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革時最血腥的武鬥：八四行動（上）
　

●一九六七年八月四日，上海工人革命造反總司令部（工總司）調動十餘萬人馬攻打上海柴油機廠革命造反聯合司令部（上柴聯司），爆發上海文革中最大規模最血腥的武鬥。此後，工總司司令王洪文終於坐穩「工人領袖」，以致日後被毛澤東欽定為林彪之後的中共接班人。

　其時，筆者就讀上海某大學，數個同學在武鬥期間擔任救護隊員。據親歷及耳聞，記錄下「八四」行動有關片段。

　上柴是上海東北角萬人大廠，文革初形成兩大派：以黨團員、幹部為主的東方紅總部和青年工人、普通職工居多的聯司。東方紅早一步找到工總司為靠山。聯司則參加赤衛隊與東方紅唱對台，赤衛隊垮後聯司又加入工總司楊浦區分部。不料後者並非王洪文嫡系，被工總司砸了。廠內聯司占上風，奪了工廠領導權。六七年一月聯司的人找到張春橋的上海住處，張不願見，有人翻牆入院。次日王洪文帶萬餘人衝入上柴興師問罪，抓走聯司二百多人。從此聯司與工總司公開對立。

　僅三千餘人的聯司面對數十萬之眾的強大對手不甘示弱，便去公安局請願，在市中心貼標語、大字報；宣傳車上街大聲控訴。一時聯司在上海家喻戶曉。三月王洪文以市革委會名義派軍宣隊進駐上柴，四月軍宣隊宣布聯司大方向錯了。

　上海交大青年助教湯福坤，與清華畢業的聯司負責人楊仲池志同道合。湯成為聯司的高參，以「全向東」化名著文、演說、獻策。湯成立支持聯司的聯絡站（支聯站），一時上海反王洪文、工總司和不滿文革現狀的各股勢力紛紛集聚。全向東公開指責王洪文推行一條「新型的帶銬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

　面對心腹之患，王洪文毫不手軟：設代號「八八八」祕密據點，專事掌控聯司的活動；派間諜祕密打入支聯站，搜集情報。七月十八日上柴工具車間兩派爭吵導致武鬥，工段黨支部書記解福喜混亂中受傷死亡。三天後王洪文以市革委會政法指揮部名義發佈通令，稱聯司「私設公堂嚴刑拷打解福喜，以致慘死」，責令聯司頭頭交代罪行，交出兇犯。當晚召開幾十萬人追悼會。

　王洪文決心武力解決聯司，日期預定八月四日，稱之「八四」行動。工總司設立指揮部，包括一、二、三線指揮點，制訂埋伏、襲擊、捉人、關人的Ｇ號計畫。（陳松鶴）


上海文革時最血腥的武鬥：八四行動（下）

●三十一日晚支聯站成員開會。王洪文獲密報急調上體司一群身強力壯打手突擊，全向東和三十餘參會者被擒，關進公安局，頓時支持聯司的全市性力量群龍無首。八月三日派去上柴的宣傳車受圍攻，於是攻打聯司的借口有了。四日凌晨張春橋從北京來電：「群眾起來要動，就讓他們動吧！」市革委會內部的異議就此平息，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八月四日清晨通向上柴的軍工路上車水馬龍。廠旁黃浦江上登陸艇，打撈船遊巡。十多萬工人手執武器，團團圍住上柴。王洪文等拿望遠鏡、對講機指揮。聯司早有準備，築好防衛工事，貯備糧食和長矛、鋼盔、磚石、燃燒瓶等。近千名聯司成員包括一些不願撤離的婦女在廠內居高臨下嚴陣以待。高音喇叭呼喊：工人不打工人！

　晨八時王洪文下進攻令。幾百名敢死隊員，一波波衝擊堵塞的工廠大門，被彈弓射來的鐵螺絲帽和拋下的磚石擊退。中午大型鏟車撞破一段圍牆，後來大門被二十五噸履帶吊車衝開，後門也被攻破。三路人馬潮水般衝入，聯司退守幾幢大樓，繼續抵抗。

　十多輛消防車馳援，高壓水槍猛烈噴射。冒著石塊、燃燒瓶、從雲梯、水管上攀的進攻者與窗戶裡，屋頂上的抵抗者用鋼斧，鐵棒、長矛展開短兵相接的肉搏戰，血肉橫飛場面慘烈。此時兩架直升飛機低空盤旋，在空中拍攝實況影片。進攻者誤為空軍支援，一時士氣大振。聯司成員前仆後繼，終寡不敵眾。大樓一幢幢被攻下，最後聯司總部所在四號樓經逐層搏鬥後也陷落，楊仲池在地下室被捉。俘虜一律挨頓毒打，男人上衣剝光，個個被迫作舉手投降狀。上千遍體鱗傷的聯司成員在鐵棒、長矛之間哼著《國際歌》緩緩走上囚車。重傷倒地血肉模糊的俘虜像貨物一樣被扔上車。晚六時許上海最慘烈的武鬥落幕。

　次日，武鬥時不在廠內的聯司成員一個個被抓來「補課」受刑，刑具數十種。聯司一方共傷千人，其中一百二十餘人殘廢，死十八人。工總司一方傷者近千，有的頭皮破裂，有的斷腿，有的燒傷，也十分慘重。

　「八四」後王洪文兼任上柴廠革委會主任。全市成立專案組，關押六百餘人，最長達八年，追查聯司的「黑後台」直指陳丕顯、陳毅、李富春、周恩來等中共老幹部。

　一九七○年九月毛澤東與王洪文在上海長談，毛提及「八四」時他正在上海，看到武鬥的現場紀錄影片。毛讚賞王：「打了勝仗，穩定了上海形勢」。可見毛澤東完全支持「八四」行動，也以此作為火箭式提拔這位工人造反派司令任中共副主席的功績之一。

　七六年毛澤東去世。八一年一月王洪文被特別法庭判處無期徒刑，「八四」行動列為主要罪狀。數年後王病死獄中。（陳松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