動作裡面的輕柔,與處處為她著想的體貼,她不由自主地掉下淚來。

  「絳兒?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她的淚一下子弄擰了他的心,他幾乎是緊張的

在床沿坐下來,靠近她,捧起她的臉兒,輕輕地為她擦拭眼淚。

  「李斯……」他身上有嗆人的酒味,孟絳兒張著空洞的眼,心裡一陣刺疼,「你真

的放著公司不管,整日沉醉在那些聲色場所裡嗎?」她還是不敢相信他真的會這麼做。

  「絳兒,你明明活著,為什麼要騙我?」李斯沙啞地反問她,望著她剪短的頭髮,

莫名地竟有一絲遺憾。

  「……你看到了,我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孟絳兒輕輕地低聲地說,范無焦距的眼

神無意義的對著他。

  李斯明白她的意思,他緊緊地咬著牙,臉孔緊繃著僵硬的線條,杜旭炎的話在眼前

警告著他——

  他緩緩將孟絳兒抱過懷裡,「絳兒……不管你發生什麼事,你終究是我的妻子……

我愛你!」

  孟絳兒全身一僵,她急忙的想推開李斯,但李斯緊緊的圈鎖著她,「不,放開我,

我不要你的同情,我不要!」

  「不是的!絳兒,我知道突然這麼說你會誤會,但是我真的不是同情你才說的,我

是真的愛你,在我以為你去世的那段時間裡,我的心裡完全是你的影子,我才發現我不

能沒有你,旭炎已經把你為我做的事說了,你讓我更感動,更後悔無法珍惜你!絳兒,

沒有你的日子,我不知道該怎麼過,我只好每天讓自己醉生夢死,我已經無法管公司會

怎麼樣,縱然我知道我的行為完全對不起爸爸,但是我愛你,失去你,讓我生不如死。

絳兒,沒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事也無法做,你沒有資格責怪我的行為,我墮落是因為

你,你怎麼可以讓我以為你死了,讓我以為除非我也跟隨你而去,否則我再也見不到

你……絳兒,我這麼愛你,你還忍心懷疑?」李斯深深地蹙著濃眉,他感覺到他緊摟在

懷裡的肩膀在顫抖,他把她摟得更緊。

  「李斯……你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說這些話?」孟絳兒不敢置信的搖頭,從心

底深處席捲上來的喜悅差點淹沒了她,但是就好像她不相信他會因為她的死而墮落,她

根本不敢相信李斯會對著她,說出這番深情話語!

  然而這一切都發生了,對她而言是比她在那場車禍中生還更為奇蹟,她忽然無法選

擇該相信還是繼續懷疑?

  「絳兒,也許你還要懷疑,那為什麼不讓時間來證明呢?」李斯捧起她的臉,望著

那雙曾經柔媚明亮的眼眸如今已經空洞無神,他深邃的眼神掠過疼惜,內心緊緊扯著痛

楚。

  「時間?」孟絳兒緩緩地拉下他的手。「你要我留下來?」

  「不一定留下來,但是不管你在哪裡,我都陪你。」李斯握住她的手,用他溫暖的

大掌包住她冰冷的小手。

  他低啞渾厚的噪音多了過去從來沒有對她用過的溫柔,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音調,

都被孟絳兒小心翼翼的捧進心底深處收藏了。

  但是,她真的可以嗎?孟絳兒緩緩伸出手,希望觸摸李斯的臉,但是她的視線只看

得見一片黑暗,她只有慢慢的探索,伸出的手碰觸到他的肩膀,她的手一點、一點的往

上移……從他頸項,到下巴,到臉龐……她感覺自己的指尖輕輕刷過他柔軟的唇瓣,她

頓時想起他們曾經有過的吻……那過去的,有可能再回來嗎?她緩緩放下了手。

  「如果我留下來,你就不再墮落嗎?」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卻有懷疑,她真的有這

麼大的影響力?

  「我答應你。」李斯沙啞地回答,看見絳兒開始改變心意,他內心想,杜旭炎還真

是個調情高手。

  孟絳兒搖頭,「李斯……我……會是你的負擔。」

  「絳兒,你是我和爸爸的寶貝,你是在我們的寵愛下長大的,多愁善感並不適合你,

而且你想得太多了。」這一句話是李斯的真心話,在沒有發生這些事之前,他的確拿她

當妹妹一般寵愛。

  「你是不是為了爸爸,才對我說這些話?」孟絳兒不意外他是這樣,只是她總是因

為這樣而失望,一再的一再,然而她永遠無法習慣,還是要失望。

  李斯沉默了好半晌,才緩緩低啞地對口,「那麼,你是不是為了爸爸的公司,才想

回到我身邊來?」

  孟絳兒一怔,呆了好一晌,終於緩緩露出笑容。她明白他的意思了,李斯如果是為

了爸爸,那他更應該要好好經營公司,而不是放著公司不管……

  所以說,他是真的終於愛上自己了,是不是?

  孟絳兒的嘴角噙著笑.眼淚卻掉了下來。

  ——終於!

  「李斯!」孟絳兒喜悅的投入他懷裡,靠著他寬大的胸膛喜極而泣。

  李斯抱往地,有鬆一口氣的安心,也露出微笑。

  他終於對得起孟得年在天之靈!

  「絳兒,明天我帶你回大宅去。」李斯低身親吻她化為開朗的臉兒,心裡開始在想,

該叫程俊先把一些會對絳兒造成傷害的危險物品收起來。

  「不要,如果你當我是你娶回來的妻子,就讓我們一起在這個你親手佈置的公寓裡

生活,我喜歡你購買的那組檀木椅,喜歡這閣樓的臥室,喜歡有多層次感的地板,我喜

歡在這裡,因為這裡有你的思想、你的味道、你的色彩,我希望待在只屬於你的地方。」

雖然她已經看不見,她卻深刻的記得他公寓裡的每一個佈置。

  「可是絳兒,這裡……」李斯皺起眉頭,擔心傷害了她,有口難言。

  孟絳兒輕輕地笑起來,「李斯,你別緊張。其實這些話是我過去想對你說的,我知

道現在已經不可能,我只是想試著說說看罷了……我還無法走,又看不見,你也不可能

一整天都陪著我,我知道,我是沒辦法待在這裡的。大宅那裡人多,也不用擔心輪椅無

法進出,你也可以安心管理公司,明天我們就回去吧。」

  她緩緩地離開他的懷抱,低垂著臉兒,喉嚨一陣酸澀,連忙伸手摀住抽動不已的嘴,

她緊緊咬著唇瓣,不讓嗚咽的悲鳴逸出!

  她輕快的語氣只是讓李斯聽得更為沉重,望著她硬撐的堅強,她柔弱的肩膀微微的

顫動,李斯一顆心正狠狠的被揉扯而疼痛!

  他幾乎有一股衝動要答應她,告訴她,他們一起住在這裡!然而沒有辦法,他必須

顧慮到現實的問題,這裡一點都不適合一個失明又無法走的人往,而他也確實無法整天

陪著她,只有回到孟家去,他才能不必擔心她。

  李斯將她緊緊的抱住,不願讓那纖瘦的肩膀無依,他沙啞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際低語,

「絳兒……我要把這裡賣掉,以後我們的家就只有大宅,那裡是我們夫妻的地方。」

  孟絳兒一震,一顆心狠狠被刺疼!貼著他的胸膛,忍不住的淚終於掉下來,「李斯,

我很感動……但是,我終究是你的負擔是不是?」

  李斯神色一變,訝異於她的話,是不是他說錯了什麼?他低頭小心地凝望她哭泣的

臉,只要一看見她空洞的眼神,他的心總是一次次抽疼!

  他擁緊了她,「你當然不是,不許再胡說!」

  「李斯……那就不要為了我,犧牲你的任何東西,如果我不是你的負擔,你就不要

為了我不適合住在這公寓,就把它賣掉。」她真的認為只要李斯愛她,就是明知會成為

他的負擔,她也要留在他的身邊,她告訴自己只要能夠在心靈上成為李斯唯一的支柱,

那就表示李斯需要她,她便有目下來的資格,她會期許自己努力成為一個盡量不帶給他

負擔的妻子,為了李斯,也為了她自己,她要堅強而勇敢的面對已經不可改變的生活。

  「絳兒……」李斯望著她美麗的臉龐,雖然她的眼神失去了神采,他卻莫名地突然

發覺絳兒比過去更為迷人,更為美麗,她的神韻更散發著一股誘人的光彩,他的心莫名

地悸動。

  「李斯……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厚臉皮,因為,我現在真的渴望你吻我。」孟絳兒把

