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人民外交家(四之一)
●文學家和外交家是兩個不同概念的職業範疇,怎會與冰心聯繫在一起呢?有人稱她為「共和國使者」說她的外事活動才能無可比擬,是何緣故呢?
冰心是詩人、作家、散文小說家,一生致力於兒童文學,寫母愛重親情,純潔高雅博愛寬容,行文如畫海闊天空。外交家則是重理輕情寸土必爭,深謀遠慮不失萬一。這兩種性格完全不一樣,而冰心兼而有之,被稱為人民外交家,必然有其道理。
冰心去世已三年有餘,懷念憶舊、悼念追思的文章很多。近翻閱福建冰心文學館匯編之《冰心玫瑰》專集共收入八十八篇,其中屬懷念者五十一篇,悼念者卅七篇,內涉及外事活動者僅兩篇,一篇僅廿七個字一筆帶過,另一篇是名家夏衍先生遺著,題為「讚頌我的老大姐」。短文有四大節,其中第三節專論冰心訪問印度的外事活動,有詳略的記載。今簡述如下:
冰心與我同庚,但比我大十二天,所以她一直叫我小老弟,我叫她老大姐。……冰心不僅是文藝上的天才,由於她的天稟和勤奮,加上淵博和機智,是一個難得的社會活動家,特別是她在外事活動方面的成就。她博古通今,英語講得流利。記得一九五三年我和她一起參加中印友好團訪問印度,她的外交才能充分顯示出來。有一次我們訪問文豪泰戈爾的故居,在歡迎茶會上,因為她翻譯過泰戈爾的作品,她用英文背誦了兩首泰戈爾的詩,然後簡潔地介紹了泰戈爾對中國的友誼和他對中國的影響,博得眾彩。
另一次是我們在尼赫魯官邸吃午餐,席間冰心和尼赫魯的女兒,現任總理甘地夫人談話,使我們這些幹了多年外事工作的人感到佩服。她那不亢不卑既幽默又有節制的風度,我認為在這方面,我們文藝隊伍中,很少有人可以和她比擬的。
由此可知,冰心以作家身份參加外事活動是成功的。但她訪問了多少國家,其影響和評價如何,我們知道的尚不多。經查閱冰心文學館王炳根館長近著《冰心與吳文藻》一書第三十四章題為「共和國的使者」一文,有比較綜合的敘述,今簡摘錄如下:
一、五十年代初訪問蘇聯,參加塔什干亞非作家會議。
二、一九五三年二月訪問印度,在新德里參加中印友好協會成立大會。
三、一九五五年三月再度訪印,參加亞非國家會議,中國代表團團長是郭沫若。根據冰心《印度重遊記》中記載,在茶會上和酒會上,冰心以自己的方式和語言,進行了頻繁接觸,得到印度人民對中國代表的歡呼和友誼。
四、一九五五年五月訪問瑞士,在洛桑出席母親大會。大會的主題是「保衛孩子反對戰爭,爭取裁減軍備加強各國人民間的友誼」。關於此議題,冰心要講的話很多,其中要點是:戰爭曾給孩子帶來多少苦難,讓多少孩子失去了上學機會甚至失去母親的愛。為著世界的母親,為著世界和平,應該努力培養孩子使他們成為全面發展的人,成為保衛世界和平的勇敢戰士。(李鎮)
冰心─人民外交家(四之二)
●五、一九五五年「禁止原子彈和氫彈世界大會」是在日本東京召開的。冰心是在洛桑會議未結束前被急召回國後,再轉飛日本去參加東京大會的。原因是四年前她曾在東京大學任教的第一位女教授,親睹日本被原子彈轟炸後的慘狀及苦難;而今日本又謠傳冰心夫婦雙雙被迫害致死的消息,所以她出席大會可獲得雙重效果:一來以親身經歷控訴原子彈轟炸後給日本人民帶來的痛苦與災難,更有說服力。再者,冰心出席大會,讓各國與會代表及千千萬萬日本人民看到,謝冰心沒有死,還好好的活著。
在世界大會第一次大會期間,她參觀了展覽館展示的原子彈炸毀和殺傷慘狀的資料和照片,會見了受害者的代表後,她說:這種極端野蠻的,破壞國際法的作戰方式,是對人類的挑戰!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民攜起手來,挺起胸來,堅決禁止原子彈和氫彈!
