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前篇

[古城之戒]
這是我在1995-97年間寫下的故事,主角是我在 龍域傳奇中最喜愛的一名角色, 一個叫作萊斯特的職業殺手。名字的來由,自然是那位風流瀟灑的吸血鬼囉。 原本是要把它寫完的,但是礙於種種因素, 只能勉強將這一部份當作「前篇」來發表了。 所幸故事還算完整,不然就貽笑大方了。 其實「後篇」也應該算是完成了, 但是實在是沒有「中篇」,所以只好請各位見諒。

我所寫的每一個關於龍域傳奇的故事,都具有某種程度的真實性。 站在萊斯特本人的立場,自然是要感謝他那位「並不是很漂亮」的老婆愛莎了。 這篇故事,原本就是為了他倆而寫的。特此誌念。


我坐在一間燈光昏暗,擁擠吵雜的小酒店裡,自顧自的喝著酒。

這裡是「赤影」,一個聚集了賭徒、酒鬼、色情、暴力……的地方。是的,這裡是屬於黑暗的。我靜靜地喝完了一杯伏特加,又向酒保要了一杯龍舌蘭,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週的人群。

一個穿著斗蓬的男子在我面前坐了下來。我沒有理會他,只是慢慢地喝著酒。

「替我殺一個人。」他低聲的說。

我放下了酒杯。「殺人是犯法的。」我淡淡地說。

那人乾笑了兩聲。「你的底細我很清楚……」我沒有回答,將酒杯拿起,喝了一口。

「你既然找得到這裡就應該知道我的規矩。我說不幹就不幹。」我站了起來,轉身便要離去。

那人並不生氣。他緩緩地點著頭。陰沉地說,「那你應該也知道我的規矩……」

我覺得背後一涼,不知何時,身後站了兩名彪形大漢。穿著斗蓬的男子拿出一把匕首開始把玩著。店裡面突然開始安靜了起來。

我將手中的龍舌蘭一飲而盡,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顯然你沒有打聽清楚……」我將酒杯丟出去,正中那人眉心。他往後跌了出去,掙扎著要爬起來。

我感到身後有些動靜。我不慌不忙地抽出藏在背後的短刀,毫不猶豫地往後送了兩刀。「想活命的就給我滾出去!」我大聲怒叱。

酒保向我走了過來。「打架就打架,饒了我的杯子吧。這個月第三次了咧……」我收起了刀子,冷冷地笑著。穿著斗蓬的男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然後三個人狼狽地走出了赤影。

我搖了搖頭,找了張桌子坐下。「這次可不關我的事喔。再給我一杯……」


我好像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萊斯特,今年二十六歲,是個職業殺手。對,殺手。人為了要生存下去,是可以不擇手段的……而這就是我謀生的方法。

殺手的日子,其實滿輕鬆的……

「哪!給你。這次別拿去砸人了。」赤影的酒保很快地又送了一杯酒過來;然後他壓低了聲音。「這幾天小心一點。那傢伙不好惹。」

「放心啦,要替天行道,還輪不到他。」我半開玩笑地說。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話間,有人推開了赤影的門走了進來。認出那個身影之後,我愣了一下……怎麼會是她啊……但是,這樣的詫異,也只有一下而已……

「替天行道的人來啦。保重。」他戲謔地說。「這樣就要遭天譴啦?那我不是早就該下地獄了……」我滿不在乎地說。「你啊,靈魂早就賣給惡魔了……」他搖了搖頭,轉身走回吧檯。

那是個滿漂亮的女孩子。她走到我面前,臉上的表情,讓我很難去形容。是怨恨嗎?還是哀絕?總之,在那張臉上,我找不到任何和「快樂」有關的字眼。

「要喝一杯嗎?」我問道。很遺憾的,我確實想不起她的名字……但是我記得她。在某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我見過她……並且問了同樣的問題。

女人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往我臉上丟了過來。我把頭一偏,酒杯砸在地上破了,但是我臉上還是被潑到了一些酒。「第四次了……」我聽到酒保在吧檯喃喃自語著。

我笑了,用衣袖隨便的擦了一下臉。「妳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我很不以為然地說。她漲紅了臉,握緊了雙拳,微微地顫抖著。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妳可以走了。」我平靜地說。

她說了什麼我已經忘了。我只記得她哭著跑了出去,然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到了最後,我還是想不起來她的名字。


初晨的陽光顯得格外的刺眼。

我帶著微微的醉意走出了「赤影」,一個人踱步回家。家?怎麼看都是跟我沒有關係的字眼。

所謂的「家」,其實只不過是間三流客棧裡的二流客房罷了。可以的話,我也想換個地方,但是沒辦法啊。做這一行的就是這樣……也只有這種地方才不會對通緝犯大驚小怪的。

還沒走進店裡,就聽到一陣一陣的吵鬧聲。我不以為意,走進店裡,然後一個女孩子衝進我的懷裡,差點把我撞倒。我順勢把她扶住,站穩了腳步,這才有時間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是個十六、七歲樣子的小女生。說實話,不怎麼漂亮,但是也不是令人討厭的長相。她連忙往後退了幾步,看得出來她在臉紅。我沒再理她,逕自往樓上走去。

話說回來,一般的年輕女生是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的。我忍不住又往樓下看了一眼。女孩子正在跟老闆理論,沒多久就開始破口大罵這裡是黑店之類的東西。我忍不住想笑。這裡本來就是黑店,哪裡是妳大姑娘來的地方?