手向他的臉探索,她已經決定了未來的方向,她再也不迷惑,但還是忍不住要為自己的

話而臉紅了。

  李斯緊緊握住她的手,低頭貼近她溫軟的唇……他沒有告訴絳兒,這個吻不是她的

要求,而是他也渴望……

  厚臉皮的人是他,因為他要的不只是一個吻,他要的恐怕比絳兒所想的還要多得更

多……

  「李斯……你、你在做什麼?」孟絳兒大大地喘一口氣,在她的衣服裡抓住他的手。

  「絳兒,是你要我吻你。」他的嗓音已經轉為嘎啞,灼熱的語氣充斥著一股濃烈的

慾望,他抱住她,將她豐盈的嬌軀平壓在柔軟的床褥裡。

  「李斯……可是我……」她整個身子為他而發熱,但是顧慮她無法配合的腿而難堪。

  「不必想太多,交給我……」他用溫柔的吻讓她安心的把自己完全交給他……

  「李斯……我對你說過嗎?我愛你……」

  她說過嗎?他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在她為他付出那麼多以後,他早已經知道。

  「嗯……」

第8章

  雖然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雖然她的腿還需要做復健,但是對孟絳兒而言,這一切

彷彿都不重要了。

  她現在被李斯寵著、愛著,她的生命是如此美好、快樂。

  知道她還活著,在孟家工作多年的傭人們都相當高興,而她的叔父孟盛年在公司散

播有關李斯謀財害命的謠言,也因此不攻自歎。孟盛年因為這件事破壞了自己的信譽,

得不償失。

  孟絳兒回到孟家,身為特護的梅秀英也住進來,有了她在照顧,讓李斯放心不少。

  黃昏,廣闊的穹蒼漸漸暈開一片淡淡的橙色,大地緩緩罩上一層薄薄的涼意,空氣

相當清爽。

  孟絳兒深深地吸一口氣,雖然看不見一片宜人的黃昏秋色,迎面而來的乾爽清風裡

有淡淡的花香,綠草和植物的味道,在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她很清楚隨著每一個季

節轉換,帶來的各種花草的變化,在這個家裡,哪怕是角落裡的一朵小花,她都了如指

掌。

  因為環境的熟悉,帶來穩定的心情,她能夠輕易地從記憶中尋找到這塊地上的一草

一木,像是她現在所在的後院,是專門用來栽種可以吃的植物,左側那塊地有瓜棚,瓜

棚下面還種了當季的青菜,右方有一棵高大的樹,季節一到,上面便長滿了蓮霧,旁邊

還有一棵龍眼樹,不過近兩年不知為什麼竟生不出龍眼了。在這兩棵樹的下面,有可供

乘涼的椅子,過去,她喜歡坐在那裡看書……現在雖然看不到了,不過秀英體貼的為她

把音樂帶到外面來,其實在這裡聽音樂也不錯。

  「絳兒,天色有些暗了,我推你進去好嗎?李先生也快下班了。」梅秀英看看錶。

  孟絳兒搖頭,天色怎麼樣,對她而言都是一片黑暗,沒有影響,而她喜歡這裡各種

植物的味道,而且……

  「秀英,我還想再待一下,我有點冷,麻煩你幫我拿披肩好嗎?」孟絳兒嘴角隱隱

噙著慧黠的笑意,彷彿在打著什麼主意,故意支開梅秀英。

  「好吧,那我進去幫你拿。」梅秀英走過一片平坦的草地,進入屋裡。

  孟絳兒等到她走開了,手掌撐開抓著椅把,緩緩地抬腿放到地上,靠著自己的力量,

用盡了力氣,忍受著腿部的疼痛,她努力地要從輪椅上站起來。

  她要盡快恢復走路,她不要任何事都依賴別人,她不要等半年,她現在有堅強的意

志力撐著她,她不怕苦,不怕痛,她要給李斯看看她的努力。

  孟絳兒苦撐,額際已經滲出冷汗,她緊緊咬著牙,一個痛也不哼,放開了支撐,緩

緩地站立,好不容易腿站直了,她喜悅的嘴角也放寬了,雖然腿會痛,也在顫抖,她已

經迫不及待要練習走路。

  她的手下意識地往前摸索,奮力地曲起膝蓋要往前踩——

  李斯每天都準時在下班時間回來,就像他生來就嚴謹的個性,幾乎每天回家的時間

都在同一個時刻,一分不差,除非路上有意外事故造成塞車。

  他一回家,聽到孟絳兒在後院,把公事包交給傭人,他往後院走來。

  李斯一到後院,目光才一轉,立刻就接觸到教他喉嚨緊縮的畫面,他的心臟在這一

刻險些跳出來!

  「絳兒!你在幹什麼!」李斯氣意敗壞的吼聲蓋過了輕輕活放的音樂,下一刻,他

已經朝她的方向跑過來。

  「李斯!」孟絳兒才聽到他的聲音,馬上一臉的心虛,還來不及探手摸回輪椅裡,

一隻腿已經不聽使喚。就在她的腿一軟,差點跌倒的時候,及時被一個寬廣的胸膛結實

的接著,下一刻,她就被一雙鐵臂緊緊的鎖住。

  李斯緊緊的抱住她,確定她在自己懷裡以後,一顆狂跳的心臟才緩緩平穩下來,他

先是鬆了一口氣,馬上緊繃著臉蹙起眉頭,瞪向懷裡這個不安分的妻子。

  他才正準備開口警告她,孟絳兒先端起了一張無辜又無邪的臉兒,並且揚起了美麗

的笑容,先聲奪人,還把一隻柔臂攀向丈夫的頸項,「李斯,你回來了呀?工作累不累?

我好想你哦。」

  李斯望著她美麗的白皙臉兒,緊鎖著深鬱的目光停駐在那雙無神的眼睛上良久,梗

在喉嚨口的斥責很快的融化在嘴裡,他低沉的嗓音帶著疼惜和寵愛,「昨天醫生才交代

你還不能走,你別勉強自己。」

  他伸手為她撥順貼在額際的髮絲,動作輕柔而正經。

  孟絳兒俏皮地吐一下粉舌,對李斯漾開迷人的笑容,然後臉貼近了他的胸膛,當側

臉靠著李斯,她的笑顏在李斯看不見的地方消失了。

  「你的護士上哪去了?為什麼讓你一個人在這裡?」李斯攢起眉頭,一把將她抱起

來,然後輕輕地讓她坐進輪椅裡。

  「李斯,她叫秀英,是我的好朋友。」李斯就是這樣一板一眼,告訴過他許多次了,

梅秀英和她是好朋友,結果他還是把人家當一般的護士,「天氣有點涼了,我請秀英進

去幫我拿披肩,她一下就出來了。」

  李斯聽她這一說,馬上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讓她披著,然後把輪椅一轉,「進去吧,

你吃藥的時間也到了。」

  孟絳兒輕輕撫摸著李斯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如今她已經無法看到衣服的款式和顏色,

只能靠觸摸知道是一塊質感很好的西裝布料……「李斯,瓜棚下現在種什麼青菜?」

  李斯停住步伐,往瓜棚看了一眼,就算天色還未完全昏暗,他看得到那裡種了什麼,

但他對這方面毫無研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

  李斯有些困擾地皺起眉頭,他很希望能夠代替絳兒看不見的眼睛,但有時候還是心

有餘力不足。他認真的說:「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菜,不過程俊應該知道,我去問他。」

  「不用了,我只是隨口問問。」孟絳兒馬上說。

  李斯瞅著她直看了好一會兒,「絳兒,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我很希望能夠代替你

的眼睛,幫你看這個世界,就算有我不知道的東西,我也會幫你找到答案。」

  孟絳兒緩緩點頭,李斯看穿了她,她確實不希望麻煩到李斯,但是……認真的李斯,

他大概不知道……

  孟絳兒不願意讓自己多想,很快的用笑容掩藏心事,「好吧,那以後你可要負責告

訴我,我們家多了些什麼,少了什麼,即使是一草一木,你願意嗎?」

  「我很樂意。」李斯揚起嘴角,彷彿因為絳兒的要求而滿足。

  孟絳兒想了想,勾起迷人的嘴角,用著甜美的聲音說:「李斯,那這麼說,我的任

何要求你都會答應囉?」

  「如果是合理的,我沒有理由不答應。」李斯是謹慎的,一聽到她特別甜膩的嗓音,

回答也轉為保守。

  孟絳兒才不管那麼多,馬上要求他,「李斯,我能自己站起來了,這證明我已經可

以開始做復健,明天開始,讓我去醫院好不好?」

  「不行,你必須聽醫生的話。」這一點,李斯完全是沒得商量的口氣。

  孟絳兒不悅地把嘴一噘,「為什麼一定要聽醫生的,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

我真的可以——」

  李斯把她推進屋裡,一聽她的話便攢起眉頭,「除非醫生說可以,否則我不許你逞

強。」

  「好啊,那我要換醫生,找表姊過來,我要叫她幫我換一個說『可以』的醫生。」

孟絳兒被李斯那一板一眼的作風給激起了不悅。

  李斯著見梅秀英手上拿著孟絳兒的披肩走過來,板著臉說:「以後如果有什麼事,

叫傭人去做,你一步也不許離開絳兒。」

  「啊……好的。」梅秀英一臉的無辜和莫名,本來想開口進一步詢問,看見李斯不

悅的表情就作罷了。

  「臭李斯!你走開,我不要你碰我的輪椅,你不要靠近我!」孟絳兒生氣地把披在

肩上的西裝拿下來,並且往後甩,一隻看不見的手往李斯的方向亂揮。

  李斯馬上抓住她只手,「別這樣,你著不見,碰傷了怎麼辦?」

  「是啊,絳兒。」梅秀英趕緊過來勸,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不過這幾天相

處下來,她看見李斯對絳兒的保護與寵愛,相信不管他們是為什麼事情起爭執,李斯絕

對是先為絳兒著想的。

  孟絳兒緩緩靜下來,她知道她看不見,所以李斯變得特別保護她,她知道這是為她

好,但是……

  「李斯,你會覺得我太任性嗎?」她反握著李斯的手。

  「絳兒,你又胡思亂想了。」李斯把她從輪椅裡抱起來,走進客廳,讓梅秀英推著

輪椅跟在後面。

  孟絳兒只有靠在他的懷裡,才能暫時掃去心中的不安。

   

