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緣   

●客從江南來,促膝品茗,天南海北,縱談古今。客人談到蕪湖市陳華英,曾將收藏幾十年的秋瑾女士親刻的「讀書擊劍」的玉章,獻給了浙江紹興市文物管理處。據說,現陳列於秋瑾烈士紀念館。

 大約是一九八四年秋,安徽省政協(五屆)副主席鄭家琪從安慶歸來,我們從安慶的現況談到有關辛亥革命舊址的保護,談到秋瑾、徐錫麟的活動。我說:「秋瑾烈士在大通學堂手刻的玉印『讀書擊劍』,我請蕪湖市政協秘書長唐修明替我搞來一張印蛻,原件已由收藏人陳華英捐獻給國家了。」鄭老一聽十分高興,說:「你哪天把印蛻帶來給我看看。」

 我查了秋瑾烈士的年譜,一九○六年(光緒三十二年三月),卅二歲的秋瑾自日本東京返國,先後在紹興明道女學、湖州潯溪女校擔任教員。

 一九○七年(光緒三十三年三月),秋瑾在大通學堂擔任督辦。據陶成章《秋瑾傳》載:「丁未正月,大通學堂因辦事乏人,公舉瑾為督辦。開學之日,郡守及山、會兩邑令皆蒞堂致頌詞,郡守貴福並贈瑾對聯一,聯曰:『競爭世界,雄冠全球』。」秋瑾字璇卿,號競雄,對聯冠以秋瑾的名字。

 一九○七年七月十三日,秋瑾女士起義失敗,被這個送對聯的郡守貴福以及李益之率兵圍捕,先關在臥龍山女獄內,後交到山陰縣李鍾岳處嚴刑拷打。七月十五日,在軒亭口英勇就義。

 從這一史料上看,秋瑾女士到大通學堂工作,只有短暫的五個月,這枚「讀書擊劍」的玉章,極有可能是她的最後一件金石作品。

 這枚玉印的由來,還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據玉印收藏人陳華英稱,原國民革命軍東北先遣軍第六師副師長馮翊(一八八八k一九六三)早年在大通學堂讀書時,玉印是秋瑾女士鐫刻贈給他的。

 當時,馮翊因書法很好,在全校也有點名氣,曾模仿秋瑾女士的手跡,寫了「讀書擊劍」四個字,維妙維肖,幾乎可以亂真。有次,馮翊寫了一副對聯,送請秋瑾老師指教:

 擊劍盡杯酒,

 讀書挑夜燈。

 秋瑾看後,稱讚他寫得不錯,並給他改了兩個字,文曰:

 擊劍盡樽酒,

 讀書貪夜燈。

 過了幾天,秋瑾送給馮翊幾本字帖和這枚「讀書擊劍」的玉印,並對他作了一些勉勵。這一珍貴的禮物,儘管戎馬倥傯,幾度風雨,幾歷春秋,馮翊總是妥為保存的。

 直到一九六三年,馮翊先生病危,將這枚玉印交給他的摯友、陳華英的父親陳夢蘭先生收藏。

 一九七四年,陳夢蘭先生臨終前,又將玉印交給陳華英收藏。

 從秋瑾生前刻製算起,「讀書擊劍」玉印已經歷近一個世紀了。

 我沒有見到原印,從印蛻上看,朱底白文,字跡清晰。

 又過了幾天,我從家裡把印蛻帶到辦公室,送請鄭老欣賞。鄭老是省裡知名的篆刻家,又是一位「徽學」的熱心開拓者、支持者,對書法、繪畫、金石藝術有較高的鑒賞力。他高興地看著那枚印蛻:「讀書擊劍」四個字,鐫刻陰文,運刀布白,頗為蒼勁。鄭老看了又看,真是愛不釋手。

 我說:「您要喜歡,我就把印蛻送給你吧?請你稍等一下,我上樓到文印室複印一份,留給自己作個紀念。」

 鄭老十分高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說:「俞老弟,太感謝您了!」他珍貴地把印蛻夾在「工作證」中,放進了上衣口袋。鈕扣剛剛扣好,又拿了出來,說:「老俞,請你把你剛才說的這枚玉印刻製收藏的情況寫一寫,用毛筆寫在宣紙上,我今後裱一下,把它珍藏起來。」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和鄭老在閑談中談到,我也讀了一點書,零零碎碎,形不成系統的知識,好像一盆豆汁,缺少滷水,點不成豆腐似的。鄭老說:「這個意思很好,談得也形象」。

 大概也是鄭老感其誠,替我刻了一枚閑章,文曰:「冀鹵」。這塊雞血石質地的印章,朱文白底,布局精緻,奏刀有力。鄭老還在邊款上刻曰:

 余君曰:滿腹經綸,

 有鹵乃成章焉。乙丑春。

 如今,鄭老已駕鶴西歸,回憶往事,恍如昨日,那爽朗的笑貌,那徽州的口音,那對文化藝術的熱愛,對工作的認真負責精神,只要我一閉上眼睛,他的形象,就在我面前活動起來……(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