會後,她還到醫院慰問受傷者,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在代表團離開東京時,冰心和送行的日本群眾在機場臂挽著臂,站成一圈高唱著「不准再投原子彈」的歌,灑淚而別。此情此景,情緒高昂,其效果始料未及。因為當時日本政府對中國的態度並不友善,曾拒絕了中國代表團的入境簽證,直到世界大會開幕後的第三天,日本政府才批准代表團入境。
六、一九五八年三月她又參加了中國文化代表團到西歐訪問。先後到了瑞士、義大利等國,訪問了羅馬、威尼斯等二十多個城市。繼而轉道英國,訪問了倫敦、格拉斯哥、愛丁堡等城市。冰心所到之處都很體面、很自然、也很親切地為新中國作了宣傳,使世界各國人民從冰心身上,瞭解並認識了新中國、增進了友誼。這一時期冰心在外交方面的特殊貢獻是功不可沒的。
她在外事活動頻繁的同時,她的筆並未停歇,及時地報導所見所聞給讀者,寫了《印度之行》、《回憶我在印度的日子》、《印度重遊記》、《廣島姑娘》、《廣島--控訴的城市》、《日本紀行》、《為和平而鬥爭的日本婦女》等篇,均收入《冰心全集》中,讓國內外廣大讀者可以看到。
在四人幫當政時期,冰心也曾隨團出訪。據《燕大校友通訊》第廿八期中有女作家葛翠琳的採訪報導,冰心在日本訪問時不顧回國受到批判,被關坐牢的危險,大義凜然地回答了日本記者所提出有關意識形態方面的問題。事情經過是如此的:在文革後期有一次中國文化代表團訪問日本,團長是四人幫幹將文化部長于會泳,冰心是團員。這是一次災難性的任務,吉凶難卜。(李鎮)
冰心─人民外交家(四之三)
●這一時期黑白顛倒、造反有理,打倒學術權威,批判封、資、修,洋是毒草。此時在北京冰心已是文藝界黑幫,巴金在上海也被打成黑老K坐牢,紅衛兵高喊「槍斃他!」而日本記者問于會泳「團長,你們對林語堂如何評價?」于會泳左右為難,說「好」回去要丟官坐牢,說「壞」則難面對世界輿論。他不愧是四人幫大內高手,施出借刀殺人毒招,答道:這個問題由作家冰心回答。這個險球踢給冰心,其後果是明擺著的、冰心接過球來臨危不懼,機智而冷靜地以實事求是的態度,用學者的智慧分析林語堂在學術方面成就及影響,並適時地對中國古典文學加以介紹,從而得到採訪記者和與會聽眾頻頻點頭。冰心對葛翠琳說:我個人安危無所謂,無非是批判打倒,坐牢關起來,最多就是死。但作為一個作家,任何時候也不能說違心話,不能欺騙世界、欺騙自己。冰心這番話,浩氣凜然擲地有聲。
冰心最後一次出國訪問是在改革開放以後一九八○年五月參加在東京召開的第四十七屆國際筆會。中國作家代表團團長是巴金,副團長是冰心。兩人年紀都大了,各帶女兒一人陪伴照料,巴金帶的是小林,冰心帶的是吳青。會畢回國在上海稍作停留,冰心順便約見了部分燕大校友,其中也包括本文作者。在賓館會見時,冰心身穿深灰色對襟中式罩衫、長褲、齊耳根短髮,整潔樸素,是一派中國老太太樣子,慈祥和藹,絲毫沒有剛從國外回來的國家代表的氣派,也沒有外交家的架子。她親切地和校友們握手,每人給一張名片。右上角印著「小說家」三字,左下角是「北京」二字,中間是「謝冰心」三個稍大的字。