     ☆    ☆    ☆

   

  每一個夜晚,每一個假日,李斯總是陪著她。

  「以前爸爸天天有應酬,假日也難得在家,我以為當老闆的都很忙。李斯,你經常

陪著我不要緊嗎?」孟絳兒捧著杯子,緩緩地端到唇邊,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今天是假日,外面正下著雨,他們一起在二樓的客廳泡茶……不,是李斯為她泡茶。

  「沒關係。」李斯在孟絳兒喝茶的時候,目光一直盯著她,深怕她不小心燙著了,

他還特地把茶降溫了才端給她。

  孟絳兒聽著外面的雨聲,聲音緩緩地,雨下得並不太大,還有微風輕輕地環繞客廳,

是她特地要求李斯把陽台和窗戶打開,她喜歡自然的風拂面的感覺。

  她手一動,才想把杯子擱下,李斯已經伸手接走,彷彿擔心她在黑暗中無措,不肯

讓她在黑暗中摸索。

  「……謝謝。」孟緣姜想起她父親還在的時候,緩緩揚起嘴角,「爸爸最喜歡喝我

泡的茶,你還記不記得,他還說我也只有泡茶能喝了。」

  「記得。」李斯望著她身上那件連身針織裙,「絳兒,你冷不冷?」

  孟絳兒看不見他臉上的關心,卻聽得出他語氣裡的關懷,她緩緩搖頭,「我不冷……

只可惜,我現在連唯一的專長也派不上用場了。李斯,我多麼希望能夠為你泡一壺好條,

然後,靜靜的看著你喝著我親手泡的茶,聽到你的讚美……如果可以這樣,我就很滿足

了。」

  她揚著嘴角,輕輕地歎一口氣,她當然知道,這對別人來說很簡單的夢想,對她來

說,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實現了。哪怕只是泡一壺茶,李斯都要擔心熱水燙傷了她,而

不讓她靠近,她曾經試著想泡茶,後來被李斯知道,他氣得把程俊和秀英大罵了一頓,

說他們不該趁他不在,讓她這個失明的人做那麼危險的事。

  李斯從對面的沙發裡起身,坐在孟絳兒的旁邊,珍惜地把她摟進懷裡,「絳兒,你

喜歡我泡的茶嗎?」

  「一點點苦,一點甘醇,口齒留香,我很喜歡。」孟絳兒躺進他的懷裡,微笑著說。

  「那麼,別在意我們誰泡茶,重要的是我們能夠一起喝茶。絳兒,我很珍惜你在我

身邊的每一刻,這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嗎?」李斯低沉的嗓音貼著她的耳際,

拂熱了她的耳朵,同的燙熱了她的心。

  她多希望能夠看見李斯在對她說這些話時是什麼樣的表情,是溫柔的,還是冷靜的?

為什麼她總是……

  孟絳兒不願讓自己多想,她突然伸手,緊緊的抱住李斯,「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

我很慶幸自己還能活著,還能在你身邊!李斯,我愛你,我深深愛著你,所以我……」

她一怔,忽然住了口。

  「絳兒?」李斯狐疑地低頭凝望她。

  孟絳兒緩緩揚起嘴角,扯開一彎迷人的笑月,「所以我要親你、吻你,吃了你當點

心!」

  她抱住他的頸項,馬上是一陣香吻滿天飛,又一陣亂咬亂啃。

  「耍我!」李斯低低地笑著,緊緊抱住了她拿額頭敲了她一下。

  「好痛啊,你欺負人家!」孟絳兒不依地噘嘴。

  李斯望著她柔媚的模樣,神色滿滿是溫柔,但一接觸到那雙無焦距的眼眸,目光一

下黯淡,他疼惜地緊緊將她抱住,親吻她被微風吹得冰涼的臉兒。

  孟絳兒靜下來,坐在他的腿上,躺進他肩窩裡,兩人一起靜靜地凝聽風聲,還有彼

此的呼息,她喜歡李斯身上清爽的味道,喜歡這樣的時間。

  無言而又甜蜜的時光緩緩地自兩人身邊溜過,許久,孟絳兒忽然開口,「李斯。」

  「嗯?」他抱著妻子,這些日子他已經習慣了擁抱她,碰觸她,習慣了他們彼此之

間的每一個吻。

  「除了妻子,你也需要朋友。家裡有秀英,有程俊,還有傭人,我並不是一個人在

家裡,你不用每天趕回家陪我,偶爾你也需要出去應酬、交際。」孟絳兒伸出手貼問李

斯的臉,輕輕撫摸著他的臉寵。

  李斯從她接近嚴肅的口氣裡皺起了眉頭,他狐疑地握住她的手,「絳兒,怎麼了?

你又在想什麼?」

  孟絳兒很快的輕輕一笑,抽出了手,往他的手一拍,「我可不希望人家說我的老公

是『妻管嚴』協會的會長,你這樣老是待在家裡面,是會害我被誤會的。」

  李斯深深地鎖著濃眉,不悅而正經地說:「我不在意。」

  「那當然了,好老公讓你當,好讓別人在背後說我是個惡老婆。你當然可以不在意

了。」孟絳兒噘起唇瓣,那對看不見的眼眸就像玻璃一般,可似乎一點也不影響她俏麗

柔媚的一面,「你不能只為自己著想,也得為我想想呀,我也希望人家說我是個懂人情

世故,體貼的好老婆呀。」

  李斯狐疑地瞅著她,「你真的只是這麼想?」

  「當然不只這樣,你也不要一天三、四通電話的打,我一直在家裡面,你還擔心我

跑得了呀。你這樣子黏著我,讓我覺得連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雖然我們是夫妻,但是

你不覺得,夫妻之間還是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嗎?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快讓我不過氣

來了。」孟絳兒用輕輕柔柔的語氣對他抱怨。

  李斯眉頭深鎖,「我知道了。」

  「你知道?那就是表示,你以後不會再天天準時回家,每隔兩、三個小時就電話追

縱,也不會每個假日都窩在家了吧?」孟絳兒用甜甜的聲音加以確定。

  「……嗯。」李斯低低地不悅地應了一聲。

  孟絳兒把唇貼近他的臉,親了一下,微笑起來,「這才是我的好老公嘛。」

   

     ☆    ☆    ☆

   

  的確,李斯是有很多應酬,身為企業公司的總裁,這是不可避免的,不過這些日子,

他硬是把這些事全部交給手下的人去應付,已經搞得那些人快吃不消了。

  孟絳兒這一說,李斯才接下一些重要的應酬而每天關切的電話也幾乎不打了。

  然而這一來,才一個禮拜,李斯眉間就佈滿了深紋。

  杜旭炎走過秘書室,跟秘書打過招呼,便直接打開總裁辦公室那扇大門。

  當他推門進去,卻看見李斯坐在辦公桌後,目光直盯著電話,用一張懊惱的臉在發

呆。

  杜旭炎把門關上,直到他靠近辦公桌,在李斯對面坐下來,都還著他一臉呆樣,杜

旭炎很難得看到李斯這樣,尤其又是在他辦公的時候,根本是絕無僅有!

  這可教杜旭炎好奇了,要不是時間寶貴,他還真想幫李斯算一下他發呆的時間哩。

他揚起嘴角,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李斯一怔,抬起頭,馬上看見杜旭炎一張似笑非笑,詭異的表情,他皺起眉頭,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在你對著電話發情的時候。」杜旭炎咧開了嘴笑,「你幹嘛啊,一副失魂落魄,

想誰啊?」

  李斯不悅地掃給他一個衛生眼,「你幾天沒刷牙了?」

  「你說咧,幹嗎對著電話發呆啊?」杜旭炎一點也不在意李斯的嘲諷,他實在很好

奇李斯是為了什麼發生「異常」?

  李斯表情轉為困擾,「我在擔心絳兒。」

  「絳兒?又有什麼事?」聽李斯一說,又看見他嚴肅的表情,杜旭炎也不再掉以輕

心。不過昨天他才聽夕繪說,絳兒已經開始做復健,而且狀況很不錯,不是嗎?

  李斯瞅著杜旭炎好一晌,本來不太願意開口,念頭一轉,也許杜旭炎能夠提供他一

點意見,才說明,「我擔心絳兒在家裡的情況。」

  杜旭炎一怔,望了電話一眼,「那你打個電話回去不就得了?」搞不懂,這樣也要

對著電話考慮半天?李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了?

