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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樹,星如雨──說的是生於斯、長於斯;逝於斯的香港作家舒巷城橫跨半世的文學作品寫照。 舒巷城先生九九年謝世,除生前較接近的個別朋友寫過幾篇掉念文章外,文化界中就沒太多人寫舒巷城。毋須埋怨圈中涼薄,反該慶幸這位素以低調見稱的作家沒被人一窩蜂大造「死人文章」 ,尚算求仁得仁,舒老在天之靈大概樂得耳根清靜。 舒巷城成名年代我還未進幼稚園,初中時期從報章刊物中初讀舒巷城作品,讀得斷斷續續,零零碎碎,不求甚解,根本未能領悟作者筆下情懷,但奇怪的是,為何在這位忘年作者筆下,我屢屢發掘到自己的模糊記憶;及童年痕跡?後來才 得悉;舒巷城原來是生於西灣何,並居於太寧街,所以他有另一個筆名叫「秦西寧」──西灣河的「西」,太寧街的「寧」,湊巧我也在該區出生;並且每天也走到太寧街找玩伴玩耍,因而更對舒巷城衍生一份原始單純得恍如「鄉親」的親切感。直至最近才後知後覺地印證一個重大發現:原來我兒時經常去太寧街串門玩耍的地方,正是舒巷城的老居;當年在他跟前追逐喧嘩的頑童,今天竟提筆寫這位街坊名作家…… 印象中舒巷城沉實樸素,完全不屬明星型、偶像型作家,他的作品也不像烈酒,不含色素 之激情,卻像一盞香茗,需要時間方能品嘗箇中意景。 說實話,芸芸當代作家中,比舒巷城寫得更講技巧、更擅雕琢者大有人在。舒巷城並非最頂尖的作家──雖然他完全具備頂尖作家的條件;但他似乎志不在此。舒巷城並非出身學院派,他在港只唸完中學便遭逢戰亂,後而輾轉逃難北上。 四一至四八年間,才廿歲出頭的舒巷城頂著漫天炮火,孤身徒步走過大江南北,飽嘗苦頭,七年的顛沛流離日子裡,他不斷自修苦學成材,在昆明期間曾當過美軍翻譯員。艱苦歲月把舒巷城磨煉得沉著、豁達、從容,日後大量而豐盛之創作元素,就是當時從生活累積而來。 舒巷城學貫中西而從不賣弄, 文風廣博;也雅俗兼融。他對各類文學藝術認識之廣、研究之深、包容度之闊,當今文壇中敢說是無出其右──從中外小說、散文、繙譯、英詩、新詩、打油詩、舊體詩詞、英文歌、國語歌;到客家山歌、粵曲、中樂、口琴;甚至粵曲填詞及「工尺」譜;和速寫素描等無一不懂;並且融匯貫通。這種敝開胸襟接受及尊重所有文化藝術的態度,在一眾素愛各立「山頭」的文化人身上實不易找到。 舒巷城愛跟基層人士交往,特別喜歡寫一些不經包裝;不擅修飾的市井人性。他文筆通俗而非粗濁,用辭素淡但不晦澀,無論虛構《鯉魚門的霧》裡的梁大貴,或現寫實中的石九仔,都把當時社會面貌的基層血肉及濃濃鄉土氣息,以樸實筆鋒深深勾畫出來。 作為讀者,我通常把作者及其作品分流看待,有些只能欣賞其文而不敢恭惟其人;有些則欣賞其人更甚於欣賞其文──舒巷城正屬後者。幾十年的文學創作歷程,舒巷城曾在自序中有過如此自省和自問:「『理想』是甚麼?有時也很茫然,支持自己的,坦白說;長久以來,似乎是一份莫名的興趣……得以用另外一份職業來支持……」 就憑這份莫名興趣,舒巷城不故作清高,卻樂天安份,一直以「地下」寫作人身份從事文學創作,他沉沉實實以一份文職謀生,直至退休,同事仍不曉得公司裡這位老老實實的會計員;原來還挾著香港知名作家身份!這種貫徹始終淡薄名利的瀟灑,與其說是出世;不如說是入世的智慧。舒巷城沒得過甚麼輝煌文學獎項,他對文學的不渝與忠誠,完全毋須殿堂式虛名烘托;也不以世俗之得失去量度。 更有意義的生命都有終結時候;但具價值的文學卻長存不朽! 舒巷城生平莫逆之交張常教授,在舒老過世後成立了「花千樹出版社」,把舒巷城半世紀的文學結晶分類重新編輯,陸續作系列式出版,讓香港重新完整地保留起一份地道文學遺產;也讓舒巷城的文學精神延續到另一個千禧。 張五常說:舒巷城的著作《太陽下山了》有資格得到諾貝爾文學獎。 筆者自問沒張教授如此權威的卓越鑑賞能力,但卻敢肯定;舒巷城默默耕耘半世紀之文學作品有如千樹繁花;為香港文壇綴上閃爍不滅的如雨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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