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恩(8)

by櫻雪寫手.素熙

***
CLAMP學園的病房裡，幽暗的氣息卻籠罩著整個天龍群,時間得指針一分一秒的過去。
宛如斷線的娃娃，擁有美麗的臉蛋的男孩茫然的坐在布幔的床上，右手緊握著已然失去了生命意識卻依舊美麗的小鳥人頭，無神的望著沒人知道的前方。

心，已經死了。

「神威他……」空汰喀的一聲闔上房門，滿臉愁容的走了出來。關心的天龍立刻圍上去詢問，臉上盡是不比空汰少的憂心。
「……怎麼叫他也沒有反應，一直是這個樣子! 」抱緊雙臂，空汰苦惱的咬緊下唇，慘痛地說道:「這也難怪……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愛的人，被自己最愛的人殺死!」

眾天龍俱都低下頭來，誰也不願去回想那一幕慘痛的景況，何況是身歷其境的神威，繃帶下，除了身體的傷，還有呢?
房間的角落，一個白色的身影聞言卻輕顫的一下。「自己最愛的人，被自己最愛的人殺死 。」……

「或許他就這樣，再也無法恢復意識……也說不定! 」

十多年前，櫻花樹下，自己最愛的人，也是被那個自己「最愛的人」殺死……

「如果無法恢復意識的話，神威會怎麼樣? 」

染血的右手，染紅的式服，以及染濃的櫻花，北都的笑容，還有那個人輕蔑溫柔的微笑。就是這樣的一幕，將他從長久以來的長眠中喚醒，他曾經想過要封閉自己的心靈，但是那一片的落紅，才使他有了超越逃避，更強大的生存意志。

「……就一直維持那樣，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什麼也不想去想，因為一想，就會心碎。昴流寧可將幻境中的一切當成是一場夢，如果那場夢沒有發生，如果時光倒流，當初他們就沒有相遇……然而他逃避去思考，或許，一直到現在,他一直在封閉自己脆弱的內心。

「一直將自己封閉起來……」

如果自己可以救他呢?但是他有什麼資格可以擔保?以己身這樣一個殉道者的身份，他能給予背負地球未來如此重擔的年輕男孩什麼?一個對自己，對地球都已了無興趣的殉道者，要用什麼樣的說詞將神威的心喚回來?

「一直…………。」

空汰喃喃的下了斷語，誰也不敢看別人的表情，只因誰也想不出辦法來，內室陷入一片沉默。
直到白色風衣的手，忽地轉開了神威那房門的門把。
「你要做什麼! 」或許是因為昴流沉默寡言或相處不久的關係，空汰對他的信任尚未完全，見他打開神威的房門，不由得大聲制止。
無視於身後擔心與驚訝的叫喊，白色風衣的身影逕自走入了神威的身畔，握緊那見之令人心疼纏滿繃帶的纖細手臂，昴流第一次仔細的看著神威。

(好美麗的男孩……)
(如果這雙眼睛是有神的，會是什麼樣子呢?)
(這一隻細得似要斷掉的手……能扛起整個地球的責任?)

無關於自己的遭遇，無關於道義……昴流忽然只是單純的想要救助他，不是擔負地球存亡的「神威」， 而是單純的「他」……

「我要進入……神威裡面!」

***
「手藝不是頂好」這句話在少女口裡講起來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更難相信的是明明只是兩個人的晚餐，她就可以做出一桌媲美高級飯店宵夜的精緻餐點。草梅蛋糕，鵪鶉蛋，香草煎餅，薰衣果凍，蛋炒飯，香菇喬麥，而且更神奇的是花不到三十分鐘，以至於她強壓著封真在餐桌前坐下來的時候，他有一種要昏過去的衝動。

「開動了! 」無視於對方的驚愕，少女雙掌合十，精神飽滿的坐在封真對面的椅子上，拿起筷子就開始吃了起來。

封真完全沒有動作，或是不知道該怎麼動作。

少女隔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無辜的抬起頭來。「怎麼了，神威先生?你不喜歡我做的菜色嗎? 」真奇怪，剛才被勒脖子都面不改色的她，現在竟然開始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呃……不是。」封真此刻已經換上那件據說是瀨川的T恤，而且還在少女煮飯的時候被半強迫的逼去洗澡，女孩子使用過的浴室總有一種淡淡的香氣，搞的他現在全身都是那種味道，讓他開始覺得，比起在這裡住下去，破壞地球好像還比較容易。
「那是因為那件衣服不舒服嗎?我想景一的身材應該和神威先生你差不多啊，只是他稍微矮了一點而已。」少女著急的辯駁。
「景一? 」封真挑挑眉。
「啊，他是我從小的青梅竹馬喔，我們小時候常常玩在一起，因為我是孤兒，他從小就很照顧我，是個好人!伯父伯母也跟他一樣，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喔……啊! 」少女的神色忽然暗了下來，原本雀躍的神情，突然變得哀傷。

「怎麼了?」
「今天早上……景一沒有來學校……」少女低下了頭，頭一次露出了毫無笑容的嚴肅表情。「剛剛我才接到電話……景一的爸爸，伯父他……在上次中野的地震裡……去世了……」

封真淡然一笑，笑中帶有憐敏，傲然的憐敏。

「地震……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啊，沒有辦法預測，」少女握緊手上的筷子，身體微微的在顫抖。「遇上了也沒有辦法躲避……無論人的力量再怎麼大，遇上了地震也只有接受命運的份……」

「那麼，你覺得為什麼會有地震? 」封真用充滿壓迫感的聲音問道:「為什麼，人類會遇上地震? 」

少女以如往常，認真的思考起對方的問題。「以前，教堂的神父對我說，地震，是神的震怒，是神想要懲罰不信神的人，而降下的災禍。」少女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了難過的表情:「但是，我跟神父說，不是所有不信神的人，都必須被懲罰的呀!如果有不想死的人，那即使是神，也沒有權力奪走他的生命! 」