  李斯目光轉為深鬱,「絳兒喜歡這樣。」

  杜旭炎一愣,馬上掩住差點笑出來的嘴巴,假裝咳嗽一聲,佯裝一本正經地說:

「我看你也不用擔心,如果有什麼事,程俊也會打電話通知你。再說,都三點了,你不

是五點下班嗎,很快可以回家陪老婆了嘛。」杜旭炎瞥一眼手錶上的指針,說到後面那

語氣是有一點嫉妒的,想想,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夕繪娶進杜家門,有一個醫院

院長女朋友,他也只有默默等待的份,唉。

  李斯眉頭鎖得更緊,「我晚上有應酬。」

  杜旭炎狐疑地看他一眼,「哦,我還以為你有多擔心絳兒哩。」原來只是嘴上說說,

還有閒情雅興應酬哩。

  李斯不悅地白他一眼,「如果可以推掉,我也不希望去應酬,這是不得已的。」

  「我明白,做生意嘛,難免。」杜旭炎抱著胸膛點點頭,半是理解,半是嘲諷。這

個標準正經的傢伙,果然還是生意為重,真是本性難移。

  「不是的。」李斯懊惱的歎一口氣。

  「不是?」不是什麼?杜旭炎狐疑地瞅著他,看他一副欲言又止,有口難開的樣子,

他已經看不下去,「喂,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好不好?跟你做了那麼久的朋友,沒見過你

拖拖拉拉的啊。」

  李斯有些惱怒,口氣極差的說:「我說的不得已,是因為絳兒的關係,她說希望擁

有私人的空間,不喜歡我太早回家!」

  杜旭炎表情是完全愣住,忍了好一晌,終於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笑,「哈哈哈——」

  眼見社旭炎拍著大腿,笑到彎了腰,李斯咬著牙,額際的青筋怒爆,重重的拍了一

下桌面,「砰」地一聲!

  「笑夠了沒?」李斯粗啞著嗓音,忍著爆發的脾氣。儘管他根本不知道這有什麼好

笑,但他就是不喜歡杜旭炎那副笑得誇張的嘴臉。

  社旭炎識相的勉強收住笑容,管住自己的牙齒,避免露出來刺激到這個隨時可能發

飆飄的呆板男人。

  再一次清喉嚨,杜旭炎擺出一張正經的臉孔,可是那眸底的黠光是無法掩飾的,這

實在沒辦法,這件事實在是大有趣了,他簡直迫不及待回去說給夕繪聽了。

  如果告訴夕繪,李斯在公司望著電話發呆,理由是絳兒不准他打電話回家查詢,不

准他準時回家,搞得李斯一臉的懊惱和緊張,一副恨不得插翅飛回家守住老婆的模樣。

夕繪如果聽到,準會張口結舌——不,也許會嗤之以鼻,以為他誇張了。

  這要是沒有親眼看到,他也不相信哩。這個正經又嚴謹的男人居然會為了這麼一點

小事那麼困擾……呵呵呵,太好笑了!

  李斯牢牢的瞪住杜旭炎那張強憋著笑容,幾乎又快笑出來的臉孔,他發誓,他要是

敢再笑出一聲,他馬上撕開他的嘴!

  本來還指望杜旭炎給他出一些主意的,現在——「算了!你到底來幹什麼?」李斯

口氣極差地質問。

  「沒什麼,我只是路過,太久沒聯絡了,順便上來看看你。」杜旭炎愉快地說,他

這一趟來得可真是值得哩。

  「我很忙,你可以滾了!」李斯不悅地拿起文件。

  喲,有人惱羞成怒了;不過這也難怪啦,李斯好不容易才說出心事,一定是指望他

想點辦法,他卻拿來當笑話,想想也實在是不應該啦。杜旭炎經過反省,不敢再把嘴角

往上揚。

  「李斯,我想你是把絳兒的話看得太認真了,也太表面了,依我看絳兒她真正的用

意,其實是希望你能有更多的時間好為自己做事,她大概是覺得你花了太多時間在她身

上,對你感到愧疚吧。」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尤其是像李斯這麼正經、一板一

眼的男人,在感情方面實在很難指望他會有舉一反三的腦袋。

  李斯一怔,被杜旭炎這麼一點化,就好像頓時水澈魚清一般,一顆愁煩不已的心頓

時化解開來。

  「原來如此。」李斯終於緩緩地揚起嘴角。

  杜旭炎望著他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嘴角又開始抖動了,這一次他是打死也不

敢再笑出來。

  「李斯,你晚上還應不應酬啊?」

  「不了。」李斯馬上拿起電話,叫秘書幫他取消,然後又迫不及待撥了一通電話回

家。

  被晾在一旁的杜膽炎,望著好友這模樣,這下總算真正可以放心了,還好,他總算

做對了這件事,他們再次成為夫妻。

第9章

  季節在變化,一下子冬去春來,孟絳兒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對環境的適應也進

步很多。

  現在,她可以一個人上下樓梯,數著步子在整個家裡走動,自己夾菜,自己倒茶,

雖然還無法一個人外出,不過她知道凡事都得循序漸進慢慢來,急不得的,就好像要李

斯適應失明的她也能獨立,也是急不來的事。

  但是,李斯真的對她太緊張了,他總是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做任何事,包括上下階梯,

從她的腿好了以後,他似乎變得比過去更為擔心她。

  而這樣的改變,孟絳兒總是相當忍耐。

  她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在李斯在家的時候,坐著不動,讓李斯為她做任何事。

  想到這件事,盂終兒就歎氣,「唉。」

  「夫人,怎麼了?」從孟得年過世,由李斯主持這個家以後;程按已經吩咐所有的

下人都改口,孟絳兒已經不再是小姐的身份了。程俊正在客廳裝拆換下來洗的窗簾,聽

到孟絳兒歎氣,先走過來。

  孟絳兒坐在沙發裡,前天梅秀英辭了這裡的工作,到日本去了。少了一個陪她聊天

的人,日子變得有些無聊,尤其她又無法出去逛街,看看電影,或者在家著雜誌,她只

能夠一個人聽聽音樂,到庭院、後院走動,坐坐。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也許她還能夠試著學習做些事,問題在於李斯的不放心,

梅秀英一離開,李斯本來要再請一個人來「陪她」,被她堅決反對了以後,李斯一天打

三次電話的習慣改成了每隔一個小時打一次,有時候還會提早下班,或者把工作帶回家,

就只為了親自「確定」她平安無事,沒有去踩階梯,沒有去碰倒花瓶,沒有讓熱水燙著,

沒有趁他不在做了「危險」的事。

  她有這麼脆弱嗎?需要李斯這樣的保護,他真的……是愛她的嗎?為什麼她總是覺

得——

  「夫人?」程俊疑惑地瞅著孟絳兒,不知道她想什麼想得出神。

  孟絳兒目光往程俊聲音的方向移,「啊?是不是我礙到你了?」

  「沒有,我正在裝窗簾。夫人,你要不要喝點東西,我幫你做一杯果汁好不好?」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到樓上去。」孟絳兒緩緩站起來。

  程俊站在那兒,望著孟絳兒一步一步慢慢走,手摸到了樓梯的扶手,一格一格踩上

去。他緩緩揚起嘴角,轉身回頭去工作。

  程俊才剛轉身,就看見李斯從玄關進來,他掛在嘴邊的笑容依然從容,心裡卻出現

一聲——慘了!

  「老爺,你回來了」』程俊不疾不徐地走過去。

  孟絳兒一聽見聲音,馬上揚起柳眉,怎麼這麼倒霉!她抓著扶手,忘了自己數到第

幾格,也不多想,趕緊要上樓。

  李斯踏進客廳,程俊擋在前面,今天特別殷勤的拿過他手上的公事包。李斯狐疑地

瞅著他,目光不經意的尋找孟絳兒的身影,才要開口問程俊,眼角掃到了一幕讓他差點

窒息的畫面!

