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物語 (二)


by Jackie


眨眼過了半年,藏馬的傷已經痊愈,妖力也在逐漸回升中。清似乎忘了要把藏馬送走的事,而藏馬……
要走了,他這樣對自己說過很多次。但直到現在他依然伏在窗台上,看著她坐在外面的草地上摺紙鶴。
他究竟想干什么?無意識地壓抑著妖气,以保持著狐狸的外形,連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來。
在許多方面還不能第一時間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他依然是個小孩,母親說得對。
思考間門被推開。
進來的是清,藏馬靜靜地看著她把剛摺一串紙鶴挂好。半年來,也許從前她就已經這樣做了,因為屋里挂滿一串串的紙鶴。
當她看著它們時冰冷空洞的眼眸會閃過一絲柔和,那眼神像在回憶,又像在做夢。
紙鶴對她有著某些特殊意義吧……又來了,總是不知不覺讓思緒跑到她身上……

"你在想什么?"清來到窗前坐下。
藏馬沒有抗拒,任由她把自己抱在怀里。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已經忘記了。
"很多時候,身邊的一切都不允許你作出選擇,那怕只是想要點最普通的東西……"她幽幽地嘆了口气,像是對藏馬又像是對自己說。
由于對她一無所知,藏馬沒法体會話中的含義,但從說話方式可以看出她習慣把最想說的話藏在心底。

夜深,藏馬回頭看著他那熟睡中還把自己當布偶般抱在怀里的"主人"。
月光下雪白而欠缺血色的臉如同透明,濃密而細長的睫毛靜伏。好美,藏馬不禁贊嘆一聲,隨即陷入沉思。
她害怕孤寂,和父親爭執時那雙絕美的眼睛里激起的火花暴露了這一點。
是渴望,得到關怀、接納和理解的渴望。
但這种渴望受到壓抑,已經到了把一只小動物作為依賴對象的地步,就像快被淹死的人忽然抓到浮木般……
怎么回事,他從來不曾為任何人想這么多,即使是母親。也許是因為她救過自己吧……
他對她來說是什么呢,一只可愛的寵物?如果她見到變回人形的他……每次想到這就會有點不舒服,他不舍得?笑話,藏馬否定了這一點。

審視著已經變回妖狐狀態的自己,藏馬感到莫明的失落。
清看到了會有什么反應?赶走他?想到這他就不舒服,雖然不懂為什么會這樣。
她不在屋里,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而在魔宮的另一邊,剛和父親吵過嘴的清獨自閑逛著。
"小姐。"迎面而來的妖怪向她行禮。
清不悅地瞪他們一眼后加快腳步离去。
"……為什么?"
"小姐很抱歉,我們不能。"
那句話越來越清晰地在腦中回響。夠了,她不要听,也不要想起來!清在沒人的地方停住,雙手捂住耳朵,慢慢縮成一團。
"你不應該生我,母親……"她听到自己這樣說。時間流逝過后,清的心情終于平靜下來,唉,還是回去睡一覺再說。
父親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了,因為母親的死而恨她嗎?那又何必把她帶回來?她究竟扮演著什么角色……胡思亂想被推門后看到的所中斷。

身穿白衣陌生男子站在面前,絕美的容貌,金色的眼眸和銀色的披肩長發。
"你是誰,為什么會在我的房里?!"短暫失神后,清雙美麗的大眼睛開始瞪著他。
"是你把我帶回來的。"藏馬微笑著抖動起頭上的耳朵,真不敢相信他也會笑。
"你是……那只小狐狸?"清認出來了。
"答對了,"他微微一笑,"只是我叫藏馬,不叫小狐狸。"
"那又怎樣……"清的話突然止住,臉色變得鐵青。
那么她在過去的三個月中一直在這家伙面前換衣服,還一起睡……?!她的拳頭越握越緊,手指關節泛白。

"你……"
"怎么可以反過來怪我呢,"藏馬搶在前面開口,"是你自己把我當作普通小動物的,也就是說你連基本常識也沒有。"
"你……你給我滾出去!"清的怒吼近乎歇斯底里。
"如果我不呢?"話剛出口藏馬便一愣。他什么時候學會用這樣輕佻的態度去說話的?
從她進來開始就在惹她生气,還一副等著欣賞她發怒的樣子。
清緊咬著下唇,半晌,殺气從冰藍的眼眸里透出,小屋里一片死寂。

"砰!"銀白色的身影從小屋里飛出,撞在不遠的一棵樹上。
清也為自己的反應感到意外,她一向不會輕易動怒的呀……過了頗長一段時間, 藏馬仍然一動不動地靠在樹下。
"喂,你沒事吧?"怀著不安的心情,清問道。
因為距离不算太遠,她仍然留在屋里,但听不到回答。
難道剛才出手太重?清連忙跑到樹下,只見背靠著樹身的藏馬雙目緊閉,血絲從他的嘴角滲出。

