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與鵝湖書院
●朱熹(一一三○∼一二○○)字元晦,號晦庵,晚年自稱遁翁,出生於閩中的尤溪。但他的祖籍則是婺源,古屬徽州,位於安徽省的最南端,伸入江西境內,故民國以後改隸江西省。他的父親因為做官而離鄉入閩。
在儒家中,朱熹名列第三,僅次於孔孟。孔子和孟子被稱為聖人,朱子則被稱為賢人,而且是賢人中的賢人。朱子的學說,以集儒家之大成著稱,影響中國的社會七百餘年。除孔孟學說之外,他尚繼承了周敦頤、邵雍、張載以及程氏兄弟程顥和程頤的思想理論。四書是朱熹編的,他還寫了《四書章句集註》一書,被視為科舉取士的範本。對儒家之詮釋,必須以朱子理學為根據。他的學說,首先傳至朝鮮,再傳至日本。西方則稱朱熹的理學為新儒學。
我的家鄉鉛山,位於朱熹的寄籍福建和祖籍婺源之間,為兩地來往必經之路,故受朱子學說的影響極大。小時候在家鄉,大家談起朱熹時,有如眼前的鄉親之感,而不是數百年前的古人。直至中共執政前,鉛山的婚喪喜慶,完全是遵照朱熹定下的儀禮辦的,家規家法都是他訂的。
徽州以盛產筆墨硯著稱,而鉛山則產竹製紙。就文房四寶而言,二地可說是珠聯璧合。雖然安徽宣城亦產紙,但宣紙係高級紙,僅供書法家和畫家之用。鉛山出產的連史和毛邊則是普及紙,讀書人和木版印刷的日常用紙。
朱熹自幼聰慧,四歲時問父親:「天外何物?」其父即知此子將來決非凡夫俗子。十九歲時朱熹中舉,廿四歲時任福建同安主簿,相當於今日的縣長,連續四年。任內政績卓著,特別是建立社倉,以富濟貧和發展教育。地方人士為感載其德澤,當時即在縣學內設壇以奉之,稱為生祠。一二○○年朱熹以急症逝世,後來宋室追封他為「文公」,永祀孔廟,稱明倫堂。
一一七○年朱母病故建陽,朱熹遵孔子遺訓在其母墓旁築寒泉精舍,在此與呂祖謙共同收徒講學,並合作完成了儒學另一巨著《近思錄》。
一一八三年朱熹轉往建陽的鄰縣崇安,在武夷山中另建武夷精舍,繼續講學。精舍位於九曲溪的第五曲,乃山中風景之最佳處。朱熹以為在如此好山好水的地方,秀色即已可餐,賓客來時何須以雞酒款待。但不幸碰上一位酒肉之官,認為朱熹以普通粗茶淡飯待他,太怠慢了,是一種輕視和侮辱,於是上奏朝廷誹謗他,使他賦閑失意了兩年之久。
儉樸與誠信乃朱熹的本性。他寫好了一本奏摺,長萬言,請朝廷勿聽信讒言。他的學生認為當時不宜上奏,以免問題擴大。朱熹堅決拒絕學生之建言,師生相持不下,只好訴之於占卜。結果首得遁卦,繼得家人。遁為易經六十四卦中的第三十三卦,家人第三十七卦。二卦大意謂,君子碰到小人時,宜息爭以趨吉避兇。於是朱熹把奏摺撕毀,並從此自號「遁翁」。
朱熹是一個地道的孔孟信徒,平時注重衣冠儀表與待人接物。他那時即已有凡人皆平等的觀念,拜訪他或向他求教的人,沒有一個被拒絕接見的,即使訪客是目不識丁的農人或樵夫。而且任何訪客離去時,他一定送至門口,拱手道別,並站在那裡直至客人的身影消失。
呂祖謙和朱熹係知交,不僅友誼深厚,哲學觀點亦同。但當時另二位宋代大儒陸九淵和陸九齡兄弟,則與朱熹唱反調。呂祖謙為了協調他們之間的歧見,決定於淳熙二年(一一七五),召開「鵝湖之會」,相互辯難問道。
武夷山為贛閩二省的界山,但山中勝景全在福建一方,江西一方無甚可觀者,惟最高峰黃崗山位於江西境內而已。鵝湖山則係武夷支脈,山麓的鵝湖寺,自唐以後即為名剎,有僧侶數百,朱陸鵝湖之會即在此寺中舉行,歷時七天,有的說十日。陸氏兄弟率領大批生徒與會,聲勢浩大,朱熹則單槍匹馬前往。二陸指責朱熹只知詮釋孔孟既有學說而無創意,朱熹則批評二陸治學之方太主觀和自負,結果不歡而散。
會後鉛山縣令倡建「四賢祠」,奉祀朱熹、呂祖謙、陸九淵和陸九齡,以紀念他們的鵝湖之會。從此孔子門下的七十二賢,又增加了四位。淳祐二年(一二五○)擴建四賢祠,並獲賜名文宗書院,後又更名鵝湖書院,至今猶存。國民政府時代,利用書院既有設施,成立信江農業專科學校。書院原有的土地財產,亦撥歸信江農專。
世人多不知鉛山,而聞鵝湖之名者則不少。原因除朱陸鵝湖之會外,尚因有「社日」一詩,描寫以前鵝湖一帶農村的農熟景象。詩云:
鵝湖山下稻粱肥,豚柵雞栖對掩扉;
山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歸。
此詩為宋之前唐朝人王駕所作,被收入《千家詩》內。另一說作者其實是張濱。
朱熹一生主講過的精舍或書院,除景亭、武夷和鵝湖外,尚有江西廬山的白鹿洞書院和湖南長沙的岳麓書院。白鹿洞書院位於星子縣境內廬山五老峰之東約廿里處,始建於北宋年代。南宋時幾乎所有的書院都已荒廢,朱熹使其逐一恢復舊觀。
白鹿洞並非山洞,而是由於此一地區四週群山懷抱,形如地洞而得名。附近有名剎東林寺。故此那時的廬山,儒佛鼎盛,相互爭輝,不但國內學者和高僧雲集,來自兄弟之邦的朝鮮和日本者亦眾。書院復建落成之時,特邀朱子前往講學,他並題一聯曰:「重營舊館喜初成,要共群賢聽鹿鳴」。
朱熹平生講學最享盛名的地方,也許是在岳麓書院。據《朱子語類》載,朱熹喜歡在夜間講學。一一九四年八月,在他的私人書齋內聽講的學者達七十人,而在他公開講學時,聽眾多至千人,當時岳麓山上和山下,真是車水馬龍,連馬要喝的水都難以供應。
在上述諸書院中,鵝湖書院我去過多次,因為它就在我的故鄉。白鹿洞書院我參觀過兩次,它原是國立中正大學的校址預定地,經過測量和設計後,尚未動工,大陸便變色了。福建的考亭和武夷二書院以及湖南的岳麓書院我還未去過,希望將來有機會去訪問。
再者,台灣有雜誌名「鵝湖」,我尚無緣讀到此一雜誌,未卜是否與朱子學院有關。(鄭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