  「絳……」驚恐的聲音才到了喉嚨口就立刻煞住,深怕他一個吼聲會把孟絳兒嚇著,

他馬上推開程俊跑過去。

  孟絳兒想趕緊上樓,卻不敢走太快,要是一個不小心反而得不償失,她才多睬了兩

格,李斯已經三步並兩步過來抓住她,並且一把將她抱起來。

  「李斯……」孟絳兒就是看不見,從他獨特的清爽味道裡也能知道是他,她噘嘴不

悅。

  「我說過幾次了!為什麼你老是趁我不在做這麼危險的事!」李斯氣憤的吼聲輕易

蓋過了孟絳兒的抱怨。

  李斯抱著她走下樓來,一身的火氣,「程俊!你到底在搞什麼,不是叫你要看著她

嗎?」

  「真是抱歉。」程俊兩手交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李斯,我的腿已經好了,我當然可以自己上樓去,你不要老是這麼緊張好嗎?」

孟絳兒蹙起兩道柳葉眉,她知道李斯是關心她,但是她相當不喜歡因為她的關係而有人

挨罵。

  「你的腿是好了,但是……」你的眼睛看不見!李斯望著她的眼眸,彷彿深怕刺激

到她的痛處,他的目光一黯,語氣緩和下來,「絳兒,我必須確定你的安全,才能夠放

心工作,別再讓我提心吊膽,好嗎?」

  「放我下來。」孟絳兒推開他的胸膛,「我有手、有腳,我自己能走!」為什麼,

為什麼他總是這樣——

  李斯把她放下來,孟絳兒才一站穩,就推開了他。

  「絳兒——」

  「李斯!我痛恨你的小心翼翼!我是失明了,但是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脆弱,我接

受已經發生的事實,我無怨無悔!你過度的溫柔體貼對我反而是一種傷害,我是你的妻

子,可是你卻把我當成一個極需要圈起來保護的殘障者,你這樣做讓我感覺更孤獨、更

自卑,你知道嗎?」孟絳兒緊緊的握白了指關節,激動得連織細的肩膀都在顫抖。

  李斯僵住,似乎孟絳兒激烈的反應和每一句話都為他帶來強烈的震撼,他用盡全心

全意關懷她,料不到得來的是她的反感!

  他一句話也無法說。

  程俊站在一旁,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似乎他不打算捲入他們夫妻之間的是非,

默默的退開去。

  孟絳兒已經忍了好久,她就是顧慮到李斯的反應,她就是知道李斯完全是出於一片

關心,所以她才一直沒有說出心事。但是今天,她再也無法忍住不說,如果他們想做長

久的夫妻,她就必須把話都說清楚。

  「剛開始我還能接受你的體貼,享受你給我的種種溫柔,那是因為我以為我的腿好

了,你可以鬆一口氣,不再對我那麼緊張,我是那麼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但是日子一天

天過去,你還是拚命的對我好,照顧我、關懷我,甚至把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用謹慎的

態度在處理,哪怕那只是一句玩笑,你彷彿像是想彌補我什麼一樣。李斯,我一點也不

喜歡這樣!」孟絳兒很困擾,她知道她這樣坦白,已經傷害到李斯,但是有一些話是不

說不行的,尤其她的心底還深藏著一個一直以來都不敢開口的疑問……

  李斯很清楚地必須開口說些什麼,他應該反駁絳兒那些話,他應該要安慰她,但

是……他從來就不喜歡說謊,絳兒說的都是事實,他竟然無法反駁!

  四周寂靜無聲,孟絳兒可以聽到李斯不太安穩的呼吸聲音……也許她還在期待著李

斯能夠說些什麼來反駁她,但是李斯沒有。

  孟絳兒深深地歎一口氣,再也沒有猶豫,口氣凝重的詢問他,「李斯,你真的愛我

嗎?為什麼你讓我感覺,你只是覺得愧對我,想補償我?」

  面對她敏銳的感覺,李斯怔住,他困難的開口,「絳兒,你聽我說……」

  「李斯,其實我一直在想,那時候你說愛我……是不是只是權宜之計?你是不是早

就從杜大哥那裡知道我還活著,你故意和杜大哥設計我?你說愛我,不能沒有我,都只

是為了彌補?」孟絳兒輕柔的聲音裡夾雜著萬分沉重的心情,「李斯你告訴我,你真的

愛我嗎?」

  李斯無法開口,他全身僵硬,內心不停掙扎在最初的謊言與實話之間,他該怎麼對

絳兒說?李斯緊緊的握住拳頭。

  「李斯?」孟絳兒一臉的困擾,「你不能一直不開口,我看不見,無法從你的反應

裡去猜答案。」

  李斯一僵,才緩慢的開口,「絳兒,我不想騙你。但是!」他馬上強調,「我重視

你,關心你,這都是事實!」

  孟絳兒緩緩的點頭,淡淡地微笑道:「而你並不愛我。」

  「我——」複雜的語言和心情全便在喉嚨,李斯望著她無焦距的眼眸,她有些蒼目

的臉兒,一顆心緊緊的揪疼!他過去拉起她的手,「絳兒……」

  孟絳兒抽回了手,「其實我早就知道應該是這樣,只是我不願意去面對事實罷了……

因為我愛你,我渴望你的愛,所以這半年來我一直選擇逃避,故意不去正視你其實並不

愛我的事實……李斯,我早就說過了,我不要你的同情。我們的婚姻是我一手促成的,

你對我也沒有任何的責任,你根本不需要背負。」

  「絳兒……不管怎麼樣,你都已經是我的妻子;我對你本來就有責任,你別想那麼

多好嗎?如果你覺得我過度保護你,讓你困擾,以後我不再這麼做。」李斯把緊握的手

掌貼在身側,望著孟絳兒彷彿絕望的神色,他的心也跟著失落,他想緊緊的抱住她,安

慰她,但是……他知道現在的她一定會拒絕!而他,竟莫名地開始膽怯起來了!他害怕

碰觸她,讓她說出他無法收拾的話!

  責任……責任……孟絳兒緩緩掉下淚來,那雙毫無感覺的眼眸掉著淚,把李斯整顆

心狠狠刺痛!

  「李斯……我把爸爸公司的股份全部讓給你……如果你覺得對我有責任,請你幫我

妥善的經營公司……我想……跟你離婚。」

  「絳兒……」

  「我要的是一份愛,不是你的愛心!」

  李斯一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孟絳兒更冷冷的說:「這個房子是屬於孟家的,請你立刻搬走。」

  她知道,不這麼做,李斯是不會走的……她必須這麼做。

   

     ☆    ☆    ☆

   

  「離婚?」杜旭炎不敢置信的大喊。

  從程俊那裡知道李斯搬回公寓去,本來只是以為小兩口吵架了,因為李斯對孟絳兒

的過度保護已經是出了名的,他們早就猜到絳兒早晚一定忍受不了,只是沒有想到會吵

到離婚這麼嚴重的地步來。

  李斯一句話也不說,在這難得的假日裡,他窩在一床柔軟的棉被裡,一點也沒有起

床的打算。

  還好杜旭炎有這裡的鑰匙,能夠開門進來,否則也只有被鎖在外面的份。

  「喂,你該不會真的要跟絳兒離婚吧?」杜旭炎掀開棉被,看起來北李斯還要緊張,

彷彿要離婚的人是他似的。

  「不要問我。」李斯惱怨的把被子搶回來,轉個身又繼續睡。

  杜旭炎不厭其煩的繞到另一邊數落他,「真是!你幹麼對絳兒承認啊,你就繼續告

訴她你愛她不就什麼事都沒了,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笨又直的人!」

  李斯張開眼冷冷的瞪著他,「我早就說過我討厭說謊,尤其是對絳兒。」

  杜旭炎一怔,嘴角微揚,還故意嘲諷地重複,「尤其?」

  李斯緊緊地攢起眉頭,「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我不能讓她的心都蒙蔽。

  杜旭炎斂起笑容,「我明白了,你一直希望能夠代替她的眼睛,為她描述這個世界,

而你渴望給她真實的世界,所以無法再對她說謊?」

  「隨你怎麼解釋。」李斯又把眼皮給拉下。

  李斯的個性就是這樣認真。杜旭炎除了佩眼之外,只有感歎,「李斯,你到底有沒

有真正的想過你對絳兒的感覺?也許一開始你的確只是為了一份補償和責任,但是這半

年來你和絳兒朝夕給處,難道還是只有責任而已?」

  李斯狐疑的張開眼睛看他,「你想說什麼?」

  杜旭炎認真的看著他,「你真的沒有愛上絳兒?」

  李斯一僵,轉個身又把背對他,「我說過只有責任!」

  「只有責任?如果只是這樣,那你這份責任還真是背得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甜甜

蜜蜜啊。」杜旭炎忍不住要嘲諷。

  李斯冷冷的瞪他一眼,卻不置一詞。

  杜旭炎聳個肩,不管他是不是聽懂了自己的活,他都繼續說:「我看你這大半年來

是沒有照過鏡子,你真應該去找一面鏡子來看看,一提起絳兒時,你那一副掉了心,失

了魂的模樣。」

  李斯一僵,臉孔馬上緊繃,「關你什麼事!」

  杜旭炎眼一亮,幾乎聽得出李斯口氣裡的惱怒,看樣子不需要他「點化」嘛,李斯

根本就知道自己——

  杜旭炎馬上明白了。原來,這個正經的傢伙還有一副彆扭的個性哩!杜旭炎好不容

易才忍住笑聲,避免一場血光之災。

  絳兒到底說了什麼刺激到這傢伙了啊?

