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护文明，反对进化
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热门话题，摇头、南泥湾、闲言诸兄居然有耐性看完，难得。其实我觉得这是个
很有意思的智力游戏，甚至可以说是个超越社会学政治学的终极性社会哲学问题。这里我的一些思
考与稍前一点的《宗教文明与世俗文明的终结战》是连在一起的。
诸位说的我都有很多同感，也都有一些异见，这里一起作答。
摇头兄说的“人权天赋”等概念与进化原则相悖，正合我意。古今中外，半懂不懂附庸风雅跟着瞎起哄
的从来不是珍稀动物。但只要他们喊得“好”，半懂不懂地喊总比一窍不通或装傻充楞地反对强 — 至
少从社会效果来说强，至少说明他们有判断力，哪怕是碰上的也算是碰“对”了。
我想补充的是，一个社会里丛林法则的适用程度与其文明程度是相反的关联，比如原始资本主义和
现代资本主义。这当然只是一种简单化的说法，是一个需要附加修正的命题。从这个角度看，中国
古代一些兴盛、稳定时期的文明程度恐怕比现代中国高。实际上，我主张更进一步，把“文明”精确化
定义为丛林法则的不适用程度 — 后者是可以在统计意义上量化的。两者之间的反向关联，其根本来
源在于进化对于被选择淘汰的个体来说是残酷无情的、偏执狭隘的，而且不给第二次机会，因为进
化是一种宏观上、统计上起作用的简单法则。对于进化过程来说，个体的唯一意义就是统计样本 —
我一辈子的所有喜怒哀乐英雄狗熊慷慨激昂婉语低回都没有意义，唯一具有进化意义的是让某个女
人受孕的那一次射精。而现代文明以人文价值为基础，焦点在于个体 — 个体生命的价值、个体需求
和权利的重要。
如果用群体角度的标准 — 有序性、合作工作效率等 — 衡量的话，蜜蜂蚂蚁社会比人类社会“文明”
得多。但那是通过以极端形式牺牲个体“自由”和“权利”来实现的：张三生下来就注定是干活的，李四
生下来就是保家卫国的，而那个大肥婆生下来就只管嘴里哗哗吃饭屁股哗哗下蛋。这就是阶级社会
的极端和典范。
作为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所谓种类生存的终极问题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除非我碰巧生
活在濒临灭绝的时代。那么我有什么理由不倡导文明规则而去推崇进化规则？
但道法天地自然，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的。文明反进化，就必须面对退化的后果。
这又扯到了闲言和南泥湾二位关于文明末日的看法。小时侯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人定胜天，挺高兴。
后来听说了很多现代工业技术的悲剧故事，挺沮丧。再后来仔细想想，好象没有任何先验的定理说
人一定能胜天或一定不能胜天。人的智慧加上个体意识加上生存欲望，产生的适应能力常常超过很
多人的想象。人类文明的发展史，就是一部减少对自然的依赖 — 或者说摆脱自然 — 的斗争史。
远古的狩猎文明，人和狮子老虎狼的生活方式很类似 — 跟着食物到天涯到海角海枯石烂不变心。农
业文明第一次终止了亘古以来食物链里最受欢迎的的追逐食物的金字塔连锁游戏，但还是直接依赖
于气象条件。大规模食品处理技术和温室技术把气象因素踢出去了，但还是依赖于能源。但如果出
现了可控核聚变或反物质技术呢？更广泛的物质-能量转换技术呢？如果人体器官可以培养替换呢
（这是已经萌芽的技术）？如果除了意识以外都可以用非生命性的材料替代呢？如果个体意识连通、
消失，被总体性自我意识取代呢？
没有任何先验性的原则说明这些状态不可能通过技术实现。认为有的，要不是缺乏想象力的结果，
要不就是因为社会方面的恐惧而不愿意承认。
归根到底，这是一场时间上的竞赛。如果技术发展足够快，或者同时通过社会性约束减缓基因性退
化，人类就有戏。否则就完蛋。
化外
11/16/2001
(
geocities.com/huaw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