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恩(6)
by櫻雪寫手.素熙
「已經醒了……「神威」的雙子星……」
深沉而無趣的夢境中，丁一個人默默哭泣。
「神威…………」
「命運對你來說，已經朝最殘酷的道路，開始前進了……」
「身為「地龍」的神威，已經殺掉了身為「天龍」的神威……所愛的兩個人! 」
「他所心愛的少女……以及……他所信賴的人的過去…」
地球，在她眼前以美麗但脆弱的玻璃姿，啪的一聲碎了。
***
「這樣好嗎……? 」
在另一邊的夢境裡，象徵著某樣事物的湛藍大海，展開在兩個悄立的身影旁，修長纖細而美麗的男人，擁著懷中天真的少女，緊緊握著她的雙手，低聲詢問。
「………嗯……!」少女小鳥猶豫了一下，微帶悲哀而無奈的眼神，強制露出微笑。
「正因為你具有「占夢」的資質，所以，我才能進入你的「夢境」。」美麗的地龍夢見，低聲回應著少女。
「在我死掉的那一瞬間，也像在做夢一樣吧? 」小鳥緊握著胸口，心臟被穿過的時候，感覺上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而是被一個深長而悠遠的夢境支配著，跌入深深沉沉的夢海中。而眼睛所殘留的殘像，只有神威那悲哀而痛苦的目光，以及哥哥那殘酷的影像……
「你哥哥……」
小鳥脫開夢見的懷抱，輕輕往前踏了一步。「哥哥……如果殺掉神威的話，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雙手張開，神威渾身浴血的淒慘模樣在幻境中隱隱顯現，小鳥露出了悲容:「所以……只有這件事………。」小鳥擁住胸口，
「就單單神威這件事……」
年輕的夢見望著她，這樣純潔而美麗的一個少女，為什麼會被命運左右成這個樣子呢?自己明明知道情節的走向，偏偏卻一點也幫不上忙…。
「哥哥已經知道你這個人了， 」忽地轉過身，小鳥用擔心的眼神望著夢見的瞳眸:「他一定會來找你的! 」
「……嗯，我知道。」永遠都知道預告的劇情，夢見用著異乎正常平靜的語氣，彷彿早已知曉並灰心自己未來預定的命運:「即使我知道未來，但也無能為力，我只能在成為「地龍」的「神威」身邊持續沉眠，直到「約定日」為止……」
小鳥搖搖頭，純真的眼睛充滿誠懇。「不，因為有你的幫忙，才使得神威活了下來……」她吸了口氣:
「與其讓地球……神威毀滅，還不如毀滅我算了……」
她微笑了,充滿著神聖與希望的光輝:
「謝謝你……」
夢見一愣。多久沒有聽到這句話?或者從他出生以後……
「我……該走了。」小鳥微笑著背過身來，身上如她心靈一般潔白的翅膀傲然展翅，「幫我向……神威及我哥哥……轉達…」
我愛他們…
以及……
「未來尚未決定……」
潔白的羽毛散落一地，然而比這更令人嘆息的，是她那句所有夢見都不敢斷言的聖語。
***
屋外的細雨持續的下著，彷彿一首無止盡的沉悶輪旋曲，在空氣中擠壓迴擋，綿綿不絕。
(…什麼地方呢?)
(這裡是……什麼地方?)
身體下沉著，不是水，不是泥土，也不是從天空中隕落，少女感到自己的身體正無銀無涯的向下沉沒著，好像跌到了一個無底洞中。但她並不感到害怕，只覺得空虛，漫無目標的前方，好像自己的肉體都不存在似的。
對了，她在追逐一樣東西，一樣她一直以來都想追逐的東西……
「神威……」她喊著，聲音不是從喉嚨出來，而是從意識裡流出來，眼前忽然浮現了那個人的身影，正轉過頭來，深深的凝視著她。
(不要走……) 她一步踏前，像在大雨中一樣，只不過這時她沒有踏上實路，只是在半空中飄浮著，在連她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空間中漫步著，而她所要追求的目標，離她越來越遠。
(不要走…………)少女張開嘴，大聲喊著，驀地場景換了，漆黑的虛無忽地換上了可怖的血紅，她所追逐的人就在她之前，她看不清楚他是誰，但是她以為她追到了，興奮的張開眼:「你…………」
模糊的臉頰發出邪魅的一笑，她所追逐的，眼前的人卻擎起一支長劍，朝她的胸口刺落!