  唉,看樣子他這個做朋友的得多操勞了。

  杜旭炎抱起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氣,「唉,這麼看來,你們是決定要離婚了?那絳兒

以後要由誰來照顧呢?前幾天我和夕繪才說,絳兒要是沒有你在約束她,以她的個性啊,

早就不知道出過多少次意外了。」

  「你胡說什麼!」該死的杜旭炎居然敢詛咒絳兒!李斯咬牙切齒的從床上彈起。

  杜旭炎在他的瞪視下襬出一臉的無辜,把雙手一攤,「你也應該很清楚的啊,絳兒

並不認為失明就等於失去行動能力,她總是很努力的想過著和過去一樣的生活,所以她

現在……也許為了喝一杯茶不小心給燙著了,也許一早想下樓,不小心跌空了腳,受了

傷。啊,對了,那天夕繪才偷偷告訴我,絳兒她還想背著你獨自上街去走走呢,說不定

她這會兒

  「杜旭炎!李斯惱火的瞪住他,杜旭炎的每一句話都聽得他心驚膽戰,根本不敢去

想像那種驚險的畫面。

  「李斯,我可是說真的,絳兒的個性你是最清楚的,要不然你也不會二十四小時牽

制她的行動了,不是嗎?」

  杜旭炎臉上的那份認真,幾乎奪走李斯所有的理智,儘管他表面怒目切齒,內心卻

已經焦急如焚,擔心起絳兒的安危。

  杜旭炎望著好友那份懊惱,真是好不容易才裝出一副面無表情。

  嗯,這裡處理完畢了,現在他可以到另一邊去了。

   

     ☆    ☆    ☆

   

  孟絳兒整個身子窩在鞦韆裡,輕輕地晃動,仰向天際的臉上是完全出了神的落寞。

  高掛在天空上的太陽,還有一片的藍天白雲,那份耀眼和刺目,對一個失明的人來

說根本毫無影響。

  這個鞦韆架,是她無聊的時候想出來的點子,她請程俊幫她在後院大樹下架起的,

程俊還特別請了工人來做,這上面可以坐兩個人,還放了抱枕和薄被,是可以躺下來睡

的,相當舒適。

  杜旭炎和鄭夕繪互視一眼,看樣子孟絳兒還沒有留意到他們的到來。

  「絳兒,我和旭炎來看你。」鄭夕繪喚了她。

  「表組?杜大哥?」孟絳兒一怔,從鞦韆架裡坐起身子,緩緩微笑道:「真難得你

們會一起過來,是來給我很喜的嗎?」

  「報什麼喜?」鄭夕繪一時反應不過來。

  「怎麼,難道杜大哥還沒跟你求婚,你們還不打算結婚啊?」孟絳兒笑道。

  鄭夕繪臉一紅。

  杜旭炎趁機會趕緊說:「誰說沒有,我早有打算,現在只等著院長新娘點頭。」

  鄭夕繪白他一眼,「我可從來沒聽你跟我求過婚。」

  「杜大哥,我表姊開口了,你趕快跪下來求婚。」孟絳兒馬上慫恿道。

  杜旭炎還當真就要跪下,鄭夕繪漲紅了臉拉住他,「你別這樣,多難看啊。」

  「怎麼會,這可是我一生一次的大事,除非你答應嫁給我。」杜旭炎當真跪下了。

  「表姊,我看不見的,你可以當我不存在。」孟絳兒笑著打趣。

  鄭夕繪臉上難堪,心裡卻湧著無比甜蜜,口是心非地佯怒,「你快起來啦!」

  「我起來,可就當你是答應囉?」杜旭炎語氣輕快,緊鎖住鄭夕繪的目光裡卻是滿

滿的深情。

  鄭夕繪望著他,只是無言地微笑著點下頭。

  「太棒了!」杜旭炎立刻抱起鄭夕繪大叫。

  孟絳兒一聽到這一聲,也明白鄭夕繪是答應了,她也感染了他們的喜悅,愉快地笑

起來,「恭喜你們了。杜大哥,看樣子我功勞不小哦,你到時候別忘了給我一個大紅包

啊。」

  「沒問題、沒問題!」杜旭炎欣喜的答應。

  「快放我下來。」鄭夕繪害臊地輕聲說,並且用眼神提醒杜旭炎他們今天來這兒的

目的,免得他一下子給喜悅沖昏了頭,忘了。

  杜旭炎將鄭夕繪放下來,也接收到了她的目光,使暫時緩下了喜悅,讓她先開口。

  「絳兒。」鄭夕繪也坐進鞦韆裡,坐在孟絳兒的身側,「你真的要跟李斯離婚嗎?」

  孟絳兒早已經想到他們來這兒的目的,當鄭夕繪一提起,她臉上的笑容並未減,不

過語氣卻擺明了拒絕談論,「表姊、杜大哥,這是我跟李斯的事,你們不用為我們操

心。」

  杜旭炎忽然看著孟絳兒的手,「絳兒,你的手怎麼了?」

  鄭夕繪經他一提才注意到,馬上拉起她的手檢視,「絳兒,你手怎麼裹著紗布,是

怎麼受傷的?」

  孟絳兒整個左手的手掌全包在紗布裡,「昨天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把水的開關搞錯了,

不要緊,沒什麼大礙,過幾天就好了。」

  不會吧,他昨天才開玩笑的嚇唬李斯,結果她真的出事了。杜旭炎緊緊的攢起眉頭,

李斯要是知道了,恐怕會給他安一個「詛咒』的罪名,狠狠的大罵他一頓了。

  「燙看了?到底嚴不嚴重,我幫你看看。」鄭夕繪一個緊張,想幫她拆下紗布檢視。

  孟絳兒抽回了手,「表姊,不要緊的,昨天我已經給附近的醫生看過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鄭夕繪歎了一口氣,「要是李斯在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要是他在,我連動一下都有問題。他是過度保護我,這一點傷根本不算什麼。」

言下之意是,她是情願燙傷,也不願意忍受他彷彿動輒得咎的牽制。

  「就算是這樣,你們可以選擇用溝通的方式啊,也沒有嚴重到需要離婚的地步。」

鄭夕繪順著她的話接下去說。

  孟絳兒淡淡的微笑,「我跟季斯離婚的理由,我想杜大哥是最清楚的,他沒有告訴

你嗎?」

  鄭夕繪望向杜旭炎,事實上杜旭炎已經告訴她了。所以她才會和他一起來找孟絳兒。

  杜旭炎知道鄭夕繪是要他開口,他在樹蔭底下的大石頭上坐下來,「絳兒,這一次

我不得不說說你了。其實你一點都不瞭解李斯的心情,在這整件事情上你只考慮到你自

己,你根本沒有設身處地為李斯著想過。」

  孟絳兒一怔,「杜大哥,李斯已經承認你和他所設計的一切,包括他愛我都是假的。

我跟他離婚是放他自由,我這樣還不算為他著想嗎?我如果只考慮自己,我大可不必這

麼做……我愛他啊!」

  「你錯了,李斯是愛你的,不管他的過度保護是為了彌補,或者為了你父親,最重

要的是,李斯只是單純而強烈的希望你永遠平安的在他的身邊,一次的意外,已經嚇壞

了他。絳兒,李斯他深愛你,只是他的笨拙,讓他只會以這種方式來傳達。而你,卻當

著他的面,把他對你付出的所有關懷與柔情全給丟擲回去。你這麼做已經重重的傷害了

他,你知道嗎?」就因為李斯在感情方面的笨拙,讓他這個做朋友的必須當起愛的大使,

來代替李斯傳達他內心真正的感情。

  「杜大哥,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相信李斯他愛我,你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得太誇

張了嗎?我無法相信你的話。」孟絳兒內心是在動搖,就因為如此,她更不敢讓自己有

期待。

  「絳兒,其實我覺得旭炎說得有道理。這半年多來,我一直留意到李斯看你時的眼

神已經變了,你應該要知道,李斯地看著你時,那份專注彷彿用盡了全副心神,他把整

顆心都放在你身上,這樣的一個人你還能夠對他的愛有所懷疑嗎?」鄭夕繪真心的說。

  孟絳兒聽著鄭夕繪的形容,整個人一震,頓時一顆心都亂了!表姊說的……是真的

嗎?

  杜旭炎又對她說:「絳兒,那一場車鍋,那個當時被留下來的人不是你,你應該試

著體會李斯的心情,他會這麼保護你,完全是因為他無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你。你想想,

如果不是深愛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深的恐懼,那麼害怕失去一個人?」

  李斯怕失去她?他真的深愛她?

  鄭夕繪拉起她的手,「絳兒,我必須告訴你,看不見這個世界的一景一物並不可怕,

看不見一個人對自己的心意才可憐,而被誤解的人則更為可憐,你知道嗎?」

  孟絳兒聞言,一串眼淚當場滑下來!

  這麼說,她是真的傷害李斯了,是嗎?

  杜旭炎說得沒錯,她一直就只在乎自己是否被愛著,所以她一直拿挑剔的眼光來檢

查李斯對她的感情,她根本就忘了,她忘了李斯那一板一眼的個性生來就不懂得表達自

己內心真正的感情……

  李斯……他是那麼小心翼翼的對她,而她居然……居然對他說她痛恨他的小心翼翼!

  她真是瞎了,不但眼睛,連心也瞎了!

