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好男人的三從四德

●難得到女兒家小住，和外孫艾比朝夕相處，不亦樂乎。既然住女兒家，儘量不給她增添麻煩，自己買麵包水果作為簡單的早餐和中餐，用過的碗盤刀叉立刻洗完放入洗碟機。我以為表現不俗，女兒冷眼旁觀，卻忍不住發話了：

　「爹，刀子放入洗碟機，不是這樣放的。刀鋒要對著上方，才能洗乾淨。」

　「刀鋒對著上方，不會割到手？」

　女兒看我一眼，我知道問得笨。真是的，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怕刀子割到手嗎？

　從此改為刀鋒對著上方。

　回到自己家裡，也依樣畫葫蘆。想不到老婆打開洗碟機一看，立刻大嚷一聲。

　「什麼事？」我還以為她在洗碟機裡面發現蟑螂。

　「刀子放入洗碟機，不是這樣放的。刀鋒要對著下方，才不會割到手。知道嗎？」

　「可是女兒說刀鋒對上方才洗得乾淨。我在她家洗完東西，都是這樣擺。」

　「你到女兒家才住幾天？」老婆更怒：「刀鋒對上方不吉利，懂不懂？」

　藏在洗碟機裡面，有什麼吉利不吉利？但是我知道今天多嘴已經闖了禍。老婆怒得也有理：翅膀剛長硬就壞了祖宗的規矩，行嗎？但是若採用女兒的辦法，老婆不高興；若是依照老法子，女兒又有意見，真是兩小之間難為大。我不禁想起魯迅筆下未莊人和城裡人有關紅燒鯽魚要不要放蔥的爭執，或者斯威夫特筆下小人國有關煮熟的雞蛋該從大的一端還是小的一端先敲開的爭執。雖然是小小爭執，如果不及早化解也有可能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面對這棘手問題，即使是新好男人也不免頭痛。

　從前的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是為三從。現代新好男人也有三從：在家從母、娶某從婦、婦死從女。在家從母的典範是電影Psycho（《驚魂記》）裡的諾曼•貝茲，以他獨特的方式侍奉母親。娶了查某後當然跟著老婆跑，女兒長大結婚了就升格成為現代李爾王。但是現代李爾王並不是那麼好當的，因為母親和女兒間經常有矛盾，夾在她們中間，遲早會被流彈波及。例如老婆到女兒家小住，才去兩天，我打電話去問，老婆卻吞吞吐吐。

　「怎麼了？」我心知肚明，但不能不問。

　「她去上班，我看她忙成這樣實在可憐，幫她洗衣吸地，想不到她回來反而把我罵了一頓，嫌我不乾淨。真想對她說，這是最後一次，我從此永遠不去了！」我知道老婆說「從此永遠不去」就是「下次一定要去」的意思，便好言安慰了幾句。很久以來，我就從經驗裡獲得教訓，母女間的矛盾是人民內部的矛盾，妻子／女兒／女人和丈夫／爸爸／男人間的矛盾則是外部的矛盾。母女雖有時看似敵人，其實永遠是朋友，所以千萬不要想乘機搞分化離間，結果弄巧成拙，最好的辦法是不聞不問。反言之，兩個年齡才（財）貌旗鼓相當的女子有時看似朋友，其實永遠是敵人。王鳳姐弄權鐵檻寺好不得意，最後力絀失人心，眾姐妹淘沒哪個來幫她，可做為歷史的見證。唯物辯證法用在這些地方其實滿有效的。

　現代李爾王，因此必須具備新好男人的新三從四德。三從就是在家從母、娶某從婦、婦死從女，已如上述。四德則是野花勿視、軟語勿聽、爭吵不聞、家財不問。

　吾友吳君，南洋人，高尚士也，又將新三從四德擴而大之，並改名為四不一沒有：「不視、不聽、不聞、不問、沒有銀子」。吳君認為男人如果手頭沒有銀子，什麼花樣都耍不出來，自然而然成為新好男人。他的理論無疑是正確的，可惜為德不卒、三心兩意、明知故犯，乃至於窮困潦倒、妻離子散，後遂不知所終。（張系國 寄自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