一瞬間那把劍映入了她深遂的眼眸，好美好神聖的長劍，精細的雕刻透露著神般的光芒，纏著代表鮮血的白布，少女吃驚的退後一步。
然而，神劍劃開夢境，劃開一切，聞到鮮血的味道，少女開始放聲大叫----
海潮的聲音。
當少女再次張開眼的時候，之前的黑暗血紅已像雞蛋一樣被切開，強制代入的是另一個場景，湛藍的天空與湛藍的海，海浪被岸邊的奇石激的向上捲起，海鷗輕翔，好一副寧靜景光。
「好美喔……」少女忘卻先前的驚慌，眼前的景致美得叫人讚嘆，隱含著一個人希望中的自由與美麗，彷彿陳述著一個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夢。「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
她發覺自己浮在半空中，似真似幻的大海就在腳底下沖過，伸手觸碰，竟像幻境一樣滅了。「什麼人所製造的風景?我闖入了什麼地方呢?」
她舉目望去，為了解答心中的疑問。遠方有一個小小的人影，長髮披肩，隨海的鹹風在空氣中飄蕩，好美的人，跟這景致一模一樣。
少女的身影幻化在他這個人面前，才發現這個人擁有著金黃色的眼瞳，因為發現她的進入而顯的吃驚，貓一般的大眼倏地放大，盯著眼前的幻像。
「是你嗎……?」少女笑了，在那已講不出話來的夢見之前搶先答話:「是你造出這麼美麗的幻境?這比clamp學園它的庭園造景還要美麗呢，應該叫理事長也來看一看這裡! 」
「你是誰……? 」從來沒有見過自己所沒有預見的事，或許除了好多年前遇到的那個已經往生的女孩，牙曉呆然了好久才擠出一句話來:
「夢見 ……嗎?]
「啊?」少女似乎並不明白牙曉意所指何，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隨即笑了:「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是我好像闖進你的地方了，嚇到你了嗎?真是對不起喔……」
牙曉的表情迷濛起來，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只是昔日的伊人已逝，場景依舊。
「不是夢見，那是……?」換了個問法，牙曉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望著眼前的這個闖入者。「能夠進來我的夢境裡的， 都不是普通人。」
「嗯?這是你的夢境……你是說，我跑進了你的夢裡? 」少女好奇的抬起頭來，四處觀望:「真的啊，我從來都沒有跑到人家的夢裡呢，好好玩喔!難怪這裡這麼的漂亮，我還在想，日本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地方,日本的海灘到了假日，都是人擠人的。很少有這麼寧靜。」
「我……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海。」牙曉聞言低頭，肢體語言就像是嘆了口氣:「有的時候，我很想離開這裡，像你們一樣，即使只有一步也好。」
「為什麼呢?為什麼不能離開這裡? 」
少女好奇的低頭問道，忽地自動坐到了牙曉身旁的岩石上，海上的海鷗紛紛飛來，停在少女的肩頭，她笑著逗弄著，把牙曉看得一愣。
「你是誰? 」他問道，有些攝嚅:「我是說……你的名字。」
少女看著身邊的海鷗，微微一笑:「我本來是沒有名字的，因為我沒有該付與我名字的爸爸媽媽，但是認識我的人都叫我神恩，神的恩典。」
「神恩……」咀嚼著這個名字，牙曉很快的連想到那與世界末日相關的悲苦少年，悲劇的發生，而他永遠只能待在這裡,無法引一手救。
「你呢? 」少女用食指頂起一隻白色的海鷗，將他停到了牙曉細瘦的肩頭，溫柔的望著他。
「……牙曉，玖月牙曉，我是地龍的夢見。」猶豫了半晌，牙曉閉上眼睛嘆道。
「地龍……? 」記得當初地震的時候，那個保護他的少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那是妹之山殘)也說過這個字眼，只不過當時情況危急，她也沒有去細想，現在又重聽到，不由得留了心。
牙曉沒有直接回答她，反問道:「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 」
對於這個問題，少女忽地愣住，手指點了點下巴，笑道:「啊，你這麼問，我也不記得了，好像我在追趕什麼人，追趕到一半，忽然就跌入了一個好深好深的幻境中……有人拿了一把又長又美的劍，想要追殺我，然後我逃著逃著……就看見了你的海岸。」
「長劍……」牙曉思付:「……是「神劍」……? 」
假定這位少女所看到的是「神劍」的話，那麼神劍的持有者只有一種身份，那就是「神威」，而見到神威的人……是與世界末日有關的人?