  孟絳兒馬上離開鞦韆架。

  「絳兒,你去哪裡?」鄭夕繪看著她毫無猶豫的步伐,打心底升起的擔心漸漸為安

慰,這裡畢竟是她自己的象,即使看不見,也不至於造成影響。

  「我要去找李斯。」

第10章

  孟絳兒到公司,才知道李斯今天提早下班了,現在才下午三點。

  鄭夕繪為她開車,又把她送到李斯的公寓。

  鄭夕繪不放心,一路把她送到門口。

  「表姊,謝謝你,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孟絳兒手摸著牆,一陣摸索,找到了門

鈴的位置。

  「那我走了,你跟李斯好好的談。」鄭夕繪直到看見她按下門鈴,才走進電梯裡。

  孟絳兒只讓門鈴響了一聲,她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聽見動靜,才又按了一下,這時

候,她的心臟莫名地加速在跳,萬一李斯不在呢?

  她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但是來不及,表姊已經回去了,她第一次獨自置身在一個

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裡……不要緊,沒事的。

  她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也許李斯真的不在吧……孟絳兒猶豫了一會兒,

緩緩地摸著門板坐下來。

  就算他現在不在,他總會回來吧?她只要等就可以了。

  她用雙手環抱著膝蓋,尖俏的下巴擱在上面,沒有焦距的目光像是看著前方,又像

是哪兒都不看。

  突然大門從裡面被打開來,李斯裡著浴袍拉開門,卻看不見人影,正要關上,孟絳

兒及時出聲,「李斯?」

  李斯的目光隨即往下拉,竟看見孟絳兒坐在門口!

  「絳兒!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馬上打開門,從地上扶起她,又看見她手上裹著紗

布,臉孔馬上緊繃,「你受傷了?」

  「這個不要緊。」孟絳兒摸著李斯的手臂,緩緩的摸到他的臉,「李斯,我有話對

你說。」

  「真是該死!程俊到底在做什麼!」李斯一把將她抱起來,把門重新關上,抱著她

到客廳才放下來。

  孟絳兒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拉住他,「李斯,對不起,我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我

是來道歉的。」

  李斯望著她,「你怎麼會在這裡?該不會真的一個人——」

  孟絳兒聽到他切齒的聲音,彷彿想宰了她周圍每一個沒有盡到責任保護她的人似的,

孟絳兒趕緊說:「不是的,是表姊送我來的。」

  「她為什麼讓你一個人等門,萬一我不在呢?她也太不謹慎了!」真是該死,為什

麼沒有一個人為他好好的保護絳兒!

  孟絳兒聽著李斯的一字一句裡面完全是對她的窮緊張,她差點失笑。她真是白癡,

她竟然浪費了大半年,到現在才「看」清楚李斯的感情!

  杜旭炎說得對,有了深愛,才會有深怕失去的恐懼。

  李斯捧著她受傷的手,緊緊深鎖著眉頭,「這個傷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是因為你不在,我自己放水洗澡,沒留神才給燙傷的。」孟絳兒微吸著唇瓣。

  「家裡那麼多傭人,你不會隨便找一個嗎?我告訴過你不要去碰熱水!」李斯只要

想到他一不在就發生這種事,一口火氣就竄升。

  孟絳兒摸著他的胸膛,緩緩的把臉貼近,「李斯,你這麼凶,會嚇到我耶。」她無

辜地說。

  李斯一怔,心臟莫名地狂跳,低頭疑惑地瞅著她,「絳兒……你今天……是來做什

麼的?」

  她就算看不見,也應該摸得出來他只裹了一件浴袍吧?而且在剛才抱起她的時候,

前襟已經敞開,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正靠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吧?

  「我剛才不是才說過嗎?我是來道歉的,我不應該把你對我的保護和關懷指為有目

的的補償,對不起,我太自私了,完全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你是那麼關心我。」孟絳

兒一隻小手在李斯結實的胸前遊移,輕柔的聲音裡魅惑的成分要比歉疚來得多。

  李斯緩緩放開她受傷的那隻手,目光陰鬱又疑惑地看著倚靠在他懷裡的孟絳兒,

「你不是已經準備要跟我離婚嗎?」

  孟絳兒小手勾上了他的頸頂,柔媚而又無辜地反問他:「那你呢?你真的要跟我離

婚嗎?李斯?」

  李斯掀起眉頭,只是望著她裹著紗布的手,心裡已經一陣疼惜。

  「離婚是你提出來的,別問我。」他還是有些生氣的說。

  而在孟絳兒聽來,他的語氣更接近賭氣,她愉悅地揚起嘴角,「所以我來道歉啊。

李斯,你肯原諒我嗎?」

  「你是說……你不離婚了?」她的緊靠讓李斯的呼吸開始不穩。

  孟絳兒像只動人的小狗似的,拿一張小臉兒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磨蹭,「李斯,你肯

定讓我生你的孩子嗎?」

  李斯一怔,眉頭緊鎖,聲音轉為嘎啞,「你就不能好好的回答我的問題?」

  「可以啊,只要你告訴我,你的這裡……」孟絳兒把耳朵貼近李斯的心臟,聽著他

加快的心跳,她輕輕地問:「這顆心,是不是屬於我的?」

  李斯一臉的僵硬,他粗嘎地說:「我只屬於我自己!」

  聽聽他那惱怒,她還真的傷他很深呢。孟絳兒一臉的無辜,「李斯,你是不是不肯

原諒我,所以還在生氣?」

  李斯始終把兩隻手管在身側,不肯去碰她,摟她。

  孟絳兒輕輕歎了一口氣,離開他的胸懷,「好吧,那我回去好了。」

  她轉一個身,兩隻手開始摸索,尋找門口。

  李斯在她踏出去的腳碰觸到階梯,險些絆倒的時候及時將她攔腰抱住!

  「你連方向都搞不清楚,還想自己回去?」他有一些生氣,他甚至連一秒鐘都無法

不去擔心她。

  「可是你又不肯原諒我,我怎麼好意思繼續打擾你。」孟絳兒噘著唇瓣用可憐兮兮

的語氣說。

  李斯一張瞼色變了又變,最後才緊張的咬著牙,「我沒說不原諒你。」

  孟絳兒馬上一臉欣喜,「那你肯跟我說,你愛我?」

  李斯一愣,手放開了她,短促地說:「這是兩回事!」

  孟絳兒失望地歎了一口氣,「那我還是回去好了。」

  她又要轉身,李斯馬上又攔腰拉住她,氣憤地惱怒大吼:「就算我說了我愛你,你

不是不相信我了嗎?你不是認為我所有的付出都只是為了愧疚,為了補償嗎?你還要我

說什麼!」

  孟絳兒緩緩的伸手探向他的臉龐,她的手代替了眼睛專注的在「看」他,「李斯,

對不起……對不起。」

  李斯望著她內疚的臉兒,頓時緊緊的抱住她。

  「你總是這麼亂來!」李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話。

  孟絳兒把一張充滿幸福的小臉埋進他懷裡,「李斯,你希望我跟你一起住在這裡呢,

還是我們一起回去?」

  李斯完全軟化在她的甜言柔語裡,他緩緩歎了一口氣,揚起嘴角,「我知道了,我

跟你一起回去。」

  「可是李斯……我比較喜歡這裡。」孟絳兒勾著他的預項,端著一張純潔無辜的臉

兒湊上香吻。

  李斯攢起眉頭,瞥見了她臉上隱藏的俏皮笑容,「你又想得寸進尺?」

  孟絳兒笑起來,「那你要對我說愛我。」

  言下之意是,他不肯坦白說,她就要賴在這兒不走。

  李斯其實從跟她結婚那天起,就已經發覺,他這一輩子是注定被孟絳兒吃得死死的

了!

  他眉心一擠,捧住她美麗的臉蛋,狠狠的吻住了她!

  孟絳兒根本無暇抗議,李斯已經用熱烈深情的吻讓她忘記一切……

  等到她想起來時,已經被李斯帶回屬於他們的家去。

   

     ☆    ☆    ☆

   

  八月,一個熾熱的天氣,今天是孟得年過世一年的忌日。

  李斯和孟絳兒一起到墳上祭拜,李斯小心地扶著妻子一起跪下來。

  程俊把帶來的鮮花和水果供在墳前,站到後面,鞠躬拜祭。

  周圍無風,正午的陽光如一團火球,這份炎熱使得肅穆的氣氛更加嚴肅……

  孟絳兒合掌,緩緩的低下頭,一對無神的目光無法親眼看父親的墓碑,「爸……您

在地下安息吧,雖然我的眼睛可能無法治好,不過有李斯照顧我,您可以不用擔心……

不過,也許您還是要擔心吧?因為您也不曾聽李斯說過愛我對不對?就除了那一次設計

我說了一次而已,不過那時候他根本不是真心愛我,所以那不算。爸,如果您有空的話,

就到夢裡去問問李斯,或者您教教他,好歹得跟您的寶貝女兒說一次。爸,您說是不

是?」

  「絳兒——」李斯深深的攢起眉頭。

  孟絳兒從合拿裡抬起無辜的臉兒,那雙看不見的眼眸更襯出她的無辜,「李斯,我

從小就沒有媽媽,你不能阻止一個孤女跟父親訴苦,這太殘忍了。」

  程俊在他們身後不小心笑了出來,李斯回頭一瞪,教他馬上管住自己的嘴巴。

  李斯合掌,在心裡對孟得年承諾,他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他的掌上明珠。這才拉著絳

兒起來。

  烈日當空照頂,孟絳兒才一起身,忽然一陣暈眩——

  「絳兒!」李斯見她不對勁,馬上摟住她。

  「李斯……我……」孟絳兒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覺得全身虛軟無力,才一下子,

她不支的身子就倒入李斯的懷裡!

