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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灣河地鐵站走出地面;心裡掠過一陣惘然…… 兒時聽家母說,我是在對面街口一家樓上「乜姑留產所」出生,是故,每次回到西灣河,「回鄉」的感覺油然而生。 走過西灣河文娛中心正門,從剔透澄明的大堂落地玻璃內望,恍惚看到中心的前身── 一個以黑鐵欄圍著幾幅紅磚牆的濕瀌瀌簡陋街市,西灣河 的「前世今生」影象;忽然疑幻疑真重疊起來…… 橫跨過電車路,站在十字街頭舉目浮游,斜斜的一段「聖十字徑」比印象中短淺,這條呈四十五度角頃斜的小徑; 已足夠我滑過整段跳脫童年。 邊上一幢幢呆板得毫無性格的屋邨密集地盤踞山巒,我再也看不見那度熟悉的弧形山脈線,眼前這片陌生景象,一下子實在難以想像;這就是我夢縈魂牽的舊時山川…… 橫坑村、成安村、聖十字徑村、澳背龍村、花園村、馬山村……一間間大小各異、表裡不一的石屋或木屋不規則地遍佈山頭村落。吾家老居就在山腰一間獨立石屋,環境算是不錯,起碼不似左鄰右里那樣,要跟幾家人擠住一間屋子。附近那塊若籃球場的荒地則是山區孩子的競技勝地,而聖十字徑山邊那間小教堂則屬「高檔」遊樂場,斯時很多孩子為要領取教堂派發的救濟品而去「聽道理」,我生性 較頑皮,寧願跟左鄰右里小友聯群結隊往山頂「探險」;也不願「信耶穌得永生」! 我們一群頑童經常險象橫生攀上樹椏摘石榴,不時以小屁股貼著山坡滑落崖邊採「崗棯」,雖然已記不清磨破了多少條褲子,也記不起給母親罵了多少遍,但至今依然懷念與玩伴齊齊 在山頭分享野果那種不摻人間雜質的清甜;一如那失落記憶中的純樸童年。 有時在 山頭玩膩了,我就偷偷下山直向海旁找玩伴,不消幾分鐘路程由成安街橫過電車路就是「太古樓」,三層高的紅磚牆「太古樓」共有八座,一幢幢直立於電車路沿線,以數字排列,俗稱第一、二、三、四、五街,正名則是太安街、太寧街、太富街、太康街、太祥街;位置就分佈在現時地鐵站出口至太古城入口。 兒時莫名其妙認了位「契媽」,「契媽」一家擠住在太寧街尾臨海一個地下單位的「頭房」,該單位住了約七八戶人家,每家的孩子數目之多,隨時可組成幾支 街童足球隊,所以我特別愛到太寧街串門搞「串連」。 那年頭家家都日不閉戶,我跟一眾頑童玩伴可隨意在穿插於任何單位大門及「天井」追逐穿梭,猶記得「契媽」隔壁一個單位特別清靜,因只住了兩三戶人家,又全是成年人,其中一家有四個比我們年長很多的大哥哥,其中年紀最長的老大 經常躲在板間房亮著燈寫字,孩子都稱他為深泉哥。「契媽」當時老是如此罵其兒子:「不勤力唸書,將來休想學深泉哥那樣『揸筆』搵食!」。 「契媽」的兒子不時愛樂替深泉哥做「跑腿」,到街頭士多買香煙、買架啡甚麼的,貪圖賺一兩角買零食。而同樓另一小友「肥妹」也曾被深泉哥叫去做「model」,她只須在廳中一角呆呆坐著,讓深泉哥畫了一幅「畫」(那時還未曉得叫素描),然後就 賺取了兩角錢報酬。 「太古樓」拆卸後,我也遷離老居,西灣河的人和事隨記憶逐漸淡出。 青少年時代,開始在報章雜誌斷斷續續讀到秦西寧、舒巷城的文章和新詩,我看得最多是在《伴侶》雜誌,後來才知悉秦西寧亦即舒巷城。 又過了許多年,有次我拿著《舒巷城卷》對照著作者照片和履歷,忽然有個後知後覺的驚人發現;我想起昔日太寧街尾常躲在房中寫字那位大哥哥。 為了核實一段陳年記憶,我特別帶著《舒巷城卷》,找來間中仍有聯系的太寧街「肥妹」(現在應叫肥婆),經她仔細確認;證實舒巷城就是當年替她畫素描的深泉哥…… 太寧街早於三十多年前已被兩座太安樓打橫堵塞了,西灣河海岸線也大幅度向外延伸,成為大頃值錢地皮,昔日拾貝殼、捉小蟹的荒蕪海灣填出萬千家園,鯉景灣畔矗立起座座「 屏風」式無敵靚海景的豪宅「嘉亨灣」,西灣河努力擺脫往昔襤褸寒傖 ;日漸「高檔」起來。 站在路口,回望山頭,一幢幢「康和式」屋邨規規矩矩,井然有序,整個老區收斂了往日的奔放不羈,換上一份拘謹深沉,西河灣又似一個光著腳板隨山跑的野孩子, 搖身變為事業略見成就的穩重中年。 在填海區新落成的「電影資科館」珍藏了許多模糊光影,我手中翻閱一頁頁黑白片段,腦海卻湧動 記憶中泛黃沉澱;像在掀過灣河一段段淡化了的褪色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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