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现象”多。从“方舟子现象”、“朱海军现象”（愿他灵魂安息）到 “芦笛现象”（如有其它带“现象”的网络名人疏漏了的，恕化外之人孤陋寡 闻，这里一并谢罪 -- 不是客气，一定要谢，多谢多谢），推波叠浪，层出不 穷。之所以成其为现象，光有挂牌的主角是不够的，必须有一批捧角儿，再加 上一批骂角儿，而且必须持续足够的时间，所以必有一批抓眼睛（eye- catching）、吊胃口的主题，而且越空泛越好，如“中国/大陆/台湾/日本/美国 人是不是丑陋”这样的问题，是个人就有自己现成的意见，毋需思考，会码字 就能参与，不可能证实也不可能证伪，更不可能有结论 -- 重在过程嘛。一场 场好戏，台上的全神贯注，嬉笑怒骂，无不淋漓尽致；台下的冷眼旁观，喧嚣 热闹，倒也好玩得紧。这是指点江山涂鸦苍穹的一群，曰点苍派。

更多的当然还是务“实”的。ICQ、聊天、E来E去，上网交友，下线见光，明 知网上美眉少，偏从虚妄觅知音，各种风格档次的文字，娓娓灌来，诸般类别 格调的感叹，哇哇送去，男扮女，老作少，平日的正人君子，下载玉照大饱眼 福，白天的娴静淑女，上网调情荤素皆精，有偷情幽会原来是夫妻的闹剧，有 缠绵数月不期见光即死的悲剧，有不曾谋面却相知甚深的正剧，大概也有万里 网缘触电终成眷属的喜剧。这是风花雪月痴情妄想的一群，曰花痴帮。

点苍派、花痴帮，要想网上出名，诀窍只在一个“敢”字。敢想、敢说、敢骂、 敢骗。学泰语出身？没关系，只要敢，再造宇宙起源理论很容易。杀白鼠做试 验为生？没问题，只要敢，草拟攻台作战方案也不难。立论要大，说话要出格， 骂人就拣名人开刀。长得有点困难？怕什么，只要敢，取个柔美的名字在聊天 室一露面，就有一堆傻小子围上来。娘娘腔？不用愁，只要敢，甜言蜜语怜香 惜玉也能侃晕几个姑娘。放心，隔着屏幕，拳头、唾沫近不了身；不用真名实 姓，出了名是我的，搞臭了是“他”的，而且臭名也是名，也是“现象”。

实际上，即使在网络世界里，立正名也是要真才实学的，不见得比在现实世界 里容易多少。费时费力不讨好，不符合网络时代的潮流，而立歪名、臭名，投 入少、收益快，是发展方向。敢说，就能扬名立万，不留神还能参加个虚拟座 谈会什么的；脸皮厚，就足以永据不败之地，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反正林子大 了嘛鸟都有，说什么都有人喊好。

网络众生相，一言以蔽之，便是一个“虚”字，一个“假”字。

但往深一层想，好象也不对。有文才者，没网络时不一定找得到编辑、出版商、 名人作序题词；有辩才者，没网络时不一定找得到合适的对手、题目、辩论的 台面；沽名钓誉者，平时恐怕只能把这股强烈的欲望细细嚼碎了再硬生生吞下 去；狂放不羁或心怀不轨甚或心理变态者，为了身家性命白日里也只好披上羊 皮抿着嘴吃草；木呐的小伙子，心中未曾不是柔情百结；单眼皮的姑娘，又何 尝不想有男人为之回头失态？

现实世界里，各种原因使人们的真实想法、欲望、冲动、个性或者无法表达， 或者自己主动降级、变味、转换、扭曲。一个衣衫褴褛的残废人坐在熙熙攘攘 的人行道边上乞讨，每个路过的人都多少有点想法 -- 或怜悯，或感伤，或鄙 夷，或厌恶，但每个路过的人都视而不见，漠然匆匆而去。这个现实世界实在 是虚假得很。

网络把人们隔开，一切特征都藏起来，只剩下文字、代码，又把人们从天南地 北拉到一起，大家都摆平，一切遮掩都拿走，别说衣服，连骨骼血肉的隔阂都 没有了。于是，现实世界里看不到、看不真的，在这虚拟世界里便毫无遮掩、 毫不羞耻地展现、流荡、冲击、交媾。这个虚拟世界实在是真实得很。

佛家讲，真即是幻，幻即是真。这也算是一个粗浅的脚注吧。

网络是个放大镜，让人把红尘万相看得真切、入微。

化外 1/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