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ｘ世代菜根譚

以前還住在台灣的時候，根本覺得園藝是與我完全無關的事。可能是環境使然吧，台灣教育體系的觀念裡，園藝是農業的一部份，既然從小住在台北市，也就不會想到務農，或種花種草。 在我們家，種花也好像是媽媽和阿媽才會做的事情。我看卡通和寫功課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去種花？至於種菜和種樹，拜託，那不就像天方夜譚一樣嗎？我們家住在七樓欸！而且也好像沒有頂樓花園這種東西噢！很很很有錢的同學家裡才有很漂亮的院子可以種樹吧？住在鄉下，或比郊外更郊外地方的同學家裡才會種菜吧？

總之，過去二十幾年之間，從來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狂熱的園藝迷。當年唯一生活中能夠吸收園藝或農業智識的管道，就是電視上非常嚴肅的今日農村節目。那個節目有一個農友信箱單元，主持人會回答所有農夫朋友們來信詢問的問題。為什麼當年會收看今日農村？噢，不，不是因為我預知未來我自己會對園藝產生興趣。而是，以前在我們家，學前階段，或放暑假的時候，在家和媽媽一起吃中飯時，電視機都會開著。早知有今天，我當時一定會非常認真的作筆記，也會請媽媽寫信去給那個主持人詢問各種相關的問題。

但是，今天的我，已經變成了世界上最羨慕陶淵明的人。因為他每天都可以種種花，種種菜，看看書。他的生活，真是愉快啊！ 從以前的事不關己，到現在的以耕讀為志，這款代誌到底是怎樣來發生的呢？

前幾年，我已在美國大學畢業，也做了好幾年事，因為工作關係搬回台灣，住了一陣子，又因為一次工作上的異動，從台北搬回母校所在地華盛頓特區，和大學好友瑞貝嘉一起租房子。瑞貝嘉是美西的奧勒岡州的一個鄉下小鎮來的女孩，聰慧美麗，從小除了芭蕾舞蹈，小提琴等才藝之外，最喜歡蒔花植草。有一天，她看著我們美麗的，可以看到華盛頓紀念碑的窗台，問我想不想種幾盆花來美化一下環境。我楞了一下，想到自己除了小學自然實驗在脫脂棉上種綠豆芽以外，從來沒種過任何東西──而且綠豆一發芽之後，我們唯一的處理方法就是把那豆芽連棉花給扔了──我真的能夠照顧花草，讓它們茁壯常青嗎？當我把我的疑慮向瑞貝嘉說明了以後，她馬上拍胸脯保證，只要我願意種，她會充當技術指導的。

瑞貝嘉個性積極，我一表示願意配合她的環境綠化活動之後，馬上帶我到附近的五金行去，買了幾個小花盆，一包培養土，幾包種子，隨即展開了我們的園藝大業。 因為我生性好吃，就算要種花種草，也希望栽種能吃的東西。無奈，我們租的地方是個公寓，就算要種能吃的東西，種類也極有限。總不能在窗台上開墾水田種稻米吧！瑞貝嘉特別選了一些香料作物的種子，讓我試種。我們選了九層塔，及奧勒崗兩種香草來種植。我們把培養土放進花盆裡，灑下種子，澆了點水。 瑞貝嘉特別曉以大義，授與我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的道理。我不敢掉以輕心，每天持續的澆水，靜靜的等候種子發芽。

由於窗台的陽光非常充足，不消一個禮拜，就看到種子綠色的嫩芽探出頭來。我欣喜若狂，繼續的每天施以水分與愛心。一個月後，我的窗台上已經變成了一片九層塔森林。它們長得又高又密，連華盛頓紀念碑也給遮住了。那盆奧勒崗本來就是矮小的叢生草本，所以由窗台向下延生。很快的，竟然成了一片瀑布般的垂簾。

就是因為這一次的成功經驗，我才了解到，原來，看著花草成長，可以得到這麼大的成就感！原來園藝是隨處可以從事的娛樂，原來這麼簡單就可以得到家的感覺。幾片綠葉，陽光空氣水，就可以讓人沉靜下來，得到喜悅與滿足。

這可以說是我園藝興趣的第一步，人生中重要的里程碑。我竟然可以藉著一小包培養土，一個幾塊錢的花盆，幾粒種子實現自我，讓某種生命得以成長，而且在短短數週內看到──吃到──具體的成果。這，太炫了！我很後悔沒有早點發現這種喜悅，也很惋惜以前被丟掉的綠豆芽。

那年的夏天，因為我們預期之外的豐收，瑞貝嘉和我不停的，反覆的實驗著各種可以用得上九層塔和奧勒崗的食譜。在台灣，九層塔最常用來煎蛋。三杯雞或三杯小中大捲也可用得到它。而在美國，九層塔和奧勒崗最常用來作義大利麵或比薩的配料。於是，我們整個夏天不停的吃著九層塔煎蛋，三杯雞燴飯，九層塔松子醬義大利麵，乳酪九層塔奧勒崗比薩等等。直到夏天過了，九層塔生命盡了，我們再也沒法吃更多的奧勒崗了，這一場狂暴才告結束。

有一次和瑞貝嘉通電話，她告訴我，一直到現在，當她家裡栽種的九層塔盛產時，她都還會做三杯雞給她家人吃的時候，我還會想起當時我們住在一起，沒命的吃著九層塔的往事。