「你這店手腳不乾淨,拿了我包袱還想賴?」她氣沖沖的說。「大小姐啊,付不出房飯錢也不要含血噴人啊!」

眾人跟著起鬨,十個人裡倒有十一個幫著店家講話。女孩子一臉委屈的樣子,嘴上卻仍不饒人,雙方就這樣對峙著。真是個兇悍的女人啊,我心裡想著。

睡意上來了,酒卻醒了七分了,真是麻煩啊。

我摸出一柄飛刀丟了出去,刀子穩穩地插進老闆背後的牆上。大伙兒終於安靜下來了,幾十隻眼睛盯著我瞧,沒人開口。

「算我帳上。」我撂下這句話之後就進了房間,帶著僅剩的三分酒意睡覺去了。反正天塌下來也不關我的事。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客棧的老闆一看到我走出來,就連忙遞上那小女生的帳單。「她人呢?」我順口問。「早就跑走啦!總共是三天份,大爺,我們小本生意……」我懶得理他,丟了一錠金子給他。「不用找了……」

我只想好好的喝一杯。才剛踏出客棧,就有人把我叫住。是個女孩子。是剛剛那個女孩子。「謝謝你幫我解圍,」她說。「你真好。」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而且笑的很大聲。她有些不解的看著我。我止住了笑聲,搖了搖頭。

「這條街上沒有『好人』,」我說。「只有『麻煩』。」可不是嗎,眼前就是一個大麻煩。我給了她一個乾澀的微笑,轉身離去。

「請……請等一下好嗎?」她叫著。我回過頭,皺著眉頭打量著她。「嗯?」

她遲疑了一會兒。「……我要到潘城投靠親戚,可是東西全被偷了……」她頭低了下來。「你可以再幫我一次嗎?」親戚……又是一個跟我沒有關係的字眼。我又給了她一個乾笑。

「三天的房飯錢都幫妳出了,也不差這一點。妳叫什麼名字?」我說。「……愛莎……我叫愛莎。」她說。

「那麼,愛莎,」我找了幾個金錢鏢拿給她。「我身上的錢沒幾個人敢用……這倒挺乾淨的。純金的……妳自己找間鋪子去換錢吧。」她接了過來。「我一定會還你的……謝謝……」她說。「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轉過身去,沒再回頭。「妳還是不要知道的比較好,」我說。「這裡也不是妳應該來的地方。」


「聽說昨天那傢伙還會再來,小心點吧。」酒保拿了一杯威士忌過來,低聲說道。我接過杯子,聞著酒香。「應該小心的是他吧……」我說。酒保喃喃自語地走開了。

店裡似乎安靜了些。我抬起頭來,眼前站了六、七個大漢,手上都拿著刀劍。穿著斗蓬的男人從他們身後走了出來,在我面前坐下。

男人又拿出那柄匕首,惡狠狠地插進桌子。匕首離我只有一個手掌的距離。「出去談談吧。」他面無表情地說著。

我把剩下的威士忌一口喝完,身子輕輕往後一仰。「你請得動就試試看吧。」我偏著頭,冷冷地笑著。

男人揮了揮手,那幾個大漢不懷好意地向我走了過來。

我等他們走近了一些,索性把雙手攤了開來,表示自己是空手的。男人又揮了揮手。人牆停了下來,等待男人發話。他笑得很得意的樣子。

「道上給你評價很高,我看也不怎麼樣嘛!」他搓著下巴說。我微微地笑著,把手放了下來。「的確是不怎麼樣,」我說。「實在是太丟臉了。」

我用力將桌子一掀,往右邊欺了過去,三兩下就搶過一柄刀子,砍翻了三、四個人。店裡一陣騷動,男人慌亂地從桌子下面爬了出來,正好被我抓個正著。我用刀架著他的脖子,抓著男人轉過身來。

「沒事的就快滾吧,嗯?」我對著剩下的幾個人露出了一抹笑意,拿刀的右手又加了幾分力道。男人微微地顫抖著。他們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如釋重負似的帶著地上的同伴跑了。


「怎麼,沒人給你壯膽就啞啦?」我把男人放開,輕蔑地打量著他。他狠狠地瞪著我,整了整衣服,掉頭就走。

店裡的人正默默地整理適才的混亂。我走到吧檯前面坐下,把刀子給了酒保。「真是個美好的夜晚啊。」我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喝了。

酒保給了我個白眼。「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邊說邊把酒瓶拿走。「要改也來不及了吧,」我一仰而盡。「做這一行就是這樣……」「我是叫你少喝一點。」他若有所思地說著。

我笑了。什麼時候開始喝酒的呢……已經記不起來了。我只知道,我的第一杯酒,喝乾了我最後的一滴眼淚……過去……那是什麼樣的世界呢……?

「……在想什麼?」酒保問我。「啊?沒什麼……」我回過神來,笑了笑。「你臉色不大好,還是早點回去吧。」他說著說著就把我的杯子收走了。「開酒店的還兼作健康顧問?哈……」我聳了聳肩,付了帳,走出赤影。

酒意乘著夜風飄了起來。嘿,我到底是誰呢?在成為職業殺手之前的我,究竟又是誰,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呢?我原本是知道的……但是我選擇了遺忘,用酒精洗去了記憶。

而遺忘……又是要遺忘些什麼呢?

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賀沖港。已經好幾年沒有到這裡了……舊地重遊,是下意識地走了過來的嗎?我不願去想起。

我坐下來看海,然後躺下來仰望星斗,以為找得到自己的星星……

不久,天慢慢地亮了起來,而我在剛開始熱鬧的魚市旁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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