  「絳兒——」李斯全身一僵,臉色在瞬間轉白,緊緊的抱住他的妻子不知所措。

  「快,送她到醫院!」程俊見他站著不動,馬上出聲。

  李斯一驚,火速抱起妻子回到車上,由程俊開車到醫院。

   

     ☆    ☆    ☆

   

  鄭夕繪幫孟絳兒做過檢查,原來只是天氣太熱,再加上貧血才暈倒了,一場虛驚。

  到了醫院沒有多久,孟絳兒便醒過來了,李斯一張蒼白的臉卻還無法完全恢復血色。

  杜旭炎在六月的時候已經和鄭夕繪結婚,並且成為這家醫院裡的婦產科醫生。

  「真是奇怪了,不是說貧血的是絳兒嗎?有沒有搞錯,你們確定不是李斯?」杜旭

炎才一走進病房,望一眼病床上若無其實的孟絳兒,調侃的目光鎖住了一臉慘白的李斯,

嘴角還掛著戲謔的微笑。

  「李斯?你也不舒服嗎?」孟絳兒一聽,趕緊伸手要找人。

  李斯馬上握住她的手,同時朝杜旭炎冷冷的扔去一個白眼,輕聲的安慰妻子,「我

很好。」

  「真的嗎?可是杜大哥地——」孟絳兒伸手探向李斯的臉,一定要親手摸摸他,確

定他真的沒事。

  「他在胡說,你別理他。」李斯按起眉頭,拉下孟絳兒的手緊緊握著。

  「冤枉哦,在場每一個人都可以為我作證,明明你那張臉就比鬼還白嘛。」杜旭炎

擺明了故意捉弄他。

  「絳兒,李斯是被你的暈倒給嚇壞了,他沒事,旭炎是故意逗你的。」鄭夕繪笑著

說。

  孟絳兒這才鬆一口氣,展顏露出甜蜜的微笑。

  「老婆,你怎麼可以幫著外人咧?」杜旭炎馬上對鄭少繪吹鬍子瞪眼。

  「你正經點,我還有話沒說呢,你一進來就打斷了。」鄭夕繪走到床沿,對他們說:

「恭喜你們,絳兒她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孟絳兒蹙眉開始回想自己的月事……真的耶,好像是停了有那麼一段時間……這麼

說是真的懷孕了呢。

  她點點頭,確定是有這回事,她的難懷了李斯的寶寶了,她愉快的揚起嘴角。

  相對於她泰然的反應,李斯則是完完全全化為一尊化石,說是驚喜,可能說他陷入

前所未有的恐慌還比較貼切。

  因為這麼一來,在他有生之年,他所恐懼失去的人又要多加一人了,而在此之前……

老天!他該怎麼做,才能讓絳兒平平安安,順利生下他們的孩子?

  也許他應該再買一張輪椅,但絳兒一定不高興,而且不肯坐。

  那麼,馬上安排絳兒住院,有鄭夕繪在,他還可以安心一點……可是絳兒不可能乖

乖聽他的安排,行不通。

  家裡那群人,包括程俊也都靠不住,這該怎麼辦?

  ……看來,唯一的辦法,就只有……

  「……李斯,你到底有沒有聽到表姊說的,我懷孕了呢。」孟絳兒拉著他的手,一

連喚了他好幾聲,都不見他有回應,身旁的人都在恭喜他們,他也不作聲,是怎麼了?

  李斯想到了唯一的辦法,這才緩緩的安心,終於回過神來,他深情的目光瞅著妻子,

微笑說道:「我聽到了,太好了,絳兒。」

  聽他的口氣,孟絳兒有了安心的微笑,可不知為什麼,她突然莫名地感覺到背脊發

涼。

   

     ☆    ☆    ☆

   

  金色陽光斜人屋內,一個夏日美麗的早晨,在和諧的飯桌上……忽然李斯一句話,

將整個氣氛推入嚴肅之中——

  「李斯,你一定在開玩笑。」孟絳兒雖然想這麼認為,可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因

為李斯從來就不會說笑,而如果李斯說的話是認真的,那就——實在太離譜了!不,她

不相信。

  連程俊都高高的挑眉,他伸手摸摸李斯的額頭。

  「幹什麼?」李斯皺眉瞅著他。

  「你沒有發燒的症狀,會不會是中邪了?」程俊認真的在找出原因,一個人總不會

平白無故性情大變。

  李斯只是多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把整到心思和目光全給了他懷了身孕的妻子,「絳

兒,你不用擔心,我全都安排好了。」

  孟絳兒一怔,聽著李斯正經的口氣,再也無法逃避現實,她不得不面對——老天,

他居然說,他要請「陪產假」!她還有七個多月才生產耶!而且,他是老闆耶,他以為

他是打雜的啊,還可以七個多月不上班?

  程俊說得對,李斯一定是腦袋燒壞了。

  她幾乎可以想像她未來七個多月的日子,有了李斯一天二十四小時的「陪伴」……

  「絳兒,不能聽這種音樂,我放古典音樂。」

  「絳兒,不能喝咖啡、不能喝茶,來,這是含有高鈣的牛奶。」

  「絳兒,別走動,跌倒了怎麼辦?」

  「絳兒,不許站起來,好好坐著,需要什麼告訴我。」

  「絳兒,你該休息了,來,我抱你上樓睡個午覺。」

  「絳兒,已經九點了,該睡覺了……」

  孟絳兒光是想像,已經流了一身冷汗——天,她不要坐牢!

  孟絳兒一臉慎重加上企圖勸他改變主意的微笑,她說:「李斯,雖然我很『高興』,

可是我不能獨佔你,因為我很清楚你對公司的重要性,公司是不能一天沒有你的。不過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一切都會很小心,你儘管安心的管理公司,安慰爸

爸在天之靈吧。」

  「公司方面我已經做了安排。」李斯把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程俊。

  程俊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拿起李斯的杯子再幫他倒一杯咖啡。

  李斯轉頭握住妻子的手告訴她,「我『請假』這一段時間,就由程俊代理總裁一

職。」

  程俊把倒好的咖啡送到李斯面前,那完美的管家微笑依然保持著,至於李斯說的話,

他是聽到了,只是他當成了耳邊風,聽一聽就算了,他是認為完全不用加以理會。

  孟絳兒不敢置信李斯居然會把主意打到程俊頭上,就連她這麼聰慧精明的人都不敢

想呢!憑程俊的才能,他要是願意,早是一百家分公司的老闆了,他根本不屑!

  「程俊,你的意願呢?」孟絳兒聽完李斯的安排,嘴角便掀起來。

  「夫人,你還要一杯牛奶嗎?」程俊溫和地詢問,對於不感興趣的話題完全充耳不

聞。

  「我要。」孟絳兒笑起來。所以說呢,她可以不用『坐牢』了,除非李斯搞得定程

俊,否則沒有一個代理總裁,李斯想了也是白想。

  「程俊——」

  李斯一開口,程俊就回以管家的微笑。「老爺,有什麼吩咐?」

  「念在我們同學一場——」

  「如果麵包不夠的話.廚房還有,我進去幫你拿。」

  「夠了。」李斯不耐煩,「你就當幫我一個忙——」

  「老爺,你上班的時間到了,我去叫司機準備車子。」

  「程俊!」

  程俊頭也不回地走出餐廳。

  孟絳兒雖然看不見,也幾乎可以想像李斯煩惱的模樣。不過這一次她可是不會同情

他的。

  開什麼玩笑,她雖然深愛李斯,渴望他在自己身邊,可是那也是有選擇性的,這種

「非常時期」,與其讓自己『坐牢』,李斯最好是能離她多遠就多遠!

  「絳兒……」

  「李斯,你要上班了嗎?慢走。」

  孟絳兒柔媚的笑容,並沒有因為失明而稍減一分……陡地,突然有一道不可思議的

光芒從腦際中穿梭而過,孟絳兒一怔,內心一陣熱……

  她看到了,她又可以看見未來……在不久的未來,她的眼睛又可以重見光明——

  「絳兒,你怎麼了?」李斯一看見妻子變了臉色,馬上過來。

  「李斯……」孟絳兒激動的反握住丈夫的手,緊緊的握住,正要閉口卻突然煞住—

—哦,當然不能告訴李斯這件事,她一定要「親眼」看看李斯在看不見的她面前,是用

什麼樣的眼神在看她,那可是最毫無防備,最真實的「感情流露」呢!

  不過……如果讓李斯知道她打的主意,那就不好了。

  「絳兒?」李斯對妻子的專注和緊張完全寫在臉上。

  「嗯,我很好。」孟絳兒若無其事的展露美麗的笑靨。

  李斯望著妻子的笑容,莫名地全身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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