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父病逝前的最後日子(上)

●民國十三(一九二四)年間公布的國父手撰《國民政府建國大綱》,乃政治建設精要的具體方案,旨在昭示革命的目的是實行三民主義;而其實行,必有方法與步驟,堪稱「再造民國必由之徑」。時任北京陸軍檢閱使的馮玉祥收到國父派人送來的一本親筆題詞的《建國大綱》,讀後深受感動,對國父欽慕不已。同年十一月十日國父發表北上宣言,主張速開國民會議及廢除不平等條約。旋即離粵抵滬,經日本抵天津,勾留四週,於同年除夕,國父偕夫人等一行乘火車前往北京。此行係應北方將領馮玉祥、胡景翼等懇邀北上。旨在共謀國是,促進統一。國父囑誡隨行要員等拒就北京政府高官厚祿,以免趁機爭權奪利之譏評。先是國父離開天津與剛抵北京時,發表談話,均曾略云:「此來不是為爭地位,不是為爭權利,是特來與諸位救國的。」語至中肯。

 國父生長在粵東,性甚畏寒,嚴冬北上,屢為風寒所侵,加以長途勞頓,身體漸感不支。甫抵北京,經七位醫生會診,均斷定為肝病,段祺瑞特往北京飯店探病,國父頗感欣慰,然未多言,蓋前聞北京政府對公使團保證「外崇國信」,意即尊重不平等條約,在津時曾面斥段之代表。一時激怒,肝病加劇。至北京後德國醫生克禮察覺國父眼珠黃暈,知其肝臟癰瘍,勢將擴散他部,非施手術不可。一月廿六日,送入協和醫院,施行剖腹手術,發現全肝堅硬,斷為肝癌末期,無藥可救。嗣用鐳錠放射法,以減輕其痛苦,並防止癌細胞蔓延。雖曾屢用鐳錠,但仍無效,而四肢浮腫,群醫束手。張靜江建議試服中藥,或可有一線希望。家屬咸表贊成,但國父認為住院既接受西醫診治,私下服用中藥是以不誠待人,堅決主張出院後再說,遂還行館北京鐵獅子胡同顧維鈞住所。

經胡適推荐名中醫師陸仲安把脈診治,初服藥後,腳腫盡消,複診用藥,血液循環漸暢。然兩天後病情轉劇,且患腹瀉。斷為肝血大虧之症,病情益形危急。醫生直告侍疾同志,欲問遺言,此其時矣。汪精衛靠近國父榻前,委婉說明。國父沈默良久,緩和地說:「我已經寫了很多的書了!」精衛答道:「誠然,先生著有建國大綱、建國方略、三民主義及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諸同仁皆當竭誠奉行,仍望先生為一總括之言。」國父問欲其說什麼話?精衛答已預備一稿,將讀與先生聽,並表示,先生如贊成,即請簽字,當作先生的話;如不贊成,亦請另賜數語,當可代為筆記。國父曰可。精衛即撿出一紙,逐字逐句低聲慢讀。

 國父聽完,點頭說:「好呀,我很贊成。」繼由預備一張「家事遺囑」,由宋子文請示數語交代,汪精衛乃撿出第二張紙讀曰:

 余因盡瘁國事,不治家產。其所遺之書籍、衣物、住宅等,一切均付吾妻宋慶齡,以為紀念。余之兒女已長成,能自立,望各自愛,以繼余志。此囑。國父聞後表贊同。(莊政)

國父病逝前的最後日子(下)

●中山先生「致蘇聯遺書」,傳係國父以英語口述,由鮑羅庭、陳友仁等筆記。略云:

 我在此身患不治之症。……我的心念,此時轉向你們,轉向於我黨及我國的將來。……命運使我必須放下我未竟之業,移交於謹守國民黨主義與教訓而組織我真正同志之人。……我願表示我熱烈的希望,希望不久即將破曉,斯時蘇聯以良友及盟國而歡迎強盛獨立之中國,兩國在爭世界被壓迫民族自由之大戰中,攜手並進以取得勝利。謹以兄弟之誼祝你們平安!

 一說此書乃鮑羅庭等之意,由陳友仁起草,曾請國父閱後首肯。嗣因宋慶齡聞訊,在隔壁痛哭不已,國父恐其過於悲傷,乃囑汪精衛暫時收存再說,一時均未簽字。

 二月廿六日,國父病體益弱,仍服藥,然未好轉。三月五日,病狀為腹微積水,四肢浮腫,排泄益趨困難,睡眠也不甚安,漸呈危狀。三月九日,腹水增加,病體益衰。由孫科、汪精衛輪流守候。三月十日,病情轉劇,神志昏迷,飲食大減,情況危險。國父仍念念不忘東江戰事,聽說軍校蔣中正校長率領學生及粵軍已攻克潮州、汕頭,甚表欣慰,特囑「即電告(胡)漢民,不可擾亂百姓。」是晚,國父神色頗顯疲憊,病況突變,似無法支持。十一日晨,何香凝告訴汪精衛說:「現在不可不請先生簽字了!」汪很快將遺囑(書)取出,即用孫科的自來水筆,懇請國父簽名,在旁的女護士應囑上前在床上架起矮桌,以便依托書寫。國父的雙手抖顫得很厲害,宋慶齡含淚托起其右手執筆,逐一簽名。此時中山先生的腕力雖弱,字跡仍很清楚。事畢,當護士何芬小姐上前移去矮桌時,國父還安詳地對她說:「謝謝妳!妳的工作快完了!」並囑咐她於事後務必要好好休息。下午四點三刻,國父呼長孫治平,緊握其手,撫之謂:「乃公病重,小子毋擾我,待病癒後當偕你出遊。」復呼侍從李榮、馬湘,囑將其身體提放地下,侍從遲疑未即從命。夫人宋慶齡詢問意欲如何?答云:「我要在地上一睡。」夫人說:「地下冰冷睡不得的。」答以:「我不怕冷,最好有冰更妙。」(其所指顯係太平間)夫人側面垂淚,悲愴不已。國父溫慰地說:「親愛的,別難過,我之所有都是你之所有。」夫人答:「我一切都不愛,所愛的只有你而已。」說時哽咽,微頓其足。國父答:「這就很難說了。」夫人淚如雨下。

 不久,國父處於彌留狀態,仍還勉強支撐,把孫科、次婿戴恩賽等喚至病榻前,特別囑咐要「善待孫夫人」;他並單獨對孫科說:「我對不起你的母親(指盧夫人)!」

 夜半後,國父已不能有系統的發言,僅以英語或粵語,呼「和平、奮鬥、救中國」而已。且反覆呼之。

 三月十二日晨一時,國父即不能言;二時廿五分,痰驟大湧,脈搏一百八十;四時半後,僅呼「達玲」一聲(英語親愛的,指孫夫人);六時半又呼「精衛」一聲。醫生見狀,囑其靜默,安憩些時。家屬及同志故舊咸入病室,一觀顏色,作永訣別。晨間國父曾一度甦醒,氣喘不已,再也不能說話了。八時許,醫生臨床一視,脈如游絲,行將大去。嗣延至九時廿七分許,這位畢生倡導革命、創造中華民國的一代偉人,與世長辭。(莊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