潔白長方形小名片,精緻清爽,一目了然,恰如其份地表明了主人的身份和光明磊落的品格。冰心和大家相互寒暄以後,走到我面前看著我,忽然喊出我的名字,想不到她還認得我。站在旁邊的姓史的女同學驚奇地問我,她怎麼跟你這樣熟?我一時答不出來。頓時想起一九四五年在重慶分別後,大概一九四七年她曾來上海找我,說要到浦東海關宿舍去看為楫三弟夫婦,再從那裡乘輪渡過江。我說想辨法借車送到碼頭再請海軍派一艘小艇專送過江。這是卅多年的事了,她還記得學生的名字,超強的記憶力,令人敬佩。
這次校友會面好像又回到燕園到老師家過團契生活,冰師叫幾位女同學靠著她坐在沙發上,對國際筆會的事一點也沒談,只問大家工作和生活的情況,改革開放以來校友會是否開展社會業餘教育工作,有沒有困難等等問題。時間過的很快,一個下午轉眼就過去了,大家照了幾張相片留念,告別時齊聲祝願老師健康長壽。(李鎮)
冰心─人民外交家(四之四)
●冰心回到北京之後又投入了寫作、接待國內外的讀者和外賓,異常忙碌。當年九月,應人民文學出版社之請,趕譯馬爾他總統的《燃燈者》一書。一天深夜她突然昏倒,急送醫院搶救,因患腦血栓而致右偏癱,只好停止一切活動。一個作家右手不能寫字,一個外交活動家腿癱不能走路,是多麼殘酷的事。但冰心沒有屈服,她像小學生一樣一筆一劃一個字一個字地重新練習寫字,每日一字、十字、百字,直到能夠恢復寫文章;又像嬰兒學步一樣被人攙扶著每日一步、十步、百步地練習走路,直到自己可以扶杖行走。但八二年她又摔了一跤,動了手術,八五年遭喪夫之痛。
冰心有豁達大度的性格修養,堅強樂觀的人生態度,面對種種困難均能泰然處之;她說「我的人生是從八十歲開始的」,此言非虛,她竟以帶病之身,耄耋高齡,剛強毅力,實現了自己的承諾,創出了她寫作的第三次高峰,還獲得了魯迅文學散文獎榮譽獎,確是文藝界奇蹟。
今爰引社會活動家燕大老前輩雷潔瓊老師懷念冰心悼文中幾段讚譽的話作為本文的結語。
雷先生寫道:我與冰心相識在一九三一年,我從美國留學回來,應聘在燕京大學社會系任教,當時的系主任是冰心的丈夫吳文藻先生,冰心在中文系任教,我倆相識相知,是至愛的朋友,關係十分親密。……
抗日戰爭爆發,北平淪陷,我和冰心相繼離開北平,我去江西從事抗日救亡活動,冰心一家先到昆明後遷重慶,從事文化救亡活動。後來在東京大學任教時得知新中國成立消息,毅然離開日本回到北京。……
新興的國家、新生的人民、新型的生活,激發了冰心的靈感,她以博大的愛心,和著時代的脈動,融入七百多萬字的作品,影響和教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她的晚年作品多切中時弊,如《我請求》,《我感謝》等篇,更指出要害振聾發瞶。……
另外,冰心以旺盛的精力,投入國際外交活動,作為中國人民文化使者,頻繁出訪,廣交朋友,為世界和平,為人類進步事業奔走,功不可沒。……
冰心的故事是美的故事,愛的故事。
冰心,我最敬愛的朋友,
冰心,是我的驕傲,
冰心,是中國人民的驕傲!(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