沒有發表議論，封真只是靜靜的用一種深邃的目光看著少女。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神真的要懲罰人類，不應該是用地震這種方法的，因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願望，生與死的願望，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少女輕喃，忽地望著封真，微微一笑:
「所以當我漸漸長大，我才慢慢覺得，其實地震，或許不是神的懲罰……而是，神給地球的恩澤，不是嗎? 他破壞了地球所不喜歡的工業建築，破壞了傷害自然，人類在自尊與自大之中迷失的文明產物，使得地球獲得的了重生……如果這是神的恩澤，那麼，地震也就不那麼悲傷了，不是嗎……? 」

一滴眼淚忽地從少女的臉上滑了下來，流到少女面前的玉米濃湯裡，咚的一聲。

「對不起……神威先生，你，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我就是喜歡胡思亂想……想一些奇怪的事情……」笨拙的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淚光，原本只有一兩滴淚的，現在卻弄得少女整個臉都是眼淚，「對不起……」

「不……你說得很好。」一直靜坐著的封真忽然站了起來，雙手放入制服褲的口袋，「只是……這始終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神恩」，失去所愛的人的時候，不管是什麼人，都會難過的……」他抽出手來，攤開兩手，雙眼緊盯著手上早已不存在的血跡:「而我，正在毀滅這樣的人。」
「可是，」少女終於抹乾眼淚，按著桌子站了起來，仰視著封真，在淚的餘光中微微一笑:「不管是被所愛的人拯救，或是被所愛的人殺死，對那個人來說，都是幸福的。」

封真被這話震懾了一下，一時呆立在那兒。

「不說這些了。神威先生，我們還是快點吃飯吧! 」少女變臉變得比變天還快，馬上驚覺到兩個人竟然膽敢沒有好好吃飯，連忙招呼封真再坐下。

「不，我……」情況再度陷入窘境。

「神威先生，你一直都沒有動筷子耶，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少女忽然驚叫一聲，習慣將自己的想像當真，馬上緊張的半身跨越過小小的桌子，一手撩起封真黑色的瀏海，和他額頭抵額頭:「我剛剛在雨中淋了一會兒，就有一點頭暈目眩，你也在大雨裡面淋了這麼久，說不定發燒了……」

封真愣了一下，隨即反手抓住少女的手腕。「我沒事。」他笑笑，一手輕挑少女的臉側，再度強調了一次。
「我沒事。我……是不會生病的。」

少女的手被他緊抓著，卻完全沒有發現到有什麼不對，固執的一再追問，好像封真是隱瞞自己病情似的。
「你不可以逞強，有時候小病是會變成大病的喔，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有一次啊……啊，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神威先生，來，我找枝溫度計……」

封真正在想要怎麼抗拒這次的「災難」，忽地渾身一顫，抓住自己心口，身體伏向桌面。
「神威先生! 」少女非常驚訝，心想難道「神威」的病這麼嚴重，連忙擔心的靠了過去，扶住他肩頭。

封真只稍微頓了一下，隨即捏緊衣服又直起身來。
「有人闖入……另一個我的「內心」啊……」望著天花板，他悠然說道。「似乎還是「天龍」那邊的人呢……」

「神威先生……? 」雖然不明白封真的意旨為何，但是少女卻真切的感受到，當封真提起「另一個神威」時，語氣中竟有一股異樣，一股難以解釋的情愫。
「沒事。只是……我的「心」被人給闖進去而已。」封真微笑著對身邊的少女說道，示意要她別擔心。
「「心」被人給闖進去……?為什麼……」雖然第一次聽到這樣怪異的事情，少女卻沒有驚慌的神態，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只是質疑如此做的原因。
「因為，「另一個神威」沉睡著。」封真神秘的笑了笑，「因為我的原故……始終沉睡著 ，有人想要帶他回來，所以，試圖進入他的內心。」

少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還是點了點頭。「原來人的「心」是可以進去的，卻不知神恩的心，是什麼樣子，會和玖月先生的夢境一樣嗎? 」
「玖月? 」聽到了這個名字，身為地龍的封真提起了注意力。

「是啊，玖月牙曉，他是個很美麗，很溫柔的人喔!我剛剛在睡覺的時候，不小心闖進了他的夢境裡，他和我講了好多好多話，還說他是什麼來著?喔，對，「地龍的夢見」，好像是可以從夢裡預知未來，知道一切的人，不過他提起這些事時，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少女回憶著述說。

「「夢見」啊……」封真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顎，暗地裡露出一笑:
「就是「那個時候」……阻止我殺另一個「神威」的人……嗎?」
「神威先生，你說什麼? 」

「神恩。」封真又恢復他那專門欺騙小女孩的笑容，握住少女的右手:「你想不想再見到玖月牙曉? 而且是真正的見到他，不是透過「夢境」……」
「想! 」少女幾乎是立即回答，無機的笑著:「他的夢境很美，但是美麗之中，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悲哀……神恩很想再親自見見他，抱抱他，他答應我的，在下次見面之前，都不可以想死。」

「那麼就走吧! 」封真一笑起身，攔腰將少女抱起，走到了窗戶旁，仰頭望著大雨過後，雨過天青滿天星斗的燦爛夜空:

「他不會死的，因為他想死的「願望」……必須由「神威」來實現才行……」

夜空中，劃過一個黑色的身影，直往東京市內一家名為「FOUR SEASON」的旅館過去。


---
對不起過了這麼久才來貼文,因為cage的網址突然斷掉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