"喂……"清伸手搖晃著他。
還是沒有反應。清的內心莫明地不安起來,就在她蹲下身湊近細看時,金色的眼眸忽然睜開了!
在清反應過來之前,藏馬伸手把她的頭往自己按下,他們的唇碰在一起。
清的腦海頓時一片空白,任由他吮吸自己的唇好几秒。不過她還是重新恢复了理智,一把推開他。
"啪!"清甩過耳光的手在顫抖著。
藏馬默然地摸著被打的半邊臉頰,他的确做錯了。當她靠近時淡淡的魔界風信子香味向自己飄來,因為和青草气味近似它常被誤解沒有香味。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吻了她,做出這樣沒理智的事還是第一次。為什么在她面前會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

"你再胡來我就殺了你!"
"那你稀罕什么?"藏馬邪邪地笑著。
"這樣呀……"藏馬微笑著站起來,清的身高才到他的肩膀。
"別過來!否則我就……"看到他在走近,清居然有點害怕。
"你就怎樣?"藏馬擦去嘴角的血絲,繼續向她走近。不為什么,只是覺得她受惊的樣子很可愛。
"我……你……"清气結,但又無可奈何。

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帶著些微的妖气。清的臉色一變,連忙拖著藏馬閃進草叢中。
几秒后,暗灰色頭發,濃眉大眼,神情嚴肅的男子出現了。
他忽然盯著那棵樹,原來上面有稀落的血跡。隨后他順著血跡一直來到草叢前面。看來非打不可了,藏馬咬牙忍住傷痛抓緊妖气化的草葉刀。
冷不防旁邊的清抓住他的手在自己手腕上一帶,鮮血即時滲出。

待藏馬明白她的用意時,清已經走出草叢。
"發生什么事了?"那男的問她,聲音几乎和清的父親完全一樣。
"沒有。"清簡洁地回答。
"但剛才的聲音……"他顯然不相信。
"你听錯了!"清打斷他的話。
"或者是吧……"從言行上他相當遷就著清,"你受傷了?!"
他緊張地伸手要察看清的傷勢,那關心的態度令藏馬莫明地涌起不爽的感覺。
"沒事,"清把手放到背后,"我想休息一下,你回去吧。"

"為什么你總是這樣,"他變得激動起來,"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嗎?"
"是烈你不明白才對!"清淡淡地說。
他微微一怔,兩人進入僵持中。

"想告訴你," 良久,清打破了僵局,"要打我絕對奉陪。"
"……好吧,你自己小心點。"叮囑過后,烈离開了。但他仍不時回頭看。
"他是誰?"直到烈的身影完全消失,藏馬才從草叢中站起。
"我哥哥。"清話剛出口就后悔了,為什么要向他解釋呀。
"怎么看也不像……"長相不用說,單看態度就不像一個哥哥。
"要你管,"清不高興地說,"不信就算了……你干什么?!"她瞪著抓起她的手腕的藏馬。
"療傷呀。"幫她敷上草藥后,藏馬開始料理自己的傷勢。

草藥的效力發揮得很快,大約半小時后清的傷口已經愈合。
"……謝謝……"半晌,清輕聲說道。
"算是對你的報答……"藏馬硬生生地停住只說了一半的話,神色凝重。
"他們發現你的妖气了,跟我來!"清拉著藏馬就跑。
"去哪儿?"
"外面。"

一路上遇到的狼妖們對他們并沒太多阻攔,大概因為清的關系。大約半小時后,他們走出了魔性森林。
"你走吧,以后就別再來這里。"話畢,清轉身就要走進魔性森林。
"等一下,"藏馬伸手拉住她。
"干什么?"清不帶任何表情地回頭。
他呆住了,自己為什么要拉住她呢?
"你究竟想干什么?!"清的語調提高了點,似乎在期盼什么。
"那個……多謝,"半晌,藏馬終于擠出一句話,"沒想到還有母親以外的人關心我……"
"我高興那樣做而已,"清白了他一眼,"才不是關心你!"
"是嗎……"藏馬意外地有种受傷的感覺,"那我走了,再見。"
"再見……也許不會了。"她那藍瞳撇了他一眼,隨即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進那幽深的密林,"保重。"

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藏馬仍然像被釘在地上般動也不動。在想著她看自己的最后一眼,還有那句話。
是呀,也許真的不會再見了……

另一方面,
"咳咳咳!你真是越來越离譜了……咳咳咳!從今天起把所有的典籍給我抄一遍!咳咳咳!!!!"怒吼聲響徹整個魔宮。
"是。"清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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