「你怎麼了嗎? 」少女見牙曉久不講話，於是推了推牙曉，把他嚇了一跳，不常和人交際的他，除了北都以外，是第一次和這麼活潑的女孩子交談，就算是北都，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所以對於少女的熱情，實有些不習慣。
「……你知道什麼是「夢見」? 」牙曉忽問。
「不知道，就連你說的地龍什麼的，我也不知道。」
「「夢見」，可以從夢中預見未來，預見一切，然而……卻什麼也不能改變…」牙曉喃喃的慢道著，半晌哀傷的流下眼淚:
「因為夢見的宿命……所以，我永遠不能離開這裡，只能在夢裡……而活。以前，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女孩，和你一樣，因為她有皇一門的力量，所以闖入了我的夢境之中。那是我生活的一點點愉悅的改變……」用雙手托緊臉頰，彷彿要藉此承住他所不能承受的悲傷:
「可是她……卻再也不在這個世上了……」牙曉仰起頭，任淚水遍流過頰上:
「所以，現在的我，只想死……」
「你不要哭嘛，玖月……」少女靜靜的聽完，純真的眼睛裡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忽地伸出了兩隻細白的手臂，捧住了牙曉的面頰，輕輕拭去他眼上的淚:
「活著也有很多好玩的事情的，其實我小的時候，也會突然很想死，比如說有一次我家的貓踩壞了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衣服啦，還有要做給景一哥哥的便當，在上學途中忽然打翻了，但是我總是告訴自己，如果我死了，詠心啊，景一啊，還有很多很多朋友都會傷心的，所以我就突然又不想死了。」
牙曉用雙手抱住胸口，咬緊下唇。「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有人難過的。因為……我唯一所愛的人，已經不在了。」
少女忽然激動的站起身來，奮力的用食指指著自己，「我啊，玖月，你看，還有我喔! 」她用力的吸氣，臉上盡是誇張的誠懇:
「你死掉的時候，我一定會為你哭的! 」
牙曉整個呆住，他第一次在聽完某個人講完話後有想笑的衝動。可是他的眼眶裡還滿滿都是淚痕。
「無法用夢占預見的……神恩……你這個人……究竟是……」牙曉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究竟是……」
正疑惑著牙曉的反應，少女回頭一看，忽地發現自己的身影，竟然在夢境中開始變淡了，原先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等到可以透過自己的手看到海鷗的時候，她才緊張的大叫起來。
「啊，不好了，玖月哥哥，我的手……不，還有我的身體，我的腳……」
「有人在喚醒你……」牙曉溫柔的望著她，平靜的道:「你……應該走了，誰都不想永遠待在這個地方的。」
少女抿了抿唇，忽地勉強自己快消失的身體，飄去握住牙曉如女人般白析的雙手:「玖月哥哥，你要答應我喔，不管怎樣，在我下一次見到你之前，你絕對不可以死! 」
牙曉沒有回答，哀怨的紫眸凝望著少女，半晌，才用令人幾乎難以辨識的弧度輕輕點了點頭。
「太好了! 」半空中，消失的只剩下臉頰的少女綻開笑顏，接著斂容:
「下次，再見囉……」
幾片羽毛在晴空中落下，被海風吹得飄近了牙曉，他伸出一隻手，將她輕輕捏在手中。
「神恩…」將羽毛擁入懷中，年輕的夢見闔上長長的眼簾輕喃:
「神的恩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