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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注重吃早餐，尤其愛飲港式奶茶。 每天一份簡單早餐附加一杯香滑奶茶，己成為日常生活一份卑微情趣。 港式茶餐廳的「絲襪奶茶」當然別饒道地滋味，可惜，時下一般茶餐廳環境都較為狹隘侷促，加上不設「禁煙區」，致令吾等非煙民一族難以忍受滿室充斥煙味的混濁，因此有時只好退而求其次，轉向較具衛生規模的快餐店吃早餐。 一些連鎖式大型快餐店很多已實行全面「禁煙」，或拓闊非吸煙區，也較注重室內空氣流通，很多衛生搞得不錯的快餐店也算一片窗明几淨，再襯以悠揚輕音樂，若不苛求，十八元一份字母早餐，倒也能吃出一份低消費的舒然寫意。 那個早上，我捧著一客通粉奄列加奶茶的早晨套餐，找了個靠牆座位坐下，大概吃了一半，想喝口清水，於是離座向水吧走去。當我拿著一杯清水轉身返回座位時，眼前景象使我呆了一呆──我的座位被一位老伯佔坐了，教人更詫異的是；那位老伯竟對著我未食完的半客早餐慢慢吃起來…… 我拿著清水楞楞站在不遠處，猶疑了一陣，然後在就近另一個位坐下來。暗自按捺欲向老伯送上一客完整早餐的衝動，選擇不打擾對方，也許是為老人家保留一點尊嚴的折衷辦法──雖然，這份尊嚴稀薄得一如老人頂上那疏落銀髮。隔著兩張桌的距離，我慢慢呷著一杯清水；邊細意打量這位不速之客…… 約莫七八十歲，瘦削而鬆弛了的臉頰微微下陷，稀薄髮絲還算整齊地撥向腦後，露出額角幾點褐色老人斑，上身穿了件款式過時己久的深色舊西裝褸，內襯一件灰色Ｔ恤，雖然一臉寒傖，但仍不失敦厚斯文。看著老伯津津有味低著頭一口一口吃著那半客早餐；我忽然聯想起童年時代遇上的四個小女孩…… 她們是四姊妹，排行最長的一個比我大，約十歲左右，而最年幼一個只得兩、三歲。我從不知道四個女孩姓甚名誰，只管跟其他小友稱她們為「大女」、「細女」……但也聽到有人刻薄地叫她們做「乞兒女」。當時我雖然只在唸小學一、二年級，但也懂得「乞兒女」是個帶有歧視的勢利稱呼，所以叫不出口，反正孩童世界只著重玩耍，稱呼並不重要，而那幾姊妹也很少跟我一起玩耍；因為她們每次出現都有重要任務要做。 斯時西灣河電車路街市對面一帶都是金舖、米舖、士多、辦館等小商舖。家母經常愛到街口那間金舖跟那老闆娘搓麻將，我當然名正言順緊隨母親屁股走，乘機外出「放風」；然後與街坊鄰里的頑童玩伴「串連」起來。 當大人在舖後沉迷竹戰，我和一眾小孩便可「無政府狀態」在商舖門外跳大繩、跳橡皮圈、「跳飛機」；玩個淋漓痛快。猶記每逢午飯和晚飯時間一到，那些商舖都會在門前打橫攔著一條幼繩子，繩子中央吊著一小塊牌子，牌子上面公整寫著幾個毛筆字：「用膳時間，休息片刻」。 那四姊妹會在午膳或晚飯之前準時出現，「大女」總拖著「細女」一起，而排行中間的「二女」、「三女」則分頭守在幾間商舖門外，她們手上都拿著一兩隻塑膠器皿之類挨在門外耐心等待，直待舖內的人吃過飯後把大門那條「用膳時間，休息片刻」繩子解下來，幾個小女孩就迅速入內遞上帶來的器皿，讓店裡的人把桌上吃剩的餸菜及煲裡的白飯一一倒進器皿內。然後，幾姊妹就滿心歡喜捧著幾兜冷飯殘羹離去；有時幾姊妹還急不及待的邊行邊用手拈來吃…… 當時小不更事的我對此景象曾百思不得其解。家母常教我衛生之道，千萬不要吃別人的「口水尾」，因而除了父母外，甚至連兩個兄長的「口水尾」我也不吃的，為何那幾個女孩竟連陌生人的「口水尾」也吃；並且吃得如此津津有味的呢？ 這種景象己隨社會文明而淡出記憶久已，滿以為現今香港只會看到一些為了換「史諾比」或「Hello Kitty」小玩偶，而把一袋袋漢堡包套餐棄置垃圾桶的荒謬現象；豈料吃陌生人「口水尾」的景象再度眼前展現；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當我回過神來時候，老伯己把桌上那半客早餐一一吃掉了，最後拿起我喝剩那半杯不太香濃的溫吞奶茶傾杯而盡。 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陌生人在吃自己的「口水尾」，我感覺怪不舒服；甚至暗自帶點尷尬呢…… 看看腕錶，時候不早，該上路了，而那位老伯也正站起離座，我就急隨著他離開快餐店。 看著老伯踽踽而行的背影在街角消失，我匆匆向地鐵車站走。一路上，想起日前一則人口統計報告：本港人口正迅速老化，人的壽命又不斷增長，而政府卻愈來愈窮，未來的老人家，可能連七百元的「生果金」福利也被削減掉呢。唉，七百多元的「生果金」，已足夠老人家吃到四十個字母早餐了！ 想到自己將來也會垂垂老去，一陣強烈的涼意緊隨地鐵管道猛然掠過地鐵月台；也襲進我心坎來…… 第二天早晨差不多同樣時間，我又在同一快餐店買了同樣的一客早餐；並同樣在靠墻位置坐下來。 吃了一塊多士及半邊奄列，我刻意讓那碗通粉原封不動，然後借故離座，到水吧取杯清水。 拿著一杯清水轉身返回座位時，我盡量放緩步履，並舉目環顧店內──我留在桌上那半客早餐快攤涼了；而昨天那位老伯卻沒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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