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Jackie
夜半，藏馬從噩夢中驚醒，這個夢確實稱得上可怕，竟把素來沉著冷靜的他嚇出冷汗。
……在父親，那只黑衣銀發的妖狐的命令下，無數藤蔓穿過母親的身體!
沒法動彈，武器化的草葉已經剌向他的咽喉!沒辦法了，他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來臨。但過了好一會，他才發現自己并沒有死。
“殺死太弱的家伙是沒意思的。”睜開眼看見父親臉上泛著奚落的笑容。
“你會后悔的!”自己倔強地瞪他。
“有意思，我也想知道后悔是什么一種滋味，”走近拍拍他的臉，“不過兒子，你繼承了我的血。所以，你將會和我一樣，殺死自己最愛的人。”伴著讓他心寒的低笑，頭也不回地離開。最后那句話卻在腦海不斷回響，越來越清晰……
接下去的夢境更可怕，薔薇鞭不受控制地飛出去，而站在面前，就是清!他拼命想制止，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鞭子穿過她的胸膛。鮮血，把她整個都染紅了!
怎么會做這樣的夢？他會……殺死清嗎？不會的，絕不可能。因為，他或許對任何事物都是無情的，除了清!
“藏馬？”思緒被打斷，他睜開眼，望著她那雙冰藍的眼睛。
“……你已經醒了？”藏馬坐起來，撫著她的臉頰。
“怎么了？”清沒有回答，仍然盯著他看。
“沒事，”他搖頭，隨即轉移話題，“說來我們已經在這里呆了十多天，不如明天回魔界吧。”
“我討厭被人敷衍，”清甩開他的手，“尤其是你!”
自己早就將一切向他坦白……他還是……不相信她嗎……好失望……
“……我夢見父親，”藏馬深吸一口氣，“他說我和他一樣……會殺死最愛的人……然后……我……就親手把你……”他的咽喉梗住，沒法再說下去。
“那只是你父親的陰影，”清靜靜地看著他，忽然伸手繞過他的頸，吻了吻他的唇，“你要相信自己。”
“清……”
“聽我說，”她搶先掩住藏馬的嘴，“你并不是你父親，而我真的要死的話，也希望會死在你手上……”隨著淡淡的香氣，她在藏馬懷里沉沉睡去。
“只要我活著，你就不能死。同樣，只要你活著，我也不能死。”用花粉是不想聽她說這樣的話，藏馬擁緊懷里的人，感嘆自己的意志竟變得如此薄弱。
如果未曾開始，我也許不在乎﹔但當你屬于我以后，我便無法失去。不能解釋為什么，只知道要是有那么一天，我的心就會隨你的遠去而破碎……
也許因為時間不會倒流，人會為做過的事而后悔，妖怪也不例外。
魔界，一道銀白色的影子高速前進著，相隔大概十多步的地方，另一道淡藍色的影子在緊緊尾隨。
清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藏馬几天前和黑夜鳥出去了，回來后就恍恍惚惚的，坐在一邊發呆，跟他說話就像沒聽見般。接著他忽然起身就走，還越走越快，最后成了足狂奔!這種地步，除了跟隨，清已經沒有其它辦法。
礙于妖力受到制約，追逐了一日一夜后她開始感到疲累，但清不敢停下。藏馬的速度好快，稍有松懈就會跟丟。要是從前，自己早就繞到他前面了……清苦笑一下，思緒又回到藏馬那兒，看來那几天一定是發生過什么事令他受到嚴重打擊了……
藏馬狂奔著，腦海里，黑夜鳥慘死的情景不斷重現，無法擺脫。
為什么要棄他于不顧？另一個他在問。
是他說不用管他，讓我快點走的。
真的是這個原因？他繼續質問著。
不能辜負人家的好意呀，再說當時的情況那么凶險……心跳不禁一緩。
終于承認了，你是不想死才那樣做的。另一個他嘲笑著。
驀地停住腳步，手一松，那面珍貴的鏡子掉在地上。藏馬仰天狂笑起來，輕風拂過，臉上升起一陣涼意，原來淚水早已沾濕臉面。
原來，以冷酷無情著稱的他也有怕死的時候呀!几乎所有妖怪都會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背信棄義，為什么會有痛恨自己的感覺？在自命清高嗎？!
“你怎么了，”這個時候清終于趕上來，擔心地搖晃著他的肩膀，“有什么好笑的？!”
藏馬被搖了一會，終于止住笑聲，木然地看著清良久，忽然伸手摟住她。
“藏馬？”感覺到他把頭深深埋進自己的頸窩里。
“……黑夜鳥……死了……”他輕聲說道。
“……是嗎……”黑夜鳥，就是那個全身黑衣的家伙吧。
“……其實我不應該丟下他的……但他讓我快走……我……”
“只想著過去是沒意義的，”清默默地輕撫著銀色的長發，“魔界的生存法則，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我背叛了他……”他只是個貪生怕死的鼠輩，危難時棄朋友于不顧!
