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色的記憶盒子--第2集

  霞色的記憶盒子

  < 第二集 >



    昭和十九年，西元1944年。

     二十一歲的伊澤光一郎首次踏入富士見銀行，心中的好奇多過畏怯。這位傳說中的
 人物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二十八歲之齡就從父親手中接過銀行總裁的重責大任；不到一
 年，就在戰時蕭條的日本經濟狀況中打下一片天，穩穩撐住原本岌岌可危的財務狀況，
 這位人物肯定既精明又難以應付。光一郎不禁懷疑：自己將會面臨如何的考驗？

     「我是應徵總裁秘書的伊澤。」

     「總裁已經在等您了，請這邊走。」

     詢問處小姐引領他走過長而微暗的走廊，氣息厚重卻不陰森；最後停在一扇刻有簡
 單雅致雕飾的桃花心木門前。

     「總裁先生，伊澤先生到了。」

     「請他進來。」

     小姐代為轉開門鎖，微微欠身示意他進去，伊澤深吸一口氣，往前邁步。深色檜木
 地板光可鑑人，光一郎抬頭，迎面整片落地玻璃窗，酒紅絲絨窗簾莊嚴垂掛。宜人的自
 然採光中，勾勒出窗前辦公桌，以及坐在桌子後面之人的身影。他的眼睛適應了光線的
 反差，漸漸看清那人的身形容貌。

     全往後梳的光潔頭髮，飽滿的前額，細長的眼睛隱隱斂著銳利的光芒，長而高挺的
 鼻樑，犀薄嘴唇緊抿堅毅，對方站起身，光一郎才驚覺：啊，好高，起碼有180公分以上
 吧？身材並不健壯，卻也不瘦削，穿著剪裁合身的深鐵灰色西裝，沈穩中不失優雅地走
 向他。

     「你好，我是桐院堯宗，初次見面，請多指教。」聲音是響自胸腔深處的男低音。

     「您好，我是伊澤光一郎，請多指教。」雙方互握了一會兒手，桐院堯宗邀請光一
 郎坐在辦公桌前的真皮沙發上。

     話題單刀直入，不浪費時間。「雖然身為我的私人秘書，實際上卻是富士見銀行總
 裁的助理職務，這工作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的。」堯宗說話面無表情。光一郎的心陡地
 往下沈：果然我還是入不了他的眼，可能工作找不成，還會被對方挑剔一番。誰叫自己
 才剛從學校畢業，實務經驗不夠，唉，再試試別家公司吧…

     「看了所有應徵者的履歷，衡量之後覺得…」光一郎感到自己已經快要窒息了。
 「你的學經歷很不錯，但更重要的是，本機構正需要你這種年輕、有幹勁、能接受新觀
 念的人。」他懷疑是不是耳朵出毛病了，沒…沒聽錯吧？「所以，你被錄取了，如果可
 以的話，請你明天來上班。」男低音不改無感情的敘述。

     「可以嗎？」對方看他沒有反應，疑惑地重複問句。

     光一郎慌忙回答：「當…當然可以。」

     堯宗點點頭：「很好。詳細情形剛才帶你來的山本小姐會為你說明，希望你能不辜
 負我的期望，勝任愉快。」表情仍然沒有一絲改變。

     「是，我會盡力；非常感謝您。」光一郎恭敬地低了低上半身。

     步出桃花心木門，光一郎難掩心中的興奮之情，綻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伊澤光一郎…」桐院堯宗望著消失在木門後的背影，饒有深意地。
 「我期待你的表現。」


     投入職場對伊澤光一郎來說是一個嶄新的經驗，總裁秘書的工作雖然有些辛苦，卻
 正如堯宗所說充滿挑戰性；而堯宗雖委以重任，也從不下超過他負荷的工作指令，令光
 一郎的行事得以順利伸展。

     而上司堯宗的能力更令他歎為觀止。行事犀利，判斷果決；不斷大膽嘗試新事物的
同時，更小心地實事求是，擁有青年的幹勁卻無青年的急躁，可說是個完美的領導人才。
若說他有缺點，應該是他從來沒笑過吧？

     與其說沒笑過，不如說他臉上從來不曾出現過表情。光一郎不禁懷疑：他是機器嗎？
 擁有驚人的決斷力，卻好似缺乏情感一般，難道沒有什麼事可以讓他愉快或生氣嗎？他
 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剛在車裡坐定的堯宗隨手在座位上一摸，觸到一件輕軟的物事，順手拿起一瞧，是
 一件長風衣。

     「伊澤，這是你的東西嗎？」

     「喔，那個呀？」堯宗瞥見後照鏡裡的光一郎嘴角輕笑。「已經要入秋了，早晚天
 涼，我知道您不喜歡帶多餘的東西，所以放件風衣在車裡預備著，您上下班時好穿。」
 他說著，笑意更深，「依您對工作的狂熱程度，若是身體微恙，那可是躺也躺不住呢。」

     堯宗沒有答腔。光一郎心中一驚：是自己多管閒事，惹他不快了？還是剛剛語帶耶
 揄，他不喜歡別人開他玩笑？開車回成城桐院邸一路上，光一郎提心吊膽，不敢再多說
 一句話。

     抵達時，光一郎看見上司穿起那件長風衣走下車，才暗自在心裡抒了一口氣。


     十天後，光一郎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個紙盒，裡面是一條深赭色，開許米爾
 羊毛的圍巾，上面用絲線優雅地繡著「伊澤」的字樣。他慌忙拿著圍巾去問山本小姐，
 對方卻只微笑說：「別想那麼多，既然繡上您的名字，就是您的東西，只管戴上它便是。」

     光一郎心底狐疑：戴上它，或許送禮的人就會出現？

     黃昏時，光一郎照例往總裁辦公室迎接堯宗下班。十天來氣溫猛然降低不少，尤其
 早晚涼意更深；光一郎慶幸這圍巾來得正是時候，走出銀行大門，便將它從懷裡拿出，
 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感覺身後的人投來視線的重量，光一郎直覺回頭，上司仍是不改他的一號表情，只
 盯著光一郎看。

     光一郎試探地問：「這是您送我的？」

     堯宗不語，只一個勁往前走。

     是默認了吧？光一郎忙道：「這麼好的質料，想必所費不貲，真是感激不盡。」

     「你不幫我開車門嗎？」冰冷冷的男低音。

     光一郎幾乎要噗哧笑出來。


< 第三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