好一會，兩人陷入了沉默，直至清重新打破困局。
“……要是當時你們的處境對調，你會怎樣做？”
“要他快點走。”藏馬答道，怎么突然這樣問。
“為什么呢？”
“總比一起喪命要好。”
“那你會希望他回來陪你死嗎？”
“……應該不會……”
“既然你的選擇和他一樣，那么要是逃脫的是他，現在也會跟你一樣。”
“可是……”藏馬一怔，明知她是憑空猜測，但自她口中說出就覺得很合理。
“放開些吧，有很多事情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而且，沒有不怕死的人。”
“……清……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吧……”他忽然問道。
“這里面有太多客觀因素，我無法保証。”很干脆的回答。看到藏馬現在的樣子，她心里莫明地憂慮起來。
這話就像給藏馬當頭潑了盆冷水，但細想下的確是這樣。沒辦法，清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心里想到什么就會直接說出來。
“……藏馬，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清輕輕推開他。對她來說，雖然父兄的事令她困惑，但魔宮規定所有成員不得外出一步，修煉偏向淡泊情欲，使她變得冷酷孤僻，甚少有情緒起伏。但遇到藏馬后，什么信條都失效了，難道這就是緣分嗎？其實，如果真的可以，我希望永遠呆在你身邊。
“無論什么，我都答應你。”
“你記得才好……”清忽然在他手背上使勁咬了一口。
“你這是干什么？”藏馬聞到藥物的氣味，一種令傷口腐蝕得更深的藥。
“每當你看到這個傷痕時就會記得答應過我，”她抹抹嘴唇，十分認真地說，“要好好活著，沒我允許，你就不能去死，就算我已經死了!”
“根本是無理取鬧!”他怎么能夠答應這樣的事？!
“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無理取鬧呢，你更加要答應。”
“我拒絕!”
“不管，反正你已經答應了……”
藏馬搶先覆上她的唇，吞沒了還沒說出的話。是逃避的表現吧，因為他真的感到害怕。
“你們在干什么？!”低沉的男音響起，宛如天空忽然打下了個悶雷。
正吻得熱烈的兩人馬上分開，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
“是……烈……”清不敢相信是他，但他的確站在面前，還非常不友善地盯著藏馬，眼睛几乎要噴出火來。“……你怎么來了？”
“還不是為了來找你!玩夠了吧，跟我回去!”帶著濃重的憤怒，他大步上前要把清拉過來。
藏馬一手攬過她的肩膀，拉到懷里，烈立時扑了個空。
“不要碰我的女人!”藏馬眉毛深鎖，神色絕對不愉快。
“你說她是……”烈整個人僵住，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是真的嗎？!”目光凶狠地瞪向清。
“我們是兄妹，永遠都是……”清雖然答非所問，但神情上已經有了答案。
“……可惡!!”陰森、逼人的妖氣把兩人隔開，烈挺劍攻向藏馬。
烈自小看著清長大，對她情愫漸生，此刻他傷痛之余更多的是憤恨，所以他要殺了這只狐狸，把最愛的妹妹搶回來!
藏馬拿出薔薇鞭迎上去，他們才交手几分鐘，清已經膽戰心驚。
藏馬絕對處于下風，因為烈的劍根本沒有出鞘!為什么他的妖氣依然可以那么強……對了……典籍上說過在特殊情況下，成員可以得到短期內解除詛咒的特許令!
“停手，不要打了!”清無法穿過兩人筑起的結界，只能大叫著，但他們仿佛什么也聽不到。
那藏馬可以說絕對沒有勝算了……俁無論怎樣，她絕不能看著藏馬死在面前!打定主意后，清暗暗運起妖力……
噗的一聲，藏馬身上又多了個傷口，被迫且戰且退。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和銀發，微微喘息著，身后已經是萬丈懸崖，無路可退。
而烈的劍已經出鞘，對准了他的魔核，絕對致命!
藏馬知道自己必死無疑，臉面上卻沒有絲毫痛苦和恐懼，只是茫然地望向清。
“永別了……”他心里念道，閉上了眼睛。
溫熱而帶有腥味的液體濺到藏馬臉上，但他并不感到痛苦，也許真正的痛苦是不會讓人有痛苦感覺的吧。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響起烈的驚呼，難道……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并沒有死，卻看到最令他心顫、也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清不知何時沖破了結界，擋在他前面。烈的劍鋒穿過她的胸口!鮮血迸出，她全身顫抖著，不住倒退，繼而失去平衡往下摔去!
“清!”藏馬伸手要把她拉回來，但來不及了。
“……你……要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在墜下深淵的瞬間，她向他微微一笑。
“為什么……他對你……就那么重要嗎……”烈雙腳一軟跪倒在地，劍也從手中滑落。目光呆滯，痴痴地問著。
“清……”錐心的痛過后，妖力在憤怒的刺激下不斷提升，“……我要殺了你!”他緩緩地把頭轉向烈，臉上罩上一層嚴霜。
烈毫無反應，直接挨了藏馬的樹靈斬妖拳，身體飛出數丈外倒下，口吐鮮血。
“為什么不還手？”這種反應倒出乎藏馬意料之內。
“殺了我……我無法接受……親手傷害了她……”烈抬起頭，臉上堆滿痛苦和愧疚。
藏馬凝視他半晌，忽然走回崖邊：“現在殺了你，又有什么用？”
說完他縱身跳了下去，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烈。
巨大的沖力下，藏馬感覺到身體在快速下墜。
你不會孤獨的……因為……我一定會陪著你……
無意間他瞥見手背上那個傷口。
“就算我死了，沒有我的允許，你就不能去死!”
沒記錯的話，這是她唯一要求自己做的事吧，那他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苦笑過后，藏馬背上長出巨大的浮葉植物，過了片刻，他輕飄飄地著陸。
細看才發現崖底是個沼澤，河水把它一分為二，水流很急，樹葉飄到上面后馬上就沖得不見了影。
要是她是掉到河里的話可能還活著，只是被沖走了。
藏馬立刻沿著下游的方向走去，縱然有那么一點希望，他都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